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在西雅圖出現了一批新生吸血鬼軍團？”

阿羅宛若嘆息般的聲音緩慢地回蕩在圓形的石廳內，在他面前，一個不屬於沃爾圖裏的流浪吸血鬼正誠惶誠恐地站在三張王座的下方。

“是、是的。”那名吸血鬼抖著嗓子回答。

“哦不用緊張，我的朋友。”阿羅柔聲安撫道，上前拉起那吸血鬼的一只手。

片刻後，阿羅收回手，紅眼中閃爍著極亮的神采。

“這件事，你做的很好，”他微笑著對那吸血鬼說，“沃爾圖裏會記得你的忠心的。”

“這是我的、我的榮幸。”吸血鬼結結巴巴地點頭哈腰，如果他的汗腺功能還存在，現在肯定已經滿頭大汗了。

有守衛走上前來，將他帶出了大廳。

“剛才那位朋友告訴我——”阿羅放聲說，“有一群不懂事的新生兒在西雅圖鬧事，情況非常嚴重，已經引起了人類方面的註意，目前，他們似乎正在逼近……”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道意味深長的弧度，“福克斯。”

福克斯……

簡的眸光一顫，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血族的秩序不容破壞，”阿羅走回座位，聲音沈緩而有力，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意味，“又到了我們沃爾圖裏執法的時候了。那麽，這一次派誰去呢……”他的目光一一掃過立於下方的沃爾圖裏眾守衛們，“亞力克？可以嗎？”

“是的，主人。”亞力克恭敬地出列，血紅色的眼底隱隱夾著一抹躍躍欲試的興奮。

“費利克斯？”

“是的，主人。”

“德米特裏？”

“是的，主人。”

“還差一個……”阿羅輕語，視線在剩下沒被點到名的守衛中徘徊。

簡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看到他的視線狀似隨意地掠過她，隨後折返回來，深深地落在她的臉上。

“簡，”他的語氣中有一種覆雜的意味，“你想去嗎？”

“是的。”她清晰地應聲。

阿羅似乎嘆了一口氣，“那麽，這件事就由你負責吧。”

聞言，一旁的費利克斯臉上閃過一道異色。

“都去忙你們自己的事吧。”阿羅擡起雙手，微笑著示意，“簡，你留一下。”

眾人魚貫而出，馬庫斯和凱厄斯也起身離開。沒一會兒，空闊的大廳內就只剩下阿羅和簡兩個，他們互相註視著，簡的目光中看不出什麽情緒，阿羅則褪去了一貫的笑容，眸色深沈，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氣氛令人感到壓抑。

“簡，你知道嗎，其實我原本並不打算讓你參與這一次的任務，”阿羅率先打破沈默，“但我看得出來，你很想去。”

簡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不確定……”阿羅緩慢地說道，“見到那個人以後，你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不應該做什麽？”

“我可以。”簡面無表情地回答。

“那群新生兒的目的地是福克斯，”阿羅仔細審視著她的神色，“你應該已經猜到這代表了什麽。唉，沒想到我的卡倫朋友們這麽會給自己樹敵，真是辜負你對他們的良苦用心。”他“嘖嘖”了兩聲，雙手交握置於胸前，做出一副大為感慨和惋惜的模樣。

簡的身體微微一震。

難道……阿羅一直都知道……

“簡，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所以我一直都很相信你，放心地把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去完成。”阿羅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關於這一次的事件，我希望你同樣不會誤解我的一絲。我們沃爾圖裏應該對那些新生兒多一點……寬容，說到底，他們只是什麽也不懂的孩子罷了。簡，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我對於卡倫家族的、真正的態度。”

一抹慍色迅速爬上簡的臉龐，她忍不住低吼出聲：“阿羅！難道你想讓其他血族嘲笑沃爾圖裏的辦事效率嗎？”

——這不是她真正想說的，沃爾圖裏的聲譽從不在她的關註範圍內，可是一時間，她只能找到這樣的借口。

阿羅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又有什麽關系呢？混亂終會得到解決，我們只不過選擇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你忘了嗎簡？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教導你這一點。”

“可那不是——”

“你想說——那不是你想要的利益嗎？”阿羅倏地冷下神色，搭配在常年帶笑的臉上，無形之中給人以一種強大的壓迫力，“簡，別忘了你屬於沃爾圖裏。我想，你應該不會願意看到我和你之間、沃爾圖裏和卡萊爾之間鬧得不愉快吧？”

這句話，幾乎可以算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簡呼吸一滯，雙手不自覺地在身體兩側緊握成拳。

“好，我會照你的意思去做。”良久，她定了定神，眉宇間的冷意更深，“但前提是——不觸及我的底線。”

