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一章:平淡荊州荊將起變 (7)

關燈
亂箭射死蔡威,可是又怕流矢無眼,傷了他自己妹妹。他想要呂蒙帶人攔截蔡威,可是卻發現只要蔡威手下不放人,呂蒙就是真攔住他,也是拿他沒辦法。左右為難,孫權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麽會答應讓蔡威出城的條件了。

“三日。孤給你三日時間,三日以後,若你不放人回來……蔡仲儼,你可休怪孤翻臉無情。”

“好。我答應你。只要那時候孫小姐能找到回來的路。”

“這不勞你費心!”

孫權面無表情地掃了眼蔡威,然後把目光投向孫蘅,面有愧疚:三天,只有三天。名聲和性命間,他已經給她妹妹選了後者。閨譽算什麽?他孫權的妹妹便是成了寡婦也不愁沒有人娶。三天之後,他一定接她回來。那時,她是怨他也好,是恨他也罷,他都受著。

另一邊蔡威在得了孫權允許後,立刻在江東一眾將士仇視和憤怒的目光裏帶著孫蘅和隨他而來的二十餘人上了小舟。順帶那位可憐的不知名醜男,也被林藝揪拎著,丟到了舟上。其實,他這一路都是被林藝提小雞一樣提著的,連上馬趕路那會兒,林藝都謹慎至極,把人扛在馬背上,都沒敢解開他身上繩子和嘴裏手帕。

那男人等上了小舟,看著船開離岸邊,才抽著冷氣,皺眉擠眼地坐直身。“嗚嗚”兩聲以後發現沒人理他,轉轉眼珠後,擺了個“我倒黴我認栽”的表情,就相當識趣地閉上嘴巴,挨靠船舷去了。

青衿和林藝幾個現在還在警惕孫權那邊會不會突然放箭,所以沒心思理他。蔡威則是在上船以後,趕緊扔掉了佩劍,拉著孫蘅胳膊到裏艙給她找藥上藥去。

結果進去以後,人剛站穩,孫蘅就一把掙開蔡威手掌,聲音冷冷地說道:“放開!”

“別鬧!”蔡威輕斥了一聲,扭頭看看孫蘅,又固執地執起她手腕,繼續拉人往裏走。

孫蘅又開始掙紮。

蔡威眉頭皺起,緩緩轉身,盯著孫蘅輕聲問道:“你可是在怨我?”

孫蘅聞言,微微一笑,隨即毫無征兆地擡起右手,“啪”的一計耳光扇在了蔡威臉上,然後緊望著蔡威的眼睛一字一頓:

“我只恨你!”

蔡威只覺渾身一僵,左胸處暈開一道火辣冰寒的痛意,遠勝過孫蘅剛扇他的那一巴掌。他微微地彎了彎腰,似乎想緩解這道疼得他差點兒喘息不過的痛覺。只是考慮到身邊還站著孫蘅,又不認輸地挺直了脊背,只是臉色白了白,看向孫蘅的目光也趨於覆雜。

孫蘅毫不示弱地與他瞪視。

良久,蔡威才緩緩松開孫蘅的手,低著頭,語氣裏帶著被掩飾著的期待和小心翼翼:“你……其實是不願的?”

孫蘅收回手,扭頭不去回答。

“呵……好,好!”蔡威杏目裏光芒驟然黯淡,退後一步手撐著桌案,“既如此……林藝!靠岸送客!”

林藝和青衿聽到這話,同時傻眼:我去,公子爺,你玩我們呢?我們大老遠來了,就為了未來夫人的事呢,現在人都到手了,你再讓我們送回去?這……這……太不像您了,您老什麽時候有過這高風亮節了?

青衿和林藝互相對視一眼,掀開簾子探頭看進來,搭眼一掃,倆精明人立刻就發現屋內奇怪氣氛:這是怎麽了?怎麽感覺有點兒劍拔弩張呢?

