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以柔怯生生地順著洞口臺階走到底，然後沿著唯一的那條石板路，往右拐了一個近90度的彎，從一個更小的洞口鉆出來時，一瞬間她感覺心臟要跳出來了，你有沒有那種一下子被幾百號人盯著看的經驗，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那種看，反正景以柔從來沒有這種經驗，此刻，就連她的翅膀也失了血一樣，變的黯淡，腦子裏嗡嗡的她覺得自己的胃都抖了起來，她扶住了墻，大約過了許久，又好像只有幾秒鐘的樣子，一個溫和的女聲朝她喊：“歡迎景以柔，請自己去找新生的桌子。”

景以柔扶著石墻，戰戰兢兢地走下了三級臺階，才發現他們看的其實並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石墻上的投影。

“石生洞”三個字旁邊，就是她剛剛經歷過的幻境，畫面很美，可是並沒有聲音。

石墻上，那藍尾美人魚正扇著如霧的鰭羽，跳著人魚族的歡迎舞，很炫目的舞姿。

雲尚飛原本肉乎乎的五官在那面石墻上看起來更呆萌了。

零星幾個學生朝她揮了揮手，景以柔懷疑他們只是讓她快走開，別擋了他們的視線。

景以柔低著頭，像是經過別人家西瓜田似的快步穿過三排桌子，桌旁有幾個目瞪口呆流著哈喇子的高年級男生和一群嘰嘰喳喳花癡狀的女生，在豎著一張“新生”牌子的那張圓桌旁，她選了一個離圓桌旁的三個人都比較遠的座位坐了下來。

抱著個胳膊的明墨白像是不認識她似的，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倒是有一個陌生的白皙男孩朝她微微一笑，點了一下頭，還指了指她的翅膀，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坐在白皙男孩旁邊的眼鏡男正抱著一個大西瓜模樣的石頭發呆，擡頭看了一眼景以柔的翅膀，猶豫了半天，才開口問：“你說我的靈石是石頭，還是西瓜？”

景以柔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謹慎地回答道：“嗯……有可能是西瓜，因為我的好像是石頭。”景以柔看了一眼手裏所謂和妖身有關的東西，覺得自己的妖身也可能是雞蛋，真讓人郁悶。

眼鏡男一臉失落地說：“我還想，我怎麽地也應該是條威風的大龍，再不濟是個漂亮的孔雀也行呀！卻沒想到是個西瓜……”眼鏡男瞅了一眼景以柔手裏發紅光的卵石，便一撇嘴說道，“嗯……不過你仔細看，你會發現我的西瓜可是世界上最圓的西瓜，絕對不是平常的那種，說不準……裏面不是西瓜瓤，是金子呢？”

景以柔對是不是金子不太感興趣，對和陌生人搭腔更是有些不適應，便學著左手邊圓桌旁的那個小胖子，假裝對離他們越游越遠的美人魚的模糊背影癡迷地移不開眼，卻偷偷打量起這個地方。

這裏是個山坳，周圍是一座又一座緊挨著的高大山峰，這些山筆直的不像樣子，像是一根根長滿竹葉的竹子，下端栽入石縫裏，上頭插入雲霄裏，圍成一個圈之後，中間正合適留了個這樣的一塊平地，能安放幾十張圓桌，應該是特意開辟出來的廣場。

沒事可做的景以柔，為了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觸，不得不反覆地去看那些陡峭的山峰，那些高大的樹，那些老師的頭頂，那些學生的腳……終於讓她看出來一個問題，這裏除了她走下來的臺階，沒有出路！既沒有上山的路，也沒有下山的路，難道要原路返回？景以柔真的不想再走進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了！

廣場上坐滿了學生，就連最後邊高高地挑出來的主席臺上，也坐滿了老師們，此刻大家都聚精會神地看著石墻上晃動著的彩色幻象，畫面上的雲尚飛正無聲地嚎啕大哭著。

不大一會兒，當石墻上的美人魚轉著圈圈，跳起告別舞時，雲尚飛扛著個足有半個他高的竹竿模樣的石柱子，走了過來，他把石柱子摜到圓桌上，坐到景以柔和明墨白中間的椅子上，一臉的不開心。

