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 除了餐飲店人流密集，就連馬路上的車子都堵成一條長龍。

從餐廳出來這麽一會兒的時間，周文棠就停了三次的車。適逢紅燈, 又是長達幾十秒的等待。

周文棠心生煩躁，點了根煙，耐心有些告罄。

馮媛媛坐在副駕駛座同人說著電話，聽說話的口氣，那邊好似是她的父母, 她說：“挺好的呀, 現在我們要去看電影，估計會晚點到家。”

周文棠抽完一根煙, 前方的車流有了松動的跡象。

馮媛媛掛了電話，轉頭看向周文棠, 刻意拿捏著嬌柔的語氣：“你煙癮好大呀，從我們吃飯到現在, 你抽了有三根煙了。”

周文棠偏過臉, 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

車子到了影院, 已經快要一個小時。

馮媛媛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見他紋絲不動，奇怪地看向他：“你不下車嗎？“

周文棠朝她溫柔地笑了笑：“電影你一個人去看吧, 我就不陪你去了。”

馮媛媛目瞪口呆。

周文棠沒理會她的目光，徑直把車子開走了。

倪寶嘉把客房的門帶上，去收拾餐桌上的碗筷。將桌面清理幹凈時，她的手機進來一通電話, 來電顯示周文棠三個字。

從認識到現在, 不管是通訊錄還是微信, 倪寶嘉給他的備註名從始至終都是周文棠三個字，不帶一點溫情的意味，看起來似乎他只是她為數不多的社交聯系錄裏平平無奇的一個名字，沒什麽特殊含義，但只有倪寶嘉懂這其中的特殊。

倪寶嘉其實有點不敢接這通電話。

她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按了接聽鍵，聽到他在那端問：“睡了嗎？”

倪寶嘉下意識搖頭，又意識到他看不見，便出聲：“還沒。”

“在哪兒？”

倪寶嘉：“在我自己的那套房子。”

“石景山？”

倪寶嘉輕輕地嗯了聲。

他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我來找你。”

“好。”

在周文棠開車來找她的這段時間，倪寶嘉坐在沙發上想，他來找自己是要說什麽呢？是見了那位馮小姐，覺得挺投契，打算和人好好相處嗎？

倪寶嘉胡思亂想的空當，周文棠發來信息，說他到樓下了。

倪寶嘉拿上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輕手輕腳地開門下樓。

周文棠的車子停在離單元門不遠的一棵槐樹下，他今天一反常態沒在車裏坐著，倚著車身抽煙，一點猩紅的火星子忽明忽暗。

夜裏十點，小區樓下已經沒什麽人影。

倪寶嘉深吸了口氣，擡起腳步朝他走近，在離他一臂之距的位置站定。

周文棠掐滅了煙：“站那麽遠做什麽？”

倪寶嘉靠近他，語氣如常道：“今晚的見面怎麽樣？”

周文棠低眸打量她，瞇著眼睛問：“一點都不吃醋？”

“吃醋有用嗎？”倪寶嘉笑了笑，“畢竟是你爺爺開的口，你也拒絕不了。假若這個馮小姐你看不上，往後不是還會有程小姐林小姐，那我豈不酸死了？”

他今晚倒沒有和她逗趣的閑情逸致，註視著她，緩緩道：“沒有了。”

“什麽？”

他又重覆了遍：“以後沒有什麽程小姐林小姐。”

倪寶嘉遲半拍地擡眸看他。

遠處有輛車子駛來，打破這片刻的沈靜，兩束白色的光線照亮這枝繁葉茂的小道。

車子從他們身邊行駛而過，帶著輕微的震顫感，片刻後，又安靜了下來。

倪寶嘉抿著嘴角：“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周文棠的眼神疲倦，在她灼灼的目光裏，他點了點頭：“樓上有東西吃嗎？”

“你還沒吃嗎？”

“那位馮小姐吃東西，一口食物要嚼十幾下才吞下。”周文棠淡淡道，“那牙口比我外婆還糟糕，我生怕她一個不註意給噎著了，一整晚上提心吊膽，哪還有胃口？”

倪寶嘉想了想，還是帶他上了樓，在進門之前，倪寶嘉回頭輕聲說：“我舍友她們在客廳睡覺，你動作放輕點。”

周文棠微微皺眉：“怎麽來你這兒？”

“今天不是聖誕節嗎，米粒的男友在南京，錢雪前不久又剛失戀，所以我們三個一塊過節了。”

周文棠看了她半晌，像是要彌補她似的說：“下次陪你過聖誕節。”

倪寶嘉不以為意地笑笑。

她打開冰箱冷凍層，從裏面翻出一包水餃：“給你煮幾顆餃子？”

周文棠問：“你會？”

“試試吧，應該不太難。”倪寶嘉說，“不過只是把餃子煮熟而已。”

周文棠嗯了聲，倚著門框，眉目疏懶地凝視著她。

倪寶嘉忽視背後的那道視線，她拿出幾顆水餃化凍，又往鍋裏倒了點開水。

靜謐的空間裏，他手機的震動聲格外明顯。倪寶嘉轉過臉，提醒他接電話。

周文棠從褲兜裏摸出手機，輕嘖了聲，直接按了拒聽鍵。

倪寶嘉大概能猜到是誰的電話，她說：“不接嗎？”

