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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真是為大哥著想,我都快感動得哭了。這話也就哄得了我大哥這樣的老實人,你問問這村子裏誰會信?真要賣人,能背著我哥,還非要把我賣到勾欄裏去我可是聽得真真兒的,人家那販子都說要送我去大戶人家做丫鬟,你偏不肯,就為了多賣三兩銀子非要把我弄去那種臟地方,你還是不是人!”

她一想起上輩子自己的悲慘經歷全都源自於這老婆子的一絲貪念,心中愈發憤恨,兩眼發紅地瞪著老婆子,只恨不得上前去抽她幾耳光。

柱子也被她這話說得眼睛紅了,眼看著琸雲要沖到老太太面前去,趕緊一把把她拉住,放低了聲音勸道:“二丫你莫要氣了,有大哥在,不管怎麽樣大哥都會護著你。”

他當然也知道這事兒是老太太做得不對,可不管怎麽說,那到底是自己的親祖母,柱子的脾氣又說不來硬話,再怎麽覺得老太太不對,也只是那一句糊塗。

老太太吃準了柱子老實不敢把她怎麽樣,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大罵道:“我這都是遭什麽孽啊,這不孝的孫子孫女簡直是要我的命啊,我的兒,你死得太早了……”

柱子的臉愈發地漲得通紅,哆哆嗦嗦的想過去扶老太太起來,被琸雲狠狠攔住,“大哥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琸雲想了很久,她大哥的性子她知道,為人自然是極好的,可就是有些憨,心腸又軟,真要由著他在屋裏待著,一會兒就得被那黑心腸的老太婆吃得死死的。所以琸雲使勁兒把他給拽出了屋。想了想,索性開口道:“哥,有個事兒我得跟你說。”

關於重生這事兒,琸雲原本是打定主意絕不會告訴任何人,可這會兒一見她大哥,她又立刻改了主意。柱子的性格一根筋,認定了什麽事兒就一路到底,就好比對老太太,雖然曉得這老太太黑了心肝,可你真讓他對老太太發個火他卻做不來。

除非是——

琸雲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其實,我已經死過一回了……”

過去的二十年時間太長,琸雲自然不會把所有的點滴都一一說給柱子聽,尤其是有關陸鋒的那一段,那是隱藏在她心底最深處的感情,就算是最親近的大哥,也無法分享,更何況,情情愛愛的事從一個九歲小女孩的口中說出來未免有些驚悚——雖然她說的內容已經夠讓柱子瞠目結舌的了。

琸雲足足用了近一個時辰,才把她那二十年的經歷簡要地說了個大概,柱子整個人都已經懵了。雖然琸雲的語氣一直很平和,表情平靜,目光溫和,她說起那些舊事時甚至不帶一絲感情,平鋪直敘仿佛只是在說別人的事。可是柱子卻聽得嚎啕大哭起來。

“大哥,你相信我?”

她本以為大哥會覺得她吃錯了藥,或是撞壞了腦袋,甚至被妖怪附了身,可是他卻毫不猶豫地相信她的話,不帶一絲疑問。

“我可憐的二丫——”柱子一邊抹淚一邊哭道:“你受苦了。都是大哥沒保護好你,才讓你落到那樣的境地,都是大哥不好……”

琸雲心裏頭也有些酸,但終究還是忍不住了,朝屋裏早已嚎累了睡過去的老太太瞥了一眼,小聲而又堅決地道:“大哥你莫要哭了,這事兒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只是老太太那裏,我可無論如何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對她。”

柱子抹了把臉,很是理解地點頭,“那以後由大哥來伺候。”

“啊呸——”琸雲打斷他的話道:“你一個大男人,整天都要在外頭做活兒,哪有時間在家裏伺候她?除非咱們一家子人都不想吃飯了。”

柱子頓時傻眼,“那……那可咋辦?”