當然劍拔弩張,孫蘅在聽到這話後恨不得立刻沖過去,再給蔡威一個耳光,然後狠狠地罵他一頓:憑什麽?這個人,算計了她,又拿她威脅了他哥哥,在江東耍了一通以後,如今又要若無其事地說一句:送客!他當她是什麽?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玩物?

孫蘅很氣憤,她在上前一步來到蔡威面前後,在蔡威眼中閃過希冀之光時,擡起裙裾,對蔡威狠狠踩了一腳:“蔡仲儼,你混蛋!”

說完,孫蘅也不管蔡威反應,直接頭也不回出了房間,連門口青衿阻攔都沒攔住。

青衿和林藝無措地看看蔡威,再看看孫蘅,最終還是青衿問出口:“公子,你看著……”

“咳咳……咳……”蔡威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壓抑著洶湧而出的咳嗽,對青衿無力地擺擺手,“我這裏無礙。去看看她吧,多帶幾個人,看好她,甲板浪大危險,別出了岔子。”

青衿抿抿唇,擔憂地看了蔡威好一會兒才跺跺腳,扭頭去追孫蘅了。

她這裏剛一離開,蔡威立刻就跟林藝說道:“林藝,過來扶我一把。”

林藝一楞,慌張張過去,把蔡威攙到一邊榻上,然後往下一掃,臉色驟變:蔡威一身玄色衣裳,前襟早已濕透。只是顏色相近,看不出來。想來他自己也早知道了。

“公子,你……”林藝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蔡威什麽好,只能恨恨地咬咬牙,“我去叫青衿回來!”

“不用!”蔡威立刻出聲喝止,“船上只青衿一個女兒家,還是陪著她比較好。去找繃帶,無需聲張。”

林藝繃著臉應了諾,然後表情陰沈地去找傷藥繃帶:他現在就希望青衿能追趕上孫蘅,然後跟孫蘅說說情況。那小姑奶奶若是一沖動現在真要下船靠岸,搞不好他家公子就真下令掉頭,把人送回江東。

另一側青衿到底還是在孫蘅闖進一間空房,要關閉房門之前找到了孫蘅。孫蘅姑娘那會兒已經被氣的滿腹委屈,正躲在空房裏流眼淚呢。

青衿找到她,輕輕地遞過去帕子。孫蘅沈默地搖搖頭,從自己袖子裏拿出一方手帕,剛要擦擦淚,忽然又想起了這方帕子的來歷,賭氣地把帕子丟在了一旁。直接拿衣袖往臉上胡亂抹了兩把。

青衿看著無聲失笑:明明都是兩個聰慧人,可是一遇到對方,偏偏就變得蠢笨了不少。可見,就算明透多智如斯,也未必能堪破這個情字。

“孫姑娘可是在惱我家公子算計江東之事?”青衿沈默了一會,最後還是輕輕開了口。

“是!”孫蘅倒是坦率,一點沒有遮掩意思。

青衿先是一楞,緊接著笑了笑:“那你想過他為什麽費盡周折也要如此嗎?”

孫蘅不說話,開始低著頭狠狠絞帕子。仿佛那帕子就是它原來的主人,現在正在她手底下受盡欺淩。

“看來孫姑娘是知道的了。”青衿看向孫蘅動作後,眸中一派了然。

“孫姑娘知道荊州一些人如何評價我家公子嗎?行事驕狂,為人狠辣!慣會殺敵無形,刀不刃血。可是……這麽樣被評價的主兒,卻甘願受了你一掌一腳,未做絲毫抵觸反應。”

“那是他該的。”孫蘅咬著唇,憤憤地回答。

青衿笑了笑,不去理賭氣中的孫蘅:“孫姑娘,你只看到他肆意妄為,禍亂江東,卻不知道……公子他自小便機靈聰明,向來只有他欺負別人的,沒有人能欺負到他的份兒……可是他若要真心對一個人好,也好得全無道理。寧肯自己吃虧斷然不會讓那在乎的人受上半分委屈……在來江東之前,我們是反對的。他的傷……情況很不好。低熱總是不退,傷上收口也慢。我們都擔心,他這般貿然來江東會出意外,把他自己搭進去。”

