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一刻的凝滯。

顏南旭唇角勾起一抹探究的弧度，微瞇著的黑眸裏凝著斟酌, 斂住了平日的銳利, 眸光在飛機上幽暗的燈光下顯得尤其寂然。

他的話語很平淡, 調子刻意放緩了, 平和間聽不出情緒, 說完之後只安靜而認真地看著簡安，沒有再說別的話，給足了簡安思考的空間。

簡安的手冰冰涼涼的，其實剛剛還沒有什麽感覺, 只是在顏南旭握住她的手之後，察覺顏南旭掌心的熱度隔著薄薄的皮膚滲入血脈, 滲進神經裏一路蜿蜒向上, 才發覺了自己掌心的涼意。

“就……很可怕啊。”她垂眼, 長睫翩躚似得打著轉兒, 不由自主地往顏南旭那兒湊近了，整個人縮成一團, 像是一只還未成年的博美，吸了吸鼻子，悶聲說：“我是睡眠不正常患者。”

譬如在飛機上, 在順風車上, 更甚至是在理發店上，只要是一個陌生的環境, 簡安就很容易失去知覺, 眼皮子就慢慢的睜不開了, 即便是腦子不斷的想要控制眼皮不能耷拉下，但是眼皮是真的盡力了。

不受大腦的控制。

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就能夠完全沈睡過去。

這習慣是這兩年才有的，簡安也沒少去看心理醫生，醫生都說是心理壓力太大了，讓簡安放松一些，必要的時候可以接受催眠治療。

想著沒出什麽大事，簡安也沒有接受過心理醫生所說的催眠治療。

顏南旭眉梢輕挑，在心頭念了這個陌生的詞好幾次，沒找到相關的記憶，徑直問，“這病是你自創的？”

“大概？”簡安的手指不自覺扣著座椅，聲音壓得低低的，木著一張臉說，“大概可以這樣說，坐順風車吧，別人都怕危險，捏著手機一見不對就要報警，盯著司機瑟瑟發抖，而我呢，居然能夠在順風車上找到踏實感，有一次都已經到目的地了，司機熄火了，停了一分多鐘我還沒有醒過來。”

說著，簡安頓了頓，刻意放松了嗓音，又說：“哎，給你的公司接下來的稿子提供了素材，還不誇誇我。”

“所以這也是為什麽你一上飛機就困了。”顏南旭瞅著她，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之後卻又忍不住打趣，“可在家裏你也睡得很香啊。”

睡得安安穩穩的，不打鼾也不愛動，固定了一個姿勢整個晚上都不會改變。

簡安翻了一個白眼，無視顏南旭的話，語調提高了點，“你想想，這世道多危險啊，萬一順風車司機把我拐了呢，飛機上突發狀況要跳傘呢，理發的時候Tomy老師把我的頭發剃禿了呢？”

她一連串說了三個假設，隨後手指捏著顏南旭的衣袖袖口，扯住。

“我居然睡死了。”手間用了一點力氣，像是這樣能夠將某種情緒壓下去，手指關節泛著淺淡的白，再次強調，“這多可怕啊！”

顏南旭：“………………”

簡安捏著顏南旭的袖口認真揪著，摩挲著將食指的指甲往裏扣，掐進布料裏，繼而掐進大拇指的肉裏。

過了一陣，她松了手，唇角揚起一抹小小的笑容，肩膀微不可查塌了下去：“算了，你也不懂。”

她也不懂自己在說什麽，腦子裏亂糟糟的一片，探不清這會兒在想些什麽。

顏南旭看著簡安，唇線微抿，神色莫辨。

簡安縮成一團，恨不得整個人再小一點，窩在毛毯子裏，垂著頭看不清神情，只見她的長睫微微顫動，斂住了一雙黑沈沈發散的眸子。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簡安。

簡安的腦袋挨在坐凳上，放空了一會兒，擡頭看向顏南旭，洩氣了一般，“還是別說這個了，現在我不困了，不如我們看電影？”

顏南旭沒有說話。

簡安慫了慫肩膀，惡作劇那樣戳了戳顏南旭的手背，隨即直起身準備翻一翻面前Pad裏有什麽片子。

腰板剛剛直起，手腕便被拉住了。

顏南旭伸出手勾著簡安的脖頸，將她按在了自己肩頭上，隨後揉小狗那般揉了揉她的頭發，手掌停在發頂，不動了。

倏然鼻息間充斥著某人的氣息和味道，便連鼻頭也染上了他的溫度。

簡安無意識蹭了蹭他的肩頭。

顏南旭側眸低晲著簡安的小腦袋，喉結微動，胸腔淺淺震動了一下，端出一副商量的語氣，“那以後都陪你去，可以嗎？”

可以，

當然可以。

只是怕的是他知道了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癥狀，會覺得她陰暗過分罷了。

她闔了眼，窩在顏南旭的肩頭沒有別的動作，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卻像是完全睡過去了，隨後又蹭了蹭，鼻子壓著，嗓音顯得更加沈悶，“我今天在滴滴上差點睡過去了。”

