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寶嘉偏開了頭, 躲避了他的碰觸，一縷碎發隨著她的動作，又重新拂落在額角。

周文棠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 他目視前方，過了會，看向她，語氣柔軟了下來：“嘉嘉，我們重新開始。”

倪寶嘉看著他, 沈默的半晌, 搖了搖頭：“我不想。”

周文棠臉色很淡：“是因為那個康皓？”

倪寶嘉輕聲說：“不是因為他，我只是不想再像當初一樣, 開始一段不平等的感情。你現在來找我，是因為過往的那點情誼？還是因為我們分開這一年裏, 你發現你其實挺在乎我的，或者說愛上我, 總不可能是後者?”

周文棠眸光溫柔, 近乎於深情地看著她：“怎麽就不能是後者了？”

倪寶嘉淺淺一笑, 目光寬容：“可我看不出來，周文棠。”

周文棠微不可察地皺了眉。

倪寶嘉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 看向窗外的李爍：“我先回去了，你讓爍哥上車吧, 外面挺冷的。”

周文棠掀起眼皮盯著她，低聲說：“嘉嘉，心這麽狠的嗎？”

倪寶嘉沒有回應這句話，她推開車門, 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 頃刻之間，就要將她活剝吞沒。

倪寶嘉深吸了口氣，往單元門走去，她同站在臺階上的李爍打了個照面，牽了牽嘴角：“爍哥，你上車吧。”

李爍朝她點點頭，掐了煙，然後擦過她身邊，上了車。

李爍上了車，往後視鏡看了眼，說：“那創可貼，還沒給倪小姐。”

周文棠降下車窗，點了根煙，神色漠然，似沒聽見。

李爍也不再多語，直接把車開走。

今晚的運氣大概不太好，倪寶嘉進了單元門，才發現電梯門口，立著個電梯維修的黃色牌子。

倪寶嘉推開一道消防門，走進樓道。

這是老小區，墻皮有些剝落，白色的墻上用黑色馬克筆寫著一串手機號碼，底下是維修開鎖等字眼。

倪寶嘉的手搭在欄桿上，深冬的欄桿也是冷的，像是在觸碰一塊冰。她兀自站了會兒，才俯低身子，脫下高跟鞋。她看了眼腳後跟，皮膚被磨掉了一層薄薄的皮，沁出了血絲。倪寶嘉微微蹙眉，拎著高跟鞋，光著腳走了上去。

倪寶嘉的住處在七樓，等她走完最後一層。倪寶嘉做了個決定，她拿出手機，給康皓發了條短信，說兩人就到這裏了。

她會同意和康皓試著相處，其實多少有點逃避的心裏。那次回京大補辦畢業證明書，謝眺開車帶她到中英舊址，又告訴她，周文棠把她送的那套樂高給拼好了。

倪寶嘉不知道謝眺說這話打的是什麽算盤，可她確實被那話影響了，就像凝結多年的冰湖，突然間就崩裂了一塊。她發現她其實也沒有那麽沒心沒肺，她還沒忘掉他，還是喜歡周文棠這個人。

她後來和焦嬌談起這事，焦嬌說：“其實這話聽起來有點浪漫，畢竟你們都分開了，他還把你送給別人的樂高拿去拼。也許這一年他也沒忘記你，你什麽想法？想和人覆合嗎？”

倪寶嘉說不想，這是實話。只是那天後，她總會頻繁地想起他。

焦嬌建議她：“要不你幹脆談個戀愛，也許試著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就好了。”

所以當康皓說出試一試時，倪寶嘉也就答應了，她也是真得想開始一段新感情。

康皓收到倪寶嘉的信息時，正和同事在電視臺附近的一家燒烤店吃夜宵。

他的手機就放在桌上，手裏捏著一罐啤酒，聽同事提起去年到藏區旅游遇到的艷遇。康皓配合地露出一點笑容時，手機適時響起信息提示音。

康皓嘴角還掛著笑容，拿過手機看了眼，就看到倪寶嘉那條短信。那條短信內容很長，她先是說了兩人就到這了，不接著往下試試了。又說當初會同意試一試，也是真想要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擺脫過去，但這對他來說多少有點不夠公平，她慎重其事地和他說了對不起。

