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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紛紛擾擾江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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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下午去司空府的時候依舊是一臉苦相地揉著拿手捂著後腰。到他自己屬衙坐下的時候,扯動傷處,輕“嘶”了一聲,結果換來下屬無數道或暧昧或關切或古怪的目光投註,饒是郭嘉這樣的厚臉皮也被這詭異目光盯的渾身不自在。可惜他又不好說啥,只能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伸手拍拍自己旁邊半人高的花名冊指著人吩咐:“你、你、還有你,今天下午把這幾本整理出來。明後天把文和公那邊送來的名冊謄抄下,大後天……”。

於是在之後好長一段時間,蔡嫵在許都到司空府時都被丁夫人後頭那位梳婦人頭的丫環拿眼神幽怨地“刷刷”著。蔡嫵被刷刷的莫名其妙,過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貌似她老公是在我老公手底下幹活的吧?難道郭某人又幹啥天怒人怨的事了?

等晚上的時候蔡嫵把這事說給郭嘉,試探著問道:“你不是辦了些公器私用的事吧?”

郭嘉彼時正趴床上被上藥呢,聽蔡嫵這問題以後手一揮,斷然道:“怎麽可能?”

“我也覺得不……”

“我只是利用職務之便讓他們多看幾本花名冊,多熟悉熟悉軍中諸多將士的情況罷了。這哪算公器私用?”

蔡嫵一頭黑線:這是不算公器私用,這算公報私仇!你肯定是那天摔榻底下心氣不順,故意找人撞槍口出氣。黑線完蔡嫵又覺得自己蠻幸運的:好在那天撞槍口上的是他們而不是她和滎兒,不然不曉得這父子倆都得折騰啥來呢。

蔡嫵頗有慈悲心地為郭嘉那些僚屬默哀了一陣,然後清清嗓子轉移話題:“哎,眼看著中秋要到了,你說咱們在許都頭一個中秋要怎麽個過法兒?司空府那邊還有你其他同僚那裏要怎麽備禮?”

郭嘉不甚在乎地擺擺手,扭頭對蔡嫵說:“主公不喜奢華,不要太鋪張。其他的你看著辦就行了。哦,對了,送東西回潁陽的時候,順帶把送去嫻兒那裏禮加厚些吧。”

蔡嫵聞言眼神一黯:這個中秋恐怕也是嫻兒在父母去世後過的第一個中秋吧,空落落的戲府只她一個主子,就算有曹操派去的諸多守衛在,也只是能護住戲府,卻安慰不了小姑娘的心。她和唐薇每月都有信件送回陽翟,小姑娘每每的回信上都凈揀好消息說,最後還往往在信末安慰他們說一切安好,讓她們勿念。蔡嫵有時候看著陽翟來信都有些後悔,她當年對嫻兒說的話是不是太嚴厲了些,造成了嫻兒如今在信中報喜不報憂的局面?

而說到信,蔡嫵又想到一個同樣中秋不得團圓的人:她的胞弟:蔡威。也不知左慈把她寫給蔡威的那封信送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三個月,送信人連帶收信人硬是連一丁點兒的消息都沒有。要不是知道左慈為人,以左慈的抽風個性,蔡嫵很懷疑,那老頭兒會嫌麻煩,自個兒在半道上就把信拆吧拆吧扔溝裏了。

在蔡嫵滿腦子轉悠著:左慈那老神棍到底不靠譜的,連個信都送的那麽亂七八糟時,被腹誹的左慈正在廬江吃魚吃的不亦樂乎呢。

廬江這會兒已經算是孫策的地盤了,孫策在攻打廬江幾天以後。廬江太守劉勳慫了,帶著官印獻城投降。孫策受降後也沒心思停留,看在劉勳投降的份上暫時沒擼他的太守職位,只揮師北上,和九江周瑜遙相呼應,兵鋒直指淮南。

按說廬江這地兒經過一場圍城戰,怎麽說百姓也得慌張一陣子,等戰亂影響過去了,才能重新安居樂業。可也不知道是孫策手段高桿,撫民有道,還是說廬江百姓神經大條,對這種打仗圍城之事已經習慣。反正廬江城內做生意做買賣的還是照做不誤,左慈的心願總算能了結:老道兒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一回魚了。

