第二十一章宮幃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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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親鄭國夫人的身邊，武貴妃睡了難得的一個好覺。在宮中她是專寵，一個月三十天天，皇上有二十五天是睡在她的宮中。
他來，要小心伺候，讓他睡好睡穩，自己是睡不安穩的。他不來，心裏又是酸酸的不安，想著他在別處風流，總有些不甘，還是睡不安穩。
從14歲跟了皇上——那時他還只是一個風雨飄搖不知前程的皇子，到他臨朝親政，風風光光走到臺前一統江山時，武貴妃能給他的就是一夜安眠。
這是她和皇上之間的秘密。
14歲時，她還只是宮裏一個不起眼的良家子。宮中動蕩不安，武氏政權倒下後，留下的是狼藉的江山，各路權勢爭相上位，韋後，太平公主，都想步則天大帝的後塵。李隆基雖然成功擁立父皇，王位之側是太平公主的虎視眈眈，不由得父子不心驚。李旦急著把王位落實到兒子身上，太平公主也緊鑼密鼓做著打算。
當時還是太子的李隆基頻頻出入宮中，本來在這之前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王府，現在為了方便，再次入住東宮。
李隆基離宮已經很多年了，這些年中，他也曾爭戰廝殺，腥風血雨歷練過了，近些時候出入宮幃多半是天黑落鑰即離開，像現在深夜留宿，確是有些新鮮。
乍進東宮的宜春殿，李隆基打了一個寒戰。他仿佛又看到多年前的那些夜晚，那時的他還叫阿瞞，他縮在床角緊緊擁著被子，聽風呼嘯著吹過窗棱。母妃竇氏和前劉皇後剛被則天大帝秘密處死不久。宮女們說，那風聲就是她們屈死的鬼魂在呼喊。
阿瞞不敢閉上眼睛，他怕在夢裏見到母妃滿是鮮血的臉。那已經不是疼愛他的娘娘了，那是另外一個，被感染了仇恨的怪物。自小阿瞞就因儀表俊麗著稱，誰見到這個帥氣可愛的小王爺，都會感嘆不止。而此時的阿瞞，像換了一個人，他每天瑟縮在屋子裏，怕陽光，也怕黑暗。
直到有一天，豆盧氏走進他的屋子，把手探向他的額頭，輕聲說：“阿瞞在發燒啊。”豆盧氏的衣袖帶著淡淡的香氣，阿瞞不費吹灰之力，就在她的懷裏睡著了，這一覺長得他都不敢相信，也安逸得讓他不想醒來。夢裏沒有了血腥，是大片大片的紫色花瓣，飄下來，飄下來……
在大明宮中，豆盧氏是個謎一般的女人。她的血統高貴，來自燕國的慕容氏，帶著異族特色的面龐棱角分明，眼睛深深的凹進去，高挺的鼻梁過於尖銳，還好被略大的嘴巴平衡了。宮中美女如雲，豆盧氏算不上美人兒，即便是十五歲剛嫁給李旦時，也沒太得寵。她奇就奇在身上永遠帶著淡淡的香氣，看久了，整個人仿佛就罩在霧裏，看不真切。因為這份疏離，雖然不得寵，也不得輕薄。
在多年的王朝更疊中，她都像一道影子，若即若離，又揮之不去。她的伯父宰相豆盧欽望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唯恐侄女一步走錯牽連於他，索性找個借口把豆盧氏接出宮去。
豆盧氏並不是有野心的女人，對這個安排並沒有什麽不滿，她並沒想要爭什麽。雖然在李旦身邊十餘年，一直沒有生育，她是打算就這樣到老也罷了。可是那日見了阿瞞，只一眼，她就認定了，這孩子是她的，她要撿回來。
阿瞞的生母被除掉了，則天大帝的怒火也轉移開去，他是暫時安全，可不敢保證武氏家族的人會放過他。豆盧氏站出來，做了阿瞞的養母。為了防止宮中人暗下毒手，她親自為阿瞞做飯菜，每餐都要試吃，平日裏更是形影不離。就這樣，一直堅持到他們被逐出皇宮，暫時離開了險地。阿瞞已經離不開豆盧氏了，確切地說，是離不開她的香。只要沒有豆盧氏身上的香氣，他幾乎不能睡一宿的好覺。
這讓豆盧氏暗自懸心，阿瞞一天天長大了，必須離開她，她要找到一個守護阿瞞的人。