這是第二個女人和他說對不起了，康皓靠著椅背，有點嘲諷地想。其實他自己都未必純粹，他會同意和倪寶嘉試一試，一來不過對她也算是知根知底。康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齡大了的原因，還是近年來人變得懶了，他如今已經沒有心思再去認識新的女人。二來也有那個男人的因素。

他和陳斐妮的那段感情鬧得那樣難堪，也是拜他所賜。他怎麽可能不會去忌恨周文棠？他挫傷了他傲骨，讓他成為了學校裏茶餘飯後八卦的笑料。康皓清楚，把這一切粗暴地都歸咎於周文棠，是不理智的。他也心知肚明倪寶嘉還忘不了那位周先生，而那位周先生事實上也挺在乎倪寶嘉，至少比陳斐妮重視多了。

有時候夜裏，他躺在床上，抽著煙，想到他和倪寶嘉真在一起，便產生了一種報覆的痛快，這痛快讓他恍若吸了□□，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其實這種心理有點病態，康皓心裏清楚，他沒有倪寶嘉坦蕩，他只是個偽君子，所以他不會把這些如實話告訴她，只是給她回了一個好字。

或許是他看手機的時間過久了，身邊的同事撞了撞他的手肘，好奇地瞥來一眼，說：“看什麽呢？”

康皓收了手機，搖頭說沒什麽。

同事道：“那天聽一苒說，你現在在追一姑娘，長得還挺漂亮的，追到手了沒有？”

康皓喝了口啤酒，說：“懶得追了。”

同事開他玩笑：“是追不到吧？”

康皓淡淡地笑了笑。

隔天，倪寶嘉醒得很早，鼻子有堵塞感，人也軟綿綿的。

倪寶嘉擡手摸了下額頭，溫度有點高，估計是感冒了。她從床上起來，手機有兩通未接電話，一個是陌生號碼，一個是呂月娥的。

倪寶嘉給呂月娥回了通電話：“月娥姐，你打我電話是有事嗎，我剛醒來，才看到。”

呂月娥：“也沒什麽事，只不過是今天吳總給我打了通電話，想問你的號碼，又說有事情想和你談談，我沒給他，你的電話，想問過你再說。”

倪寶嘉點點頭，說沒什麽事，又向呂月娥請了半天的假，打算去醫院拿點藥吃。

呂月娥直接給她披了一天的假，讓她在家裏好好休息。

倪寶嘉掛了電話，心想大概是昨晚周文棠為她解圍的事，讓李總誤會了什麽，怕得罪了周文棠，所以想給她打電話道個歉。

不過不管李總出於什麽目的要聯系她，倪寶嘉都不願再理會這種人。

家裏常備的感冒藥，都放過期了。倪寶嘉在外面軟件上買了感冒藥，又叫了份粥後，便去洗手間洗漱。

喝了粥，吃了藥，她身體也沒好轉，又困得厲害，便回房間又歇下了。

晚間的時候，倪寶嘉接到了焦嬌的慰問電話，問她和康皓相處得怎麽樣了。自從她和焦嬌說了打算和康皓相處看看，焦嬌就時不時地打來電話，問候兩人的進展。她似乎也迫切希望好友能開啟一段新的戀情。

倪寶嘉裹著被子，聲音甕聲甕氣：“結束了。”

“怎麽了？”焦嬌語氣關心。

倪寶嘉說：“試了快一個多月，我發現自己還是對他沒什麽感覺，也就別拖著人家了。”

焦嬌嘆了聲氣，直截了當地問：“你是心裏還有他吧？”

倪寶嘉這次倒沒避而不答：“是吧。”

焦嬌怒其不爭：“他就一張臉還不錯吧，怎麽就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呢？你上回不是說在南京碰見他了嗎，後來還有再見面嗎？”

倪寶嘉頓了下，說：“昨晚參加上市酒會，又見了一次面。”

“他來找你的嗎？不會是找你覆合吧？”

倪寶嘉默不作聲，焦嬌知道自己猜對了：“那你呢，要是真想和他在一起，就幹脆覆合得了。”

“我拒絕了。”

“為什麽？”

倪寶嘉翻了個身，盯著天花板，有些迷茫道：“我不知道他來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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