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嬌畢竟是後世來的人，盡管十分小心地融入社會，有些地方還是和其他人想法不一樣。比如，她拒絕接受東源電子分出去的東風壓縮機廠的產品，在她看來，自己承包了東源電子，要為自己負責，也要為整個工廠的兩千多人負責，就要嚴把質量關，不僅自己出去的東西要有質量，工廠采購的部件也必須這樣，不然，想搞活東源電子就是一句空話。

她這個想法，在後世的人看來無可厚非，但當下，有人想不通，甚至不想想通，還跑到工業廳告狀。

原來的工業廳孫廳長是個膽小的人，他知道鳳嬌和陳懷希的關系，而陳懷希又和晉書記密切，便不敢過於逼迫鳳嬌，他采取的戰術，就是拖，想辦法把告狀的人哄走。

梁懷上任一星期，在他面前告鳳嬌狀的人，竟然有六個，這些人口口聲聲說鳳嬌仗著晉書記的勢，欺壓良善，極盡盤剝之能事，東源電子是扭虧為盈了，但它原來的上游工廠卻全都過不下去了。

梁懷雖然丟了雲州專員的職務，卻跳級升了正廳，也算是因禍得福，但他看來，自己還是失敗了，不是敗給晉書記專權跋扈，而是陳懷希雲州工業發展設想以及卓越的煽動能力。

陳懷希到山陰半年後，就開始和梁懷鬧矛盾。

山陰開發建材，是個好事，但配套工程緊接著就成了遏制其發展的枷鎖，一是沒錢買設備，純手工利潤微薄，只能勉強填飽肚子，為解決這個問題，陳懷希到處跑貸款拉投資，最後一家加拿大華僑創建的企業終於動心，打算投資五百萬，先建個小規模建材廠試一試，若是可行，再增加投資，但人家過來勘察一番，回去就不樂意了，提出最低要求：從石材廠通往國道或者省道的公路。

最近也是最好的一條路線，大部分在堇縣，陳懷希沒錢修路，哪怕有錢，也管不了堇縣的事兒，他給省裏打報告，把修這條路的好處誇上了天，晉書記極力支持，方書記聽了梁懷的反對意見，剛開始也不同意，倒不是故意和晉書記唱反調，而是山陰和堇縣的農業基礎都很薄弱，若是抽調大量人員修路，勢必破壞農業基礎，讓剛剛溫飽的人，又重新回到饑餓裏。

堇縣和山陰一樣，山多平原少，能耕種的土地不多，修路難免還要占耕地，這讓梁懷更加堅定了反對的決心。

陳懷希不肯放棄，四處奔走，晉書記雖然覺得不錯，卻沒錢支持，西山是個窮省，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何況幾千萬人中，還有餓肚子的人等著吃呢，方省長隔岸觀火，不動聲色，只有梁懷，怎麽也不信陳懷希能成事。

就在陳懷希和鳳嬌大婚期間，世界銀行忽然派人來考察，他們有意向發放五百萬美元的貸款，讓西山修建一條通往京城的高速路，而且，還就修高速路提供技術支持。

晉書記和方省長都是極聰明的人，當然知道這件事對西山意味著什麽，雖然西山和京城不接壤，但和正在開工修建的京珠高速，最短距離不到一百公裏，晉書記有信心從國家計委爭取到這個批覆，讓河北省同意協助修這條路，畢竟兩省之間多了一條通道，對兩方都有極大的好處。

關鍵是，哪怕有世行貸款，西山也要大出血，以西山這樣微薄的家底，能承受這樣的負荷嗎？

因為陳懷希以前就修這條路，寫過好幾份報告，很多內容限於篇幅，都一筆帶過，事情既然提到議事日程，晉書記和方省長都忍不住拿起報告仔細參研，結果這才發現真是字字珠璣，幾乎每個提議都能給西山帶來巨大的好處。

但提議歸提議，想要把設想變現實，一句話幾百字的論述就太空泛了，於是，省委常委的擴大會議，把陳懷希叫來，讓他一條一條講解，大家研究那一步先走，那一步後走，如何邊開發邊盈利，不要讓省財政赤字嚴重。

這就是陳懷希從京城回來的四天，每天十二個小時以上的開會，都在研究什麽。

省裏的幹部都被陳懷希說服了，會議一致通過修路的決議。

會議還決定，第一期工程就從雲州開始，還讓陳懷希做負責這項工程的建設總指揮。

要讓人幹事，就得放權，晉書記和方省長研究之後，讓陳懷希做了雲州的專員。

方省長到底心中不足意，最後，把自己的得意弟子梁懷調到省工業廳做廳長。

晉書記安排好了這些，就帶著決議去了京城，只有國家計委批準，決議才能真正生效。晉書記很有信心，國家現在太窮，有世行貸款這個有力武器，又對地方發展有很大好處，計委一般不會卡脖子不放行。

方省長對梁懷也寄予厚望——雖然梁懷一直搞農業，但他能讓貧困的堇縣人民吃飽飯，也應該能讓快要餓肚子的幾個工廠轉危為安。

梁懷到任，發現源城很多國營工廠的境況很不妙，為了了解情況，想出對策，他每天都睡不到五小時，辦公室、床頭、車上，到處都是資料，他把能利用的時間都利用了，就是吃飯，都是一手拿筷子，一手拿報告。

王鳳嬌這個名字，沒幾天就進入了梁懷的視野，他發現，這個女人一承包東源電子，就讓好幾個企業，幾千工人陷入了困境。

梁懷是個謹慎的人，沒有直接給鳳嬌下命令，而是美名其曰來調研，他不是個跋扈和專權的人，從來都是先說服教育，後采取行動。

鳳嬌按照梁懷的指令，準備了他考察的方向的資料，為了表示鄭重，還讓工人在前一天好好打掃了一下衛生——所有領導下來檢查，這都是必修課，鳳嬌討厭這些形式主義的東西，但拗不過廠裏其他幾位領導，最後只好入鄉隨俗。

梁懷也不是沒進過工廠，但他走進東源電子廠，車間裏的工人無不一臉鄭重，認真工作，對進來的領導理都不理，讓他感到新鮮。

以前，工人們都停下手裏的活兒，不是喊口號，就是向領導問好，氣氛很熱烈，從沒有這樣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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