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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同是使者區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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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時候,曹操召見軻比能。兩人在丞相府進行的一番談話,極盡機鋒暗藏,刀不刃血之能事。對於曹操提出的近乎苛刻的要求,軻比能幾乎是眉頭都不皺的直接應承了下來。只是他的討價還價的條件也跟著隨之提出:和親,可以答應。但是和親女子能不能由我部求娶,而不是貴廷任意指派一女子前往我部?質子,也可以答應。從耶力合兄弟倆到我的弟弟策力,隨便曹公挑選。您只要開了口,回去我就把人送來。遣使,我不反對。而且我還有個讓我們兩方都滿意的人選:閻柔。曹公覺得呢?

曹操蹙著眉,對軻比能的條件沈思片刻,最後不得不承認,軻比能這個人,實在是個難對付的主。他說的這些,既能恰當的保全鮮卑部的利益,又不至於觸到許都的底線。這種雙贏的妥協足以見得軻比能比他之前想的還要難對付。這根本就是一頭地地道道的狼!目標明晰,能屈能伸。會變通,會迂回,若不是軻比能敵友身份不明,曹操真想為他這番謀劃擊節叫好。

軻比能當然也知道曹操這會兒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他倒是一點也不著急,仿佛篤信了:曹操只要在這個位置,他就一定會答應這種雙贏之局。這局面,即沒有損害到大漢的利益,還給了大漢一個在鮮卑處牽制其他部落的盟友,曹操何樂而不為?

不得不說軻比能的預測非常準,曹操在和他商談一番以後,真的就拍板同意了軻比能的幾個條件,並且跟軻比能心照不宣的說道:“稍後面聖,軻比能大人可要以禮而行。切勿辦出禦前失儀之事。”

軻比能立刻上道,面帶感激地表示:“有勞曹公提醒。軻比能初次面聖,難免有疏漏之處,若有不當,還望曹公奏請皇帝陛下,望其海涵。”這就是說其實我不不會把什麽話都告訴你們皇帝,哪裏是要疏漏的地方我還是知道的。

曹操帶著笑,找人客客氣氣把軻比能送出府去。

等軻比能到宮裏跟劉協不軟不硬的應酬幾句離開皇宮後,他又帶著侍衛開始轉悠起許都風貌,一邊轉悠,一邊指著街道兩側建築無限讚嘆地對身後侍衛長感慨:“看到了沒?阿密格,這就是許昌的繁華!我聽說幾年前,許昌還只是一個縣城而已,現在竟然有如此風物?阿密格,不要以為漢人正在打仗你就可以小瞧他。他們的城池,他們的律法,甚至他們的文字,都是我們所不能企及的。”

阿密格不以為然地垂著頭:“大人,屬下還是以為,最勇悍的戰士永遠是我們鮮卑人。漢人,不過是一群舞文弄墨的文人和一幫種田養蠶的農夫罷了。”

軻比能回過神,看著阿密格挑了挑眉,聲音鄭重而警告:“阿密格,部落戰爭的勝利蒙蔽了你的雙眼嗎?你什麽時候也學會了妄自尊大?”

阿密格立刻俯首斂目,額上冷汗涔涔而下:“屬下知錯。屬下只不過是……”

“只不過是看不慣我在部落裏提拔漢人?看不懂我為何會與許都交好?看不透我怎麽就對漢文化如此推崇?”

“阿密格,要征服鮮卑其他部族不是光能靠刀劍就解決的。動動腦子吧,為什麽大漢會強盛傳承幾百年?”

軻比能說完就不再理會擰眉沈思中的阿密格,轉身走近了一家酒肆。

他身後阿密格也來不及多思考軻比能要他動腦子的到底是什麽,趕緊跟他一道進門,很識趣地去問掌櫃要雅間。

然而在軻比能他們將至雅間時,軻比能邁出的步子卻忽然停了下來,看著酒肆門側一個懷抱琵琶的藍衣女子向掌櫃問道:“這就是……歌舞姬?”

掌櫃的老者低著頭,很職業化地回答:“是。請問客官可要此女去雅間?”

