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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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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驚弦從池府角門而出。

僻靜的巷道外臨著燕都的神武主街, 酒足飯飽後的行人都被秋日暖陽照地昏昏欲睡,唯有精神旺盛的小孩還在到處亂竄。

前幾天還掛著鼻涕在唱將軍敗、墳頭草的小孩繞著腳轉了一圈,又留下了一首新的歌謠。

“墻頭草, 兩邊倒,總有一天墻會倒!”

“朱門臭, 邊沙苦,吃苦總比臭死好!”

霍驚弦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這些小兒都傳唱好些天,今天變得這麽突兀讓他有些費解, 而且詞裏顯然是在對杠前面的。

恰逢此時一個眼尖的男童看見關律的臉, 頓時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左呼右喚道:“看, 是昨天那個兇巴巴的大叔!”

霍驚弦回頭看關律, 笠帽下神色有些古怪。

關律聽見大叔兩字險些沒揮起拳頭追過去, 但是一觸及霍驚弦的眼神又些尷尬地把拳頭放下一摸鼻子, 悻悻道:“這都是昨日池三小姐的主意。”

昨天他們一個威逼, 一個利誘。

怎麽池三小姐就是仙女姐姐, 自己就是兇巴巴大叔?

霍驚弦問:“她做了什麽?”

還能做什麽,不過是用區區幾根糖葫蘆收買人心, 頓時讓這幫小屁孩見風使舵, 轉而變成幫她打口水仗。

借著歌謠把之前亂教亂傳的人罵了一通。

“倒也不必。”霍驚弦語氣極淡,仿佛隨口一提,未放在心上。

要不是關律在他轉身擡步之際,瞥見他嘴角的弧度, 他還真信了他的邪。

他目睹那抹隱晦的笑弧後, 站在後頭學著他的腔調,歪頭覆述了一句:“倒也不必?”

呔, 得了便宜還賣乖。

關律忍不住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抖了抖雞皮疙瘩,忙不疊邁開腳,追在後面小聲道:“世子,你要是覺得不必,屬下就去威脅他們,讓他們改回來就是了!——”

前面的黑衣青年步伐不停,冷冷扔回來兩個字。

“閉嘴。”

“哦。”

北朔的風早已吹寒了通州,但是燕都卻還只是微涼。

寬闊筆直的主街上人頭攢動,馬咽車闐。

關律引著霍驚弦來到了一個位置稍偏、門面花哨的鋪子前,鋪子外掛著一連串彩紙紮燈籠,被秋風吹過時擰著頂端的麻繩滴溜溜打轉。

霍驚弦擡手壓了一下笠帽,跨過門檻。

屋子因為朝向不好,午後光線便投不進來,霍驚弦緩了幾息才能看清屋子內的擺設,空氣裏充斥著火硝的氣味,也證明他沒有找錯地方。

“掌櫃,買煙花。”

午後向來人困馬乏,少有生意,掌櫃正躺在櫃後偷懶小憩,冷不丁冒出來的聲音讓他一下驚醒,在後面摔了一個四仰八叉。

他好不容爬起來,剛擡頭,感覺一股威壓罩面而來。

掌櫃縮起脖子,像一只蹲在草窩裏的鵪鶉怯生生擡起腦袋往前張望。

一位黑衣青年朝這邊走來,他身材極高挑,走動之間被頭頂好幾個燈籠掃過他的笠帽,他不得不伸手扶住才不被燈籠給撞掉。

笠帽之下只見半張臉,但僅半張臉已然可以窺見來人相貌不俗。

如刀削的顎線自然上沿,精瘦的臉頰沒有一點贅肉,露在外面的唇線流暢優美。

若不是他抿著唇,露出一分肅然和不耐,掌櫃可能還會多花一點時間去好奇那被擋住的上半張臉。

掌櫃站直身子,又清了清睡嗓,才搓著手問道:“這位貴客,您想要何種煙花?小店應有盡有……”

霍驚弦微微擡頭,聲音被有意壓低,模糊那因常年未居燕都而有些不一樣的口音:“我要白天都能顯眼的煙花。”

掌櫃一拍手心,高興道:“那公子可是找對地方了,那種煙花可只有小店才能買得到,您去了禮佛節嗎?那天用的正是小店出品的煙花,還是頭一回在燕都亮相,就有好些人家都找我們定了。”

“是嗎?以前都沒見過,是新品種?”

“可不是,這種改良一下都可作信號彈。”掌櫃捋著卷翹的胡須,得意炫耀。

要知道能做為信號彈的煙花都是可供官用、軍用,是最高品質的表現,所以他才有這麽一說。

霍驚弦嘴角牽起,“哦?我還以為它本就是從信號彈而來的。”

掌櫃大驚,從櫃臺後走了出來,“公、公子何出此言,小店、小店……”

“別緊張,我真是來買煙花的,只是我怕你煙花來路不正,放出去會給我惹麻煩。”

掌櫃松了口氣,“這個公子大可放心,小店的煙花都是正規來路,不然禮佛節怎麽敢放我們的煙花。”