“懶得應付。”

倪寶嘉道：“你把人馮小姐送回家了嗎？”

“她要去看電影，我把人送到影院就走了。”

倪寶嘉戳穿他：“我看是人家想要和你一起看電影，你不會把人扔下了吧？”

“算是。”他輕飄飄道。

倪寶嘉沈默了片刻，幸災樂禍道：“那你完蛋了，估計你爺爺要找你麻煩了。”

周文棠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我這還不是為了你。”

煮了快十分鐘，餃子皮總有一層類似生石灰的顏色。倪寶嘉也拿捏不準到底是熟了還是沒熟，一直等到那一點生石灰的顏色變淡，變透明。她才把餃子撈了出來，但還是有幾顆因為沒掌握好火候，破了皮，裏頭的餡料都被煮散了點。

倪寶嘉問周文棠：“要倒點番茄醬嗎？”

“不用。”

周文棠拉開椅子，看到旁邊的垃圾桶裏扔著幾瓶啤酒罐，他揚眉：“喝酒了？”

“嗯，都是我舍友喝的。”她伸出一根手指，“我只喝一瓶？”

“那醉了沒？”

“沒有。”

這時客房傳來開門聲，是錢雪醒來，打算去上衛生間。看到餐廳突然出現的男人，她楞了下，後知後覺打了聲招呼，便裝作目不斜視地走到洗手間。

倪寶嘉收回了目光：“你晚上要回去嗎？”

周文棠：“你們三個姑娘住在這裏，我一個大男人在這也不合適。”

倪寶嘉點了點頭，她倒是也希望他能回去，怕舍友明早醒來徒生不自在。

周文棠前腳出了門，錢雪後腳便從洗手間出來。她拍著胸口，心有餘悸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晚上要待在這裏呢。”

倪寶嘉失笑，有些困惑地問：“你和米粒怎麽都這麽怕他？”

“也不是怕啦。”錢雪思忖片刻，“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和周先生這種人打交道。就有點像小時候，在路上看到老師，都要躲著走那種心態，你懂吧？”

倪寶嘉深有同感地嗯了聲。

“先前吃火鍋的時候，我就想問你，他怎麽沒跟你過聖誕節。”錢雪又說，“是他太忙了嗎，所以現在才有空和你過節？”

倪寶嘉笑了下，說不是，說他今天去見相親對象了。

錢雪啊了一聲，一頭霧水：“那他現在來找你是什麽意思？見完相親對象，又來見你，這也太過分了吧。”

倪寶嘉沒有說話。

錢雪擰著眉：“他不會是把你當小情人吧？”

“也不是。”倪寶嘉為周文棠說話，“他們那樣的家庭，婚姻的事基本都不能由著他們做主兒。”

錢雪肅著張臉：“那他如果以後結婚了，你也願意這樣不明不白跟著他嗎？”

倪寶嘉：“我不會這麽作踐自己的。”

錢雪感嘆道：“經過許瑞霖這麽一遭，我算是怕了這些男人了。”

......

自從那晚，周文棠半路把那馮小姐放到電影院後，他這幾日的手機就沒消停過。

先是周柏青打來電話，痛罵了他一番。就連待在部隊裏的周琎也百忙裏抽出空閑給他打了一通電話，揚言他那晚做的事有些欠妥當，即便看不上人姑娘，也不能大半夜的把人一個姑娘扔在電影院。

周文棠仰躺在床上，懶洋洋地同周琎掰扯：“那馮小姐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姑娘，那麽大的人，還不能自己打車回去。”

周琎嘆了口氣：“你做這事，也得稍微顧忌下爺爺的面子，畢竟馮媛媛的外公和爺爺是老朋友了。”

周文棠興致缺缺，同周琎周旋了幾句，便推說有事掛了電話。

周媽在樓下喊他下去吃早飯，周文棠應了聲，拿上外套下了樓。

賀老夫人見他皺著眉頭：“你爸給你打電話了吧？”

這幾日周文棠一直都待在他外祖母那裏，周柏青打來電話，他也不去接。周柏青無法，把電話打到賀老夫人這裏來，問周文棠是不是在她那兒。

周文棠神情淡淡的點了下頭。

賀老夫人看著他：“那馮小姐，你不喜歡？”

“才見過一面，談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周文棠看向賀老夫人，“外婆，您是什麽看法？”

賀老夫人說：“外婆只希望你將來成家了，你的妻子是你真心喜歡的。”

周文棠垂著眼睛，勾了勾唇角。

用完早飯，遠在法國的周芝婻打來電話，問他是怎麽一回事，說老爺子氣瘋了，她打電話回去，還被老爺子罵了一頓。

周文棠漫不經心地聽著，周芝婻見自己說了一堆，他也沒個反應，忍不住道：“文文，你是打算學你小姑我嗎？”

周文棠咬著煙，半真半假地問：“不能嗎？”

作者有話說：

相親梗只是個契機啦，畢竟寶嘉說過文文不會像他爸爸一樣，所以得有這個契機啦。

十萬字啦！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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