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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浮塵各異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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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小小的銀蝶像是水煙朦朧,銀光閃閃的薄翅無情的被折斷,失去了柔翅保護,她弱小的被冷雨抽打,一言不發,一雙嫵媚幽深的眸子因雨水潤濕,漸漸變得像霧般透明,快要消散般,迷失般的悲涼。

濕漉漉的烏發像是松煙墨發出一陣好聞的梅冰味,一片片粘在這小小銀蝶的透明臉頰上,沒有胭脂香味為她勻抹,她飽滿瑩潤若玉珠,慘白如紙,無半分嫣然。

冷風吹過,如白蓮綻開的雪綾羅襦裙松散開來,露出大片的無骨肌膚,玉足血肉模糊,觸目驚心,額頭虞美人花如斷頸佳人的一線碧血,還在不斷流淌。

一只曼妙的銀蝶妖精,他眼中的她便是這樣,只有冰弦絲才能與之相襯,所以他送她一剪冰弦,寓意冰清明滅。

他想用長長的冰弦絲在月下幫她編長辮,他沒說過只在心裏悄悄想過,她的長發像是纖纖月光。

藏在衣袖,她親手繡著如優曇花的雲錦囊裏,還有一縷她當年親手用小刀割斷的長發。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一綹綹清涼柔細的滑到耳際,常常,他傾下的墨發落在我頰上,發散著淡淡的芙蕖香,也是這樣溫柔。

依偎在一旁的我,只要輕輕撇一瞥眼就能清楚瞧見他羊脂玉雕的雲簪閃閃發光。

在雨中,竟還有他殘存的氣息。

如此熟悉,一伸手就能觸摸,即使那麽清淺,淺。

我熱切的盼望伸出手去撫弄無垢的雨水,可是真的好冷啊,身上仿佛沒了知覺,被無形的鐵鏈深入骨髓般的桎梏,讓我難以呼吸了。

有誰,來暖一暖我的手指?用血染紅白衣,我願意。

指尖忽然傳來一陣暖意,仿佛是柔柔陽光照拂,我掙落眼前的雨珠,一時間像是流淚,無知覺的簌簌落下,麻木不仁。

我輕輕用牙咬破手指,血珠湧聚,塗抹嫣然初綻的唇,點就柔弱春櫻,指尖摩擦雪白的衣料,能感覺到白綾羅細細密密如窗格的紋路,如天降下的雨絲般一抹抹,一層層,開口,舔舔蘸著血絲的唇道,

“我好··想看桃花··開啊”指尖雪白綾羅上被紅雲暈染的桃花勝放,一層層一疊疊的花瓣張開,露出瑰麗如寶石的花心。

“我不喜歡桃花,因為她雕謝時,總是落得紛紛揚揚,那麽美,掩蓋了所有心事。”

“我的心事,你看得清麽?”我眨眨眼睛,雨珠就動彈動彈,懶懶的垂到最冰冷難過的一邊。

冷風穿過我腕骨,凝成薄薄的霜,含在肌膚裏不化了,指尖就一直杵在他衣襟上,嫣然的勝放出嬌嫩的花朵,像是他清澈到透明的心臟一般,待人采擷。

“你這是在傷心嗎?”他只淡淡的問我,掩映在白紗下的臉看不真切,濕了,白紗濕淋淋的一片。

“你還真看得見?我很開心,你看!花開的多好啊,那麽美··”我掙紮著脫開手指,揮舞著襦裙,站起身給他看。

他一定看得見,我多快樂。

無良女如果看得清自己,一定會知道自己那雙幽深不見底的黑瞳裏有什麽東西,能把人吞噬。

赤足的少女流淌著鮮血,在淅瀝不停的雨中,妖冶的舞蹈,掙紮在不見底的黑暗中。

白衣的少年看她步步生蓮華,一言不發,晶亮的冰弦絲割破手指,沾染她薄唇,道:“嗜血麽?吸吧,吸完了,正常些,再靦腆的和我說話。”

“別像妖精一樣瘋。”我怔怔的望著他,多久,多久之前,我們也像現在這樣,雨停了···



我燒的迷迷糊糊的,全身燥熱,肺也難過,跟那碳抹過,煙狠狠熏過似的,對我十分不滿意,不對是很不滿意,半夜裏咳咳,咳醒了,一歪頭,就吐了,不知道吐得什麽,只想迷迷糊糊的睡,其他一切全不管不顧了。

可又實在渴得慌,沒辦法,舔舔嘴唇,爬起來,去附近的桌上尋水喝,可這冰涼解渴的杯子就自然而然的湊上來了。

沒辦法,只好不情願的睜睜眼,證明證明我還活著。

但看到她,這口水就差點沒憋回去,我躺在床上,並不是沒想過一睜眼就會見她。

而是從未如此絕望過。

見到她,就意味著他真不會再介意我的感受,不會在乎我。

因為畢竟這一月餘,自我知道他身份後,這個女人從沒出現過,從沒橫在我和他之間,我以為一直能安安靜靜過下去。

忘了有她的存在,現在看來,我忘與否是無謂的,因為她始終會在冷眼旁觀,在薄青蓮撤去渠黃綠耳,赤驥,被我逼的不願聽任何消息的時候,她就會娉娉婷婷的出現,擺正她王妃的架子,端著她妻子的名位。

