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綠色的眼眸現在發出幽綠璀璨的光芒，一襲黑衣，襯得她十分冰冷。

眼睛宛如綠寶石一般，她的雙眸哪怕在龍中也獨一無二。

龍族、兇獸、瑞獸的眼睛顏色各異，但大都有一種沈暗、覆雜、帶著渾濁霧氣能給人威壓的顏色，阿嫵的眼睛卻沒有這樣深沈的顏色，通透得比天空還要純凈，如今冷下來，淬滿盈盈的冷光，森冷不可逼視。

在一片龍族、守龍族、護龍族的鮮血中，她的目光穿過駁雜的鮮血，精準地落在青龍身上。

巨大的青龍渾身布滿青色的鱗片，暗青的顏色，在空中騰挪飛揚時，如同更威嚴的飛魚，它的實力很強，其餘龍族被它撞開，和黑龍對峙起來時，其餘龍族的威嚴全被它們蓋過去。

青龍有些害怕黑龍，拖著尾巴，陰冷的雙眼不斷掃視著黑龍。

兩只龍的視線撞在一起，同時以堪稱能破開空間的速度撞在一起，龍爪、尖牙，強壯的身軀在瞬間就給對方好幾個致命打擊，表面看起來，卻只是兩條龍糾纏在了一起。

滴答、滴答。

阿嫵親眼見到，青龍的血滴了下來，它被黑龍按在地上，龍尾掐住它的喉嚨。

鮮血從青龍嘴裏溢出來，黑龍一邊行擊殺之舉，一邊怒問：“青龍神，你身為青龍一族下任至尊，何故叛變？”

他的怒問讓整個天虞仙山都震顫起來，青龍口中的鮮血更是瘋狂湧出。

“因、為……”青龍氣若游絲，它現在完全不是黑龍的對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鎮魔淵上。

青龍徹底放棄抵抗，只給自己保留一線生機，晦暗的橙黃眼眸看向一旁的鎮魔淵。

“冥頑不靈。”黑龍的龍尾已經碾碎青龍堅硬的龍軀，關鍵時刻，鎮魔淵升騰起一陣濃烈的陰煞氣。

其餘龍一直圍守在鎮魔淵旁邊——它們都知道，青龍獨自絕對沒有對付龍族的膽子，這個鎮魔淵，就是它的幫手。

陰煞之氣現出時，龍族齊齊鎮壓它，然而，鎮魔淵裏的陰煞之氣卻並沒有被這鋪天蓋地的龍威鎮壓，反而變得更為磅礴，陰煞之氣漸漸轉為邪氣四射的類似龍威的氣息。

黑沈的霧氣猛然炸開，把龍族都逼得倒退幾步。

青龍趁此機會放棄自己被黑龍壓制的肉身，元神出鞘，它的元神也是一條青龍，飛至鎮魔淵上空，不斷吸收著霧氣，元神越來越強。

阿嫵將一切盡收眼底，她綠眸森冷起來;“因為剛才跳入鎮魔淵的守龍、護龍族人？”

謝蘊同樣微蹙眉頭：“是。”

蛟滿是不悅，咬牙切齒道：“愚蠢的忠誠是所有人都能使用的刀！”

曾經，她獨自一蛟前往蓬萊仙宗時，也做過不少這樣的事。她是一只擅長欺騙的蛟，或者說龍，她殺碧波潭惡蛟時，惡蛟心知打不過她，吃癟後逃走避而不戰。

而阿嫵，只用了一招，就輕而易舉找到了碧波潭惡蛟的藏身之所。

她在碧波譚大張旗鼓，擺下虛假的陣法，放出話去這種陣法會要了碧波譚所有妖獸的性命，助她修煉。蛟的威脅根本不會有人懷疑，因為她強大到別人以為她不會用陰謀詭計。

碧波譚的妖獸拼命遠走，妖心惶惶。惡蛟之前身為碧波譚的大妖，紅顏知己無數，總有幾個對他忠心耿耿情意綿綿的妖，她們生怕逃遁療傷的惡蛟還在碧波譚附近，不知道此事。

仗著她們對惡蛟的了解，她們找到惡蛟的藏身之處，陰險狡詐的蛟跟在她們身後，不費吹灰之力要了惡蛟和它們的命。

這就是愚蠢的忠誠。

被欺騙的守龍族和護龍族部分族人，因為忠心於龍族，甘願跳下鎮魔淵，它們的身上有龍族給予的力量，有龍族賜予的長生不死。

帶著龍的力量，獻祭給鎮魔淵，鎮魔淵得到龍氣後，力量大為增加，開始轉變為邪惡的龍氣。

青龍吸收著這些邪惡的龍氣，壯大自己的力量，他橙黃的眼睛開始變紅，張開龍爪，呼喚颶風，一些早準備好的青龍族屍體也隨之落入鎮魔淵，颶風呼嘯，其餘守龍族、護龍族人被颶風吹著，掉了許多進入鎮魔淵。

