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嬌這一把火燒得很猛，東源電子頓時人仰馬翻，人心動蕩。

普通工人無不仰頭期盼，尤其是沒房子住的人，希望清理之後，好運能降到自己頭上。牽扯上要退物交錢的，卻沒有一個人肯老老實實認命，爽快地交出侵占的財物或房子，全部都一個想法，就是托人走後門，想繼續賴著。

鳳嬌辦公司的電話空前忙碌，從早到晚響個不停，辦公室工作人員都被吵得不堪忍受，鳳嬌不得不拔了電話線，才算解決問題。

那邊打電話的見沒人搭理，都氣得要死，有人想方設法給鳳嬌下絆子的，有人在領導那裏給鳳嬌上眼藥的，花招多得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鬧得最厲害的，是魏晨，他還有半年要退休，本來就處於患得患失心理失衡的境地，兒子又被停水停電，退出住宅。他那嬌滴滴的兒媳婦，哭天抹淚地在他面前鬧騰，魏晨的心火一上來，就去找了老領導。

老領導乃是前源城市’委副‘書’記周正平，已經七十歲了，看到自己的愛將老了老了，還受此磋磨，忍不住怒火熊熊，竟然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去找孫廳長。孫廳長不願意自己背個“不尊重老幹部”的黑鍋，就派秘書去找鳳嬌。

鳳嬌正帶著幾個技術人員，研制新款節能冰箱呢，見了孫廳長秘書，下了一大跳：“領導有什麽指示，還要你專程跑一趟？”

李秘書心裏有氣，卻沒法說出來，只能做出一副很正統的樣子道：“都是為人民服務的，我跑幾步算什麽？”

鳳嬌對他如此敬業十分嘆服：“唉，當領導還這樣敬業，真令我們這些基層能力不足的警醒，不努力還真不行啊。都是我們工作沒幹好，給領導添麻煩了。”

李秘書級別不高，心氣卻大，原本是看不起鳳嬌的，覺得她就是靠著美貌，賺了點小錢，又搭上了一個好男人，才謀得國營單位的領導職位，聽了鳳嬌幾句話，對她的印象頓時改觀，心裏說，這個女人也不全是樣貌好，還是有點小心機的。

“呵呵，王總經理就別嘲笑我了，我算什麽領導，就一跑腿的。王總，孫廳長派我來——”

鳳嬌怎麽肯讓他把話說出來？她聽見了，到底是該退讓還是堅持己見呢？

“哦，李秘書，我們的新產品研制，正是關鍵時刻，馬上就要突破了，我暫時騰不開手。要不這樣吧，讓錢書記跟你談，好不？我再忙這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說完，就打電話請錢建軍過來。

錢建軍一聽孫廳長秘書來了，跑得比兔子都快，熱情得讓李秘書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把李秘書氣得要死，卻無可奈何。李秘書這才意識到，王鳳嬌“狡猾狡猾的”，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李秘書把來意給錢建軍一講，錢建軍就傻眼了，有心答應吧，恐怕他說話不算話，拒絕呢，不是自己拆自己的臺？他真後悔來這一趟，馬屁沒拍上，卻眼看著要被馬蹄子踩一下了。

“李秘，孫廳長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想保魏晨？”

李秘書眉頭一皺，這話他能說嗎？

錢建軍當然也知道李秘書不會說，他很巧妙地接著道：“你說，魏晨是不是有些過分呀？給兒子弄房子的規格也太高了，別說王鳳嬌不高興，我看著也眼氣，他兒子何德何能？說句實話，給李秘你提鞋都不配。他能壓得住這樣的場面嗎？”

李秘書嫉妒心成功被激發起來，他才在單位的筒子樓弄了個十八平方單間，和老婆有了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還在樓道裏做飯，在公廁方便。鄰裏之間，常常為了爭幾厘米的樓道，弄得臉紅脖子粗的。

魏健竟然住三間上房的小院子，有自己的廚房和衛生間不說，下班之後，還可以侍弄一片屬於自己的花花草草。

賞菊東籬下，悠悠見南山，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啊，尤其是還不用交水電費和煤氣費。

真他’媽’的太爽了，憑什麽啊？

“李秘書，樹大招風啊，魏主任若是識相，就別逆流而上了，你覺得呢？”

李秘書深以為然，但他卻不能這樣給領導說，怎麽辦？

“錢書記，孫廳長不是看不見想不到這些，關鍵是老領導年紀大了，視野遠不如以前開闊，偏偏又是個重情重義的，你說，怎麽辦？”

