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生的妻子正要生產，極缺錢，何況，他已經被好幾個公司辭退過，名聲不好，找工作不那麽容易，他先是賴在源城不肯走，結果看到張敏捷安排的生產流程，比他的好很多，面子掛不住，就在其餘五個香港人面前哭訴，說鳳嬌過河拆橋，還汙蔑敏捷故意和他鬧矛盾，給鳳嬌開除他的把柄。

敏捷是廠裏的負責人，和幾個香港人打交道最多。因為她性格強硬，做事幹練利落，認準了就立刻去執行，這幾個香港人沒少受她數落，是內地人中，港人意見最大的一個。

五個香港人，都不是多能幹的，羅永生就出主意，讓他們找鳳嬌鬧騰。

五個港人也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早就對敏捷不滿，他們一口咬定張敏捷的生產計劃，是剽竊羅永生的，逼鳳嬌撤回辭退羅永生的決定，處分張敏捷剽竊的行為。

幾個人氣憤填膺，七嘴八舌，吵得鳳嬌耳朵疼，她忍了足足半個小時，辦公室才安靜下來，她雖然很生氣，但還是決定盡量以理服人：“你們說張敏捷剽竊，她就剽竊了？羅永生既然能做出更好的計劃，為何給我看一個平庸的？錯了就錯了，不要耍賴皮，再說，羅先生是和香港的慧總吵架被炒，你們在我這裏鬧，算怎麽回事？”

幾個港人一時無言，但依然憤憤不平。

鳳嬌嘆氣。其實，敏捷平時對他們也十分忍讓，只要解決問題就好，不介意他們態度傲慢，甚至對她人身攻擊，也裝聽不懂，放過去。這變相縱容了幾個港人的傲慢自大。

“你們千裏迢迢，來這裏上班，吃不慣穿不慣，這個大家都知道。還有，這裏的工人，很多沒什麽文化，也讓你們費心了，甚至有時候，你們還會受些莫名其妙的氣，這個我都知道，所以，我要求這邊的管理人員，盡量配合你們工作，即便有點小問題，的確是你們不對，我也讓這邊的人讓一讓，我是真心希望能和大家合作愉快的，不知各位能不能明白我的心？”

幾個人十分氣憤，他們覺得自己受了莫大委屈，根本感受不到這邊的誠意。

鳳嬌靜靜聽他們訴苦，很快弄明白問題所在，不由頭疼萬分。

她是從後世穿來的，當時內地經濟發展迅猛，觀念也早就不是八十年代這樣，但內地人和港人的觀念，依然還有很大不同，如今，乃是八十年代，兩方面的觀念差別，那就更大了，簡直可以用天差地別來形容，源城這邊的，已經覺得很遷就港人了，幾個香港人還是覺得自己受了莫大委屈。

“幾位先生，你們的委屈，我也能理解，可是，你不能把這些全都歸結為內地人對你們不好，有些問題，比如，你們不耐冷，覺得內地公司應該早點給你們開暖氣。恕我直言，這個你們不說出來，我們根本想不到。而且，暖氣是源城市統一供應，不是我說供氣就可以供氣的。”

“所以說，你們根本不把我們當回事，王總你剛才還暗示說我們無理取鬧。”說話的叫張設輝，是幾個人中普通話最好的。

“我有問過大家生活問題，你們沒說。”

“那是張敏捷每人送了一身羽絨服，讓我們怎麽再提？”

這話題沒法再說下去了。既然來內地工作，就知道會比香港冷，卻還拿這樣的問題說事兒，不是無理取鬧是什麽？

幾個人沒能挽回羅永生，還和鳳嬌鬧掰了，他們一怒之下，竟然集體提出辭職。

——香港行業工會，要求內地代加工廠必須安置一定比例的港人，他們這是威脅鳳嬌呢。

鳳嬌很生氣，但卻不得不有所顧忌，既不能一怒之下，將幾個人都辭了，也不甘心就這樣被要挾，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自從過年之後，陳懷希就去了山陰縣，那是個十分貧困的地方，老百姓靠在山坡上中點蕎麥蓧麥，再加上采點野菜樹葉果腹，經濟收入，就是養羊，以前，全縣人均一頭羊，這幾年羊肉價格猛漲，按說當地百姓的人均收入也能跟著漲一漲，可悲的是，八四年羊肉價格開始大漲，當地養羊數量猛增，到今年，山上的草和樹，都被羊啃光了，羊沒吃的，只好賣掉，山陰人竟然比以前更窮了。

偏偏，山陰離燕京比較近，去冬竟然有一幫老弱婦孺，結伴跑到那邊去討飯，幸好晉書記的一個朋友先發現，打電話讓這邊派人把討飯團帶回去，不然，晉書記這書記，即便能做下去，也是楊白勞。

山陰的問題讓晉書記頭疼不已。所謂救急不救窮，這不是發點救濟品就能解決問題的，去冬每人給了一百斤糧食，算是把問題抹過去，可是今年呢？

要知道那是一個縣的人口，一人一百斤，就是上千萬的糧食，省委書記幾乎把民政扶貧的資源，全都投到了山陰，西山是個窮省，貧困人口可不都在山陰縣。

想要讓山陰縣人脫貧致富，首先是種草栽樹，可是這都得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國家很窮，地方也很窮，非要借助外來力量不可，晉書記忍痛割愛，把自己的得力助手派過去，也是不得已——陳懷希在銀行系統工作過，有那方面的人脈，能貸到款，再說，他還是留學回來的，見識多。

陳懷希到山陰之後，兩個月都沒回過源城，除了給鳳嬌打過幾個電話，也是問個好，就匆匆掛了。

鳳嬌理解陳懷希，但她身邊幾個人卻很不滿，覺得陳懷希既不確定兩人的關系，也沒有別的表示，就這樣把人半空吊著，太不夠意思。

偏偏，姜秀溪剛剛來源城，領導還沒給他加擔子，有大把空閑，他幾乎每星期都來找鳳嬌。

自從日本電影《追捕》八十年代初在國內熱映，國人的審美觀隨之發生了變化，像唐國強這樣長相精致的男子，被冠以“奶油小生”的戲稱不受歡迎，反而是高倉健那樣，孔武有力容顏粗糙的大行其道。

姜秀溪就是高倉健類的，他軍人出身，走起路來雄赳赳氣昂昂的，這樣給人冷冽硬棒感覺的男子，偏偏在鳳嬌面前十分溫柔，讓張春芳和李芳等都大為感動，鳳嬌還沒什麽感覺，她們倒是先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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