鎮魔淵，不斷吸收龍的力量。

在黑龍送走其餘守龍族護龍族的人時，頃刻之間，青龍連自己的肉身也不放過，一尾掃入鎮魔淵中。

它和鎮魔淵合為一體，同樣具備吸收力量的能力。

它呼嘯著、用比剛才強盛幾倍的力量率先控制黑龍，青色鱗片閃著邪異的光，吸收著黑龍的力量。黑龍的力量逐步減少。

也許青龍自以為塵埃落定，它雙眸血紅，張嘴大笑：“你問我，為什麽要背叛龍族？”

它驀然靠近黑龍，龍頭猙獰：“因為力量！”

“同樣是龍，我憑什麽不如你？你占據著天虞仙山，我卻只能遠走，一萬年才能回天虞仙山一次。”青龍雙目閃著紅光，龍頭微昂，“我要做最強的龍，可有你在，我永遠無法如願，只能請你去死了。”

黑龍一邊被吸收力量，一邊目光深沈地往阿嫵的方向一掃。

這種教導一樣的目光，蛟在這三年內看了無數次。

眼下，她居然被看得差點心虛起來，整只蛟退無可退，貼在謝蘊身上。

綠眸慌亂起來，嘶——這是什麽眼神？本蛟的確打算的就是成為最強的龍。

嘶——這只青龍怎麽有和本蛟一樣的宏圖大願，就連手段，也和本蛟有那麽一丁點的相似。

阿嫵短暫慌亂一瞬，但馬上理直氣壯起來，綠眸直視黑龍回去：她才不是這樣一只愚蠢的、竭澤吃魚的龍。

沒錯，在蛟看來，這只青龍是一只壞卻愚蠢、毫無長遠目光的龍。

青龍這樣的蠢龍，和鎮魔淵為伍，他吸收黑龍力量的手段也來自於鎮魔淵，得到了鎮魔淵給予的手段，卻拋棄了真正屬於自己的最強肉身。

龍，力量強大，可比其餘仙人更強的地方在於，它們的肉身強悍到無可匹敵。青龍想要力量，多修煉幾萬年幾十萬年就夠了，他卻選擇放棄不可替代的肉身，被鎮魔淵挾制。

在蛟看來，這是一件很蠢的事情。這世上本來就有許多蠢人、蠢龍。

她理直氣壯回望黑龍，她根本不是青龍這樣的龍。

黑龍目光稍軟，這只小龍，是他見過資質最好的龍，難怪龍族大劫後，是她出生。但同時，她也是他見過最桀驁不馴的龍。

桀驁不馴本不是什麽大事，他們龍族，從來都不是循規蹈矩的種族。

黑龍之前從來沒不放心過她的桀驁不馴，龍統領兇獸，和兇獸一樣有些微樸素的看法：誰看不順眼自己妨礙自己，就揍服誰。

了解青龍叛變的原因後，黑龍卻油然而生生出一股憂愁，青龍的性格和小龍有一點像，青龍尚且有自己作為壓制，在小龍的世界，卻沒有人能夠壓制她。那位仙人，對她縱容大過克制。

他們都是離經叛道的龍，黑龍只擔心，小龍為了追求力量，做出自掘墳墓的事——沒人能傷害龍，但龍自己可以傷害自己。

現在，他的心卻微微放下，看著這只坦蕩強大的小龍。

也許，她從未來而來，千方百計尋找變強的契機，身邊卻是一個清正的仙人，不是其餘妖魔，就說明她的冷酷狡詐下，有她自己獨特的行為標準。

黑龍的心安定下來，旋即看向一直吸收他力量的青龍。

青龍從吸收黑龍力量的喜悅，到逐步變為驚恐，他皺緊眉頭，怎麽會這樣……

黑龍的力量過於磅礴，現在他越吸收，他體內就越有一種爆炸一樣的感覺，難道要就此收手嗎？青龍咬牙，他本不願意，可他已經堅持到末端。

青龍冷汗涔涔，想要收回手，黑龍卻穩穩按住他，一個用力，磅礴的力量洶湧而出，盡數朝青龍而去。

青龍瞬間七竅流血，風箏般跌開。

他失去反抗能力，但鎮魔淵沒有，鎮魔淵裏的青龍屍體、守龍護龍族的屍體，以及周遭不小心被卷入的其餘龍，全部被浸染。

它們在邪氣滋養下，不斷作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何況鎮魔淵裏的邪氣被龍族鎮壓這麽久，對它們的恨意已經驚天。