“她又不是沒手沒腳,怎麽就要人伺候了。”琸雲不悅道:“待以後年紀大了,動不了了,再去雇個人給她做飯洗衣就是。”

柱子愈發地傻眼,“二丫你莫不是燒壞了腦殼,我們家連飯都吃不飽,哪裏有閑錢請人?哦,對了——”他忽地想起一事,趕緊把懷裏的荷包掏出來遞給琸雲,“這是我跟著木匠大叔做工得的工錢,你收著。”

琸雲伸手接了,輕輕掂了掂,苦笑,也不曉得大哥在外頭做了多久的工,這荷包裏恐怕還不到一吊錢,實在是少得可憐。

“劉大戶家的活兒幹完了,木匠大叔說趕明兒再找我去縣裏做活兒,那邊工錢更高,等賺了錢,大哥給你扯匹布做件新衣裳,就跟彩霞身上那件一樣的料子,二丫穿著肯定好看……”柱子雖然啰嗦又傻氣,可對琸雲這個妹子實在是好,這一番話聽得琸雲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大哥——”琸雲吸了吸鼻子,一臉正色地問:“你想不想賺大錢?”

柱子眼睛瞪得老大,看起來都已經不會說話了。

琸雲朝他勾了勾手指頭,示意他湊近點兒,爾後才壓低了嗓門,把石首山裏有人參的事兒說給他聽。柱子聞言,整個人都呆了。

“真……真的?”他看起來還是有些不信,“那……那山裏果真沒有鬼?可那林子裏陰森森的,嚇人的很。我小時候跟著爹去過一回——”他說到這裏,自個兒先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琸雲忍不住扶額。

雖說柱子被嚇得不輕,但到底拗不過琸雲一意孤行,尤其是她還威脅說他若不去,她就獨自一人進山,柱子沒辦法,只得應下。

雖說石首山裏沒有鬼,但地勢險要,猛獸出沒,事先的準備還是很必要的。方家倒是有一套弓箭,是以前琸雲父親用過的,許多年不曾動過,連弓弦都緊了,準頭也不好。好在柱子有一把好力氣,練習了一個下午,總算上了手。

琸雲看著羨慕,非要自己也試一試,本還想給柱子露一手,不想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沒能把弓拉開,氣得她直跺腳。

她們在院子裏這番動靜自然引起了鄰居們的註意,不一會兒便有三三兩兩的鄰居們過來看熱鬧,林嬸子忍不住問:“柱子你們兄妹倆這是準備幹啥去呢?動刀動箭的還真熱鬧。”

柱子老實,正要回話,被琸雲給搶了先,“我讓大哥明天帶我去打獵,眼看著冬天就要到了,想弄幾張皮子好過冬呢。”

“要打獵得等你林叔回來啊。”林嬸子熱情地道:“柱子啥時候進過山,到了山裏只怕找不著路。你林叔這幾天進城了,要不你再等等,等他回來了,我再讓他帶你。”

琸雲一臉感激地朝她笑,“林嬸子您真好。可是過兩天大哥只怕又要進城去幹活兒了,恐怕等不到林叔回來。左右我也不著急,就是跟著大哥去山裏走走,見識見識。”

“二丫頭也去啊?”林嬸子一楞,滿臉詫異地看著琸雲的細胳膊細腿兒,訝道:“山裏可比不得別處,陡峭險要,一不留神兒可要吃大虧。你還小,莫要貪新鮮,仔細跌到了哪裏。”

柱子也是這麽想的,正欲開口幫腔,被琸雲橫了一眼,立刻老實了,一聲也不吭,老老實實地繼續練箭。

林嬸子見柱子都不管,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閑聊了幾句後便折回了自家院子。過了一會兒,她又從墻頭探出個腦袋來,一伸胳膊,手裏頭竟是一把小弩弓。

“給,二丫頭你帶著防身。”

琸雲大喜,也懶得跟林嬸子客氣了,高興地接過弩弓左右把玩,罷了才鄭重地朝林嬸子道謝道:“嬸子你人真好,以後定會有好報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好痛苦,男主還不出來,真郁悶啊

☆、第五回



對於進山一事,琸雲原本設想了許多危險,但過程卻出乎意料地順利。雖說石首山地勢險要,人跡罕至,但他們卻沒有遇到琸雲所意料中的猛獸,只偶爾瞅見幾只猴子或是山雞,柱子蠢蠢欲動地想要獵幾只山雞回去,被琸雲給攔了。

雖說石首山盛產人參,但也沒到隨處可見的程度,琸雲需要留出更多的時間在尋找人參上,而不是被別的東西吸引走。

這個時候的石首山方圓數十裏都幾乎沒有人跡,終年的落葉和樹枝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經年腐化後,又變成肥沃的泥土滋養著山裏的萬物,而人參就生長在其中。

柱子長到這麽大從來沒見過人參,雖然琸雲來上山之前就給他仔細描述過人參的樣子,可未曾親見,到底把握不準,就這上山的半個時辰裏,他就采了十幾棵花花草草一臉興奮地向琸雲邀功,結果自然遭到了巨大的打擊。