錢建軍才不會給自己攬事兒呢，他做出很理解也很無奈的表情：“是啊，誰都難。唉！”

李秘書氣得恨不能把錢建軍踹出去，心裏直罵他老滑頭。

“要不，我再開會研究一下，進快給孫廳長匯報，如何？”這意思就是說，逼著王鳳嬌拿出辦法呢。

李秘書來的目的也達到了，和錢建軍公款吃喝了一通，回去匯報了。

鳳嬌知道事情躲不過，科研間隙，讓副書記胡廣義帶幾個嘴甜會說話的，拿了削皮器、隨身聽等新產品，還有些柿子蘋果核桃大棗及木耳花菇等特產山貨，美名其曰向領導報喜，兼顧匯報工作看望老領導，去了周正平的家裏。

經過戰爭淬煉的一代人，哪怕像周正平一樣能力不足、被魏晨這樣的小人糊弄的老領導，做事的初衷，也是為國為民的，他們對群眾對百姓的感情，是真心實意好不摻假的。

周正平聽胡廣義說，東源電子積極開發新產品，生產日漸恢覆，工人情緒安定，至於有條不紊，假以時日，就可以走出困境，為國家創收時，很是高興：“真不容易，國家改革開放，難免有很多新問題新困難，是以前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那難免讓人束手無策難以解決。你們這麽快就能拿出辦法，看來是下了大功夫的。”

“老領導過獎了，我們也不過是盡了自己的本分。要說成績，還不是全廠工人群眾上下一致、齊心協力的結果？歸結到底，都是你教導的好。你以前常說，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我們務必要依靠群眾，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務必保持謙虛謹慎的工作作風，務必戒驕戒躁艱苦奮鬥，我們就是按照你說的，才取得眼下的這點成績。”

“小胡啊，這段時間沒見，你進步很大啊，看來沒少學習吧？”

“周書記，我一直不敢放松學習，只是我笨，沒有魏晨進步大。”

“魏晨？不說我還不知道呢，看來他放松學習了，進步不如你了。哦，說起魏晨，我想起來了。他前兩天來找我，說是有人見他要退休了，就欺負他，這到底怎麽回事？”

胡廣義把事情詳細敘述了一遍：“老書記，我們也是沒辦法，廠子要想扭虧為盈，就要開源節流。就像老百姓過日子，不怕耙子沒齒，就怕匣匣沒底，這漏洞不堵不行的。”

“嗯！”被當面教訓了，周正平的臉黑得能滴下水。

“想要工人守規矩，這當領導的就得以身作則，給群眾帶好頭。現在，王總經理、錢書記晚上加班，都舍不得讓食堂加一餐飯，魏主任的兒子住我們廠，不交水電費，還要報銷煤氣費的做法，就有些出格了，這讓我們如何管束下面的工人群眾啊？”

周正平聞言，氣得一拍桌子：“魏晨這是脫離群眾！所作所為已經失去了無產階級的本色，他忘本了！”

“老領導你千萬別生氣，身體要緊，咱源城的廣大群眾，還離不了您這樣的老幹部，源城的領導，還得由你們來監督和教導呢，魏主任大概是年紀大了，有些疏於學習，還不至於變了色忘了本吧。”

周正平聞言，心裏舒坦許多，他怎麽肯承認自己眼光不行，提拔的幹部不行呢？

“對，對，小魏的確是疏於學習了，我回頭，一定要狠狠批評他，讓他認識錯誤，努力改造世界觀，樹立為人民服務的良好思想，適應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盡心盡責，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老書記的所作所為，真讓人感動得無以覆加。有您這樣的老將出馬，還有什麽問題不能解決呢？我相信，魏主任聽了你的話，一定會積極配合我們工作，早日退出住房，補上租金和水電費，為東源電子扭虧為盈貢獻力量。”

“小魏還是可以的，響鼓不用重錘敲，點醒他就是了，好啦，情況我都知道了，今後，工作有什麽問題，就來找我！”

“早知道老領導還這麽牽掛工作，我們早就來了，周書記，今天打擾你了，這點東西，不是禮物，也是給你報喜的，柿餅核桃這些山貨，都是王總的父親，帶領村民因地制宜，發展多種經營種植出來的，還有這些小機器，乃是咱們東源電子的創新產品，我們要從小處著手，一步一步發展壯大，總有一天，東源電子會扭虧為盈，為國家創外匯，上交大把利稅，您且聽我們的好消息吧！”

周正平有沒有把魏晨叫去訓一頓，鳳嬌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魏健交清了水電費，狼狽地滾出了老總住宅，沒多久，魏晨也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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