像是最美最高貴的公主一樣,不,她本來就是,看著命如草芥的我,嘲笑的無情。

如果沒猜錯,要傷我傷的最深,又不失她大家風範,就會說:“是妾身照顧不周,姑娘不至於染上高熱,病上十天也無人料理,這群刁仆,定要好生管教!”她皺著眉頭,精妙絕倫的臉上滿是憐惜心疼之意,說到動情處,落下幾點淚珠來,特別是“真可憐姑娘你!”這句,腦袋燒得厲害,其他沒怎麽聽進去,就這句說到我心坎裏去。

十幾句姑娘,我是他妹子麽?

妹妹也不用姑娘是小姑麽,不是妻子,不是妾侍,更不是情人,而是不相幹的姑娘,姑娘。

不想說話,她絕不是善類,這些只是鋪墊而已,還是一點點甜頭,我等她讓我憂心難解。

這位北遼最尊貴並享譽盛名的默長玥公主耶律宛寧會給我怎樣的驚喜,早就不言而喻了。

無良女咬牙,抓著床幃勉強坐起身來,長發落在胸前,倔強的昂起慘白的臉道:“直接道明你的目的吧,墻外人。”

耶律宛寧怔怔,手銜起一絲烏發綴在耳邊,嫵媚的瞇起杏眼,輕啟朱唇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無良女抓住耶律宛寧的手,開口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手,並不像是女子的手,布滿了傷疤,讓人根本忘不掉。”

展開的玉似的掌心全是傷疤,如蛹般的老繭,一層層覆蓋。

“親手布下這個局的人是你,親手把他送上刑場的人是你,親手逼得我無路可退的人是你。”

“嗜好把人玩弄於手掌之間的你又怎會放棄這唯一能與我交談的機會。”無良女擡眼,烏黑的瞳子宛若一塊幽深不見底的墨晶,能發出穿透一切的光芒。

每日她伴著晨光倚在躺椅上讀書,實是為了等墻外人送進消息,而傳遞消息的唯一方法,是涵碧樓裏的蓮花池,四面八方的流水都會湧向這端,只要用小小的竹筒塞入紙條便可互通信息。

“我仔細研究過你的筆法,你是左撇子。”無良女用指尖輕輕摩擦著耶律宛寧掌上虎口的老繭。

“你一直盼望著見我吧?”耶律宛寧微瞇著的鳳眸一挑,烏黑的長睫就垂落下來,落下的剪影像是顫顫的蝶翅,玉指玩弄著耳際的柔發,“沒有令你失望吧?”

“既然是初見,就給你個忠告。”她唇角蜿蜒,藏匿著不明的愉悅笑意,氣息臨近了無良女,身子飄來一陣花蕊夫人衙香的香氣,同心髻上綴著粉玉芙蓉垂一流流綠珠穗子金釵晃得無良女心驚,她不知在哪兒看過,還有這醉人的香氣也熟悉,耶律宛寧領口繡著的一串串葳蕤的石榴花她也似曾相識,如此細密的針法,栩栩如生的本事她可從未見過。

額間一片冰涼,無良女怔怔,不明所以,卻感覺到一絲刺痛,宛若針紮。

耶律宛寧指尖含著一根發著凜冽寒光的銀針,刺入她那猶如女子紅妝的虞美人中,目光中滿是狠辣,無半分優柔寡斷之意,朱唇啟道:“怪物,好好想想你自己到底是什麽吧!”

“求求你,不要啊!”從未聽過的哀婉哭聲穿透耳膜,直達心底,便是揪心的一涼,是誰?是誰的聲音如此悲愴?我張皇無措的四處找尋,周圍卻看不見人影,指甲紮進皮肉裏,卻絲毫抵不住剛才那聲痛苦萬分的驚叫所帶來的刺痛。

連帶走幾步,那哀求聲卻愈發急,“求你!求你!不要,明明說過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躲閃的聲音,急於逃跑帶動的鎖鏈清脆聲,都讓我覺得真實萬分,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事,被殘忍刻骨到削入皮肉的鎖鏈像是肥碩的舌頭,舔舐著小小的裂縫,舌上粗糙的苔不斷摩擦著,疼,疼,疼,疼,勾動心弦的撕扯。

迷迷蒙蒙中,就望見一個宛若玉墜子的身影佇立在前,背後泛著寒光的玄鐵鎖鏈把她柔軟如清羽的身體擰成一旋旋,像是紮人的玫瑰花刺,動著屈折一切美麗的的力量,是她,她令我覺得痛苦萬分,感覺心境已和她合二為一。