左慈對面坐著的是衣冠周正,鶴發童顏,翩然出塵很有仙氣的道長於吉。於道長此刻表情淡然,對面前誘人的魚香不帶絲毫動容,正微垂著眼睛閉目養神。

左慈在“哢哢”幾聲嚼完盤子裏僅剩的魚刺後意猶未盡地看著空盤子惋惜:“挺好吃的菜,就是太少了。早知道不該只要十條的。”

於吉似乎已經習慣了左慈的抽風,聽到這話後眼皮都沒擡,直接無視掉了。倒是他身後站著的小道士眼角可疑地抽了抽。小道士瞧著眼前之景又聯想到昨天下午這邋遢道長來時的景象了。

那會兒他正和師兄一起整理煉丹用的藥材,忽然見守門的小童子慌裏慌張地跑過來,在師兄面前一個急剎停住,扶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師……師兄,你二大爺……來了……非……”

他話沒說完就被脾氣暴躁的師兄在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怒斥道:“你大二爺!你爺爺!你祖宗!”

小童子被拍的萬分委屈,調整好呼吸直起身可憐巴巴地申辯:“是真的。門口來了一位道長,不知道籍,但非說他是你二大爺。”

“什麽亂七八糟的……我不認識什麽道長……轟走轟走……”師兄不耐煩地轉身欲走,隨即又想到什麽一樣出聲叫住小道士,“等會兒,你說的那個道長長什麽樣?”

“嗯……臉上皺紋不少,年歲看不出。道袍也臟兮兮的。還拿著算命的平金幡。非說是你二大爺,賴在門口怎麽都不肯走。”

師兄面上露出一個類似牙疼的奇怪表情,揮揮手,有氣無力地回覆:“你讓他進來吧。然後派個人去太守府把給劉大人講道師父叫回來。就說:烏角先生到了。”

童子聽了以後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腳下虛浮,雙目恍惚地往門口處漂移,邊漂邊喃喃自語:“那是……烏角先生?……我沒聽錯?他是……烏角先生?”

回憶完畢的小道士看著眼前邋裏邋遢的烏角先生終於也能理解為啥那位師弟會是那麽反應了:偶像的破滅這種事實在不是人人都能淡然接受的。

此時就見他的前“偶像”拿油乎乎的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擡頭看著自家師父:“唉,那個誰,別裝睡了。我找你有事呢。”

於吉聞言緩緩地睜開眼睛,對左慈當著自己徒弟落自己面子的事不慍不火,聲音溫雅淡然:“何事?”

左慈把手伸進袖子裏掏啊掏,掏了好一會兒才摸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仍在於吉眼皮底下:“媚丫頭讓老道兒幫忙給她弟弟帶的信。老道兒在南陽轉悠了半個月也沒見到他人,一打聽才知道那小子又出貓膩了。他不好好在黃祖手底下呆著打仗,他竟然忽悠黃祖,讓他潛來廬江了。廬江這地兒你比我熟,他人在哪裏我也不知道。這信交給你了,你找人送去吧。”

他話說完小道士就一臉動容地看向他:烏角先生到底還是烏角先生,手眼通天。不然這種別人想都不敢想的軍機之事怎麽就能被他輕易打聽到。只是,他對自家師父說話的口氣實在不算客氣,要是能委婉一些就好了。

可惜於吉全然沒受“不客氣”話語的影響。他淡淡地看了眼信封後沈默地伸手撫平信上褶皺,擡頭對著左慈略帶疑惑:“你怎麽也會幫人送信?”

左慈聞言盤子以撂,表情悲憤的控訴:“你當老道兒想啊?老道兒巴不得在許都多呆些時日呢,那裏好歹有徒孫陪我玩。哪像在這裏,瞧你那張老臉,看的老道兒眼睛都疼。”

於吉抗擊打能力及其強悍,直接過濾掉左慈後頭那些亂七八糟的用詞:反正老頭兒審美迥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那你為什麽來江南?”於吉對左慈到廬江來仍舊感到非常費解。因為以他對左慈的了解,這老頭兒很少有時候是有明確目的在一個地方呆著的。

左慈看著於吉,語氣萬分幽怨:“要不是嫵丫頭讓我送信,我才懶得來呢。那臭丫頭操心這個操心那個,就是沒想著操心她師父我。老道兒現在很傷心呢。”

