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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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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洞裏有什麽玄機麽?

鮫人齊聲吟誦,莊嚴如朝聖。大家不明所以,這些魚又不會說話,所以根本弄不清他們到底在幹什麽。

仔細觀察這個洞,洞口很小,進深也難以估猜,像是山根上鑿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孔,僅能容納五六歲的孩子穿行。崖兒問仙君:“難道裏面供奉了他們崇拜的神?”

仙君搖了搖頭,目前難以判斷。

直起身來的鮫人開始向他比劃,一手不住地指點他,他蹙眉指指自己,“我?”

鮫人的語言太覆雜,長短不一的低鳴恍如密碼,實在難以破解。人對他們的了解,其實還不如他們對人的了解多。畢竟生州境內繁華處處,他們常會尋著絲弦之聲進入內陸賞歌賞舞。因為來去得多了,偶爾能聽懂一兩句人話。反觀人呢,對鮫人的認識仍舊停留在妖魅上,每次接近他們都帶著叵測的居心。自從孤山鮫宮大名遠揚後,他們已經很少再進內陸了。只有在海上,在他們可控的地方,他們才有膽子和人交流。原本是不該把人帶進來的,但誰讓色迷心竅呢。既然事已至此了,就碰碰運氣吧,他們無能為力的事,試圖借助一下人類的力量。

仙君上前,向洞內張望。崖兒緊握雙劍,囑咐他小心。他說沒事,只是裏面幽深,看不出端倪。忽然一聲巨大的震動傳來,山體也隨之顫抖,鮫人們神情焦躁起來,紛紛轉圈游曳,發出海豚般吱吱的尖叫。

“寡人王吾域……”一個聲音字正腔圓地說,“執掌焉淵五百餘年。”

大家四顧尋找,沒有發現說話的人。

“這五百年來,甚少有人踏足此地。”那個聲音繼續說,渾厚的嗓音,聽上去甚有威嚴,“不管爾等是何人,膽敢擅闖孤山就是死罪。不過寡人慈悲,不願枉造殺業,只要爾等將功補過,寡人可饒爾等一死。”

這麽聽下來,說話的應當是鮫王。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難道是千裏傳音麽?

仙君把眼睛貼在洞口張望,結果一聲暴喝響起:“後生,別拿你那牛眼瞪著我!”嚇得仙君往後一縮,滿臉的驚愕。

如果猜得沒錯,這位鮫王應當是被困住了,但倒驢不倒架子,他不打算服軟,開口仍是睥睨天下的氣勢。仙君見過不少妖族,像這麽膽大包天的還是頭一回遇上。他也不惱,笑道:“初來貴寶地,人生地不熟,不到之處還請見諒。請問閣下,可是鮫族的王?”

洞裏人說正是,“算你有眼光。”

仙君促狹道:“既然是鮫王,為什麽不現身一見?”

鮫王相當傲慢,“因為寡人地位高。地位高的人一般都要夾道歡迎才肯相見,你們想見寡人嗎?想見就把山壁鑿開,到時候寡人可以勉強讓你們瞻仰一下天顏。”

這不就是騙人救他嘛,一條魚也學會了打官腔,世上的事真是玄妙。

仙君聽後回身沖大家笑了笑,“那就不見了吧,還要鑿山,太費事了。”

大家紛紛附和,這下鮫王急了,“你們不是有很多人嗎,年紀輕輕的,怕什麽費事!”

仙君只顧搖頭,“算了、算了,不見了。”

“唉唉唉——”鮫王急得哭腔都出來了,“非要寡人說實話嗎?好吧,寡人能屈能伸,說個實話也沒什麽……寡人被卡住了,出不來了,在這山洞裏關了兩百多年,有多絕望你們知道嗎?你們是兩百年來頭一批找到孤山的人,緣分啊,好意思來了就走?就當飯後消食好了,幫個忙,讓寡人出來。只要寡人重獲自由,一定不會虧待你們,怎麽樣?”

這次的態度誠懇了許多,既然不會虧待,那還有繼續商量的餘地。仙君道:“鮫王是大人物,怎麽會被關進山底?閣下不交代清楚,恕我等不能從命。萬一你是個窮兇極惡的囚徒呢?放你出來顛覆四海,那怎麽辦?”