阿瞞依如所有花樣少年，雖不算輕浮，卻也好色，他的身邊來來去去有了各色美人兒，有的並不適合他王子的身份，這又有何妨？只要他喜歡。豆盧氏已經請命出宮，住在長安的親仁裏宅子中，依然定時送香囊來，只是不肯把配方給他。阿瞞有時也不解地詢問，豆盧氏只是搖頭嘆道：“到時自然會讓你明白的，不要問了。”阿瞞知道養母看他重過自己的生命，所以就不再追問了。
宜春殿在地中間點了一個銅火盆，屋子裏香氣繚繞，阿瞞探手去火上烤了，手心暖起來，心也透亮許多，他大步走向幃幔後的床榻，早有宮女過來伺候他更衣。
兩個宮女的臉都在陰影裏，看不真切，小手若有若無地在他身上留下些輕輕的觸動，軟軟的，阿瞞有些心動。伸手擡起一張臉來看，眉如遠黛，眼若寒星，還真是個美人胚子，心念一動，攔腰抱起，就往裏面走。另一個宮女只得放下幃幕不甘心地退下去。
累了一天，又賣著力氣顛倒鸞鳳擺弄一番，阿瞞很快就入睡了，宮女不敢貿然在床上留宿，躡手躡腳扯了衣裙想退出去。
這時突然一陣狂風把窗子猛然撞開，阿瞞霍地一下坐起身，驚呼道：“是誰？是誰？”宮女嚇得忙點上蠟燭過來，剛還英武偉岸的太子，滿臉的冷汗，人已經抖成一團了。
狂風又起，窗子在風中撞來撞去，發出啪啪的響聲，舉燭臺的宮女尖叫一聲，把燭臺扔到地上，火遇到幹燥的幃幕，迅速燃燒起來。另一個宮女轉身端過銅盆用力一潑，火就熄滅了，她手腳並用爬到床裏，把阿瞞擁在懷裏，輕輕發出噓噓的聲音。
說也奇怪，阿瞞聞到了熟悉的香味，很快就安定下來。他推開抱他的宮女，借著外面的慘白的月色看了看，這不是剛侍寢的那個，這個看起來年齡要小一些，尚未長成，眉眼還是孩子的懵懂，只是看線條，不日也將是一個美人兒。
阿瞞起身整衣服，兩個宮女急忙伸手服伺，他這才問那小宮女道：“你叫什麽名字？”小宮女脆生生地答：“奴婢名安安。”
阿瞞怔了一下，說道：“安安，好名字，明天你就伺候我吧。”安安還沒來得及謝恩，阿瞞已經大步到了院中，在月下站定，一招一式舞起劍來。安安不由得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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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要小心伺候，讓他睡好睡穩，自己是睡不安穩的。他不來，心裏又是酸酸的不安，想著他在別處風流，總有些不甘，還是睡不安穩。
從14歲跟了皇上——那時他還只是一個風雨飄搖不知前程的皇子，到他臨朝親政，風風光光走到臺前一統江山時，武貴妃能給他的就是一夜安眠。
這是她和皇上之間的秘密。
14歲時，她還只是宮裏一個不起眼的良家子。宮中動蕩不安，武氏政權倒下後，留下的是狼藉的江山，各路權勢爭相上位，韋後，太平公主，都想步則天大帝的後塵。李隆基雖然成功擁立父皇，王位之側是太平公主的虎視眈眈，不由得父子不心驚。李旦急著把王位落實到兒子身上，太平公主也緊鑼密鼓做著打算。
當時還是太子的李隆基頻頻出入宮中，本來在這之前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王府，現在為了方便，再次入住東宮。
李隆基離宮已經很多年了，這些年中，他也曾爭戰廝殺，腥風血雨歷練過了，近些時候出入宮幃多半是天黑落鑰即離開，像現在深夜留宿，確是有些新鮮。
乍進東宮的宜春殿，李隆基打了一個寒戰。他仿佛又看到多年前的那些夜晚，那時的他還叫阿瞞，他縮在床角緊緊擁著被子，聽風呼嘯著吹過窗棱。母妃竇氏和前劉皇後剛被則天大帝秘密處死不久。宮女們說，那風聲就是她們屈死的鬼魂在呼喊。
阿瞞不敢閉上眼睛，他怕在夢裏見到母妃滿是鮮血的臉。那已經不是疼愛他的娘娘了，那是另外一個，被感染了仇恨的怪物。自小阿瞞就因儀表俊麗著稱，誰見到這個帥氣可愛的小王爺，都會感嘆不止。而此時的阿瞞，像換了一個人，他每天瑟縮在屋子裏，怕陽光，也怕黑暗。