於吉了然地點點頭,隨即很有風度地開解左慈:“你南來北往,居無定所,她不惦記也好。”

左慈聽了立刻橫眉立目指著於吉怒道:“我是真讓她惦記嗎?老道兒是心疼我徒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哼,那丫頭我壓根兒就不該讓她嫁給姓郭的那小子!老道兒應該一開始就把他們婚事攪合了,也省的現在為這丫頭頭疼。”

於吉淡笑著捋須搖頭:“人命如此。你操心也是沒用。何必強求?所謂道法自然,元放又……”

“我呸!”左慈不以為然地啐了於吉一口,然後也沒理於吉身後豁然變色的小道童,指著於吉怒斥,“先前大言不慚告訴老道兒說:事在人為的可是你這老小子。今兒你又在這唧唧歪歪什麽道法自然。我說於老道兒,你腦子是不是被煉丹爐的火熏壞了?你有準譜沒準譜?你沒準譜老道兒就去找姓華的那老小子,人家比你靠譜多了。”

於吉聞言沈默地垂下眼,遮擋住眸中的悲憫和憂郁。好一會兒才聲音淡淡地說道:“於天命人事上,華老弟確實比貧道要強許多倍。於吉一生悟道,到如今想來,卻還是未觸及道之根本,反而多有迷惑滯澀之處。枉我平日還常為別人講解布道,自己尚……”

“打住!”左慈很有先見之明地截斷於吉的話頭,瞇著眼睛神色嚴肅地看著對面的老友:悟道到一定境界會發現道法萬物,無窮無盡。參悟到的越多,迷惑的也會越多。就像圓環一樣,圓環內裏越大,接觸到的邊界也越大。於吉現在就是這種情況。但是又和這情況不盡相同:他這老頭兒性子和一般人不太一樣。有詩人的敏感和哲人的明透,偏偏他又是個生於亂世的道士,所見所聞皆非太平世所有。想法裏自然而然就染上了特有的無奈和悲憫。這樣的人若是放在孝武光武時候,怎麽也能是個出入大內的禦前座客。可若是放如今,於吉這樣本身德藝雙馨,手下信徒無數的方外人士很容易會讓人聯想到十幾年的太平道,聯想到大賢良師,甚至聯想到:振臂一呼,揭竿而起。

“老小子,你知不知道你這會兒想法很危險?要老道兒說,你趁早把你那些不省心的徒弟散了,聚這麽多人聽道,知道的說你是布道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聚眾滋事,圖謀不軌呢。”

於吉楞了楞,隨即無奈地苦笑著搖搖頭:“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元放此言多慮了。”

左慈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多慮?多慮不多慮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得了吧,老道兒又不是娃娃,你還想蒙我?這可不是老道兒頭一回這麽說了,媚丫頭以前就說過要我提醒你。你別不當回事,不然遲早有一天你得在上頭栽跟頭。”

於吉聽了不置可否,只在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問左慈:“元放,你有沒有想過太平道因何興起?我的信徒因何眾多?梵教因何也在漸漸起勢?人間世上多疾苦,天下擾攘刀兵起。若不在心裏留有一份寄托念想,能真正熬下來的能有幾人?為帝者盼中興,官者盼立業,為將者盼建功。老百姓盼什麽?踏踏實實一份安生日子罷了。可惜如今世道……若是盼不來,心裏想個其他念想也是安穩的。元放只知布道會被人認為聚眾滋事,圖謀不軌。可你想過沒有,若是沒有這些,他們可能早就反了。”

左慈聳拉著眼皮也不知道聽進去沒聽進去於吉的話,或者幹脆他沒聽於吉說什麽。在於道長話音落地以後,左慈非常不客氣地把信封往於吉眼皮底下一推:“交給你了。老道兒乏了,睡覺,你別吵啊。”

於吉被左慈這舉動狠狠噎了一下話茬,眼睜睜看左慈趴桌案上合上眼,無奈地站起身帶著身後的小徒弟輕輕地退出了客廳。

“去找你師兄,把信交給他。他知道怎麽做。”於吉出門後就吩咐了身邊徒弟。

小道士出門正有些困惑地看著裏頭趴著睡覺左慈,見於吉給他分配任務,立刻回身恭敬地接過應諾,只是臨走時還是怎麽也想不明白:同樣是世外高人,怎麽自家師父和烏角先生舉止詫異就這麽大?回頭在看看自己手裏的信:蔡威?這是誰?要輾轉那麽多人給他送信?到底何方神聖?不會也是位性格詭異的得道高人吧?