“我們攔不住,只好由了他。他到江東其實已經好幾日了,之所以今日才去見你,不過是因為前幾天,他實在是……這麽說,你見他這天是他剛剛自昏睡中醒來的這天。”

孫蘅手下動作微微一頓,但緊接遮掩過去,像無動於衷繼續聽青衿說話。

“其實,這麽一番波折下來,你也已經猜到了是他在做鬼。他來這裏,就是為了帶你走的。只是……”青衿說著低下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只是你不願。他便能舍了安危,甘冒奇險。再回程返航,把你送回吳城去。”

孫蘅擡起頭,起身推窗掃視著江面:“二哥會命人封鎖長江,若三日後,我回不去,他一樣是要有殺身之禍。”

“且眼下,他叛離荊州,卻未立刻投降一方。我猜,他是要離了中原,跳出局內,好好觀望中原勢態了。待局勢明朗,他會選擇哪一方,誰人知道?江東,說不定在不久就會與他對陣沙場。”

青衿眉一挑:“所以,孫姑娘是想告訴我,你是孫家的子孫,必然以江東利益為重?你害怕將來公子跟江東開戰。”

“是。”孫蘅毫不避諱,“我害怕。我如這世間諸多女子一樣,希冀父兄良人能和樂一堂,希冀子孫後代能太平安逸,希冀心有所歸,歸處安泰。”

青衿沈默了:其實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孫蘅的問題。或許,在這個動蕩不安的時代,這麽苛刻奢侈的願望,能否真的實現,答案只有天知道吧?

孫蘅見她不說話,扭過頭來,淡笑著望著她:“你不是來勸說我去向你家公子服軟的嗎?怎麽現在不見你開口了?”

青衿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非是勸說,只是陳述實情而已。孫姑娘,自建安二年樓上驚鴻一瞥後,我家公子便已經是你的俘虜了。俘虜啊,他親口承認:命都是你的。你又何必再疑心他?”

孫蘅臉色僵了僵,手攥著帕子,不再出聲。

青衿站起身,拉開門:“三日之內,陸將軍會帶人來江東境內,走水路。吳侯便是鎖了長江也不會辦出兩面作戰的蠢事。所以,你擔心的公子殺身之禍的問題基本不存在。您現在若是要靠岸下船,才是真真給他帶來殺身之禍呢。”青衿說完,也沒再去看孫蘅反應,只低頭默默關門,離開了此處。

之後的三天裏,孫蘅和蔡威基本是兩不相見。孫蘅是因為聽了青衿的話,一時心亂如麻,不知道如何面對蔡威。而蔡威則是被青衿勒令臥床,不是到了要命的關口,不許再到處亂跑,不然,他這輩子就甭想在拿箭握弓了。

蔡威萬分郁悶,即見不了孫蘅,又沒法出門,只要閑來無事沒事找事,跟林藝打劫回來的大醜男嘮嗑。

其實先開始,蔡威是不太樂意跟他說話的:任誰對著一個一張嘴就滿口黃牙的人都會覺得心裏不舒坦,何況蔡威這隨身帶著手帕,算是有些潔癖的男人。

可是林藝不管這些呀,他一口咬準了這個男人眼睛刁毒,腦子機靈,在船上待幾天肯定把情形摸索個差不多,放他回去許會壞事。倒不如殺人滅口。然後林藝就帶著這些建議來請示蔡威了,蔡威眨眨眼,想了一會兒才知道:哦,原來還有一個人沒見呢。成,那帶來這裏,我看看,若真如你所言,就投江裏去吧。

林藝樂顛顛跑去帶人,回來後跟青衿邀功說:“我看我聰明吧?我給公子找了個事情做,他就不用躺床上煩悶了。”

青衿白他一眼,沒見過談殺人滅口還能算是正經事的。

可後來青衿也沒想到,這男人竟然沒被滅口,也不知道他跟蔡威聊天聊了什麽,反正等他出來時,兩人已經一個士元兄,一個仲儼兄的熟絡起來了。

青衿傻著眼,不明所以。問蔡威,那是誰?怎麽跟公子這麽熟悉了?別是什麽臥底眼線之類的吧?