好在傳言非虛,兄妹倆在林子裏轉了大半日,竟然挖到了三棵人參,其中一棵竟是幾十年的老參,實在讓琸雲好生歡喜。

二人一路平安地回了家,瞅見他們倆兩手空空,老太太立刻就罵起來,矛頭直對琸雲。琸雲反正不理她,柱子倒是忍不住想開口向老太太解釋,被琸雲一把拽出了屋。

“大哥你傻不傻,”琸雲氣得直跺腳,“老太太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嗎?你這會兒去跟她說我們挖了參,轉頭她就能把這事兒傳得沸沸揚揚,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以後我們還怎麽靠它賺錢。還有,賣參的錢得我收著,她可一文錢也沒想要。大哥你也是,若是被我曉得你偷偷給她錢,我就跟你急。”

柱子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不安地道:“這個……錢給你收著自然是好,可是,祖母一直這麽罵著,是不是不好。”

琸雲冷笑一聲,拍了拍柱子的肩膀,“你在外頭等著別進屋。”說罷,把臉一板,渾身上下頓時透出一股戾氣來,橫眉冷對地進了屋。不一會兒,柱子就聽到屋裏安靜了。

老太太一個普通人,頂多也就是臉皮比尋常人厚些,心腸比尋常人黑些,也就敢對著自己身邊的人下手,真要動起真格的來,哪裏是琸雲的對手。就算她現在只有九歲,也多的是法子把這討人厭的老太婆給弄死,她只需要讓那老太太明白這一點就行了。

於是,方家終於迎來了難得的平靜。雖然老太太總拐彎抹角地在柱子面前說給琸雲上眼藥,但鑒於她的前科實在不怎麽好,便是柱子這麽老實的孩子也對她的話視若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兒。

因琸雲不會炮制中藥,生怕新采來的人參過了藥效,第二日大早,天剛蒙蒙亮,琸雲便叫上柱子一起去了城裏。老太太自然不悅,嘴裏一直小聲嘀咕著,被琸雲橫了一眼,立刻不敢作聲了。

這是琸雲重生後第一次進城。

或者說,這其實是琸雲第一次來武梁縣城。上輩子她九歲起就賣去了益州,爾後終其一生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她十八歲的時候,陸鋒曾提過想帶她回武梁祭祀父母,最後還未成行,他就死了。

這世道素來是看人下菜碟兒的,出門之前,琸雲特意招呼柱子換了身整齊衣裳,雖說都是麻布質地,但漿洗得幹幹凈凈,頭發也梳得齊整,看起來倒還算體面。

武梁城門有守城的護衛攔著,進城的都得交上五文錢,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得交,若是遇著個衣著光鮮的,那護衛不僅不問著要錢,反而還客客氣氣地跟人打招呼。但也有倒黴的,護衛們瞅著誰不順眼了,抑或是看誰好欺負了便將人攔下,總要借個名頭多收幾文,收不著錢,就連竹筐裏的水蘿蔔也要順幾個走。

琸雲和柱子進城的時候就被攔了。他們倆年歲小,便是柱子長了個大個兒,可一張臉還是稚嫩得很,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年紀來。

“打哪兒來的,進城幹啥去?”那護衛盯著柱子背上的竹籮筐不懷好意的問。

出門前琸雲特意把那三棵人參放在籮筐的最底下,上頭蓋了些青菜,雖說把人參都給藏了起來,可萬一這些人非要翻開來看呢?柱子頓時有些緊張,他一緊張,話就說不完整了,哆哆嗦嗦地“我……”起來。

“我們從上姚村來,去城裏走親戚。”琸雲脆生生地回道,彎著一雙眼睛,笑瞇瞇地看著那護衛,“是我舅舅家,他住在太平街西口。”

“太平街?”那護衛的眼神一變,擰著眉頭朝琸雲上下打量,明顯有些不信。能在太平街西口住著的都非富即貴,怎麽會有這樣的窮親戚。

“哪一家?”他又問。

琸雲皺起眉頭,露出一副為難的神情,“姓什麽來著?哦,姓張,就是西口最裏頭那家,門口有兩座石獅子的。我娘舅在府裏頭做管事。”

“哦”護衛的表情立刻變得很熱情,“原來是張大人府上的……”太平街大門口有兩座石獅子只有一戶,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張府,聽說張家的大少爺在京城做官,就連縣太爺見了他也得恭恭敬敬的。雖說只是那府裏的管事,可比他們這些差役體面多了,那護衛再不敢攔她,一臉和藹地跟琸雲寒暄了幾句,爾後揮揮手把他們兄妹倆放行,連例行的入城費都沒收。

兄妹倆進城走了好一段路,柱子這才從做夢似的終於醒過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琸雲問:“二丫,你來過縣城?”

