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父站在院子裏, 閉了閉眼, 緊攥的拳頭終於松開。

孫母喜極而泣，“她爸, 丹丹答應了, 你快回來吧。”

孫父這才轉過身, 看著他憔悴不堪的女兒, “好, 這可是你說的，如果我發現你再跟趙志華有什麽瓜葛，我一定讓他回家種地！”

孫丹丹一直在點頭，“好，我答應，我什麽都答應你，只求你別去學校, 讓他好好上學。”

“你爸我還不是那麽不講信用的人，答應的事兒, 當然會做到！”孫父冷哼一聲。

得到肯定的答覆，孫丹丹直接跪坐在地上，她真的是低估了她爸，她也忘了她爸熟悉他們學校的領導。

她反抗了兩天，竟然抵不過她爸最後一句話, 孫丹丹的心裏滿是絕望。

孫母將她扶起來, “丹丹，快來吃點兒東西。”

孫丹丹苦笑, 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再讓她媽擔心，雖然一點兒胃口都沒有，還是接過她媽遞過來的勺子，一口一口舀著粥往嘴裏送，好像每個米粒都是苦的。

勉強喝了一碗粥，“媽，我困了，想睡覺。”說完回了屋子，這一次她沒有插門。

孫丹丹趴在床上，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打濕了床單，她已經不記得上次這般哭過是什麽時候了，只是現在，心都是疼的，又好像哪兒都疼。

折騰了兩天，不吃飯，睡得也不好，沒多一會兒，孫丹丹便睡著了。

可是等她醒來以後，卻發現嗓子都說不出話來，火辣辣的，渾身滾燙。

孫母坐在床邊拿著涼水浸濕的毛巾放在她的額頭，又倒了酒給她擦身，“醒了？你可嚇死你媽我了，看看都燒成什麽樣兒了，你是不想你媽好過了。”

孫丹丹擡起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杯子，孫母給她倒了一杯水餵她喝下，她這才覺著嗓子好多了，可是聲音依舊沙啞，“對不起，媽。”

孫母將孫丹丹攬進懷裏，“媽就是那麽說說，說什麽對不起，只要你好好的，媽怎麽著都行。”

孫丹丹病了好幾天，加上臉上的傷，一個禮拜都沒去上課。

趙志華一直沒等到孫丹丹的消息，心急如焚，直接跑到孫丹丹家來找人，沒見到孫丹丹不說，卻被孫父一頓數落，直接攆了出去。

孫母也說，孫丹丹不會再跟他繼續交往了，讓他好好學習，死了這份兒心吧。

趙志華一直在孫丹丹家門外站到天黑，孫丹丹家大門都沒有打開過。

夜深人靜的時候，趙志華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整個人都失去了生氣。

當程曉艾再次見到趙志華的時候，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顴骨老高，一點兒精神頭都沒有。

程曉艾知道了趙志華的遭遇，根本不知道怎麽來安慰他。

整整一個禮拜，孫丹丹周日晚上終於回到學校。

程曉艾見到她的時候不知道用什麽言語來形容孫丹丹，她好像還是原來那個孫丹丹，只不過瘦了一些，精神狀態還算不錯，只是那雙眼卻沒了往日的活力。

“丹丹，這幾天怎麽樣？”程曉艾有些擔憂地問道。

孫丹丹無所謂的笑笑，“你知道的，我不方便來學校。”說著還指了指自己的臉。

程曉艾心疼地拉過孫丹丹，“胳膊怎麽樣？”

“沒事兒了。”

“趙二哥那兒……”程曉艾就提了一下趙志華，孫丹丹明顯一頓，隨即坐下來，“曉艾，我這幾天想了想，我爸說的對，我們真的不合適，以前的事兒就算了吧，以後大家好好學習，沒必要再聯系了。”

程曉艾一驚，“可是你那天不是這麽說的啊？”

孫丹丹笑笑，“那天是那天，今天是今天，就這麽著吧，來讀大學不都是為了學習的麽，以後我不影響他，他也不影響我。”

程曉艾總覺著不太對勁，可是怎麽問孫丹丹她都說不喜歡了，不想處了，實在問不出別的。

周一一大早，趙志華像往常一樣在宿舍門口等，希望能見到孫丹丹，這次也確實見到了，可是孫丹丹對他明顯不一樣了。

對於一個多禮拜以後再次見到孫丹丹，趙志華還是很高興的，趕緊過去打招呼，“丹丹，你最近怎麽樣，我去你家找你，也沒見到你，我……”

“我挺好的，以後你也不用來找我了，我們倆分手吧，以前的事兒就當沒發生過，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孫丹丹語氣平淡，就像是對陌生人說話一樣。