鮫王的脾氣不太好,他嘖了一聲,“你這後生……沒看見我的子民剛才向我參拜嗎?哪個囚徒能有這麽好的待遇?”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可能太激烈了,忙又換了個語調,和聲細氣道,“你們不是本海人,不知道內情也不能怪你們。是這樣的,有一次我率眾出城巡視,發現了這個洞。當時年輕氣盛,想考驗一下勇氣,誰知道進來容易出去難,導致我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長達兩百年之久。這兩百年間,焉淵的大魚發動過一次大規模的營救,他們集體撞山,想把我救出去。出發點當然是好的,就是執行起來出了偏差,把小孤山撞塌了,我還在大孤山底下困著呢,你說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扯的事!那次死傷無數,沒有能力再發動第二次了,所以這兩百年間,我的子民們只能來大孤山對我進行朝拜。想我堂堂的一淵之主竟然淪落至此,說出來是不是觸發了你們的同情心?決定對寡人施以援手了嗎?”

這倒沒有,大家唯一的感想就是魚的智力確實不高。拿命救人,最後卻撞錯了山,這也太稀奇了。難怪小孤山突然之間消失,原來是被那些蠢魚撞沈了。

仙君為了顧全鮫王的面子,順嘴表示了一下同情,然後就到了正式談條件的時候了,“救大王脫困,對本君來說易如反掌,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大王必須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鮫王一聽有希望,立刻說好,“閣下想問什麽,只要寡人知道,一定知無不言。”

仙君道:“傳聞鮫宮之內有個藏寶的地方,請問大王,具體位置在哪裏?”

鮫王頓了下,心道又是想要發橫財的,這些人類怎麽這麽貪!他很想對他們進行一番說教和抨擊,但轉念想想自己現在處境艱難,萬一把他們罵跑了,那他豈不是又沒指望了?便一疊聲說好,“我最喜歡有追求的年輕人了,寶藏不是問題,全包在我身上。只要你們救我出去,我親自帶你們去找。我們鮫宮別的不多,就是錢多,這億萬年的財寶有自產的,還有那些翻船出事故後遺留的,要多少有多少。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先下點定金好了。”

於是骨碌碌一連串的滾動,腳下的海水都推起了漣漪,幾個雞蛋大的珍珠滾到了仙君腳旁。

山洞裏又響起了鮫王的笑聲,“嘿嘿,這是小意思,請笑納。快救寡人出去吧,出去了好處大大的,像這種貨色,鮫宮裏還有很多。”

仙君把珍珠撿起來,隨手交給身後的人,大家傳閱了下,覺得多少有幾分可信度。畢竟外面的鮫人沒有一個會說人話,這鮫王不單能說,還能舞文弄墨,至少溝通不成問題了。

仙君道好,“姑且就信大王一回。”擡手敲了敲石壁,“大王被困的山洞有多深?”

鮫王道:“不深,也就十來丈吧!”

十來丈要靠人鑿,在有工具的前提下,得鑿上一個多月。況且這孤山的石質和一般的石頭不同,更硬也更密,可能一錘子下去,石頭沒崩壞,手先報廢了。

當然這些問題對於仙君來說都是小事一樁,他吩咐眾人退開,將左手背在身後,只用右掌結了個大印,一掌下去,石頭上就出現了裂縫。然後轟地一聲,困住鮫王的那小部分塌陷了,一時碎石四濺,落在水面簌簌如雨下。

眾人被嗆得咳嗽,忙捂住了口鼻揮散面前的塵土。待山體沈寂,透過煙塵滾滾看見一個人影鳧水而來,亂蓬蓬的腦袋浮在水面上,漸漸近了,發現這鮫王通體發綠,身體的每個部位都爬滿了青苔。他還給自己的胡子編了好幾個辮子,海藻從胡子尖上垂掛下來,琳琳瑯瑯掛了滿胸,像一串輝煌的瓔珞。

“多謝多謝。”他游過來,倒沒有翻臉不認人。原因還是因為見識了這個後生的手段,知道輕易造次不得。他顧不上子民的叩拜,先和漂亮的小哥打了個招呼,“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居然有這麽好的身手,不是凡人吧?”

仙君很謙虛,“小小把戲,獻醜了。”

鮫王忙擺手,“不醜不醜,功夫很俊。你還沒回答我,尊駕是何方神聖?哪裏人?哪一族的?”

他被困兩百年,世上高手頻出,作為一個與時俱進的王者,出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上時代的步伐,了解一下外面的情況。

仙君和瓜農都能家長裏短,面對鮫王聊上兩句當然不是問題。他說:“在下蓬山聶安瀾。”

鮫王哦了聲,“失敬失敬……”雖然沒聽過這個名字,但蓬山還是知道的,“閣下果然是從仙山上來的啊,我知道方丈洲住了很多地仙,閣下肯定也是地仙吧?”

仙君說不是,“我曾經是上仙。”

鮫王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左右鮫人忙來攙扶,他擺手道:“沒事沒事,尾軟。”再仔細看看年輕人的臉,“相貌堂堂,器宇不凡,曾經是上仙,現在成了墮仙,沒有關系,更加出眾了。據寡人所知,蓬山上只有瑯嬛君和大司命兩位上仙,閣下是其中哪一位啊?”