“沒有啊。”琸雲想也不想就否定,說罷,又眨了眨眼,笑瞇瞇地看著柱子,“大哥你猜我是怎麽編出來的?”

柱子使勁兒搖頭,“不知道”他知道自己腦子不好使,恐怕想破了腦殼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大哥你記不記得我們進城之前我一直在跟同路的人說話?”

“就是那個趕著牛車的?”柱子可算是想起來了。早晨他們到得早,城門還沒開,便在門口等著,琸雲一直跟旁邊趕著牛車的一個大叔在聊家常。她模樣生得好,嘴巴又甜,直把那大叔哄得恨不得認了她做幹女兒,“那個劉大叔,他家是那個府上的?”

“不是,”琸雲笑,“他東家也是太平街的,不過只是個商戶。”普通商戶不過是有些家資,又怎會讓那些差役有些忌憚,只不過那個劉叔又說了,太平街最威風的就是住最裏頭的張家,人家門口豎著兩頭大獅子,可霸氣!

尋常人家誰敢在門口大刺刺地放兩尊石獅子,琸雲不用想便曉得那是官宦人家,所以才假借他們的名義。不過她也曉得自己這身打扮與官宦人家實在相差太遠,所以才說是管事的親戚。正所謂宰相門房七品官,就算只是個管事,在這小小的武梁城就已經夠用了。

琸雲解釋了半天,柱子依舊不大懂,但這並不妨礙他對琸雲的信任,甚至還有些盲目的崇拜。瞧他妹子多聰明!

武梁縣城並不大,琸雲找人問過了,知道這小小的縣城裏大約有三四家藥鋪,最大的一家叫做積善堂,堂中有名醫坐診,城裏的富貴人家也多是在這家尋醫問藥。

“積善堂?是不是就是那家——”柱子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小藥鋪問。

琸雲看了一眼,瞅見上頭的字,不由得微微一楞,“這個是——同安堂?”

她話還沒說完,柱子就背著竹筐顛顛兒地朝那同安堂奔了過去。琸雲生怕他被人騙了,趕緊快步追上前。

琸雲聽過同安堂這個名字,事實上,十年後同安堂的大名響遍益州,甚至二十年後,燕朝新君還禦筆題詞親自嘉獎過同安堂。只不過,這兩個同安堂是不是同一家,琸雲就不確定了。

琸雲還沒進鋪子的大門,就聽到柱子在屋裏高聲問:“夥計,你們這裏收不收人參?”

琸雲頓時扶額,她早先跟柱子叮囑過的話看來是白費了,這個傻大哥總是學不會半點拐彎抹角。她生怕柱子吃虧,趕緊沖進屋,站在他的身後,瞪大眼睛看著櫃子後頭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看起來倒不像店裏的夥計,約莫十□歲的模樣,長得白凈斯文,穿一身半新不舊的月白色長衫,衣服上毫無紋飾,但料子和做工都很不錯,頭發全都束起來,一絲不亂,看起來像個富貴人家的大少爺,身上甚至還有濃濃的書卷氣。

這樣的人物怎麽會是店裏的夥計?

琸雲一臉狐疑地盯著那年輕人,目光中全是審視。那年輕人卻視若無睹,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朝柱子點了點頭,柔聲回道:“收的。”

柱子聞言,立刻歡喜起來,趕緊卸下籮筐準備把筐子裏的人參翻出來。琸雲則作出一副天真姿態朝那年輕人問:“這位大哥,你是店裏的掌櫃嗎?怎麽你店裏就你一個人?我看人家鋪子裏還有大夫,你們這裏怎麽沒有。”

年輕人對琸雲顯然沒有半點防備之心,溫柔地笑著回道:“是的。唔,店裏生意不好,請不起別的坐堂大夫,也請不起夥計,所以只能是我一個人把所有活兒包了。”

琸雲眨了眨眼睛,“你會看病?”