趙志華捂著胸口，他不明白，為什麽短短一個禮拜，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但是他並不想就此放棄，“丹丹，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麽，我一定改。沒有什麽更好的，你在我心裏就是最好的，你不是說無論什麽情況我們都不可以放棄的嗎？”

孫丹丹心裏揪得生疼，看到趙志華那一剎那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忍的，短短幾天他就瘦成了這樣，怎麽能不心疼？

“我……我反悔了，我覺著我們並不合適，而且我現在不適合談戀愛。趙志華，別在我身上白費功夫了。”孫丹丹說完挎著程曉艾走遠了。

接下來的幾天，趙志華每天都會出現在程曉艾他們宿舍樓下，孫丹丹以後像沒看見他一樣，跟程曉艾她們說說笑笑的離開，但是趙志華依舊沒放棄，鍥而不舍地等著她。

陳小小她們都看不下去了，“丹丹，人家趙志華多可憐，你怎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呢。”

孫丹丹把東西扔在一旁踢了鞋爬上床，“這種事兒怎麽說的清，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唄。”

孫丹丹這麽說著，但是明顯感覺有氣無力的。

周末程曉艾想拉著孫丹丹出去散散心，順便叫上趙志華一起，孫丹丹卻拒絕了程曉艾，說自己太累，要在宿舍睡覺。

程曉艾也沒辦法，為了讓趙志華散散心，拉著他一起去找沈瀟。不管怎麽說，去外面走走總比在學校憋著強。

沈瀟已經可以自己下地了，慢悠悠地滿地亂轉，動作幅度不大，都沒什麽大關系。

這次他可長記性了，老早穿好衣服等著程曉艾，程曉艾是等來了，還等來個趙志華。

趙志華一進門，沈瀟就驚著了，“你這是幾年沒吃飯了？”

趙志華沒接這個話茬，“你身體怎麽樣，最近事兒多，也沒來得及看你。”

“我挺好的，一頓三碗飯，身體特別好。過段時間就打算回軍校。”沈瀟說著，還在上下打量著趙志華。

從他認識趙志華開始，他一直都是憨厚的模樣，身體也算壯實，這才半個月沒見，雖然看上去還挺利索的，可是瘦得都快脫了相，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坐啊，曉艾，那有蘋果，你倆吃。”沈瀟招呼著。

程曉艾看沈瀟恢覆的不錯，讓他們倆慢慢聊著，自己坐到一旁給倆人削蘋果。

趙志華扯了扯嘴角笑笑，“你沒事兒就好，不過你們學校強度挺大的，你這身體回去能受得了嗎？”

程曉艾也擡頭看沈瀟，她也比較擔心這個問題。

“我主要學理論課，訓練暫時不參加，等慢慢再恢覆。已經跟學校提過申請了，沒什麽問題。”沈瀟說道。

“那還行，自己小心點兒。”趙志華說著。

“別說我了，你這怎麽回事兒？”

趙志華苦笑，“以前在太平鄉的時候心疼曉艾，每次你來信她都能樂好幾天，你要是來看她一次又走了，她不開心好幾天。那時候覺著你和曉艾心裏真苦，不過也為你們能堅持下來高興。”

“丹丹和我提分手了，可是我不想放棄，總覺著她有什麽難言之隱，我最近看見她，就覺著她心裏可能比我還苦，所以我每天去找她，卻不想逼她。”

沈瀟挑挑眉，“然後你就把你自己折騰這模樣？”

趙志華接過程曉艾遞過來的蘋果，坐在一旁，“曉艾又沒跟你提過分手，你怎麽可能理解這種感覺。”

沈瀟一噎，可是他當時等程曉艾回信的時候可是等到了地老天荒，天天盼著，抓心撓肝的，多少次都想放棄了，還好，最後還是等到了。

“我知道，丹丹她父親就是嫌棄我是個農村人，沒什麽背景，家裏條件也不好。我不想讓丹丹難做，所以我要努力，最好是能夠留校，我好好工作，努力上進，早晚丹丹父親會沒有成見，我是真想娶她。”趙志華說到最後有一絲落寞。

沈瀟嘆了一口氣，“那要是丹丹在畢業前找了別的對象，你怎麽辦？”

趙志華顯然沒想那麽多，“她……會嗎？”

“她會不會我不知道，她父親會不會那就不得而知了。”

趙志華攥了攥拳頭，眼中閃過堅定，“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本來應該留在宿舍睡覺的孫丹丹，在程曉艾他們走了以後自己出了校門，她在學校呆得快憋死了，好像校園裏每個角落都能看見趙志華的影子。