“讓她進來吧。”軻比能丟下這句話,轉身上了樓。他和他身後的侍衛都沒註意到他們這些人剛上樓,店掌櫃就轉身去了後堂,跟正在那裏看帳的郭照回道:“姑娘,前頭店裏來了幾個外族。想是近日來許都的軻比能部下。他們把黃月姑娘叫到樓上去了。”

郭照蹙了蹙眉:“派人盯著裏頭動靜,一有變故,立刻報我。”

店掌櫃應著諾,躬身退出門去。

而樓上雅間處,叫黃月歌女已經開始給她看著就不是漢人的客官奏曲。

一曲完畢,軻比能蹙著眉,有些困惑地看著琵琶上的幾根絲弦,似乎在思考這到底是如何發聲演奏的。

旁邊侍衛長很善解人意地對黃月說:“繼續。”

黃月只能按著要求再奏一曲。

等這曲完了,軻比能站起身,饒有興味地在琵琶和黃月身上來回打量。黃月在這種看物件的目光下被他看得心裏一個勁兒“噗通”直跳,臉色也漸漸漲紅。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畏懼和惱怒:這樣的外族人,好生無禮。

“去跟你們掌櫃回報:就說我們大人看上你了。你以後不用在這呆著了,跟著我們回塞北。”侍衛長以一副命令和施舍地口吻告訴黃月姑娘。

黃月當下就楞住了神,傻乎乎看著似笑非笑的軻比能,滿臉的不可置信。

“怎麽,你不願意?”侍衛長語帶申斥。他很不以為然軻比能對漢人女子的態度:依照他們部落的習俗,看中的女人直接搶回自己營帳來就行了。大人之前不就是這麽做的?怎麽這會兒倒顯得斯文了?難道來了漢地,連漢人那套虛頭巴腦也學會了?

黃月低下頭,聲音有些顫抖:“承蒙大人錯*,只是妾身家在許都,上有高堂,實在難以……”

軻比能挑了挑眉,回到坐床後手撐著額頭,意態懶散,帶著無聊和逗趣:“既然有高堂,你可以把他們也接去。不過是多養一個人罷了。”

黃月頭低的更厲害,懷抱著琵琶地手也微微握緊,額角漸漸滲出冷汗:她得在這個男人耐性失去前想到擺脫他又不惹怒他的辦法。

“怎麽還在猶豫?難道我們大人還能虧待了你不成?”軻比能沒什麽反應,他身後的阿密格倒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討厭這樣漢女。七拐八繞,不曉得在打什麽小心思。

“因為她不願意!”一個及其清脆幹練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緊接著房門被推開,郭照一身茜素紅色留仙裙,面上帶得體微笑,不避不躲地看著房門人,“償聽聞鮮卑三部以軻比能部勢力最盛,軻比能大人素來胸襟開闊,志存高遠。不想今日在這許都小酒肆內,卻讓我一個小女撞見堂堂鮮卑大人難為一個伶人?實在讓人深感意外呀。”

軻比能聞言眼睛一亮,隨即坐直了身子,站起身盯著郭照說道:“郭姑娘,別來無恙。”

郭照眸中銳光閃過,微擡起下巴,直視著軻比能:“軻比能大人,去歲回程可算安好?”

軻比能輕笑一聲,揮手示意侍衛長把黃月送下去,然後打量了下雅間的布置:“這家酒肆竟然是你在打理?呵……郭姑娘,倒真是讓人出乎意料啊。”

“比不上大人敢深入虎穴。”

軻比能瞇了瞇眼睛,看著房門方向邁步向郭照欺近一步,低下頭沈聲道:“你倒是好膽色。難道就不怕激怒了我,我會做出什麽對你們漢人來說‘於禮不合’的事?”

郭照低笑了一聲:“你會嗎?”

“你可以試試。”軻比能說著挑了挑眉,腳下又往郭照邁了一步,動作中帶著分三分認真三分玩笑和四分試探。

只是他還沒挨著郭照的衣角,郭照就毫無征兆地擡起手,“啪”地一聲,甩了軻比能一個巴掌。軻比能直接手撫上臉,楞在了當場:窮盡他這一生,也沒幾個人敢想郭照這樣跟他說話,更沒有誰敢甩他巴掌。

“大人,郭照不過一介女流,膽小的很。所以您還是不要嚇唬的好。雖然郭照一貫喜歡在危險發生前出手。但有時候也難免反應過激。”

軻比能聞言張了張嘴,放下手,鷹目中閃過數道精光,臉上卻是浮顯出一絲苦笑:該說他自作孽不可活?還是說天道輪回,報應不爽?二十多年來,他頭一次見到這麽對口味的女人,卻得了這麽個結果?他第一次見她,便被潑了一身的酒。現在又被她打一巴掌!

