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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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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裏,那個木乃伊側著頭,臉正對著監視器的方向。那張臉至少有一半的面積被用紗布層層包裹著,因而令整個畫面看起來有點詭異。

自從昨晚被他用某種狀似巫術的方式襲擊之後,我對這木乃伊那雙眼睛就有了種莫名的恐懼,說不清為什麽,每次看到它們的時候,它們的顏色和溫度,令我覺得自己就像只被蛇眼盯住的獵物。

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今早離開前,我特意讓小默罕默德蒙住了他的眼睛。

但這會兒他卻好像仍能看得見似的。

盡管上半張臉被包得嚴嚴實實,卻很清晰地能感覺到藏在層層布片下一種無形的目光,正穿透布片,穿透屏幕,筆直望到我們這裏。

真是很奇怪並且令人不舒服的一種感覺。

“有意思,他好像知道你回來了。”沈默片刻,小默罕默德又道。那表情又像玩笑又不像在開玩笑。

“你亂說什麽。”

“不覺得麽,每次你在,他就會朝這裏看。”

“看,怎麽看?一具木乃伊能知道攝像頭的用處麽。”我問他。

他對於我的駁斥笑了笑。“說不準呢。”

“是說不準,沒準他的眼睛還是臺X光機。”我諷刺他,然後掐滅煙頭朝密封艙走了過去。

密封艙的門最近已經處在完全停用的狀態,我們讓它一直保持敞開著,以便隨時進出去觀察木乃伊的狀況。

剛走進門那木乃伊立刻將臉轉向了我,似乎真能看到我一樣。

真的可以看到麽?我思忖,一邊從工作臺上的抽屜裏取出把手術刀,走到他身邊,作勢用力朝下一插。

他毫無反應,盡管那張臉始終朝著我的方向。

我微微松了口氣。看來無論是對著攝像機,還是對著我,他可能只是憑著記憶以及一種敏銳的直覺來感應方位。我把刀重新放進了抽屜,鎖好。自從昨晚的襲擊之後,我和小默罕默德就把所有原本散放在工作臺上的器具全部都收了起來,以防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放好手術刀重新回到木乃伊身邊,他似乎已經不再對我有任何興趣,因為他把臉轉到了另一邊。

我看到離他不遠的地面上橫著只吊針架。架子上掛著的是摻了點鎮靜劑的維生素,小默罕默德用它來保持這木乃伊的睡眠和必要的安靜。這會兒被整個兒弄倒了,我朝木乃伊手腕處看了看,果不其然,他手腕處的捆綁松了一些。

這一點空間足夠他將吊針從自己手腕上弄掉,代價是手腕上被磨破了很大一層皮。我想他顯然是不在乎的,那種幹巴巴的皮膚本來就已經在他身體上搖搖欲墜。也因此露出了裏頭新生的皮膚,粉紅色,同他的老皮混合在一起,那顏色看起來有點令人惡心。

扶起吊針架,我重新掛了袋維生素上去,換了針頭按住了木乃伊的手腕。

他很明顯地抗拒了一下,我從手腕改到肘部的靜脈,這地方氣力不好分配,因此任他再怎麽掙紮也是枉費。有意思的是他似乎也明白這一點,在我把針紮進去後他沒再嘗試掙紮,看樣子時間令他存在於大腦的人性開始逐漸覆蘇,我拖了張凳子在他身邊坐下,一邊翻了翻邊上儀器裏讀出來的數據。

數據顯示不太好,很多地方都在出現衰竭的跡象,這是很顯然的,正常人尚且無法靠吊針來過活,何況一個新陳代謝如此發達的人。大量細胞的再生正在不斷消耗著他的體內為數不多的內存,如果繼續得不到能量的補充,他會因為過快的恢覆速度而導致死亡。

“他仍然拒絕飲食麽?”聽到門口傳來小默罕默德的腳步聲,我問他。

“是的,並且情緒波動很大。你最好看看他的腦電圖。”

我依言過去看了下腦電波的數據。

他腦電波的數據很不穩定。有時候是筆直一條線,什麽都沒有,有時候會突然出現一些紛雜的線條,但持續時間不太長。當然這樣的數據都是在可接受範圍的,直到我一路往上拖,突然間一大片黑色的出現,突兀得令我手不由自主一抖。

那是一大片被儀器劃出來的線條。之所以說一片,因為那些記錄腦電波峰值的數據線已經長到超過了紙上的水平線。大量黑色的線條在紙上近乎狂亂地劃出一大片狂草似的峰值圖,雖然病理不是我的專長,但這一大片令人觸目驚心的線條足夠令人大吃一驚。

“這數據是怎麽回事?”

“看到了?那是昨晚他襲擊你時出現的,是不是有點可怕。”

“很可怕。”

“幸好時間不長,如果再持續相等的時間,我恐怕他大腦會崩潰。”

“你是說昨晚他那種襲擊的方式同他大腦有關?”

“不然你說怎麽解釋。”

我沒回答。在醫學方面他是專家,而我只有聽取的份。

“所以你說的巫術,用比較客觀的名詞來套的話,那可能是由他腦電波所構成的某種特異功能。”

“聽起來有點科幻。”

“總比你的巫術靠譜點,親愛的。你別忘了二次大戰時德國人的地下研究所對這個做了多少研究。”

“我知道,但誰也沒看到過那些研究資料,所以只能說是浮雲。”

“那昨晚的襲擊是不是浮雲?”

