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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她……到底是誰？”整潔的梨花木長廊上，公子終於忍不住低聲詢問父親。
走在前面的督察使停下腳步，側過臉看著兒子，幹澀地回答。“她是誰啊，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公子不解。
督察使轉過身，從位於半山腰的長廊看出去，遠山連綿，修竹如濤。“只有神才知道她是誰，可是，神……”老者輕輕嘆息。“我本以為事情已惡化到無可挽回，幸好還有她。”
公子垂手侍立，並不理解父親的話，但其中的擔憂卻濃濃地籠罩在身邊。
“也是時候告訴你了。”長廊上每隔幾步就備有細瓷杌子，督察使斂起長袖坐下，華貴的織金袍裾漫出長廊，被罡風吹得抖抖瑟瑟。
“神，已經不在了。”老人的聲音融化在竹濤中，公子楞了楞，半晌才出聲：“什麽？父親，您說什麽不在了？”
“二十三年前，我照例到聖山朝聖。神的靈體居住在山頂的山洞中，可是那天我進入山洞，神龕上空無一物。我發瘋似的跑遍了整座聖山，卻連最後神跡都沒有找到。這麽多年來我都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直到最近……”他遙遙指了指天邊。“你看。”
舉目，不知是不是從高山上看過去的緣故，平時有些模糊的神像此刻看來卻非常清晰。
“我一直在擔心，神的靈體消失後，會不會對神像有所影響。二十多年平安無事，我本以為可以安心，沒想到最近神像開始有崩潰的趨勢。”老人深深嘆息。“神像的臉部出現了裂紋，裂紋已經蔓延到胳膊。”
公子蠕動舌頭，卻發現被恐懼扼住了喉嚨，難以成聲。如若神像崩潰，被神像封印的群魔必定會蜂擁而出，壓抑萬年的怒氣一朝噴發，到時人界將是怎樣的光景？
“事到如今，我只好和十皇九帝商量對策，誰知……”老人閉口，長袖竟止不住顫抖。
公子不敢打擾父親，他低著頭等待著下面的話。良久，織金袍子從眼前拖過，老人在離開時丟下一句話，振飛了他的神志。
“魔，已經來了。”
吉檀迦利仍居住在拂衣小築中。
此時她已不是失寵的姬妾，而是監督使的貴客，華服美食，靜靜等待分娩的日子。
盡管監督使下了嚴命，關於她的流言還是入火似荼，百禁不能。侍候吉檀迦利的使女繪聲繪色地講述她奇怪的身子。“啊呀呀，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怎麽能相信那竟然是四個月的身子，活脫脫是九個月大的嘛！肚子裏還有叫聲呢，就這樣。”使女模仿起類似野獸的低哼，令聽者渾身發麻。
吉檀迦利懷孕的第五個月。
仍是夜半，他又一次驚醒。夜風輕輕吹動帷幔，他轉過頭，果然，紙窗大開，窗外的枝丫上一只烏鴉炯炯地盯著他。他默不作聲地起身，從枕下摸出寶劍，走到廊下。烏鴉並沒動彈，靜靜地棲息在遠處。公子立於樹下，凝息聚力，一劍向烏鴉劈去。
烏鴉呱呱叫著飛起，重新找了根更高的樹丫停下。
“該死的烏鴉。”他暗罵，卻也無能為力。身上的寢衣已經擋不住夜露濕涼，他收了劍，回身。
呱。烏鴉突然鳴叫。他不經意地擡頭，和烏鴉的眼對上。烏鴉黝黑陰冷的眼竟變成了熒綠色，閃著鬼火的色澤。呱，烏鴉又叫了一聲，振翅朝拂衣小築飛去。他驚惶萬分地發現，自己的腿竟失去了控制，追隨著烏鴉的蹤跡而去。
在拂衣小築的門口就聽到一陣呻#打碼#吟，低，但極痛，似乎是吉檀迦利的聲音。
要生了嗎？他迷迷糊糊地想，隨即被這個想法嚇住了。才五個月而已啊，人的孩子怎麽可能那麽快分娩？人的孩子……如果不是人的孩子呢？
果然是吉檀迦利，她滾落在紙門邊，滿頭大汗，雙手捂著肚子。真的要生了嗎，那些使女呢，拂衣小築裏的起碼有十多個使女，其中兩個被命令日夜不能離開她。人呢，現在人呢？