年輕人的臉上愈發地平和,“略懂。”

“你們店連坐堂大夫都請不起?”柱子聞言動作一滯,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失望,悄悄湊到琸雲耳邊,自以為很悄聲,其實聲音高得幾乎整個鋪子都能聽得見,“二丫,這家店連坐堂大夫都請不起,恐怕也沒錢收咱們的人參。”

年輕人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看看也是好的。小哥兒若是要賣去別家,我也替你掌掌眼。”

琸雲捅了捅柱子,“大哥趕緊把人參拿出來。”

這年輕人的行事氣度很是不凡,就算不是未來同安堂的那位大東家,多認識個人總是好的。

柱子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他對琸雲言聽計從,故沒有猶豫,翻開籮筐,比藏在最裏頭的人參全都拿了出來。那年輕人只瞥了一眼,眉頭頓時一挑,訝道:“是剛從土裏挖出來的?我竟不曉得武梁縣也有人參?”

柱子洋洋得意,指著裏頭最大的一棵人參道:“這是我挖的。”

年輕人皺著眉頭瞥了柱子一眼,苦笑搖頭,“小兄弟是頭一回挖參吧,你瞧瞧這些參須挖斷了多少,真真地暴殄天物。”

柱子:“……”

“這個能賣多少錢?”雖然被年輕掌櫃說了兩句,但柱子絲毫沒有往心裏去,一門心思只念著把人參賣個好價錢。

“若是賣給鋪子自然便宜些,三棵參約莫能有四五十兩,”那年輕人說罷又一攤手,搖頭道:“不過我買不起。”

柱子聞言頓時跳起來,恨不得立刻把年輕人手裏的人參搶過來。琸雲趕緊把他攔住,正色朝年輕人道:“既然掌櫃沒錢收,不如把它放在鋪子裏寄賣。不過,掌櫃店裏生意不好,這人參恐怕也不好賣吧。”

年輕人仿佛沒想到琸雲竟會提出這樣的建議,臉上微露訝色,旋即又滿口應道:“小姑娘放心,而今武梁縣人參存貨不多,北邊又打仗,路都給堵了,什麽藥材也運不過來,單是今年,這人參的價格就漲了兩成。這幾棵人參品相好,年份足,待我將它們炮制好,過不了幾日就能被人給搶光了。”

“那這價格——”

年輕人立刻會意,“小姑娘放心,既然是寄賣,自然不會讓你吃虧。難得你們兄妹倆信得過我,我連炮制的錢也不收,只收一成的跑腿費。你看如何?”他很快就瞧出了面前兩人中作主的並非大個子兄長,而是才剛剛齊她胸口高的小姑娘,雖覺納悶,卻還是很聰明地與琸雲商議。

琸雲旋即點頭微笑,“掌櫃這麽會做生意,我們以後還會再來的。”

二人最後說定了由同安堂先支付十兩銀子的定金,剩下的銀錢待半月後再來結算。那年輕人便拿了筆墨出來寫了寄賣的字據遞給琸雲。琸雲接過字據仔細看過,目光在落款處留了一瞬,擡頭朝年輕人笑笑,“原來是宋掌櫃。”

“客氣客氣。”年輕的宋睿文朝琸雲拱了拱手,笑容愈發溫和。

十兩銀子對琸雲來說不算多,但柱子長到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多錢,興奮得都有些不會走路了,出了同安堂就一直處於激動興奮狀,一時沒留意腳下,踢到了路上的石階,一骨碌摔在地上,還就地滾了好幾圈。

“大哥你沒事兒吧。”琸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旋即趕緊奔上前去扶柱子起來。柱子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身上的泥,正欲說話,眼睛朝身邊的巷子裏一瞟,頓時瞪大了眼,嘴巴半張著,老半天沒說話。

琸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瞧見巷子裏一群臟兮兮的小孩兒打作一團,再仔細看,竟然是一對四。那以一敵四的小孩兒赫然是人群中最瘦小的一個,穿著一身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衣裳,肩膀和袖口破了好幾個洞,頭發又卷又亂,一半束著,一半耷拉著,臉上糊著一塊一塊的黑泥,根本看不出長什麽模樣,一雙眼睛又黑又亮,閃著兇狠陰郁的光,乍一眼活像個小狼崽子。