“我第一次見你,便被潑了一身的酒,現在再被你打一巴掌又有何妨?”軻比能忽然放柔了眼神,沒來由地看著郭照冒出這麽一句。

郭照心裏立刻“咯噔”一聲,兩眼灼灼地逼視著軻比能,揚手又想甩他一個耳光:這回不是可刻意,而是氣惱!

軻比能擡手攥住郭照的腕子,聲音低啞而強硬:“我喜歡你。不代表我喜歡被你打。”

郭照眼睛一瞇,劈手掙開軻比能束縛,退後一步,微擡下頜,冷冷說道:“大人適才的話還是收回的好,不然郭照可不敢保證這巴掌會不會又在您毫無防備地時候落錯了地方?”

軻比能瞪了郭照半晌,無奈地一嘆:“如此兇悍,中原哪個男人敢要?”

郭照臉一板,丟下一句:“不牢大人費心”後轉身拉門就走。留身後軻比能看著房門,眼中閃過堅毅篤定的光。

那天郭照自酒肆回家後,臉色就很難看,蔡嫵疑惑不解地瞧著自家姑娘郁郁不平的樣子,關切地問道:“照兒,可是酒肆又出了什麽不順心的事?”

郭照搖搖頭,抿著唇過了良久才說了句:“酒肆很好。沒出什麽事。只是今天遇到一個蠻不講理的男人罷了。”

蔡嫵蹙了下眉,心道:這倒是稀奇了,自從曹丕那事以後,郭照很少在提到哪家公子的事。當然,被她用蠻不講理形容的人就更少了。蔡嫵很好奇,這說的到底是誰?

可是郭照明顯沒有滿足蔡嫵好奇心地意思,她在說完這話以後不知道想起什麽,忽然漲紅了臉,咬牙切齒,一副手癢想打人的模樣。

蔡嫵在一邊看饒有興味地欣賞著郭照臉上的表情變化,心裏暗暗道:自己一定得把這個讓他家照兒變臉的男人打聽到。你看,前頭都出了一個曹丕的事了,這個的話,若是照兒有意思,絕對不能再放過了。

蔡嫵這裏信誓旦旦,郭照那邊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她母親腦袋裏在轉什麽念頭。等到第二天,蔡嫵把跟著郭照的侍女叫來,問她郭照最近行程,以及見了什麽人時,小侍女一頭霧水。老實巴交把問題回答後,在蔡嫵不甚滿意地目光中應諾告退。而接下來的幾天,蔡嫵幾乎把詢問範圍放大,搜尋目標自然也跟著放大。但是她怎麽打聽都打聽不出,郭照那天說的到底可能是哪個公子?夏侯尚?不像,夏侯家孩子很知禮,不會讓照兒有那種評價。荀惲?那就跟不可能了。荀彧和唐薇的家教,實在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蠻不講理”這四個字,壓根兒跟人家不搭邊。那就是曹家孩子?算了吧,曹家人雖然有時候有遺傳的不靠譜,但是就目前而言,還沒哪個小子能把照兒惹怒成這樣的。

就在蔡嫵糾糾結結找不到“作案人”的時候,真正答案謎底的那位已經在許都辦完事,帶人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倒是又去了一趟遇到郭照的酒肆,結果郭照根本沒在,只能又悻悻地回去了。

他身邊侍衛長阿密格對他這樣大費周章的折騰事,很是困惑:“大人,既然看中,為何不向曹公求了來?”