雲尚飛陰沈著臉，沈默了好一會兒，終於在景以柔和明墨白這兩個殺千刀的和一路上受的冤枉氣之間分出了勝負，他決定暫時原諒這兩個人，拍著桌子就開始了控訴：“你們說，那個美人魚是不是有病？前腳用妖術讓我夢見哈哈被車撞死了，等我哭的鼻涕泡都出來了，你猜她和我說什麽？”他幾乎完美地模仿了景以柔記憶裏美人魚的姿勢和語調，“眼淚是靈魂的一部分，那我就問了，我一下子流了這麽多眼淚，靈魂是不是早哭沒了？我這疑問沒錯吧？她又說哭出來的才叫眼淚，付出的才叫愛。那我就問了，是不是從來不哭的人就沒有靈魂？我這問題問的也沒錯吧？結果，你猜怎麽的？她二話沒說，把個石柱子塞給我，然後一尾巴把我掃了出來，我抱著這個玩意，那叫一個冤枉，剛想丟掉，門口那個看門的大爺朝我吼，不讓我丟，等我費老鼻子力氣把這玩意扛到門口，剛想和那個手裏擎著個球的看門大爺說上幾句，結果他直接瞪著眼睛，讓我別再和他說話了，我壓根就一句話還沒有和他說，好嘛？”

“哈哈……手裏擎著個球的看門大爺……”對面的眼鏡男，笑的老開心了，似乎沒有註意到雲尚飛臉上想要沖過去咬死他的神情。

雲尚飛強壓著怒火，捅了捅石頭柱子問：“這破石頭到底有什麽用？”

“這個是我們的靈石，據說和我們的妖身有關。”眼鏡男邊笑邊指了指自己懷裏的靈石，對雲尚飛說。

“你是說……”雲尚飛一臉的驚恐，“我的妖身是個棒槌？還是石頭的？這也太草率了吧？”

“棒槌？”眼鏡男笑的捶起了面前的桌子，就連他戴著的金色框眼鏡滑到了鼻尖上，他也沒有去扶一下。

“笑什麽笑，好歹比你的那個足球好！你用它來幹嘛？踢著玩？”雲尚飛終於忍不住了，他毫不客氣地怒懟。

眼鏡男的笑一下子僵住了，眼睛從斜掛在臉上的金色框近視鏡邊緣露出來，無比擔憂地瞅著自己的靈石。

也許是因為雲尚飛吼叫的聲音有點大，隔壁四年級桌上的兩個看膩了美人魚的女生，嬉皮笑臉地坐了過來。

那個長發飄飄的女生指著雲尚飛的棒槌說：“這其實是一個蛋。”

一個“蛋”字，直接把雲尚飛砸蒙圈了：“什麽蛋長這樣？那他媽媽該多倒黴呀？生它！”雲尚飛說完了有點後悔，畢竟那是他的妖身。

兩個女生相互看了看，笑的合不攏嘴，另一個短發白皙的女生說：“不怕，石生洞裏的石頭不過是一個帶妖術的容器，這都是暫時的，等他孵化出來，哼……就漂……嗯……不一樣了！”說到這裏，她古怪地笑了一下。

景以柔從她的笑容裏讀出了不懷好意。

雲尚飛卻啥也沒註意，一臉驚喜地問：“也就是說，它也有可能是條龍？”

“理論上是可能的！”長發女生嚴謹地回答。

雲尚飛把桌子上的靈石摟到懷裏，說：“難怪那個大嗓門大叔的石頭會動，原來它能被孵化。”

“那要怎麽孵化？”眼鏡男扶了扶眼鏡，急不可耐地問。

“那……”那個短發女生搶先回答道，“自然是像老雞孵小雞一樣了！”說完逐個收割了一下他們驚愕的表情，然後咧著嘴表示對他們的表情很滿意。

“我的……有這麽長呢！”雲尚飛一臉委屈地伸開胳膊量了一下他的蛋，“天呢！我要怎麽蹲，才能整個地覆蓋住它？”

長發女生一手捂著嘴，一手捶著短發女生的肩膀，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景以柔決定不相信她們的話。

一直沈默不語的明墨白，隔著衣服摸了摸兜裏有著許多棱角的妖身，面色凝重地望向主席臺。

那個朝景以柔豎起大拇指的男孩，饒有興趣地看著景以柔的翅膀，微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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