這小狼崽子雖然生得矮小,身手卻極靈活,一拳一腳頗有些套路,一看就是學過的。只是到底年紀小,氣力不夠,剛開始還仗著身手靈活沒怎麽吃虧,不一會兒便氣力不濟,動作漸漸慢下來,再往後,便只有別人揍他的份兒了。

也不曉得這群小孩兒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打起人來很不要命,那小狼崽子脾氣也犟,被打成那樣也不肯開口求饒,只瞪著那一雙陰測測的眼睛狠狠地盯著那幾個孩子看,煞是嚇人。

“還看,還看老子挖了你的眼睛。”他的舉動讓那個揍人的孩子愈發憤怒,其中一個小孩兒竟隨手從墻角抓了塊尖利的石頭朝那小狼崽子眼睛砸去。

說時遲那時快,琸雲想也沒想,抓起一塊石頭就朝那孩子的手扔過去,精準無比地砸在了那孩子的手上。那小孩兒吃痛,“啊——”地叫喚了一聲,滿臉憤恨地朝琸雲看過來。

柱子趕緊站到琸雲身邊,作出一副兇神惡煞的表情來,怒吼道:“你們這些小兔崽子竟然欺負人,看我怎麽收拾你們。”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挽著衣袖朝前沖。柱子生得高大,猛一看像座小山似的,那些孩子頓時被嚇到,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幾個人交換了個眼神,飛快地從另一條路逃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出去吃烤肉了,剛剛才回來,嗚嗚,吃到撐,最近食量不行啊。

☆、第六回



柱子大哥是個心腸軟的老好人,琸雲一直都是這麽覺得的,所以當她第一眼瞅見那小狼崽子的時候心裏頭就一咯噔,只怕家裏頭要多個人了。

“小孩兒你是哪家的?家裏人呢?你住哪裏,大哥送你回去好不好?”柱子一臉同情地看著小狼崽子,想了想,又蹲下身子,想要伸手拉他一把。

原本坐在地上抱著腦袋一言不發的小狼崽子卻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猛地跳起身,狠狠撞在柱子身上,爾後狠命地將他一推。柱子一時不備,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無辜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那小狼崽子則趁著柱子發楞的工夫,一溜煙就從巷子後頭跑走了。琸雲氣急想追,跑了幾步奔到巷子的另一頭,卻連那小狼崽子的影子也沒瞧見了。

“這小狼崽子,不知好歹!”琸雲狠狠跺腳,無奈轉身,踱到柱子身邊想扶他。柱子卻自個兒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一臉擔憂地道:“這小孩兒生病了,燒得厲害。方才我抓了他一把,燙手。”

琸雲頓了一會兒沒說話。那小狼崽子雖然渾身臟兮兮的,可她眼睛毒,只一眼就能瞅出那小鬼身上那件看不出顏色的衣服是正宗的錦緞,十兩銀子也買不到一匹,且他小小年紀就習得一身拳腳工夫,若不是大富大貴的出身,哪裏請得起這樣的好師傅。

可是,哪個官宦富貴人家的孩子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不是犯了事被抄了家,便是家裏頭遭了變故被送了出來。這樣的孩子可不好養!

“怎麽辦?”柱子一臉期待的看著琸雲。

琸雲扶額,揉了揉太陽穴,“要不,我們跟過去找找看?”那孩子若真如柱子所說正發著燒,恐怕也挨不了多久,要真暈倒在街上,恐怕有性命危險。琸雲到底硬不下心腸坐視不理。

兄妹倆順著那條巷子往下走,才轉了個彎,就瞅見那小狼崽子無聲無息地躺在墻腳,整個人彎成一把弓,哆哆嗦嗦地渾身打著冷顫。

琸雲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柱子不由分說地把他扛起來,轉身就往街上跑。琸雲跟在後頭使勁兒喊,“大哥,我們去同安堂!”

…………

“怎麽樣?”柱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宋掌櫃,見他眉頭微蹙,頓時緊張起來,忍不住出聲問:“他……他怎麽了?”

宋掌櫃淡淡地瞥了柱子一眼,不急不慢地收回手,從懷裏掏出個帕子仔仔細細地把手擦幹凈了,又不急不慢地回道:“沒什麽大事兒,不過是染了風寒,喝兩服藥就沒事兒了。”

柱子卻還有些不信,急道:“染了風寒還不叫大事兒,俺們村的小狗子就是得了風寒死的,還有大旺也燒壞了腦袋,旺財上次還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呢。宋掌櫃你行不行,要不,我們再去請個大夫?”