軻比能瞇著眼睛,靜了片刻後淡淡道:“時候不到罷了。她是郭奉孝的女兒,我若現在求娶,恐怕還沒等我開口,郭奉孝就已經準備好怎麽拒絕了。”

阿密格聽後無言地低下了頭:他實在不太想打擊他們家大人,以咱們現有的情報看,其實你在以後求娶,說不定也是過不了郭嘉那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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軻比能離開後半個月,辛毗前來許都。郭嘉那天是相當興奮,一早就從床上爬起來,把蔡嫵拉扯醒,很歡樂地交代:“今天佐治到許都了。晚上可能在咱們家留飯。你給吩咐廚房好好準備準備。”

蔡嫵正迷迷糊糊穿衣服呢,聽到這話一下就清醒過來了:“佐治先生到了?那是不是說許都又要跟河北打仗了?”

郭嘉安撫地拍拍蔡嫵後背:“別擔心,這個暫時還說不準,得看佐治帶來的是什麽消息。”

蔡嫵了然地點頭,捉著郭嘉袖子問了一堆辛毗可能的忌口和*好,然後才到廚下囑咐杜蘅要準備什麽菜式。

等到辰時,已經到許都的辛毗壓根兒沒去館驛休息,他直接就要求面見曹操去了。曹操對辛毗到了可是盼望已久,親自迎出府門,拉著辛毗的手把他接到正廳。

辛毗很受感動呀:他這番來,可不光是給袁譚做說客的,他更是要給自己和自己家族謀後路的。袁譚那人,已經是指望不上了,他哥哥辛評又是個死心眼兒的,他好說歹說,辛評就是一根筋地追隨袁譚,絕對不要改投他人。本來他還指望郭圖能勸勸,結果郭圖更好,直接選擇裝糊塗無視。把個辛毗難為的,萬般無奈只能出此下策。

曹操自然也了悟辛毗來目的究竟是什麽,所以在進屋以後,曹大人命人拜上了酒菜,邊跟辛毗示意吃飯,邊當辛毗是自己人地問道:“佐治,我有意回軍相助,但不知袁譚之降誠意如何?”

辛毗垂著手,搖搖頭:“非真。”

曹操執杯的動作一頓:“如此說,袁譚之降乃是假意?”

“非假。”

“哦?”

“明公勿問真與假,只論其勢可也?”

曹操眼睛一亮,端了一邊的酒壺給辛毗斟滿,擡頭隨口問:“此言怎講?”

辛毗看著曹操動作眼睛閃過一道動容,語氣也跟著誠懇起來:“袁紹連年征戰,兵戈疲於外,謀臣誅於內。兄弟饞隙,國分為二。加之饑饉並至,天災人困。無論智愚,皆知此乃天滅袁氏之時。”

曹操點了點頭,示意辛毗繼續。

“辛毗以為,當今之勢,明公當提兵攻冀州。袁尚若不回兵救冀州,則失其巢穴。若回兵救冀州,則袁譚比出兵擊其後。以明公之威,擊疲憊之眾,豈不如迅風掃秋葉耳?”

“況天下大患,莫過於河北。河北既平,則霸業成矣。”

曹操聽的一臉認真,拿著辛毗酒杯的手都忘了放下。辛毗在一番話畢後,拱手總結說道:“如此之勢,還請明公……賜酒。”

曹操楞了楞,朗笑兩聲,雙手奉杯,把它端給辛毗。辛毗趕緊接過,還沒待他說什麽謝辭就聽曹操在一邊感慨:“恨不能與佐治早日相見呢。佐治一番良言,讓孤茅塞頓開。‘天下大患,莫過於河北。河北既平,則霸業成矣。’說得好!”

“有佐治做袁譚請降使者,無論其降意如何。孤……準降。”

辛毗輕輕地舒了口氣,站起身,對曹操無言地拱了拱手。

曹操大笑著扶起辛毗,把辛毗引回座位,兩人開始就冀州局勢深入探討去了。

等探討到這頓飯吃飯,曹操才帶著意猶未盡地表情跟辛毗說:“明日,孤會升帳議事,不日便拔營回兵,增援袁譚。佐治即來許都,必有不少故友要訪。孤這裏便不再留你了。”

辛毗也已經站起身,對曹操告辭後,還沒出門多遠,直接又被在門口等人的荀彧、郭嘉、陳群、幾個碰了個正著。幾個同窗互相看看,最後一致決定:去郭嘉那裏!他家離得近,而且,他們家廚房菜式好吃!連酒都比其他府上的要美味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辛毗來了,就該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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