蔡威當然不是什麽性格詭異的得道高人?實際上在小道士拿著信腦筋打轉的琢磨收信人是啥神聖的時候,這位被揣摩的小爺正神情愜意,意態閑適地跟人在廬江一所不太起眼兒的酒樓包廂裏喝茶聊天。包廂外蕭圖倚墻而立,看似隨即,實則警惕地掃著身周的動靜,耳朵也沒放過包廂裏的談話。

包廂裏蔡威動作隨意地為對面人斟上半杯茶,拿手背推給人:“陸兄嘗嘗看?自家配的藥茶,名目清火。”

被他稱為陸兄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面相清秀,氣質儒雅,一身月白色儒生裝扮讓整個人顯得格外斯文。此時見蔡威推過來杯子,偏頭看了看,拿起後並沒有立刻飲下而是平靜地看著蔡威說道:“議對飲茶一事並未有特別造詣,蔡兄這好茶到了議這裏難免會暴殄天物。所以,蔡兄有什麽話還是直說吧。”

蔡威挑挑眉,低頭輕笑了一聲:“陸兄倒是直接的很?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找你一定有話要說呢?”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蔡兄跟陸議相識結交半個月,這其中可不光只是性情相投。議在想:到底是什麽能讓蔡兄甘冒奇險,前來江東?要知道蔡兄的上峰(指黃祖)可是孫伯符的殺父仇人。蔡兄這麽無所遮攔地與議結交,就不怕議去揭發領功?”

蔡威端起杯子毫不在意地問道:“陸兄會嗎?我家將軍與孫將軍之間是有殺父之仇不假,但似乎陸兄和他們孫家也不是那麽融洽吧?蔡威若是沒記錯,令祖亡故好像與孫將軍脫不了幹系。”

陸議面色微變,只手下微微頓了頓:“蔡兄此言誅心。若傳將出去,陸某上下一門恐怕皆無安生之日。”

蔡威眨眨眼,輕咳一聲:“那倒是蔡威的不是了。也罷,今日既然說到這裏,威就跟陸兄坦言相告。”蔡威說著向前傾了傾身子,看著陸議說道,“陸兄文武雙全,德才兼備。若因家世困於廬江而不得重用實在是可惜一身才華。所以威想請陸兄跟我一道回荊州,一展所長。”

陸議呼吸滯了滯,手中茶杯也微微握緊,垂著眸想了想說道:“恕我直言:蔡兄主公劉荊州雖才學不凡,能納賢惜民,但其為人守成固封,性多疑忌,恐非明主。且議家在廬江。孫伯符對江東世族一向鐵血強硬,若議離去就荊州,他年荊州與江東若有戰事,恐家中族人遭議連累,得無辜之禍。”

蔡威挑挑眉:“劉荊州確實守成之輩。但威可沒說此行是為景升公來招攬人才。事實上,威此來,是為私心。袁公路稱帝不得天時,最多三年必為人所敗。袁公路兵敗以後天下格局如何,大致也可推測。江東孫氏必然崛起,許都曹家愈發穩固,荊州亦會更加強盛。然荊州內部如何,卻只有身在局中才能知道。故而蔡威請陸兄出山,為蔡威今後在荊州事上指點迷津。”

陸議皺著眉,沒有說話。

蔡威瞇起眼睛,聲音帶著慫恿蠱惑,低沈舒緩地在一旁輕聲道:“孫伯符是個人才,可惜對世家顧忌頗多,打壓太重。陸兄若留在江東,恐怕在孫伯符有生之年是難得被重用了。大丈夫當心懷天下,時值亂世,正是我輩建功立業之機,陸兄當真就甘心一身才華這般埋沒?陸家江東望族,名噪一時,如今人丁調零,迫得陸兄十二歲就不得不掌家撐門。陸兄若在江東不得出仕,又顧念家族,困守一地,陸家門庭敗落指日可見了。”

陸議微低著頭輕笑一聲轉看向蔡威:“看不出蔡兄除了目光長遠,還是個巧口犀辯的人。聽你這麽說,議想不動心都難。只是有一天議不甚明白:既然蔡兄看出劉景升守成之人,為何還要在他帳下停留?蔡兄適才說陸議須出仕才能保家門不倒,但議若是投了荊州不是以幕賓身份為蔡兄效力嗎?荊州景升公謹慎兵事,輕易不起戰事,議人到荊州不一樣是閑置無用?”