“為什麽?為什麽?”她在流淚,我就在流,一珠珠落地生根,卻開不出皎白的梨花,怎麽辦啊?真想看梨花啊,那麽美不沾染一絲一毫的汙穢,身體像是被指引,一步步無聲的向前,我想,我想看看與她對話的人是誰?是誰讓她傷心欲絕。

“為什麽你騙我?明明說會接受他。”柔弱纖細的肩頭聳動著,垂落在其上的墨發也滑落,閃著的光暈如星辰墜落,我挪著腳步,走近她身邊方才停了,那雙眼睛無神卻明亮,密布在濃濃烏睫上的水珠宛若鉆石,誰肯讓她輕易落淚,一滴淚水,便是心痛一世。

是雲想容的臉,那張脫與世俗之外,慘白如紙的容顏讓人無法忘懷,那一直籠罩在黑暗中的一定是他。

又是他,我該做些什麽?哭又或是笑,身體已經完全動不了了。

因為那只潔白如玉,晶瑩透明的手裏端著瓷碗,碗裏的藥濃黑如墨,穢濁不堪。

另一只穿過我眼前,那只指骨修長透明的手掐住了雲想容小巧玲瓏的下顎,迫使她把口腔打開,我甚至能聽見骨頭在作響,淚水在流淌。

“告訴我,孩子是誰的?”命令一般的冷冽語氣,令人心境微涼,從未見過如此冰冷無息的他,冷漠無情到令人想要窒息,明明他比誰都會珍惜,那份笑容消逝在何處,為什麽我在哪兒都找不到?

掐著雲想容下巴的手指哢哢作響。

“別說不知道!終究我還是太放縱你了。”手上的力又重了幾分,我見她口腔張開到難以想象的程度,說話聲音也不清晰,只能聽見

“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別,別讓我喝藥!”雲想容哀求著,手緊捂著腹部,這是要扞衛什麽的姿勢,懷孕,她懷孕了!

那這藥究竟是什麽,讓一個母親如此恐懼,紅花,腦中突然浮現這個詞,山子教我識藥材時,看我拿這味藥材細細聞時也是一臉憂心,打落了它,他在害怕,好像下一秒就會害人,這紅花熬制的湯藥是有孕之女子的大忌,甚至會損害身子,以致不能生育。

這湯汁真是嗎?我不信,他會如此殘忍,對待一個能讓人輕易動情的女子與幼小無害的嬰孩兒做出這種事!

可下一秒,就讓我這種自以為了解他的念頭煙消雲散。

那總是清澈透明若泉水流淌的嗓音。堅定不移的道“不說!那就喝下去。”

喝下去,我就眼睜睜看著雲想容掙紮著被灌下那烙下一身傷痕的墮胎藥,孩子,孩子怎麽辦?

她如墨的雲發糾纏在一起,仿佛在做最後的掙紮,可他手下一秒就掐住她咽喉,本藏在舌頭下的藥水都嗆入咽喉,一滴不剩滑入肚腸。

真的,喝下去了,我忍不住捂住失聲的嘴巴,好像剛才被灌下紅花湯的是我,他冰冷手指掐著的也是我的咽喉,那麽不留情狠心對我的也是他,不會的,她吉人自有天相,只要能把湯藥吐出來,在吸收之前排出體外,一定會沒事的!

可好像不對勁,她笑的極其淒慘,是發自內心的悲傷,慘白的小臉擠成一團,沒有淚水,沒有哭聲,她竟連這些能排解悲傷的心情也沒有了,她是要有多痛,這些痛的十分,百分誰能體驗到,只有一觸,我感受到了,好想死啊!我為什麽不去死啊!

“你以為我會恨你嗎?薄青蓮,呵呵,我不會啊。”她笑聲朗朗,自顧自的執拗的抹去臉上掛著的淚珠,“多好啊,這世上最後一個牽掛也斷了,前面,明明他還好好的,”鮮血緩緩滲出,染濕了裙底,紅透了薄紗,雪裙裏的腳也在顫抖,卻還傲然挺立著,“我甚至還能感覺到他在動,在笑,甚至想那笑聲一定比燦燦的金盞還要明艷,可現在呢?什麽感覺都沒有了?像是死了一樣,沒有是不是?他還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他是不會拋下孤零零的母親是不是?”玉指一摸裙底,我剛想握住她的手,可血紅的斑駁已經現了,孩子沒了,我什麽表情也做不出了,還有什麽話可說。

“怎麽會?他明明那麽喜歡我,會親昵的甜甜喊我娘,娘,多好聽啊,”她沾血的手指觸觸幽暗的空氣,“可為什麽聽不見呢?為什麽聽不見呢?為什麽聽不見,聽不見啊。”像是高樓一聲傾塌,她變得粉碎,再無法恢覆如初。

只知道不知疲倦地重覆著:“聽不見,為什麽聽不見呢?”

握著那白瓷碗的手也停了,明明那麽白凈,卻沾滿了血腥,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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