整個小築裏靜悄悄的，只有滿院子的烏鴉瞪著鬼火般的綠眼盯著那兩個人。
吉檀迦利突然握住他的手，他厭惡地打了個哆嗦，但她痛極的呻#打碼#吟卻使他不忍心甩開手。他索性坐在地上，任她死死地攥住自己的手。他久久地看著女子的臉，竟有些恍惚，似乎在遙遠的時光中，他也曾這樣看著她，那張美麗無儔的臉。
“吉檀迦利，吉檀迦利。”他輕輕地叫著她的名字。“你真的叫吉檀迦利麽？”他並不知道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話來，也沒有期待誰能回答他，卻從半空中傳來了回應。
“你叫她什麽？吉檀迦利？”空中有少女的笑聲。“真是好笑。”
“誰？”公子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烏鴉呱呱叫著在院子中卷起黑色的旋風，旋風過後，一道銀色的光芒從中穿射入房中。一名銀發垂地的少女突然出現在公子面前，一身銀白色的長裙仿佛用月光織就，亮閃閃地拖在身後。少女用袖子掩了嘴巴笑。“嘻嘻，我是誰？你問我是誰？”她走到吉檀迦利身邊，用腳尖踢了踢她。“嗳，你說，我是誰？”
吉檀迦利從疼痛和黑發中擡起頭，驚懼明顯地寫在臉上。
“她不能說話。”公子忍住了滔天的恐懼說道。
“真的嗎？”少女天真地歪著頭。“嗳，我叫你說話呢。”
少女說著拍了拍吉檀迦利的肩膀，吉檀迦利驀地吐出一口血，血泊中有什麽東西在扭動。瞬間，那扭動的活物伸出了頭、爪子和翅膀，原來是一只烏鴉。那只烏鴉撲騰著翅膀，低低叫了一聲就飛到了屋外。
吉檀迦利撐起半個身子，嘴唇翕動，竟然真的有細微的語音可聞。“妖……”剛開始含糊不清，但很快就清晰無比。“妖後……梵歌。”這幾個字耗盡了她的精力，她的臉色其慘無比。
“呀，我就說嘛你一定記得我。”少女拍起了手。
“妖王……也來了麽？”
少女嘟起嘴。“我還想和你單獨聊一會兒呢，真是無趣啊。”她嘆氣，跺跺腳。“薄伽，薄伽，快來，我們的老朋友在叫你呢。”
意想不到的景象出現在公子面前，少女全身的骨骼哢哢脆響，身子暴長，仿佛從身體內部又鉆出了個人，將前一個吞噬了下去。不過眨眼工夫，原來的少女已經不見了，站在公子面前的是一個大約十六七的銀發少年，兩顆尖尖的犬牙昭示了他妖魔的身份。
“廢話什麽，又不是來敘舊的。”銀發少年沒好氣地說。他的身體裏響起少女咯咯的笑聲。“薄伽薄伽，你真是沒耐心呢，神之雙瞳快出世了，二十多年都過去了就這麽一炷香時間你都等不得了？”
少年還是沒好臉色，他瞥了公子一眼，突然對他有了幾分興趣。“你。”他的手一張，公子的身體隨之飄到了他面前。少年仔細端詳著公子的樣子，咧嘴一笑。“梵歌，這家夥怎麽看都是個普通人類。”
房中再一次回蕩起少女的嬌笑。“是啊，不但記憶丟失了，連靈力都失去了，不過對我們而言更加好用。”
公子茫然，他顫抖著嘴唇，問：“你們說什麽？我，到底是誰？”
銀發少年坐倒在地，捧腹大笑。“梵歌，你聽到了嗎？他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突然，少年的雙目中銀光暴漲，他提起公子的衣襟，一字一字地說：“聽好，你的名字叫做神之欲，如若再敢忘記，我就把你一口一口生吃下去。”
神之欲。
神之欲。
神之欲。
在那遙遠的時光中，的確有人這樣叫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OHYEAH，總算寫到薄伽和梵歌這兩只Ｂ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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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面的督察使停下腳步，側過臉看著兒子，幹澀地回答。“她是誰啊，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公子不解。