蔡威搖搖頭,收起剛才的語氣正色道:“我向你保證:幕賓之職只是暫時。”

陸議瞇起眼睛,定定地打量了蔡威許久,像是在考慮什麽,又像是猜測什麽一樣,拿一只手輕輕地瞧著桌案。末了緩緩地端起茶杯飲盡對蔡威道:“蔡兄今日所言之事,陸某一時還難以決斷,容陸某回去斟酌安排一番,明日此時給蔡兄答覆。”

話落陸議站起身,在蔡威要起身相送時給蔡威做了個留步的手勢:“蔡兄還是別出去了。廬江雖說離襄陽不僅,但蔡兄面相太過出挑,難保有人曾見過知道蔡兄身份,所以蔡兄還是小心為妙。”

蔡威頓住身子,沖著門外喊了蕭圖送客。自己則站到窗戶邊凝眉看著蕭圖送陸議出門走遠。

等蕭圖上來以後,蔡威回過身問道:“阿圖,你剛才送人下去,他可有跟你說什麽?”

蕭圖想了想:“沒什麽特別的。陸公子只隨口問了句藥茶是誰弄的。我說是青衿姑娘弄的。然後他又問青衿是誰?我說是公子身邊的大夫。他就只點點頭,沒再問了。”

蔡威看著蕭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估計是他把青衿當成我的什麽人了,不好意思再多問。”

蕭圖眼角抽了抽,癟嘴嘟囔:“青衿將來是我媳婦兒,公子說過只要我能讓她點頭就同意我們婚事。”

蔡威看著窗外打哈哈:“啊?我說過嗎?哦,我記不清了。不過,阿圖,我記得青衿好像還沒點頭吧。”

蕭圖聞言臉一黑,顯然是被戳到痛腳,悶聲悶氣地說:“不用公子掛心,反正她早晚會點頭的。公子還是操心怎麽把陸公子請到吧。哎,我就不明白了,咱幹嗎非得在他身上耗半個月時間?不瞞公子,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蕭圖是沒看出他特別在哪裏了。”

蔡威趴靠著窗臺:“阿圖,若是讓你十二歲的時候出任家主,撐起整個家族,你能做到嗎?十二歲呀?當年我十二歲的時候正在為了婚事出走,跟家裏出來找人的人捉迷藏呢。屏開那些雜七雜八的紛雜,我自問若是我處在他的位置,我未必比他做的更好。”

蕭圖不以為然地搖頭,但卻出奇地沒有出聲反駁:蔡威的十二歲是他們離開潁川一路南下的一年。那一年的經歷對他們來說絕對能算終身難忘。那一年他們失去了很多東西,包括一路同來的兄弟姐妹。蕭圖記得出潁川時跟著離開的有七個女孩,到頭來卻只剩下了紅袖,青衿兩個,紅袖如今還呆在益州幫孝直,數來數去,這碩果僅存的就只有他們家青衿了。

蕭圖神思恍惚地想了一會兒,回過神看到蔡威還趴在窗臺上,饒有興致地看著窗下。蕭圖不由好奇,向前幾步探頭一看:謔,下面竟然有人在打架。而且打架這雙方還滿招眼:一邊是五大三粗的漢子,一邊是身材纖巧的姑娘。鋼刀對軟鞭,姑娘竟然不落下風,顯然是個身手不遜紅袖的女中豪傑。

“公子,這是為什麽打起來?”

蔡威臉都不轉,直接搖頭摸著下巴回答:“不知道。我註意到的時候就已經開打了。嘖,這姑娘有點兒意思哈。”

蕭圖眼睛一亮,激動地挨到蔡威身邊探著半個身子往下細瞧:哎喲,這可不得了!這是這些年公子頭一個讚有意思的姑娘!以他對公子的了解,搞不好就是他要動心思的前兆。想想他曾說過的主母標準:絕對不要菟絲花。嗯,這姑娘能打能跳,不是菟絲花!符合標準!有戲!