蔡威失笑地搖頭:你說那人呀?龐統龐士元。什麽眼線?他呀,不過是一個往江東碰了壁。想往荊州,又因為荊州被我所累,不得已暫停腳程的人。雖然這人有時候說話有些不太著調,可是,人很通透。算是一方大才。

青衿偏頭:“你打算留下他?”

“幹嘛不?”

青衿蹙眉急道:“可您不是想咱們將來去海上嗎?去海上還留這麽一個人要什麽用?”

“去海上啊。可去還是怎麽了?你說將來咱們:內有文進,外有龐統,路上有文長,水上有伯言,情報有蕭圖,護衛有林藝,連後勤都有你青衿。便是到了海上,也不是輕易可欺的。”

青衿楞了楞,被帶的有些跑偏:“那……您幹嗎?”

“我?哎呀,我養傷啊。這個傷不是很重嗎?所以得好好養幾年才行。”

青衿一下子無語了。扭頭不理蔡威,直接去找孫蘅聊天了。

第三天的時候,還待在屋子裏孫蘅一大早就看到了原處江面駛來一排排戰船,當先的一艘,主掛黑帆,似乎是出了喪事。可是給她送飯來的青衿見了這艘船,眼睛立刻一亮:“伯言將軍他們到了。孫姑娘,您想好怎麽辦了嗎?”

孫蘅渾身僵硬地看著越發駛近的船只,良久才吐出一句:“他當時……是怎麽過來公瑾哥哥那一關的?”

青衿誠懇地搖頭:“這是伯言將軍的事,青衿並不知曉。”

孫蘅低頭苦笑了片刻,再擡頭,看著青衿:“我要去見你家公子。”

青衿聞言臉上綻放一個笑容,心裏暗暗舒口氣:總算松口了。她這兩天過的不容易啊!

等孫蘅進蔡威房間的時候,蔡威正在跟龐統下盲棋。蔡威很不厚道地跟人家下象棋盲棋,可憐龐統,才剛剛學會象棋規則,連棋盤都未熟悉,就得被迫跟榻上養病的蔡威一起說些“炮四進六”“車平進四”的話來。

孫蘅進來還是龐統第一個看見的,在掃了眼孫蘅以後,跟蔡威詭笑了兩聲,輕言道:“嘖嘖,謝天謝地,你們可是要和好了?你終於不用再拉著某家來下棋了。”

蔡威沒理他,只定定地看著孫蘅,眼睛不眨,身子不動。

青衿瞧著模樣暗暗著急,還沒等她開口提示些什麽,就被龐統神經兮兮拉扯到門外,緊接著“吱”一聲把門合上。

“你幹什麽?”青衿氣惱地等著龐統。

龐統沖她做了個噤聲地手勢,然後指指屋裏:“你聽裏頭不好,你再進去說話不遲。現在,好歹得給人家兩口留出些空閑來。”

青衿不甘願地閉上嘴,然後眼瞪著龐統,支楞著耳朵聽裏頭動靜。

屋裏孫蘅站在榻前:“你好些了沒?”

蔡威楞了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小心試探著問:“你……不惱我了?”

孫蘅垂了眸:“江夏戰事未平息。江東兵力外調,你的人又已經到了這裏,總不能讓二哥因為我一個把江東水師再拖進泥沼裏。”

蔡威眼看著孫蘅,小心地拉了下她的手,這次沒被甩開。蔡威放心了:這是在說實話交心了。她是真的想通了。

“我這麽逼你,你真不惱我?”

“惱。”孫蘅狠瞪了他一眼,“可是有什麽辦法?總不能當真那幾天回去,讓你去送死呢。”

“其實……”蔡威擡頭瞄了眼孫蘅,忽然有些心虛地說:“其實伯言替我向江東提過親了。”

“哈?”這回輪到孫蘅楞怔了,“提親?什麽時候?向誰?”