督察使轉過身，從位於半山腰的長廊看出去，遠山連綿，修竹如濤。“只有神才知道她是誰，可是，神……”老者輕輕嘆息。“我本以為事情已惡化到無可挽回，幸好還有她。”
公子垂手侍立，並不理解父親的話，但其中的擔憂卻濃濃地籠罩在身邊。
“也是時候告訴你了。”長廊上每隔幾步就備有細瓷杌子，督察使斂起長袖坐下，華貴的織金袍裾漫出長廊，被罡風吹得抖抖瑟瑟。
“神，已經不在了。”老人的聲音融化在竹濤中，公子楞了楞，半晌才出聲：“什麽？父親，您說什麽不在了？”
“二十三年前，我照例到聖山朝聖。神的靈體居住在山頂的山洞中，可是那天我進入山洞，神龕上空無一物。我發瘋似的跑遍了整座聖山，卻連最後神跡都沒有找到。這麽多年來我都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直到最近……”他遙遙指了指天邊。“你看。”
舉目，不知是不是從高山上看過去的緣故，平時有些模糊的神像此刻看來卻非常清晰。
“我一直在擔心，神的靈體消失後，會不會對神像有所影響。二十多年平安無事，我本以為可以安心，沒想到最近神像開始有崩潰的趨勢。”老人深深嘆息。“神像的臉部出現了裂紋，裂紋已經蔓延到胳膊。”
公子蠕動舌頭，卻發現被恐懼扼住了喉嚨，難以成聲。如若神像崩潰，被神像封印的群魔必定會蜂擁而出，壓抑萬年的怒氣一朝噴發，到時人界將是怎樣的光景？
“事到如今，我只好和十皇九帝商量對策，誰知……”老人閉口，長袖竟止不住顫抖。
公子不敢打擾父親，他低著頭等待著下面的話。良久，織金袍子從眼前拖過，老人在離開時丟下一句話，振飛了他的神志。
“魔，已經來了。”
吉檀迦利仍居住在拂衣小築中。
此時她已不是失寵的姬妾，而是監督使的貴客，華服美食，靜靜等待分娩的日子。
盡管監督使下了嚴命，關於她的流言還是入火似荼，百禁不能。侍候吉檀迦利的使女繪聲繪色地講述她奇怪的身子。“啊呀呀，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怎麽能相信那竟然是四個月的身子，活脫脫是九個月大的嘛！肚子裏還有叫聲呢，就這樣。”使女模仿起類似野獸的低哼，令聽者渾身發麻。
吉檀迦利懷孕的第五個月。
仍是夜半，他又一次驚醒。夜風輕輕吹動帷幔，他轉過頭，果然，紙窗大開，窗外的枝丫上一只烏鴉炯炯地盯著他。他默不作聲地起身，從枕下摸出寶劍，走到廊下。烏鴉並沒動彈，靜靜地棲息在遠處。公子立於樹下，凝息聚力，一劍向烏鴉劈去。
烏鴉呱呱叫著飛起，重新找了根更高的樹丫停下。
“該死的烏鴉。”他暗罵，卻也無能為力。身上的寢衣已經擋不住夜露濕涼，他收了劍，回身。
呱。烏鴉突然鳴叫。他不經意地擡頭，和烏鴉的眼對上。烏鴉黝黑陰冷的眼竟變成了熒綠色，閃著鬼火的色澤。呱，烏鴉又叫了一聲，振翅朝拂衣小築飛去。他驚惶萬分地發現，自己的腿竟失去了控制，追隨著烏鴉的蹤跡而去。
在拂衣小築的門口就聽到一陣呻#打碼#吟，低，但極痛，似乎是吉檀迦利的聲音。
要生了嗎？他迷迷糊糊地想，隨即被這個想法嚇住了。才五個月而已啊，人的孩子怎麽可能那麽快分娩？人的孩子……如果不是人的孩子呢？
果然是吉檀迦利，她滾落在紙門邊，滿頭大汗，雙手捂著肚子。真的要生了嗎，那些使女呢，拂衣小築裏的起碼有十多個使女，其中兩個被命令日夜不能離開她。人呢，現在人呢？
整個小築裏靜悄悄的，只有滿院子的烏鴉瞪著鬼火般的綠眼盯著那兩個人。