蕭圖跟抽雞爪風一樣卡巴這眼睛仔細看著場中姑娘:很漂亮的一個人兒,明媚精巧的五官,張揚颯爽的氣質。眉如弦月,眼睛靈動。目光堅毅,嘴唇緊抿。看上去很符合公子夢中情人的形象。連這輾轉騰挪的身子都別具魅力。等等,正感慨間,蕭圖眼睛忽然定格到一旁幾個侍女打扮的人身上:她們身上居然佩刀!其中一個手裏正捧張制作精良的玉弓,眼神兒一刻不離地盯著場中局勢。

蕭圖瞧這情形只覺得一陣頭疼,拜他掌握的那些亂七八糟情報所賜,他已經猜出這姑娘身份了。

“公子,這位好像是……烏程侯孫策的妹妹。”蕭圖有些為難地開口:怎麽說好像公子和她都不像是能有啥結果的樣子,還是早說早打消吧。可惜蔡威好像沒聽出蕭圖的為難,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順著話茬問道:“那她叫什麽?”

蕭圖一楞,低下頭不太自然地說:“這個……公子,她只是……咱們探孫伯符情況的時候……順帶打聽到的。至於人家姑娘的閨名是什麽……咱們也沒那個必要打探不是?”

蔡威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蕭圖,把蕭圖盯的後背發毛,眼睛一個勁兒地瞅地面,好像那上面忽然長出一朵花來。

“算了,不為難你了。以後有機會,我自己去會會這姑娘。這丫頭應該會使弓吧?我很好奇,她能把箭射到什麽程度。”

蕭圖抿著嘴沒有吱聲,心裏暗暗祈禱道:陸公子,你可一定要盡快給我家公子答覆啊!不管你去不去荊州,趕緊來給信兒以後,我們好盡快離開,不然在待幾天公子非惹事不可!話說這孫家姑娘也太勇悍了,怎麽前腳她哥打下廬江,後腳她自己一個人就跑來這裏了?孫家那當哥的眼睛都是壞的嗎?這麽漂亮的妹子放出來,不是純粹招人惹事嗎?

好在蔡威腦子不算迷糊,人也不是那種見了漂亮姑娘走不動道兒的。在趴在窗臺上看了一會兒以後就縮回身子坐在桌案前微扣著茶杯思考問題去了。蕭圖見狀略松口氣:連打架結果都沒看,看樣子是不用太過擔心的。公子應該沒他想的那麽不靠譜。

第二天的時候,陸議按時到了約定地方。蔡威已經等在那裏,見陸議過來,蔡威欠欠身子,伸手示意他入座。

陸議就座後遲疑了片刻才開口跟蔡威說道:“蔡兄昨日所言,遜思索後,覺得此事可為。日後相處荊州,還望蔡兄多多關照。”

蔡威伸手打住陸議的話,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你剛才說什麽?‘遜思索後’?你……”

“姓乃祖賜,不敢更改。然‘陸議’之名在廬江還是有幾分人望名聲。若以後事荊州,用‘陸議’多有不便。為防止給家中招禍,現在已改名陸遜。”

蔡威嘴巴張了張,最終什麽也沒說只是從坐席上站起來對陸遜長身一禮。陸遜大吃一驚,趕緊起身避過,扶起蔡威一只胳膊:“蔡兄這是折煞陸遜?”

蔡威搖搖頭,靜默片刻後說道:“陸兄此番離開,家裏可曾安排妥帖?”

陸遜點點頭:“已經安排妥當。即便事有萬一,所留後路至少也可保家人平安無憂。”

蔡威松了口氣,隨即想到什麽一樣輕笑道:“我現在覺得取字是個好法子了。至少稱呼時候不用顯得這麽別扭。”

陸遜聞言先是一楞,隨即也是一陣莞爾:聰明人話說三分就透。蔡威這言下之意很明顯:既然都是自己人了,就別在跟先前那樣“陸兄”“蔡兄”的稱呼了。想想兩人這半月相處也挺不容易。不到二十的倆年輕人,話裏話外機鋒疊出,從認識結交開始就在互相試探,等試探個差不多才說出目的,簡直跟打仗有一拼。到這會兒了,終於不用在那麽藏著掖著了,忽然有一個人說:得,咱們別這麽文文縐縐的了,都已經攤開牌了,還是別搞那套虛頭巴腦的了。松口氣的可不止蔡威一個。