“幾天以前,連帶聘禮一道遞給周公瑾了。”蔡威說這話時眼睛閃過一道狡黠之光。“提親的帖子是用小字加寫在禮單裏頭的。初定也已經下了。周公瑾可是代人收下了。”

孫蘅繃起臉,“啪”的一下拍在蔡威手上。面色不善。

蔡威一見此狀,立刻跟著解釋:“聘則為妻奔是妾。我這情形,恐怕是沒法光明正大向江東下聘了,可是又不忍心委屈了你,只好如此行事。”

孫蘅手指動了動,臉色趨向和緩,最後還是把腦袋靠上了蔡威肩頭:“若是將來,你和……江東……”

“五年之內,我保證不踏足江東半步,這是我跟周公瑾的盟約。”

“之後呢?五年之後呢?”

“……若真有那一天,蔡威向你保證,會傾盡所能保全江東人事……我會……少造殺業……”

“我能信你嗎?”孫蘅自蔡威懷中擡起頭,拿一雙如水雙瞳望著他。

蔡威臉上浮起一絲淡笑,手擡起攏上孫蘅肩膀:“尚香,你已經別無退路了。”

孫蘅一怔,順著蔡威的手勁又依回他肩頭:“所以,你要對我好。不然,我會狠狠的報覆你。讓你後悔你曾招惹過我。”

蔡威聞言失笑,但隨後又表情俗言,聲音認真道:“命都甘心給你,你此一生都不必擔心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蔡威這個人身上缺點跟他優點一樣多。乃們有哈他的可得註意。

第四卷完結了。

下一章,烏丸了。下一章,郭家蘿莉出場。

大名已定,有小名好聽的沒?速速奉上。

十一國慶快樂。

217征烏丸管迪歸許

潁川蔡府今天很熱鬧。從一大早開始,府裏下人就忙前忙後,腳不沾地。

今天是他們家姑娘出門的日子,當家老爺和老太爺連帶當家主母和老夫人都從幾個月前開始張羅這天的細節。一家子人,就只一個姑娘,上下嬌寵,從姑娘幾時起床開始算起,把姑娘在家裏要過的禮儀,在家裏要鼓搗的事情甚至連他們家姑娘從閨房到大院要走幾步路都掐算的仔仔細細,然後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交代給底下人。

一眾下人聽幾個主子嘀咕這事嘀咕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是挨到正日子這天,總算能松口氣了:要再不成親,不是上頭娶孫媳婦的管家抓狂,就是該地下幹活的仆役抽風了。

這天從天不亮蔡家寶兒就被人從被窩裏叫了起來。迷迷糊糊地上妝穿衣,然後又被陳倩揪著耳朵灌輸了一堆註意事項:總結具體意思就是,迪兒是個好孩子,人家雖然比你小,但是知道讓著你,你嫁了人不比在家裏,可千萬記得收著點兒!

寶兒癟著嘴,滿臉的不以為然。頂著厚重的禮冠垂眸嘟囔:“娘,到底誰是你姑娘?奶奶說二姑母出嫁時,她都哭了整整一宿,現在女兒出嫁也沒見您哭,凈見您教訓女兒不要委屈您女婿了。您一點都不疼寶兒了!”

陳倩聞言咬咬牙,沒忍住還是在女兒小腦瓜子上狠狠點了兩下:“你跟你二姑母能一樣嗎?你二姑母嫁人的時候,從小到大加起來總共才見過你二姑丈一回。你姑丈性情是好是歹都是聽人家說的。你呢?迪兒那孩子可是在我眼前長大的,我還能不知道他?他性情跟他過世的父親十足十的相似。你嫁他,只會被他寵成作威作福囂張樣兒,斷不會被他欺負了去。”

寶兒抿起嘴,也不知道想起什麽,暗淡了臉色。

陳倩見此微微一楞,推推女兒肩膀,小聲問道:“怎麽了?怎麽臉色忽然不好了?”