顏南旭握著她肩側的大掌略微收緊，唇角勾起一抹無聲的笑容，平緩說：“所以你說這麽多，就是想說我沒有送你嗎？”

“有這麽一點意思在裏面吧。”簡安眨了眨眼，長睫在顏南旭的襯衫上掃著，“我以為你生氣了，因為我要去法國的事情。”

他沈眉，指腹間無意識摩挲了一陣，隨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是生氣了。”

簡安抿唇。

“不過後來想想，我幹脆休個假，陪你去一趟似乎也不錯。”

疏漏的光線從窗外透進來，使得顏南旭的輪廓看起來更加的分明，薄唇微啟，說出來的話沈緩平和，“正好感受一下你之前的生活，是怎麽樣的。”

簡安眨了眨眼，看著他，突然就笑出了聲。

因為那場沈濃的夢積下來的灰白，莫名消散了不少。

下飛機的時候是早上七點，在飛機上坐久了，簡安整個人都顯得懶懶的，等行李的時候腦袋有一搭沒一搭地垂著，打著哈欠給導師發短信。

畫展是在後天。

想著倒時差也需要一點時間，簡安特地提前了兩天過來，並且定了學院附近的民宿，想著距離學院近就方便很多，就能多些時間補覺了。

從機場打車去民宿就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學校的地理位置稱得上是偏僻，攔下的司機又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口音很重，饒是簡安皺著眉認真而又仔細的聽著，都沒有聽懂司機的話，撓撓頭思忖著該怎麽讓司機明白地點。

簡安正與司機大眼瞪小眼，手機突然被抽走，顏南旭調出了手機地圖指給司機看，比劃了幾個手勢，司機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示意二人坐在後座上，隨後發動車子。

“傻。”顏南旭敲了簡安一個栗子，語氣低緩。

“誰傻呢。”簡安撇撇嘴，整個人縮在座位上，理不直氣不壯反駁，“這不坐上車了嘛。”

“是。”顏南旭淡淡晲了簡安一眼，淡笑不語。

被他的目光瞅著有些不好意思，簡安別過腦袋不去看顏南旭，偏偏從玻璃窗戶清晰地瞅見了他的面容，神情微冷，唇角卻掛著一抹柔和的弧度。

可能是脫離了工作，顏南旭將平日的狠戾涼薄斂了去，卸下冰冷的偽裝之後，他的整個人便顯得十分平和，讓人心生親近。

在法國的民宿是簡安托當地的朋友幫忙定的。

到住處的時候還算早，周圍的街道冷冷清清的，太陽剛從雲層探出幾分光圈，往大地撲了一層淺淡的黃暈，不明晰，視線所及之處看起來溫柔而又安詳。

兩人喜靜，便沒有選擇酒店，民宿的附近交通雖然沒有酒店那麽方便，但是此處的人大多慢節奏，倒也適應。

朋友替簡安找了一棟小洋房，是純正的歐式建築，一進房便有一個巨大的壁爐掛在客廳裏，周圍的裝飾極具古典的美感，階梯上掛著幾幅有點年代的古典畫，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

簡安一進房間便脫了鞋跑進去，光腳踩在軟趴趴的地毯上，正好渴了，一路直奔向廚房，拉開冰箱，瞅見冰箱裏整整齊齊排了一圈冰可樂和啤酒，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拿了一聽可樂出來。

“咳咳咳。”

冷不丁地身後傳來兩聲清咳。

顏南旭拎著一對拖鞋站在距離簡安不遠的地方，低眸看她。

“這個時間點喝可樂，忘了媽怎麽說了嗎？”

聞言簡安低頭，慢慢悠悠地走到顏南旭面前，正想接過拖鞋，顏南旭卻蹲下身，將拖鞋放在了她的腳邊。

言簡意賅道：“穿鞋。”

簡安張了張唇，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但也沒說什麽，腳指頭蹭了蹭，跳進拖鞋裏。

顏南旭起身，眸底沒有多少情緒，“忘了生理期的時候痛得走不動了，還喝？”

“可是很久都沒喝了。”簡安的手指放在了桌上，指尖無意識叩了叩，而後擡眼看他，語調間有巴巴的期許和無聲的執著，“而且媽也不在。”

顧寧養生，住進公寓之後小兩口的飲食便被限制了，平日簡安慣喝的奶茶和碳酸飲料，通通被換成了養生湯，一開始吃還覺得可以，可吃多了，便會覺得口裏少了些鹽，淡淡的吃什麽都不知味。

顏南旭微擡眉梢，平靜又道：“媽不在，我在。”

簡安長睫一顫，悻悻地點了點頭，得知是要與冰箱裏的可樂說再見了。

她灰溜溜離遠了廚房，往客廳走了兩步，靈光一閃，回身看向顏南旭，湊過去試探著問：“那做可樂雞翼可以嗎？”