陸遜相當自然地接口:“我倒是有字的。是祖父生前所取為‘伯言’。本是想二十弱冠後再加字,現在既然名都改了,字也不用等那時候再加了。”

蔡威低頭重覆了兩遍“伯言”,想是記住後擡頭擺出一張自相識以來陸遜從來沒見過的苦臉說:“我當年離家時事出突然,家裏長輩也從未想過取字的事。如今看來這事恐怕還得我自己來。正巧,伯言你文武兼修,等回去以後你給翻書找字去吧。”

陸遜傻眼:“這……這怎麽使的?”

“怎麽使不得?”蔡威偏頭不解地看著陸遜,“你怕取不好?沒關系。我信你,就是真取不好能怎樣?不過一個稱呼而已,而且多數時候還不是我用,隨便按一個就行了。”

陸遜看著以一種及其認真的口吻和表情說著及其痞氣的話的蔡威恍惚覺得心裏忽然踏實了:其實之前結交中兩個人都在裝,只是裝的多少而已。現在看來顯然蔡威裝的更多。然而這似乎並不讓人討厭。在承認他是自己人以後,能以看似玩笑的口氣把取字這種重要事情交給他,也算是對他的器重和尊敬了。接下來的就是他要怎麽樣回報這份看重了。

正在陸遜思索間,包廂房門被輕輕敲響。門外蕭圖探過頭來對蔡威小心翼翼地說道:“公子,有個小道士來送了封信。是給您的。”

蔡威皺了皺眉,很是費解地問道:“小道士?送信?什麽信?”

蕭圖上前把手中皺皺的信封給蔡威,然後就低頭拿眼角偷偷瞥著蔡威反應。蔡威隨手扯過信封,邊看蕭圖邊笑著調侃:“搞什麽,這麽神神秘秘的,不就是一封……”

話沒說完蔡威就想被人卡了脖子一樣沒了下文,陸遜疑惑地轉頭看向蔡威,卻發現蔡威身子僵直,抓著信的胳膊也在微微發抖,撕開信封的動作顯得很急切全然沒了跟他之前打交道時的沈穩和心機。陸遜很好奇,這信到底是誰寫的,竟能讓他如此失態?

顯然蕭圖是知道這個答案的,但他好像沒打算現在就說。他在蔡威拆信以後就沖陸遜打了個眼色,陸遜了然。和蕭圖一道悄悄的退出屋子。留下蔡威一個在裏頭。

誰也不知道信裏到底寫了什麽內容,不知道蔡威看後到底想了些什麽。只是看著包廂門一關一個下午,等到太陽落山時候,蔡威才打開門讓蕭圖問掌櫃要了紙筆,在給給陸遜打了招呼後讓他回去收拾東西明日啟程離開後,又把門關上寫回信去了。眼尖的陸遜發現這個經常笑模笑樣對人的蔡威在跟他說話時,聲音居然是沙沙的,眼睛也微微泛紅。顯然是在看信的時候流淚了。對於這位讓蔡威落淚的被蕭圖稱為“嫵姐姐”的人,陸遜的好奇心又被重新挑起:有時間一定得問蕭圖好好打聽下這位“嫵姐姐”,能夠對蔡威影響這麽大的人應該算作了解範圍內的。

作者有話要說:哎呀呀呀,我終於回來了。前陣子光忙事業編面試什麽的了,今兒剛體檢完。以後有時間給你們講故事了。

本章嘛,於吉老頭兒是個好老頭兒。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改了。他走的這條道是很危險的!

陸議嘛,這孩子改名了。

嘖嘖嘖,孫家姑娘出現了。

PS:我覺得吧,孫尚香不是她名字,因為自王莽改進姓名制度以後,東漢名都已單字為名,就連戲志才的名字也有考據說名忠字志才的。所以孫夫人名應該也是一個字,但是翻了很多資料沒有具體記載,故而本文可能就用最常見的了。或者你們覺得可以用三國演義上的名?字尚香?(我聽你們的。你們說咋就咋)

下章:蔡威接信會不會按照他二姐吩咐奔許都呢。

許都一個新人出現(此人可為憤青啊),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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