孫丹丹找了學校最近的公園想散散心，微風習過，樹枝上的樹葉紛紛落下，就像她的心一樣荒涼。

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突然聽到身後有人驚呼。

孫丹丹沒想太多直接跑過去，發現有個中年婦女暈倒了，這邊的動靜引來不少人，孫丹丹幫著幾個人把她送去了醫院，然後就走了，也沒多想。

周一早上正常起床的時間，程曉艾都快收拾完了，孫丹丹還沒起來，“丹丹，快遲到了，起來了。”

孫丹丹應了一聲，“啊，起來。”

孫丹丹磨磨蹭蹭下了床，感覺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整個人特別萎靡。

程曉艾看她臉色不好，“你是不是生病了？”說著還摸了她的額頭，“好像不燒。”

孫丹丹笑笑，“哪兒那麽嬌氣，應該是晚上沒睡好。”

上完上午的課，中午孫丹丹沒吃多少東西，吃了幾口就沒什麽胃口，午休的時候就開始發熱，結果沒到晚上又好了。

反覆幾天，孫丹丹也沒太當回事兒，只是早上起來開始咳嗽。

程曉艾不放心，拉扯孫丹丹要去醫院，“你這不行，好幾天了，先去醫院看看，這怎麽還咳嗽上了呢？”

孫丹丹不想跟家裏說，又拗不過程曉艾，再加上這幾天實在感覺太累，倆人周五課都沒上，起早直接去了醫院。

程曉艾陪著孫丹丹做了一圈檢查，直到下午才拿出了檢查結果，醫院直接就將孫丹丹扣下隔離了。

程曉艾拿著手裏的診斷報告，上面清晰的三個字——肺結核。

程曉艾眼前一片漆黑，孫丹丹怎麽會得了這個病？她可是聽了太多人說，得了肺結核大部分都救不回來，那她父母怎麽辦，趙志華可怎麽辦？

因為暫時還不確定孫丹丹得的肺結核是否有傳染性，程曉艾也被扣下做了個全方位的檢查，倒是沒有任何癥狀顯示染上了肺結核，醫院這才放她走。

程曉艾想見見孫丹丹，卻被醫院的大夫攔住了，說什麽暫時不能讓她見，並且保證醫院會照顧好她。

程曉艾走出醫院以後，直奔孫丹丹家，這種事兒還是得她父母拿主意的好。

她到的時候都快晚上了，孫父也剛剛下班回家，孫父孫母看到突然出現的程曉艾還挺意外，以為孫丹丹跟她一起回來的，可是看了半天也沒見到孫丹丹的影子。

“伯父伯母，丹丹她……生病了。”程曉艾開門見山，一點兒彎兒都沒繞。

孫母嚇了一跳，“她又感冒了？這孩子怎麽就不知道照顧好自己呢？我這就去看看她。”

程曉艾拉出孫母，“伯母，不是感冒，她……現在在醫院，醫生說是……肺結核。”

孫母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聽，“你說什麽？”孫父聽了也湊過來，完全不敢相信。

程曉艾又說了一遍，“肺結核！”

孫父皺著眉頭，“這怎麽可能？她離開家還好好的，你可別忽悠我們。”

程曉艾覺著孫丹丹這個父親真的不怎麽樣，但是關系到孫丹丹還是耐著性子，“我今天陪她去醫院檢查的，醫院的大夫直接將人留下隔離了，說還不能確診她得的這個病有沒有傳染性。”

“你們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們還是去醫院看看吧。”程曉艾順手將診斷報告遞到孫母手裏，轉身離開。

孫母倒是沒有不相信程曉艾，只是當她拿過那份診斷報告的時候，頓時覺著天都要塌了，拽著孫丹丹父親往醫院跑。

到了醫院孫丹丹父母根本沒見到孫丹丹，大夫還是那句話，最終結果得周一才能出來，這期間，誰都不能見孫丹丹。

不僅如此，醫院還聯系了學校，凡是所有跟孫丹丹有接觸的全都聚集到了學校醫務室，統一檢查。

不過醫院和學校保密工作做的還可以，沒直接說是孫丹丹生病，而是以給學生體檢的名義檢查的，這也避免了學生之間的慌亂。

索性，孫丹丹發現的比較早，還沒有同學發現有肺結核的癥狀。

孫父孫母這幾天變著花樣的往醫院送吃的，讓護士幫忙送進去。

程曉艾回去想了整整兩宿，還是決定將孫丹丹生病的事兒告訴趙志華。

這種病痊愈的希望實在渺茫，趙志華如果錯過了這最後的時間，將會終生遺憾。

……

“你說什麽？”趙志華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楞住了，“丹丹得了肺結核？她怎麽得了肺結核呢。”