我再次沈默。

想起剛才在照片上看到的“蒼龍壓寶鼎”,我想我好像大概了解了那些古埃及人用這東西到底在鎮壓什麽。

一個具有“妖之瞳”的男人,並且他還具有能用腦電波來操控一些東西的能力,這麽一個人別說是在當時,就是處在現在,也是個異類。

“我開始懷疑他當時是不是正常死亡了。”琢磨著,看著那張被紗布層層包裹的臉,我道。

“他骨骼年齡顯示在三十歲左右,這麽年輕,並且身體上沒有檢查出任何病癥,顯然不是正常死亡。”

聽他說到這一點,我不由得一怔。

是的,這麽些日子以來,一直很多事情在忙,很多東西在考慮,以至於我竟然忘了去考慮這一點——這男人在幾千年前到底是怎麽死的。

在給他做屍檢的時候,我們沒在他身上發現任何致命的傷口,也沒有找到任何疾病的癥狀。所以,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你看,存在於他身上的謎題有那麽多,而你整天能想到的只有怎麽去用他來賺錢。”不失時機地指責我,似乎是小默罕默德除了做研究外最大的樂趣。但雖然覺得他說得也不是沒道理,我卻不以為然。“不然想些什麽?你研究他又是為了什麽,小默罕?不外乎名,但自古名利就是兩兄弟,親愛的,你不比我高尚多少。”

一句話說得他沒再言語,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轉身走了出去。

我繼續翻看那些記錄。記得小默罕默德昨天還是前天跟我提過,如果木乃伊測量出來的數據繼續變糟的話,可能得把他弄到小默罕默德的醫學院去,那是小默罕默德除了我這邊以外的另一個工作的地方,它有全埃及最好的醫療設備。

不過也就意味著我失去了對木乃伊的控制,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讓他這麽做的。

琢磨著,我把記錄丟到一邊,用棉花蘸了點蒸餾水,朝木乃伊的嘴上擦了擦。他嘴唇部位的狀況有點糟糕,本就脆弱的皮膚因為幹燥而離開了不少口子,很明顯的脫水的跡象。

水碰到木乃伊的皮膚,他動了動,臉再次朝我的方向轉了過來。我趁機把蒸餾水瓶塞到他嘴邊,從他微微張開的牙齒間把水灌了進去。

但沒成功,水流進了他的嘴裏,又從裏面流了出來,這鬼東西有著太強的抵觸心理。

不過只要有吞咽的能力,還怕這水灌不下去麽。我用瓶口抵著他牙齒,將他嘴硬撬了開來,繼續將水朝裏倒。但這一舉動立時令我後悔,因為在水朝他喉嚨裏灌入的同時,他被嗆得猛地咳了起來。

由於身體被捆綁得太緊,他沒有更多空間可以讓自己的咳嗽得到釋放,以致這小小的癥狀成了種刑罰。要咳卻無法好好地咳出來,回流的液體因此沖擊到了他氣管和鼻腔,一時間他喉嚨裏哢哢一陣響,繼而一點聲音也沒有了,連同他掙紮的動作。

一切由始至終只不多短短幾秒鐘,快得令我連采取措施的時間都沒有。

我拿著瓶子呆站在原地看著他,直到邊上蜂鳴器因為檢測不到他的呼吸而尖叫起來,我才陡地回過神。立刻用力扯開他臉上那些幾乎連他鼻子都一並裹住的紗布,一邊朝外大叫:“默罕!快進來默罕!!”

可是很快聲音卡在了我的喉嚨裏。

就在最後一層紗布從那木乃伊臉上拆開的時候,他那雙眼睛倏地睜了開來,徑自看向我,並沒有因為突然而來的光線而受到幹擾。

但令我吃驚的不是因為這個,而是他眼睛裏的笑。

那種淡得幾乎稍縱即逝的笑容。安靜而優雅,漂亮得幾乎令人一時忘記了擁有它們的那張可怕的臉。

可是這好看的笑卻令我兩只手不自禁地抖了起來,以致手裏的水灑了他一身,因為那同時我看到,就在他身體的另一側,我剛才沒註意到的地方,捆綁住他手臂的那卷膠布竟然已經被割出了老長一條口子!

就像昨晚那把手術刀,一塊塑料片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操控著,在那卷膠帶上以極快的速度銼動。天知道究竟這樣銼了有多久,它通體血肉模糊,但毫無中斷的跡象。

“啪!”緊跟著一聲脆響,最終那塊膠布被完全割斷,他傷痕累累的手從裏面霍地伸了出來。

目睹這一幕我趕緊朝後退,卻哪裏還來得及,疾如閃電般的手指一把扣住了我的喉嚨,翻轉,我幾乎是立時被他控制在了他的手腕間。

“A!!”被迫轉過身的時候,我看到小默罕默德臉色蒼白地站在艙門口,手裏握著槍,卻因為無法瞄準目標而不知所措。與此同時驟然一股勁風從我耳朵邊疾嘯而過,隨即砰的一聲巨響,那張原本擺在我身後的手術臺筆直射向了密封艙大門處,頃刻間在那道金屬的門框上被撞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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