宋掌櫃一掃先前的溫柔平和,眼睛裏立刻射出淩厲的光,冷冷地看了柱子一眼,涼涼地道:“小狗子?大旺?旺財?一群狗崽子怎麽跟這頭狼崽子比?這小狼崽子身子骨壯得跟鐵打似的,誰能跟他比?”

柱子被宋掌櫃那一眼看得渾身都涼了,幾乎沒挺清楚他到底說了什麽,低著腦袋老老實實地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琸雲在一旁看得好笑,趕緊出來打圓場,“那就麻煩宋掌櫃開個方子。我——”她話說到一半就住了嘴,笑瞇瞇地看著宋掌櫃,繼續道:“請宋掌櫃給這孩子抓副藥。”

宋掌櫃對著琸雲倒是和藹可親,溫和地道:“抓藥倒是可以,不過這小鬼你們得弄走。”他嫌惡地瞅了床板上的小狼崽子一眼,忍不住又掏出帕子開始擦手,“我家裏頭可沒人管他。”

琸雲看出來了,這位宋掌櫃十有□是有潔癖,她和柱子穿得齊整幹凈,所以他先前才沒表現出來,而今這臟兮兮的小鬼往他面前一放,他就一直不自在,擦手的帕子都換了兩塊了。

柱子自從被宋掌櫃白了一眼後就不大敢跟他說話了,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去前頭鋪子裏抓了藥,又出去雇了輛牛車,爾後才回來把那小狼崽子抱上了車。

…………

“看不出來這宋掌櫃還挺兇。”一上牛車,柱子就忍不住向琸雲告狀,“二丫你方才沒瞧見他那眼神兒,拔涼拔涼的,看得我心裏頭毛毛的,嚇死人了。”

琸雲只覺好笑,捂嘴笑道:“他有潔癖,見不得臟。這小鬼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是幹凈的,宋掌櫃能忍住了給他看病已是難得,這恐怕還是看在我們將將賣了他人參的份兒上。若換了別人,恐怕早就被轟出來了。”

柱子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著琸雲,“啥是潔癖?”

琸雲:“……”

牛車在武梁城裏走了一段,經過糧鋪的時候,琸雲招呼著柱子買了兩袋白面和大米,一齊堆在車上倒也便宜。回去的路上,琸雲可勁兒叮囑柱子,“大哥你可千萬別跟老太太說我們賣人參得了錢,要不,她非得想方設法把錢給偷過去不可。還有這小鬼,你也別讓老太太沾手,她那黑心腸,連我這個親孫女都能賣的,見我們拉了個白吃飯的小鬼回來,還不得偷偷下黑手把他給弄死……”

柱子雖然臉色不大好看,但還是使勁兒點頭。

牛車一回村子就遭到了村民的圍觀,瞅見是柱子和琸雲,大家夥兒都湊過來打招呼,一臉好奇地盯著牛車上的小鬼看,瞅見車上的大米和白面,眼睛裏俱露出驚疑的神情,更有不少人拐彎抹角地問:“哎喲,柱子去哪裏發財了?”

“那一袋白面得不少錢吧?”

柱子老實不會撒謊,只曉得閉緊了嘴巴不回話,一張臉漲得通紅。

琸雲則笑瞇瞇地瞎編,“發什麽財啊,在城裏遇著了大哥以前幫工的老爺,非把這小孩兒送到我們家養著,才給了這些糧食,還不曉得夠不夠吃呢。”

村民們的好奇心愈發地旺盛,紛紛探著腦袋往牛車上看,生怕看漏了點什麽東西,“這小孩兒不會是那什麽老爺偷偷在外頭生的吧,哎喲這臟得,嘖嘖。”

“柱子跟二丫倒是沾光了,這麽多白面,都能吃到過年了。”

“……”

老太太也聽到動靜迎了出來,一眼瞅見柱子和琸雲坐在牛車上,立刻就開罵了,“你們這兩個敗家子……”

柱子已經漸漸學會了如何忽略老太太的臭罵聲,而琸雲,她只消一個眼神,老太太就能立刻住嘴。這不,她才下牛車冷冷地白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就立刻安靜了。

那小鬼一直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躺著,也不知醒了沒醒。琸雲毫不客氣地吩咐老太太去燒熱水,自己則迅速地把柱子的小床收拾了出來。柱子把三下五除二地那小鬼的臟衣服扒了,丟進熱水裏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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