寶兒委屈地嚼著帕子,好一會兒才嚅囁著說道:“他說……他說……他想成親後去……去許都。”

陳倩臉色一變:“迪兒說的?他什麽時候說的。我怎麽一點兒不知道?你阿公知道嗎?”

寶兒點點頭:“阿公知道的。阿公還說……說他有乃父之風。他是同意的。他是同意他成親後去許都投奔曹公去的。”寶兒說著聲音開始染上幾分哽咽,把腦袋埋在陳倩懷裏,委委屈屈地抽搭:“可是……可是我不想他去的。他去了,肯定會像他父親一樣,投奔疆場的。”

“前段時日,二姑母不是來信說曹公要興兵討伐袁尚了嗎?袁尚和袁熙遠在烏丸,若要討伐豈不是要遠赴柳城?柳城塞外之地,天寒地凍,常人去了,便是什麽不做意態閑適地呆著尚且有染疾之憂,況且他要行軍打仗,豈不是更危險?”

“娘,我害怕。我怕他會就此一去不回。”

“我不想像婆母那樣,每天……每天跑到大門前,對著北方一站便是一天,望眼欲穿,不見歸人,任誰看了都心裏泛酸。所有人……所有人都知道……她等的人已經不可能回來了,唯獨她不知道……唯獨她不相信。”

“她不讓阿迪立牌位,她季季都做著新衣裳,她逢年過節都托人往北方送信。她……她一直以為他還在……她一直假裝他還在!”

“娘,寶兒不像過這樣的日子!寶兒不想沒日沒夜,提心吊膽!不想年年歲歲,自欺欺人!娘……寶兒害怕!”寶兒說到後來終於忍不住心裏委屈和恐懼,扒著陳倩的衣服,失聲痛哭起來。外頭站著的喜娘一聽到裏頭動靜趕緊跟進來勸道:“姑娘先別哭,這還不到哭嫁時候。等管家人進門迎親的時候,您在哭不遲。”

寶兒哪裏理她,照舊在陳倩懷裏哭的稀裏嘩啦。陳倩開始還能邊思考應對之策,邊琢磨安撫女兒,等到了後來見女兒怎麽安撫都安撫不下來,又想想自己姑娘將來若真如現在親家母一樣,不由得悲從中來,也跟著急掉眼淚。母女倆於是一起抱頭痛哭。喜娘跟旁邊的陪嫁婆婆和丫頭就在一邊跟著勸,勸來勸去,哭的人沒勸住,幾個陪嫁倒是跟著一起哭了。

於是整個屋子在管家迎親隊伍來之前都在哭哭啼啼好不悲切。等到管家迎親的人來了,忙的昏頭轉向的蔡平蔡清幾個一回頭,發現受禮的那位當娘的不在,施禮的閨女也不在,只好趕緊派人把娘倆從屋裏請過來。派去的下人一進屋:謔,新嫁娘妝還花著呢。啥也甭說,姑爺都到了,趕緊補妝,誤了吉時,說啥都晚了。陳倩聞言立馬擦了眼淚,摁著自己姑娘肩頭鄭重其事的交代:“寶兒,你聽著:不管你樂意不樂意,這次你都要同意管迪跟你父親的想法。因為這是他父親留在他心裏的結,你得讓他自己去解開。不然他會惦記一輩子。你便是把他栓在了家裏,也未必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安穩踏實。他可能會惱你,會怨你,他家回想,甚至會恨你。寶兒,你明白了嗎?明白母親的意思嗎? ”

寶兒抽著鼻子,邊“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淚,邊悶聲悶氣的點頭答應:“寶兒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陳倩把女兒摟在懷裏,撫著她腦袋,“乖寶兒,趕緊收了眼淚。迪兒已經來了,你要好好的,漂漂亮亮出嫁。”

寶兒眼一眨,抿抿嘴,扭頭沖著自己丫頭趕緊給我補上妝。我得漂漂亮亮嫁進管家。”

