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並不是路路臨時才想到的，早在迪克對她說出那番未來規劃不久，她心裏就隱隱有了這個概念。瑞恩一個亡靈法師，為什麽會為了一個小小的私生女，而甘願在葛瑞鎮守上十年。哪怕她是所謂的克萊蒙特家族血脈，這個理由也太過於牽強無力。

就算是人近三十的迪克，不也有人上趕著給他生孩子。更別提她權勢更大的父親，她天賦不足以成為法師，更談不上能繼承他的勢力，對方憑什麽還要在她身上花費這麽大的功夫？只要這樣一想，路路就覺得整個事件透露出一股詭異。

除非他不能生了。

路路向來以最壞的惡意來判斷那個未曾謀面的父親，如果她的猜測正確，這群亡靈法師只是需要一個傀儡太子罷了。否則以區區一個低級劍士，難道還能指揮動那些眼高於頂的法師不成。但若她能自己召喚出亡靈生物，這個情況就有所不同了。

雖然路路對那些推翻教廷的事業沒半點興趣，但她卻想借此跟瑞恩搭上，再借助他們的情報網追捕到麗貝卡。自從艾德溫在水城洛拉給了她一個教訓，再加上從佐伊那處得知的，亡靈法師四處襲擊教廷隊伍的消息，路路便對他們組織的龐大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既然身邊連監視的人都有，她還不如大大方方說出來，好歹還能爭取到些額外利益。

黑霧刻畫出來的臉部起了明顯的皺褶，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跟看不見的人說著話。路路對此顯得很有耐心，但卻沖艾德溫挑了挑眉，勾唇笑道：“餵，現在能松開我了吧。”

黑袍法師將兜帽往下一拉，默不作聲的解開了束縛法術，以及——讓路路漂浮離地的羽落術。

“磅。”

路路冷笑著從地上爬起來，還不忘從馮手上奪回鐵劍。骷髏楞楞的看著空無一物的雙手，頗為委屈的望了眼身前的主人，身影顯得有些蕭索。路路扛劍斜了他一眼，想起這家夥生前也是個劍士，到嘴的嘲諷又默默咽了回去。

目光往艾德溫那一轉，路路打主意要找機會給他添堵。當然，帶著馮亂闖教廷什麽的就不必了，她還沒真蠢到那份上。

象征瑞恩的黑霧終於停止了動作，轉頭對著路路沈吟了一會，他才向艾德溫吩咐道：“把路路小姐帶過來吧。”說完，他還沖路路最後笑笑，“請放心，艾德溫的能力值得信任。”

“我知道了。”艾德溫忽略那句讚賞直接聽命，完全沒有反駁他決定的意思。只是當黑霧徹底散去後，他瞄了眼依舊對她十分防備的路路，兜帽下的眉頭皺了起來。

“走吧。”

此時離橋洞早拐出了幾條巷子，那位白袍祭祀估計也不會想追上來，艾德溫想了想，還是放任一人一骷髏在後面慢慢跟著。狹窄的巷子很快就走完了，艾德溫看著巷口投射來的光，將頭上的兜帽拉了下來。

“哇哦。”路路瞧著他的動作，瞇眼想看清楚他的長相。

艾德溫轉過頭來，他看起來不到三十歲，銀灰色的眼睛平靜無波，淺灰近銀的發絲被梳攏到了背後，看起來十分像個正常人。跟路路的想象不同，這位黑袍法師的臉上既沒有可怖的濃重黑眼圈，也沒有幾乎病態的慘白皮膚，這讓路路不由得有些小小的失望。

“怎麽？”艾德溫平日應該很少說話，聲音完全不符合他那張年輕的臉，顯得極為沙啞。

“沒。”路路搖了搖頭，她才不會蠢到把心裏話講出來。註意到他灰眼中的疑惑，她突然心中一動，摸上項圈關閉跟弗雷的通訊後，才開口問道：“亡靈法師的眼睛都這個顏色？”

“什麽？”

路路盯著他的眼睛，腦海裏卻閃過傑西那雙泛著金屬色澤的銀眸。沃蘭大陸的眸色主要以棕藍為主，但再加上瑞恩，她所見到的三位亡靈法師均是這種似銀似灰的眸色，這不由得讓她產生聯想。

但不管怎麽樣，她還是需要多了解自己的監護人一點。無視心裏對這個理由的嘲諷，路路重覆著她的問題，“亡靈法師的眼睛都是銀灰色嗎？”

艾德溫一楞，他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路路的表情卻不像單純的好奇。他心知自己惹惱了這位肖恩大人的繼承者，雖然他不在意對方的報覆，但卻不希望大人為此產生哪怕一絲為難。艾德溫蒼白的手指撫上眼眶，指尖來回摩挲著冰冷的皮膚。

“這雙眼睛原來是棕色，但從我宣誓效忠死亡之神韋斯利，它就是這個顏色。”艾德溫神情淡漠的看著路路，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不僅是這樣，自那刻起，這雙眼睛就只能看到黑白兩種顏色。”

路路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抱歉。”

她突然想到那頭被叫做大黃的寵物，傑西當時是用什麽樣的心情，才會用顏色來命名呢？以及常年待在葛瑞鎮的瑞恩，那時經常拿錯糖果顏色，後來索性不做這生意的他，又是怎樣想的呢？這樣想著，路路心裏莫名有些不舒服。

真是蠢貨，這些人可比你強多了。路路深呼一口氣，扯扯嘴角笑道：“我們走吧。”

“把你召喚物收回去。”艾德溫看了眼還顯得呆呆楞楞的馮，語氣難得多了絲耐心。

路路把頭往後一扭，十分坦然的回答道：“我不會。”

“......”