吉檀迦利突然握住他的手，他厭惡地打了個哆嗦，但她痛極的呻#打碼#吟卻使他不忍心甩開手。他索性坐在地上，任她死死地攥住自己的手。他久久地看著女子的臉，竟有些恍惚，似乎在遙遠的時光中，他也曾這樣看著她，那張美麗無儔的臉。
“吉檀迦利，吉檀迦利。”他輕輕地叫著她的名字。“你真的叫吉檀迦利麽？”他並不知道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話來，也沒有期待誰能回答他，卻從半空中傳來了回應。
“你叫她什麽？吉檀迦利？”空中有少女的笑聲。“真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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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呱呱叫著在院子中卷起黑色的旋風，旋風過後，一道銀色的光芒從中穿射入房中。一名銀發垂地的少女突然出現在公子面前，一身銀白色的長裙仿佛用月光織就，亮閃閃地拖在身後。少女用袖子掩了嘴巴笑。“嘻嘻，我是誰？你問我是誰？”她走到吉檀迦利身邊，用腳尖踢了踢她。“嗳，你說，我是誰？”
吉檀迦利從疼痛和黑發中擡起頭，驚懼明顯地寫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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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少女天真地歪著頭。“嗳，我叫你說話呢。”
少女說著拍了拍吉檀迦利的肩膀，吉檀迦利驀地吐出一口血，血泊中有什麽東西在扭動。瞬間，那扭動的活物伸出了頭、爪子和翅膀，原來是一只烏鴉。那只烏鴉撲騰著翅膀，低低叫了一聲就飛到了屋外。
吉檀迦利撐起半個身子，嘴唇翕動，竟然真的有細微的語音可聞。“妖……”剛開始含糊不清，但很快就清晰無比。“妖後……梵歌。”這幾個字耗盡了她的精力，她的臉色其慘無比。
“呀，我就說嘛你一定記得我。”少女拍起了手。
“妖王……也來了麽？”
少女嘟起嘴。“我還想和你單獨聊一會兒呢，真是無趣啊。”她嘆氣，跺跺腳。“薄伽，薄伽，快來，我們的老朋友在叫你呢。”
意想不到的景象出現在公子面前，少女全身的骨骼哢哢脆響，身子暴長，仿佛從身體內部又鉆出了個人，將前一個吞噬了下去。不過眨眼工夫，原來的少女已經不見了，站在公子面前的是一個大約十六七的銀發少年，兩顆尖尖的犬牙昭示了他妖魔的身份。
“廢話什麽，又不是來敘舊的。”銀發少年沒好氣地說。他的身體裏響起少女咯咯的笑聲。“薄伽薄伽，你真是沒耐心呢，神之雙瞳快出世了，二十多年都過去了就這麽一炷香時間你都等不得了？”
少年還是沒好臉色，他瞥了公子一眼，突然對他有了幾分興趣。“你。”他的手一張，公子的身體隨之飄到了他面前。少年仔細端詳著公子的樣子，咧嘴一笑。“梵歌，這家夥怎麽看都是個普通人類。”
房中再一次回蕩起少女的嬌笑。“是啊，不但記憶丟失了，連靈力都失去了，不過對我們而言更加好用。”
公子茫然，他顫抖著嘴唇，問：“你們說什麽？我，到底是誰？”
銀發少年坐倒在地，捧腹大笑。“梵歌，你聽到了嗎？他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突然，少年的雙目中銀光暴漲，他提起公子的衣襟，一字一字地說：“聽好，你的名字叫做神之欲，如若再敢忘記，我就把你一口一口生吃下去。”
神之欲。
神之欲。
神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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