屋裏又是一通忙亂。等到寶兒收拾完畢,外頭媒人都快急上房梁了:知道蔡家姑娘嬌養架勢大,卻不想架勢這麽大。沒過門就敢把自己夫君晾旁邊半個時辰。再扭頭看看那新郎官:謔,他倒是好涵養。不急不躁,不焦不氣。那張年輕俊朗的臉上從頭到尾都掛著淡淡的和悅笑容。等到蔡家姑娘被人攙扶著來到禮廳的時候,剛還是笑意滿滿的星目裏又盛上了寵溺之色。一旁見多識廣的媒人見此,心裏瞬間了然:怪不得新娘子敢拿喬呢,原來是對新郎官有恃無恐呀。

管迪和寶兒在司禮的唱詞裏,拜父母,別親友,然後送嫁出門。

蔡家寶兒在將出門檻時,忽然像意識到什麽一樣,趴在自己哥哥蔡清肩頭,哭的昏天暗地。把一旁的管迪給心疼的手足無措。在一邊一個勁兒地說:咱們還回來,過兩天就回來。你不樂意,以後就是都在蔡家住著。

寶兒那邊聽著眨眨眼,似乎在考慮這話的可行性。還沒等她考慮清楚,她阿公就已經出聲呵斥:迪兒,你糊塗了不成?哪有她說什麽就是什麽?誰家出嫁的姑娘住娘家的?迪兒,你這萬事由著她的毛病得改改。不能她想怎樣就怎樣!

管迪聽罷立刻低頭認錯,趁著沒人註意時候溜到寶兒身邊對她耳語:你別擔心,岳父大人的話,我選著聽。

寶兒聞言噗嗤一笑,隨即又想起這是在婚禮上,得嚴肅,不能隨便作怪。於是趕緊繃上臉。然後又接著想到:阿迪那麽好,那麽疼她,可他成親後卻要執意去戰場了。她知道,所有的事他都能依她,唯獨這種事,他不會隨著她。可她偏偏就是擔心的這事。他沒走,她就開始害怕他回不來了。

寶兒想起這個又是一陣酸楚上心,剛壓抑下去的淚花瞬間重新凝聚,“啪嗒啪嗒”一滴一滴落的好不歡實。管迪一見,又開始心疼地發慌。走在前頭不時回頭張望,好像覺得自己特對不住自己新娘子一樣。

倒是一旁的喜娘見識過寶兒哭功厲害,替寶兒在管迪這裏打圓場說:這是新娘子孝順,不舍得家裏,哭嫁呢,是好事。

管迪蹙著眉,要信不信的樣子。等到寶兒進了婚車,哭聲漸漸平息,他才把眉頭展開,長舒口氣,心裏想著:可千萬別再出岔子了,他可受不住一場成親起起落落。一輩子攏共就一回,他還是盼著太平點兒好。

可是老天爺沒聽到這心裏話。等一對新人到了管家的時候,喜娘司禮等人開始準備新人拜堂的事,可是一切完畢,卻發現當婆婆的公孫夫人不見了。

管迪和寶兒被嚇了一跳,寶兒一把掀開面前珠簾:“楞著幹嘛?還不趕緊去找。”

於是一眾人又開始忙忙碌碌找公孫琴,屋裏屋外,墻內墻外,東院西院,都翻了一遍也沒見著人。眼瞧著太陽都要往西沈,良辰吉時,眼看著要過去,萬分焦急的管迪忽然靈光一現:“派人去北城門外的官道上看看,母親說不定在那裏!”

“哎喲,來不及了!公子,便是能找回夫人,再折回來時間也晚了。”

“誰說時間晚了?”寶兒扒著眼前珠簾,“哪個規定拜堂非得在家中?”

喜娘一楞:“這……不在家中在哪裏?哎呦,我說姑娘,我的小祖宗,您就別鬧了,趕緊……”

“阿迪,我們去找娘親,來不及的話就在城門處拜堂。你可同意?”