艾德溫沈默了片刻，才說道：“你有兩種選擇，一是命令他回去，二是讓我把他打爛。”

“你敢！”路路拔劍指住他，眼睛裏滿是森寒的殺氣。不說馮還代表著弗雷那份小禮物，單是這貨目前還歸在她名下，她就不可能允許任何人動他。

艾德溫神色放緩，“那就讓他回去。”

“都說了我不會。”

馮以為主人想要跟艾德溫打架，靈魂之火馬上暴漲，樂顛顛地過來想再用用劍，卻被路路狠狠踹了一腳。骷髏頭委屈的晃了晃，卻被路路更加暴躁的瞪住，“不要給我添亂了。”

這般有靈性的骷髏讓艾德溫不得不側目，馮的靈魂之火萎縮了下來，默默垂下腦袋。路路這才轉回頭來，對著眼裏滿是探究的艾德溫挑挑眉，道：“你這種衣服還有多的嗎？把他全身罩住，看誰還瞧得出他不是人。”

被黑袍罩住全身，沒人看得出自己是不是人的艾德溫斜了她一眼，隨即解開身上的袍子扔到她手裏。等路路又墊又跳腳的給馮穿上，艾德溫身上又多了一身法袍。但與給馮的這件不同，他右肩上鑲嵌著一朵鏤金紫荊花，以及七片伸展的綠葉。

路路在船上除了訓練，還被閑得無聊的德裏克惡補過常識，自然知道這是七級法師的標志。但一個亡靈法師，又怎麽會得到勢必要追殺他的法師工會的認證呢？

艾德溫看出她的疑惑，因為回憶到從前，他的語氣不像最初那般冷硬，“我以前是水系法師。”

所以，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一出生就覺醒亡靈天賦。路路細細一想，便知道為什麽教廷免費為孩童檢測法師天賦，還依舊會有這些漏網之魚的亡靈法師存在。因此，瑞恩不懷疑她能召喚亡靈，想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路路移開眼，可惜她並沒有覺醒，只是依靠了傑西的力量而已。艾德溫那身衣服邊角都有些明顯的磨損，但路路粗粗一看，卻能明白這並不是主人的錯，而是時光賦予它的逃不過的痕跡。

“走吧，管好你的召喚物。”

艾德溫領著路路回到那條滿是賭場的主幹道上，距離路路離開這裏已經過了不短的時間，但這裏依舊十分熱鬧。艾德溫跟迎面而過的幾個爛醉賭鬼點點頭，對方也含糊不清的喚著他的名字，看起來頗為熟稔。

路路將這些看進心裏，伸手拉緊了馮袖下的指骨，以此發洩心中不明的情緒。不明所以的骷髏想擡起手，卻又被她默默按了下去。就在這樣的來回互動中，艾德溫領著他們跨進了最大的一家賭場。

剛跨進門檻，一股熱潮撲面而來。貌美的荷官把玩著賭具，引誘一群又一群的賭棍入局，堆成小山的金幣卻只給唯一的勝利者。叫囂的聲浪夾雜著謾罵，路路微微側頭，就看清了一樓那些賭桌前的醜態。

“走吧。”

艾德溫站在樓梯上喚著她，冷淡的神情與這裏完全格格不入。路路一把揪起還想過去的馮，硬拽著他朝樓上走去。

二樓樓道上末尾，有兩個劍士正在打著瞌睡。但當傑西走到他們面前時，兩人卻不約而同擡起了頭。左側那位似乎認得他，但手卻朝前一伸，面目嚴肅道：“手牌。”

艾德溫將手放了上去，但當他移開時，那人手裏卻多了一個黑色的圖案。沒等路路看清楚那是什麽，艾德溫卻推開他們身後的門，讓她不得不跟著進去。

裏面是一間極其黑暗的密室，當艾德溫合上身後的門，便真的一點光也沒有。縱然路路夜視能力不錯，但在這種情況下，也無法看清楚東西。

“啪。”

艾德溫指尖跳起了一縷灰焰，剛好照亮了他蒼白的臉。他銀灰色的眼睛看著馮，語氣不容置疑，“好了，快讓他把‘門’打開吧。”

路路憑著他手上的光，打量清楚了空無一物的室內，最後卻滿臉迷惘。

“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打算更新的，但擼了一半就覺得腿好痛，然後我就去睡了。【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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