阿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立刻恢覆笑容。

“啊，親愛的簡，我完全不介意你保留你的底線，你知道的，我所看重的只是……整體。”

整體，整體。

簡忽然很想冷笑，而她也的確這麽做了。

“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沒了。”

阿羅急忙擺手，臉上的笑容十分親切，帶著一絲淺淺的討好的意味。

是的，討好。

他知道剛才已經把簡逼得太緊，需要適當地放低姿態，否則他們倆之間本就如同大冬天一般冷凍的關系一定會再下降個好幾度。

“一路順風，簡。”

簡一言不發地轉身朝門外走去。

“對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走回來，向阿羅伸出手，不容拒絕地說，“給我那種可以阻擋精神入侵的藥水，我知道你有。”

阻擋精神入侵，也即意味著愛德華的讀心術將無法對她起作用。

沒錯，她相信自己有能力控制好自己的行為舉止，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但是，她可能無法控制內在的情緒和思想。

“哦簡！你可真是——”阿羅笑了起來，帶著一種無奈而寵溺的味道，“——把我的寶貝都摸透了！”

“給不給？”她不耐地問。

“給給，當然給，我的小公主的要求怎麽能拒絕呢？”阿羅止住笑，點頭，說完，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這個性，真是越來越像凱厄斯了，早知道就不該讓你一直跟著他出去辦事……”

一道冷光射來，他立刻停止報怨，訕訕地摸了摸鼻梁。

“咳，那藥水現在不在我身上，等下我會親自給你送過去的。”

“不用，隨便派個人送來就好。”

簡隨意地揮了揮手，留下一個冷漠而倔強的背影。

阿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

這個地方，大概只能用一團混亂來描述了吧？

如饑似渴的新生吸血鬼們，蜂擁而上爭搶新鮮的人類血液；驚恐而淒厲尖叫的、逃不過死亡命運的人類；被損毀得不成樣的汽車整個翻倒在地上，車底燃燒著熊熊烈火，一地散落的碎玻璃……

簡站在高臺上，冷眼瞧著下方的那一片淩亂、嘈雜、且充滿血腥味的場面，只覺得麻木，麻木而厭倦。

從什麽時候起，她變得這樣冷漠殘忍了呢？

如果，卡萊爾見到這樣的她，一定會感到失望吧？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慶幸於卡萊爾的遺忘，至少在那段消失的記憶中，她是美好的。

“他們已經引起了很大的騷動。”

一旁的德米特裏忍不住出聲，他們之間隔著一個亞力克，費利克斯站在她的另一邊。

“還有我們的‘不作為’，”費利克斯接上德米特裏的話，語氣中可以聽出濃濃的不滿和暗諷，“其他人要開始質疑沃爾圖裏的辦事效率了。”

“隨他們。”簡神色不變，淡淡地回答。

費利克斯聞言更是不滿，他幹脆轉身退了幾步，毫不客氣地說：“也許我們應該跟阿羅商量一下。”

這個舉動，無疑是對她的挑釁。

一抹冷意從簡的眸中劃過。

她知道費利克斯一直對她這麽一個——用他的話說——“長不大的奶娃娃”擔任沃爾圖裏地位最高的守衛感到不服，他十分渴望成為阿羅最倚重和信任的人，並始終為之努力著。

只可惜，他從來看不清阿羅真正的心思。這註定了阿羅只會將他當做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而不是他所期望的那個角色。

她始終記得三百年前在林間和阿羅等人的第一次見面，當時，費利克斯曾對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並且差一點就要依照阿羅的吩咐對她使用暴力。

也許從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倆的不對盤。

簡轉過身，毫不留情地對上費利克斯的眼睛。

一瞬間，巨大的痛苦襲來，那具高大壯碩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仰倒，面上青筋暴起，五官扭曲，緊咬的牙關中溢出低低的呻/吟。

“阿羅的決定就是持觀望態度。”她看著掙紮中的費利克斯，眼底帶著一絲厲色。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阿羅的意圖。

“必須由我們來作決定。”她移開視線，嗓音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縷迷茫。

亞力克敏銳地察覺到簡的情緒變化，眉宇間劃過一抹憂慮。他伸手扶住簡的肩頭，安撫道：“那麽決定吧，姐姐，是時候了。”

“是啊……”她嘆道，轉身重新面向底下的那群新生兒，“要麽，我們任由他們去完成他們被創造出來的目的，要麽，我們結束他們的生命。”

她輕輕地說著這兩個表面上的選項，心頭的無力感漸漸蔓延到四肢百骸。

“決定啊決定……”

真是，令人諷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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