“趙二哥，大夫說她這個情況發現的早，不算嚴重，應該能痊愈。”程曉艾說道。

趙志華站在那兒，有些不知所措，“我一直就沒聽說過幾個這個病能痊愈的，曉艾，我是不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程曉艾搖搖頭，“不會的，丹丹很堅強的。”

趙志華扯了扯嘴角，“曉艾，我去照顧她了，不管她這個病有沒有傳染，我都要去陪她，如果她能痊愈，我陪她一起走過這最難的一段時間，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就陪她走完最後一段路。”趙志華說完跑回宿舍收拾東西，直接去了醫院。

趙志華來到醫院的時候正好趕上孫父孫母剛給孫丹丹送完東西，倆人正準備出門就看到趙志華風塵仆仆的，手裏還拎著一個大兜子。

孫父登時就不樂意了，“你來幹什麽？”

趙志華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我來照顧丹丹，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我們的事兒，不管丹丹是否真的想跟我分手，我都要來照顧她。今天，無論你們說什麽都攆不走我！”

孫父一噎，“我們丹丹就算是病了，也輪不到你來照顧，趕緊走！”

趙志華沒吱聲，拎著東西往裏走，孫父拽住他的袖子，“滾，離丹丹遠點兒！別以為你擺出這樣的姿態我就會相信你願意為了丹丹不顧被傳染也要照顧她，想以此來讓我同意你們的事兒，門都沒有！”

趙志華皺著眉，“你說的對，我就是個農村人，但是我沒那麽多花花腸子，我只想好好照顧丹丹，直到她痊愈為止。如果不幸被傳染，我也賴不到你們頭上，這是我自願的。而且你想多了，丹丹痊愈以後我也不會憑借這件事兒來糾纏你們，我趙志華還不是那麽沒有尊嚴的人！”

孫母眼圈紅紅，“志華啊，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那病是真可能傳染的，你好好的小夥子，染上這個病，可怎麽向你家裏人交代啊。”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只是想在她最難過的時候陪陪她。她一個人在病房裏，一定很難過很無助，我要讓她好好度過這段兒最艱難的時間，你們放心，我不會糾纏她的，只要她願意。”趙志華說完大踏步離開。

孫母看著趙志華毅然決然的背影心裏酸酸的，捶了孫父一拳，“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非得逼他們分開，事情能到這個地步嗎？”

孫父也沒想到趙志華真這麽進去了，以為他只是裝裝樣子，“丹丹得病我心裏也不好受，但是這個趙志華，我就不相信他能一直陪著丹丹！”

孫母覺得這件事上她跟孫父說不清楚，擦擦眼淚，轉身就走。

趙志華走到隔離區，被護士攔下，幾次懇求，並且保證不會從隔離區出去，只是為了照顧病人，最後護士找來了院長，這才同意讓他進去。

趙志華來到孫丹丹病房外，發現她一個人蜷縮在床上，還咳嗽著，心裏揪得生疼。

把護士給他的口罩全都摘了下去，推門而入。

孫丹丹這一個星期本來睡眠就不好，被查出來肺結核更睡不踏實，總覺著自己活不成了，再也見不到父母，見不到趙志華了。

聽到門響，孫丹丹以為又是護士來送東西，也沒睜開眼睛看，翻了個身，想繼續睡。

這兩天她想了很多，如果她就這麽死了，確實對不起她爸媽，可是如果讓她離開趙志華，她覺著自己這段時間的心都死了，跟活著也沒什麽兩樣，或許死了就能解脫了。

趙志華以為孫丹丹還睡著，放輕腳步，將自己的東西放在窗臺上，拿了個凳子坐在床邊。

這一次，他終於可以仔細看看他想了大半個月的姑娘，不過她臉色蒼白，看起來羸弱不堪。

孫丹丹等了半天，都沒聽到人走出去，這才睜開眼睛看看，這一看，以為自己花了眼。

幾次揉眼睛，可是坐在她眼前的都是趙志華，孫丹丹不確定地問道，“趙志華？”

趙志華看到孫丹丹醒了，臉上露出憨憨的笑，“是我，我來陪你。”

一句“我來陪你”，孫丹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她強忍著淚水，聲音哽咽，還伴隨這咳嗽，“我們不是分手了嗎？你怎麽還來，你走吧。”

趙志華趕緊去給她拍背，“我不走，丹丹，這一次，說什麽我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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