禮佛節是大周重要的節日,就連聖上都會特意關註,所以他說得也沒錯,沒有經過重重篩選,決不能入選。

霍驚弦微微活動了一下肩胛骨,背上的傷口已經愈合,殘留下的一絲麻癢還提醒著。

在禮佛節上用以慶賀的煙花,卻在金蘭草原上險些成了他的催命符。

“我聽朋友說早些時候就在邊陲見過,只是沒想到在燕都也看見了。”

掌櫃心裏一咯噔,“公子冤枉,這些可真得都是小人店裏自己人研究的,至於在邊陲見過,那、那也絕對是方子被人抄了去,要不然就是之前那些官老爺讓研究的……”

“什麽官老爺。”

掌櫃一捂嘴,話已出口,就如覆水難收。

他擦擦額角的汗,撇了一眼門口的方向,見入口處坐著一個青年正背對著他們,似乎正替他們把守著門關。

他後知後覺,來者不善啊!

他收回視線,低聲道:“我就跟公子說實話吧,老實說這批煙花的的確確是官老爺讓我們研究的信號彈,我家祖上就是□□信號彈的,這不一代代技藝精湛,我大哥得了真傳,半年前他就被請去了兵部,聽說官老爺專門給他備了一個院子,每日廢寢忘食琢磨,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造出了現在這一款。”

“你確定這煙花是從你大哥手上出去的?”

手藝人都是靠著家傳秘方吃飯,也最忌諱別人說他偷師學藝、來路不正,所以霍驚弦這麽一說,掌櫃也急道:“當然,這個我敢打包票,肯定是我大哥造的,客人您瞧以往的煙花信號彈雖然白日也能放,可是離遠了就是模模糊糊的泡影,哪有我們這款顯色清晰。”

關律接過已經幹扁成兩層皮的錢袋抖了抖,裏面可憐巴巴掉出一粒豆子大的碎銀,他驚訝地張大嘴:“這些煙花這麽貴?……不是,世子您定了多少煙花?”

霍驚弦說:“大概炸滿整個燕都天空。”

關律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天,為什麽要炸滿整個燕都?

霍驚弦的想法丁點也不外露,關律盲猜了一路終於在池府角門處被一聲巨響打斷了思緒。

一位年輕公子不知道怎的從墻頭上失足掉了下來,屁股穩穩地砸在了地上。

關律聽那落地的聲音都替他疼,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霍驚弦站定,擡眸掃過院墻裏還沒來得及收起,甚至還囂張地晃了幾晃的竹竿。

“嘁,小賊,還敢來爬我家小姐的墻頭!打到你娘都不認得!”墻內傳來一個得意的聲音。

地上那人氣地都忘了叫痛,一個鯉魚打挺就重新站了起來,舉起扇子,嚷嚷道:“好大的膽子,我可是五皇子!”

院墻內的笑聲頓時猶被消了音,消弭不聞。

霍驚弦走上前:“五殿下有何要事?”

李孝懷聽見這耳熟的聲音,猛一扭頭。

“嘿,是你啊!快——帶我進去,我有重要的事要跟虞虞相商!”

“什麽重要的事?”

李孝懷扇子啪啪打著自己的手心,焦躁的情緒都化作那敲擊的頻率。

霍驚弦落目在他無意識拍紅的手心上,只聽他的聲音憤然響起。

“今日在朝上,有人向父王提出,要和北狄聯姻。”

“又聯姻?”關律剛聽過西丹的事,卻不知是哪個老滑頭也和西丹國主想一塊去了。

嘿,可真能想,乾北軍還在前邊拼殺著,他們就忙不疊在後面拆臺。

到時候爭鋒相對的人忽然一下變成親家,早些年打得臉紅脖子粗都跟玩似的。

更何況他也不認為北狄是用一條紅線就能拴住的,無論是西丹和大周,決不會寄希望在這薄弱如紙的聯姻上面。

霍驚弦蹙眉,“然後?”

李孝懷回過神,瞪他一眼:“我跟你說頂什麽用,我要跟虞虞說。”

說罷他轉身拍著袖子上的灰就往角門走,沒承想後領卻被人一扯,那個聲音追著而來。

“殿下留步。”

李孝懷回頭罵罵咧咧道:“你好大的膽子,你是什麽身份,本皇子還要跟你交代不成?”

“我只想告訴殿下,她不在,你明日再來。”

霍驚弦松開手,李孝懷掙紮過度險些臉朝地撲倒。

關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順手還給他拍了拍灰塵,關懷道:“殿下小心。”

李孝懷扇子敲在他手臂上,“去去去,別對本殿下動手動腳的,你們小姐今天又去哪晃悠了?這都火燒眉毛的事了!”

霍驚弦和關律兩人對這事一無所知,與他自然起不了共情。

“她怎麽這麽倒黴……”李孝懷急得一跺腳,怒氣上頭,索性就把扇子一揚。

指著天,“先是跟那傻叉定親。”

又指著地,“現在又給那幫蠻子看中。”

“什麽看中?”

“你喊誰傻叉!”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落下。

霍驚弦瞟了一眼關律,繼續問李孝懷:“看中什麽?”

李孝懷送上一記白眼,憤然道:“虞虞啊!”

“她要被送去和親,你說這事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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