現在邪氣變為邪惡的龍氣，和龍族力量同源，卻又因為從天地初開之間累積的邪氣太過龐大，同源的龍族力量，已經不能勝過它。

它們勝不過龍，龍也勝不過它們，但它們可以跑，只要它們逃出這裏，就是整個世間的浩劫。

蛟和謝蘊聽到龍族交談的聲音。

“它們從我們天虞仙山逃出去作亂，被其餘人、獸看到，我們龍的臉面往哪擱？”

“這種邪惡的龍氣，一定會把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屆時還有什麽趣？世間沒有英俊的小夥子，對我來說可真是折磨。”

最後，是黑龍沈穩堅定的聲音：“別說了，殺了它們。”

“好吧。”

“好吧。”

星光和龍吼乍起，所有龍在黑龍的帶領下，巨大威嚴的龍軀漸漸消失，與此同時，猖狂咆哮的鎮魔淵裏，邪惡的龍氣漸漸消失，心高氣傲的龍族，並不樂意自己的力量被妖魔掌控。

它們全部消失，每一條龍都化作星光，升入天空中變為一顆星星，龍威攜著天威，一舉擊碎鎮魔淵。

阿嫵看著黑龍化作的星光，整只蛟看似面無表情，卻在黑龍的註視下，陡然發難。

鎮魔淵雖碎，那條青龍雖七竅流血重傷，卻也趁著龍族擊碎鎮魔淵時拖著受傷的身體逃竄。

阿嫵快速射出，黑衣飄揚之下，一滴被她封存好的毒悄無聲息射入青龍的傷口內，青龍察覺到有些不對，但此刻事情太過緊急，他以為是戰場上的碎末濺到自己。

阿嫵做完這一切，站定朝天空中的黑龍星望去，目光灼灼：“你看，這是本龍的實力。”

本龍機敏強大，不只擅長正面作戰撕碎別人，也擅長痛打落水狗，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本龍有利的機會。

青龍身上的傷口眾多，但龍族的恢覆力強大，本龍來此，不只是為了看它到底傷在了哪兒，更要在它最脆弱的時候，給它體內親自埋下致命的傷口，在十數萬年後，被本龍驅策誅殺。

本龍會比你更強大，比青龍更狡詐，龍族的未來交到本龍手上，你就偷著樂吧。

阿嫵頭上漸漸生出威風凜凜的蛟角，法相威嚴，哪怕是蛟角，威風凜冽，已經不比除開黑龍之外的任何一條龍差。

她和謝蘊站在一塊，一黑一白，周遭崩塌的空間沒有影響他們分毫。

黑龍星閃爍一下，天地間再度響起他的龍吟。

蛟想了想，第一次低下蛟頭，像送尊敬的長輩離世一樣，蛟角對著天空，她看著地面默哀。

真相已經鋪開，這個空間快要碎裂，煙塵四起，謝蘊拂開擠壓的空間，像一柄清寒的劍，無聲無息給小蛟更多的時間。

他一己之力撐起空間不要破碎，衣袍在風中飛揚，在一片靜默中，左手被阿嫵的手抓住。

阿嫵抓著謝蘊的手，沈默地離開這個空間，她雖然一言未發，但謝蘊足夠了解她，回握住她的手。

這種時刻，他說什麽都是徒勞，只能用自己的溫暖和陪伴，陪著小蛟。

“謝蘊，我沒有難過。”蛟強忍道，“他早就離開了，我們看的不過是早就發生的景象。”

“本龍根本不會因為這種早就發生的事難過。”她根本不是那種龍，她強大，堅強，是龍族的希望，大自然的頂尖獵手，眼淚根本配不上她。

然而，在下一瞬，她仍然唰一聲變為蛟形，蛟嘴微張，綠眸濕潤，強忍著哽咽一爪把謝蘊的眼睛遮住。

“本龍一定要把那條龍千刀萬剮。”蛟咬牙切齒，蛟頭一陣發顫。

謝蘊泛著幽蘭香味的懷抱回抱住放狠話的蛟。

蛟一陣扭曲，痛苦發誓，沒有人能令本蛟、本龍傷心，如果令本龍傷心，他一定要比本龍更淒慘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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