顏南旭順勢捏了捏簡安的鼻子，問：“你會做嗎？”

簡安撥開顏南旭的手，挑釁似的舔了舔嘴唇，“少小看人了，快收拾東西，等會兒出去買東西。”

說完，小跑著走了。

顏南旭看著簡安拖著行李箱蹬蹬蹬地跑進臥室裏，變臉比翻書還快，方才在出租車上還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扒著他的手臂不願撒手更懶得下車，這會兒已然是神采奕奕，臥室裏傳來哐當哐當收拾東西的聲音。

“阿南，有沒有看到我的錢包？”

過了一會兒，隱約聽見簡安的呼聲從房裏傳來。

顏南旭的視線在客廳晃了一圈，隨後定格在沙發上，沙發上放著簡安的小挎包，估計是忘了拿進去。

“冒失鬼。”低淡嘆了一聲，他走到客廳，拎起小挎包給簡安送過去。

臥室門半掩著，顏南旭徑直推開，只見行李箱已經被打開了，地上散著衣服和資料，但簡安的人卻不在房裏。

“簡安？”顏南旭蹙眉，輕緩了聲。

“我在浴室裏，你等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洗漱間傳來，房門是屏簾的設計，初看不覺有什麽，再看便發現了其中奇異之處。

可能是裝修者的惡趣味，在浴室裏面的人看不見外面的情景，外面的人卻能隱約瞅見裏面人的動作，雖然並不清晰。

朦朦朧朧的視線，伴著淅淅瀝瀝的水聲，便愈發讓人覺得旖旎。

水聲突然停了，隨之而來的是衣料間摩挲的聲音，許是浴室裏的熱氣從浴室裏透了出來，顏南旭微微闔眼，斂住漸行漸暗的眸色。

顏南旭背過身，呼吸微微絮亂，閉了眼意圖將腦海裏勾勒出的旖旎撥了去。

偏生愈想撥去，那畫面勾勒得便愈發的完整。

水霧彌散，白皙的肌膚微微泛著紅，窄腰盈盈一握，菱唇不點而紅，一雙極具古典美的雙眸同樣含著水，怯生生又帶著幾分羞赧地看著他。

打住。

快打住。

顏南旭揉了揉眉骨，血液裏有一陣燥熱蠢蠢欲動。

可不能想這些。

這次來法國是為了什麽。

讓人去查簡安這兩年的行蹤又是為了什麽。

不過可以順便度個蜜月？

……

打住打住，想什麽呢。

“阿南，你是不是急著用廁所？”簡安沒有聽到外面有聲音，還以為是自己的嗓音太小了，顏南旭沒有聽到，於是提高了音調，“我記得樓下好像也有？”

說話間，簡安已經穿好衣服，打開門撩開幕簾走出去。

卻見顏南旭背墻而站，手裏拎著她的挎包，面色有些許的不自然，卻在見她看過去的那刻，不自然的神情消失了。

“你的挎包。”顏南旭將挎包放在床邊，語氣稍稍壓低，不動聲色地離遠了簡安。

簡安沒察覺顏南旭的不對勁，接過挎包之後隨手放到了床上，隨後蹲下身來開始收拾行李，不住的碎碎念，“感覺漏了不少東西沒帶來，等會兒清點之後去超市一趟。”

“嗯。”

顏南旭垂眼看著簡安收拾，沒有別的動作。

“還要買雞翅，想吃可樂雞翅了。”

“嗯，你做？”

“當然是我做啊，你別小看我，我前幾天和媽學了好幾手，廚藝飛漲。”

“嗯。”

空曠的臥室裏，除卻簡安的說話聲，便是衣料摩挲的聲音，簡安只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浴袍，裏頭春.光隱約可見，許是洗澡了的關系，露出來的肌膚微微泛著紅。

隨著收拾的動作，浴袍還稍稍散開了些，帶子沒有收緊。

男人的反應太過平淡，讓簡安誤以為男人是不信她的話，撲騰著從站起來，俯身湊到他的面前，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反手便是一個栗子。

“其他的我不敢保證，可樂雞翅一定好吃。”

下意識的顏南旭摟緊了簡安的腰，視線不自覺地從她臉上往下挪，落到了胸前。

簡安沒有穿內衣，隨著動作胸口處的春.光盡顯。

顏南旭嘴角微微抽，屏住小腹翻湧的氣息，隨後往一側挪開了眼，一手攬住了她的腰，扯住帶子，而另外一手將腰帶往另外一端扯，抽開了。

簡安的手擱在了顏南旭的肩上，身子僵了僵但沒有動，很快的又放松下來，垂眼看他。

“可樂雞翅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但你——”顏南旭擡頭與簡安短暫對視一瞬，手掌壓著浴袍整了整，雙臂纏著簡安的腰繞著，重新將帶子打了一個結，緊緊地，勒得簡安腰腹一緊，

“看起來很好吃。”

白白嫩嫩軟包子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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