管迪深深地看了眼自己妻子,最後握起她的手,重重點了點頭。然後小兩口就不管喜娘阻攔,給祖母伯母打過招呼,急匆匆往北門趕去。

北城門處,公孫琴一身新衣,懷抱著一襲做工精細的男式外袍,踮著腳神情焦躁地望著北方,像是在等候什麽人。

聽到後頭響動,公孫琴回過身,詫異地看著一身喜服的兒子兒婦:“你們怎麽來這裏了?不是今天拜堂嗎?趕快回去,你父親和我一會兒就到。”

管迪和寶兒同時僵了僵,管迪強笑著來到公孫琴身邊,接過她手裏的衣服柔聲說:“母親,回去吧。我跟寶兒還等著您呢。父親這裏,我派人看著,他一來,就接他回去。”

公孫琴點點頭,有些納悶有些沮喪:“他到底是被什麽絆住腳了呢?怎麽就連自己兒子的成婚禮都來不了呢?”

“父親想是公務繁忙吧。”管迪低著頭,聲音含糊。

公孫琴又點點頭:“是了。他是挺忙的。你子龍叔叔也沒有來,想來是和他一道呢。”

管迪笑著應和:“對。母親說的極是。”

一旁的寶兒見此實在看不下去,她很沖動地一步向前,擋在公孫琴面前。可是張張嘴,卻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管迪瞧著她,對她微微搖頭,寶兒裝作沒看到。扭身對公孫琴說:“娘,爹爹來不了,咱們回去肯定錯過吉時。要不,我跟夫君就在這裏對著北邊拜上三拜,權作對父親作拜吧。”

公孫琴楞了楞,隨即綻開一個笑容,拍著寶兒的手說:“這點子好,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還是寶兒聰慧。迪兒,我看寶兒說的對。你父親不來,你跟寶兒就對著北邊拜一拜,全作拜他了吧。”

管迪抿抿唇,手下緊緊握著寶兒,聲音緩緩地答覆自己母親:“好。我們對北方拜父親。”

公孫琴瞬間就笑開了顏,接過管迪手裏的衣服,站在北邊,帶著滿足而依賴的笑意,仿佛她身邊就站著管休一樣接受著兒子和新婦的叩拜。對於這叩拜是否合理,是否會招人詬病,甚至賓客是否會質疑,她都不甚在乎。或許,在她看來,這個家,有丈夫,兒子,兒媳,就算完整了,就算足夠了。

---

管迪成親的第三天,隨寶兒一道回門。在拜見過長輩後,管迪跟蔡斌蔡平提起了投許都事。

蔡平當時低下頭,蔡斌則目露覆雜地看了看他,最終長嘆一聲,什麽也沒說,起身出門了。

“你若是想去便去吧。只是要記得活著回來。你母親這樣的情形有一個就夠了。你不能讓她沒了夫君,再沒了兒子。那會要她的命。”待蔡斌出去後,蔡平如是說。

“還有,寶兒還年輕,我不想讓寶兒做第二個她。你若是身有不測,我會命寶兒改嫁。”

管迪低著頭,袖子裏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對蔡平這話,他什麽花裏胡哨的保證也沒說。只是在良久以後拱起手,對蔡平道了句:“謝岳父大人成全。”

蔡平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心底不禁又生感慨:像,真像!連這舉止都像他父親。看著溫潤,實則執拗,認準了的事,便是千人阻撓,也一定全力以赴。他怎麽就認識這麽一對父子了呢?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蔡平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管迪自然也不知道。

他只是在回去之後把決定又告訴了寶兒一遍。寶兒僵著身子,開始一言不發地給他收拾行李。公孫琴則在一邊細心地指點吩咐:她有過這種經歷,甚至在夢裏曾經無數次的回放過這種經歷,對於參軍行軍要帶的東西,早已經爛熟於心。

那天晚上,寶兒在榻上嫵媚熱情,仿佛妖物一樣纏著管迪。管迪動作溫存耐心,像是在朝聖一般,輕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