直到有一天，豆盧氏走進他的屋子，把手探向他的額頭，輕聲說：“阿瞞在發燒啊。”豆盧氏的衣袖帶著淡淡的香氣，阿瞞不費吹灰之力，就在她的懷裏睡著了，這一覺長得他都不敢相信，也安逸得讓他不想醒來。夢裏沒有了血腥，是大片大片的紫色花瓣，飄下來，飄下來……
在大明宮中，豆盧氏是個謎一般的女人。她的血統高貴，來自燕國的慕容氏，帶著異族特色的面龐棱角分明，眼睛深深的凹進去，高挺的鼻梁過於尖銳，還好被略大的嘴巴平衡了。宮中美女如雲，豆盧氏算不上美人兒，即便是十五歲剛嫁給李旦時，也沒太得寵。她奇就奇在身上永遠帶著淡淡的香氣，看久了，整個人仿佛就罩在霧裏，看不真切。因為這份疏離，雖然不得寵，也不得輕薄。
在多年的王朝更疊中，她都像一道影子，若即若離，又揮之不去。她的伯父宰相豆盧欽望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唯恐侄女一步走錯牽連於他，索性找個借口把豆盧氏接出宮去。
豆盧氏並不是有野心的女人，對這個安排並沒有什麽不滿，她並沒想要爭什麽。雖然在李旦身邊十餘年，一直沒有生育，她是打算就這樣到老也罷了。可是那日見了阿瞞，只一眼，她就認定了，這孩子是她的，她要撿回來。
阿瞞的生母被除掉了，則天大帝的怒火也轉移開去，他是暫時安全，可不敢保證武氏家族的人會放過他。豆盧氏站出來，做了阿瞞的養母。為了防止宮中人暗下毒手，她親自為阿瞞做飯菜，每餐都要試吃，平日裏更是形影不離。就這樣，一直堅持到他們被逐出皇宮，暫時離開了險地。阿瞞已經離不開豆盧氏了，確切地說，是離不開她的香。只要沒有豆盧氏身上的香氣，他幾乎不能睡一宿的好覺。
這讓豆盧氏暗自懸心，阿瞞一天天長大了，必須離開她，她要找到一個守護阿瞞的人。
阿瞞依如所有花樣少年，雖不算輕浮，卻也好色，他的身邊來來去去有了各色美人兒，有的並不適合他王子的身份，這又有何妨？只要他喜歡。豆盧氏已經請命出宮，住在長安的親仁裏宅子中，依然定時送香囊來，只是不肯把配方給他。阿瞞有時也不解地詢問，豆盧氏只是搖頭嘆道：“到時自然會讓你明白的，不要問了。”阿瞞知道養母看他重過自己的生命，所以就不再追問了。
宜春殿在地中間點了一個銅火盆，屋子裏香氣繚繞，阿瞞探手去火上烤了，手心暖起來，心也透亮許多，他大步走向幃幔後的床榻，早有宮女過來伺候他更衣。
兩個宮女的臉都在陰影裏，看不真切，小手若有若無地在他身上留下些輕輕的觸動，軟軟的，阿瞞有些心動。伸手擡起一張臉來看，眉如遠黛，眼若寒星，還真是個美人胚子，心念一動，攔腰抱起，就往裏面走。另一個宮女只得放下幃幕不甘心地退下去。
累了一天，又賣著力氣顛倒鸞鳳擺弄一番，阿瞞很快就入睡了，宮女不敢貿然在床上留宿，躡手躡腳扯了衣裙想退出去。
這時突然一陣狂風把窗子猛然撞開，阿瞞霍地一下坐起身，驚呼道：“是誰？是誰？”宮女嚇得忙點上蠟燭過來，剛還英武偉岸的太子，滿臉的冷汗，人已經抖成一團了。
狂風又起，窗子在風中撞來撞去，發出啪啪的響聲，舉燭臺的宮女尖叫一聲，把燭臺扔到地上，火遇到幹燥的幃幕，迅速燃燒起來。另一個宮女轉身端過銅盆用力一潑，火就熄滅了，她手腳並用爬到床裏，把阿瞞擁在懷裏，輕輕發出噓噓的聲音。
說也奇怪，阿瞞聞到了熟悉的香味，很快就安定下來。他推開抱他的宮女，借著外面的慘白的月色看了看，這不是剛侍寢的那個，這個看起來年齡要小一些，尚未長成，眉眼還是孩子的懵懂，只是看線條，不日也將是一個美人兒。
阿瞞起身整衣服，兩個宮女急忙伸手服伺，他這才問那小宮女道：“你叫什麽名字？”小宮女脆生生地答：“奴婢名安安。”
阿瞞怔了一下，說道：“安安，好名字，明天你就伺候我吧。”安安還沒來得及謝恩，阿瞞已經大步到了院中，在月下站定，一招一式舞起劍來。安安不由得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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