這水裏的物種,對幾萬裏開外的地方那麽了解,也是不容易。仙君道:“我是瑯嬛君,”向身後人比比手,“這位是我的大司命。”

好不容易被架住的鮫王又要往下溜了,魚肚朝上,儼然成了一條死魚。

三途六道,誰不知道紫府仙君的名號。人物大到一定程度,本名幾乎用不上,反正叫什麽都不及瑯嬛君這三個字震撼。可是這麽有來頭的仙,怎麽會上孤山蹚渾水呢,難道紫府經濟不景氣,需要資金周轉嗎?

鮫王粗喘了兩口氣,“扶寡人起來……”掙紮著挺直了脊梁,向兩位仙君拱起了手,“小王何德何能,竟勞仙君伸援手,仙君果然大愛無疆,堪稱三界楷模。只是小王有一事不明,仙君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要那些糞土幹什麽用。錢這種東西最拉低人的檔次了,仙君不怕受到汙染嗎?”

這種汙染,在場的每個人都甘之如飴。仙君說不,“錢財於我沒什麽用處,但我的內眷喜歡,所以陪她跑一趟。”

“哦——”鮫王看看那位內眷,長得很好看,但是殺氣騰騰,手上攥著不少人命吧!難怪高高在上的上仙成了墮仙,這位內眷肯定功不可沒。鮫王向她見了個禮,覆撓撓頭皮,“寶藏輕易不能打開,這是祖輩留下的規矩。至於為什麽,小王也不知道,反正老祖宗不許。仙君來焉淵尋寶,傳出去不會壞了名聲吧?要不然再三思三思?”

這麽一說仙君才想起,當時是答應天帝來生州找魚鱗圖的,結果時間一久他就忘了,和他們來海上冒險,然後找到並開啟寶藏,莫名成了現在的目標。但那又如何呢,找到魚鱗圖前先替他的葉鯉完成心願,有什麽不對麽?所謂的壞名聲他更加不擔心,墮仙還要什麽名聲!

他慈祥地微笑,“大王是一淵之主,還是應當說話算話的。出山洞之前的承諾不得反悔,否則本君有辦法把你送回去,再給你加塊斷龍石,這樣你的子民連朝拜你都不可能了,只能另立新王。”

這也太狠了吧!鮫王慘然看看他,“別啊,我就是提個小建議,聽不聽全在您。想開寶藏也不難,不過要等天時地利。其實那個寶藏不在鮫宮,它的具體位置小王也說不清,畢竟孤山總在移動。只有等到九月十五月上中天,月光打在山巔的太乙鏡上時,才能準確找到寶藏的入口。”

九月十五,原來還有時間限制。難怪厲無咎匆匆起航進了大池,要是錯過了這一天,就得再等一年。

“今天是十三,就在後天夜裏。”蘇畫低聲道。

崖兒點了點頭,向鮫王笑道:“之後恐怕還有一批人會趕來,能否請大王派人把守入口,一旦發現有人闖入,請立即通知我們。”

“還有人來?”鮫王咋舌不已,“內眷,這是要把我春巖城搬空啊?”

仙君不悅,“內眷不是大王叫的,請稱她夫人。”

崖兒因夫人的稱呼有點不好意思,但仍舊和鮫王解釋:“那些人不是我們一起的,是死對頭。所以最好盡早發現,這樣我們可以在春巖以外解決他們,免得人血玷汙了這塊聖地。”

聽得鮫王一楞一楞的,果然這位夫人是狠角色。

“那行。”他搖了一下手指,打發人出去守門。低頭看看水面上的自己,嚇了一跳,“寡人太久沒有活動了,形象有點欠佳,需要收拾一下。諸位別客氣,這城裏看上哪裏就住哪裏。用品老舊別太介意,能睡就行了。至於吃飯,回頭鮫宮裏安排海鮮宴,聽見敲鐘請自來,我就不一位一位通知了。”

鮫王說完,四仰八叉躺下,那些鮫人早就列好了整齊的隊伍,擡起他浩浩蕩蕩去了。

像個詭譎的夢,大家怔怔對視,覺得十分有趣。用品老舊沒關系,有神仙在場,多少舊貨都能翻新。於是他們在官衙住下,地方夠大,可以供他們自由活動。大司命掐訣,給這官衙砌起了四面無形的墻,把裏面的水也汲幹了,那幫殺手就地癱坐,哀嚎道:“苦了我的腳。”

大家把皂靴脫下來,靴口往下一倒,倒出足有半碗水。摘了羅襪看,肉皮都泡得發白了,便伸直兩腿叉著腳丫子,集體在臺階上晾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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