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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三月上巳來及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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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楞怔,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她隱約覺得這會兒的姑娘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但具體是什麽她又說不上來。只好眼睜睜看著蔡嫵鋪紙研磨,嘴角緊抿,表情認真地給誰寫信。寫完也不署名直接放在了自己袖中。然後又撈了信鴿籠子,把隨手抄起一張字條,刷刷幾筆後,卷吧卷吧塞竹筒裏,手一揚,放開鴿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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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離開的時候,蔡平奉父命代為相送。趁著無人註意蔡平在他耳邊偷偷帶了句話。郭嘉聽完,眼睛一閃,含笑地點點頭,算是答應。然後才跟蔡平拱手道別。

一旁柏舟催馬趕到郭嘉旁邊,好奇地問:“先生有見到主母嗎?”

郭嘉手執馬鞭,想起那個頭發烏黑臉色微紅手足無措看著自己的小人不由眉目一彎:“嗯,見到了。”

柏舟忐忑又期待地接著問:“那……她是什麽樣的人?待人嚴厲嗎?好相處嗎?”

郭嘉聞言看著有些不安的柏舟不由失笑。想想蔡嫵和他的對答,語帶笑意,半真半假嚇唬柏舟說:“嗯,你主母確實是個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人。”

柏舟心頭收緊:別是個難伺候的吧?

那邊郭嘉卻語氣一轉,低笑道:“像兔子,很可*。”

柏舟在聽完郭嘉大喘氣一般的評價後不由翻了個白眼:能把自己未過門夫人比喻成兔子的,先生恐怕是古往今來第一人吧?只是落在先生這樣比狐貍還鬼的人手裏,就算主母是兔子精也討不了好啊。

蔡家晚飯的時候,被柏舟暗自比喻成兔子精的蔡嫵帶著杜若從書房出來往前廳用飯。

路上碰到蔡平,傻哥哥一副邀功模樣跟自己妹妹得瑟說:話帶到了,而且看樣子準妹夫好像還很樂意。

蔡嫵眨巴眨巴眼,從袖子裏拿出剛寫的信交給蔡平,笑得分外甜美地跟蔡平說:“那就勞煩哥哥再忙一趟,什麽時候把這個和管家叔叔的家書一道送去給管哥哥吧。”

蔡平傻眼,張張嘴巴看著說完話就揚著小腦袋離開的蔡嫵,只覺得自己頭疼無比:阿媚這丫頭是不知道管休的情況。

當年管休離開時他就覺得事有蹊蹺:怎麽會有人大病一場後想到參軍?而且城外送行時管家居然一個人也沒在。甚至管休離開後,只在前年春上來了一封報平安的家書,就再杳無音訊。

管休父親性情倔強要強,在管休離開後直接當自個沒生過這個兒子,對管休的一切都閉口不談。管休的兄嫂倒是記掛著這個兄弟,只是弟弟長久無音訊傳來,吉兇未知,也只好做最壞的打算:瞞著父親,偷偷給二弟立下的牌位。

當然蔡平是一直不承認這個牌位的,他堅持認為: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這些事也一直被瞞著壓著,全蔡家只有他和阿公知道。

蔡平捏著手裏的信,心中無限惆悵:這封信送出,不知阿休還能不能有幸看到?

晚飯席間,陳倩言語帶笑地說了今天下午的情形,只是隱瞞了蔡嫵和郭嘉直接見面的那一段,單講述了蔡嫵透過簾子看郭嘉時的呆樣。

王氏邊聽邊搖頭無奈地笑,目光在看向女兒時,心裏暗自擔憂:這丫頭還不知道嘉兒那兩個妾侍的事。原本有侍妾也沒什麽,只是這孩子想法自幼跟別人不同。她如今這麽歡喜,讓我怎麽跟她開口?要是像當年知道許親時那樣大病一場如何是好?還是先緩緩,以後暗地裏跟跟她慢慢灌輸吧。

陳倩看王氏臉色也猜到了婆婆想法。但這事她幫不上忙,只好裝什麽也不知道。

蔡威來的晚一些,據他說是和朋友破一局殘棋,忘了時間。說這話的時候蔡威拿眼睛有意無意地掃了掃自己二姐。

蔡嫵納悶,回望一眼後,當弟弟是今天受了刺激,氣憤難消也就不再理她。蔡威很郁悶地低頭,惡狠狠地拿筷子吃飯。

飯畢,蔡威就追上正要往自己房間走的蔡嫵,拽著她衣角,仰著一張和她七分相似的小臉,也不說話,只一雙大眼睛眨啊眨的看她。

蔡嫵被他眨的心裏直冒小星星,無奈投降,扭頭看向美正太弟弟問:“說吧,你要出什麽幺蛾子。”

蔡威露出一個小狐貍般的笑,裝模作樣沖蔡嫵一揖:“弟弟今日偶得一象棋殘局,特請二姊前去觀棋,二姊可能賞臉?”

蔡嫵擡手給了蔡威小腦門一下,一揚下巴:“前頭帶路。”

等到蔡威書房的時候。裏面已經做了兩個少年,一個是文進。另一個蔡嫵看著有些面善,她隱約記得威兒叫他阿正,至於姓什麽、哪裏人、家裏幹嘛的,蔡嫵統統不知道。

文進和那名叫阿正的少年在蔡嫵進來時就起身打了招呼。蔡嫵回覆後看向蔡威:“不是要看棋嗎?”

蔡威瞇眼笑指著棋盤,一拍法正:“咱們倆再推演一遍吧?”

法正利落地應了,坐在蔡威對面,和蔡威一起憑著記憶把上午和郭嘉下棋的步驟棋路在蔡嫵面前推了一遍。

蔡嫵開始還滿含笑意地和文進一起站著看倆小孩玩樂,後來臉色漸漸凝重,在法正“啪”的一聲落子將軍後,終於疑惑地擡頭看向蔡威:“這就是你今天得的棋局?你不會是用這個考郭奉……郭嘉的吧?”

蔡威理所當然地點頭看著蔡嫵,很有深意地問道:“二姊覺得怎麽樣?”

蔡嫵咬著手指看棋盤沈思一下,吐出一句:“挺好的。”

“然後呢?”

“兩邊下的都挺好的。就這樣。”

蔡威忍不住提示:“二姊你難道沒看出點兒什麽來?”

蔡嫵眨眨眼,以比泰山他妹妹還純潔無辜的眼神問道:“看出什麽來?”

蔡威喪氣,頭疼地撫著額頭對自家不知真糊塗還是假糊塗的姐姐解釋:

“當然是看出這人棋路多詭。二姊,你不是說觀棋如觀人嘛,對著這樣的人你以後得留個心眼兒,省的被人欺負了。”

蔡嫵笑笑,也不接弟弟話茬,只點著被將一方的棋子,看著棋面認真道:“其實我覺得如果下快棋,這邊未必沒有翻盤的希望”

蔡威和法正眼一亮,同時看向蔡嫵,蔡嫵被兩雙星星眼看的有些發暈,連忙拿著“馬”“相”邊比劃邊解說:

“郭嘉再聰明也是第一次摸象棋,而且以你性子,肯定給人家限時。那他開盤前不可能有充足時間熟悉規則,所以他只能在下棋過程中控制節奏。要是對手是個下快棋的,他也會措手不及。只是執紅的一方一味求勝,對敵處處壓制,看似占盡先機,卻也落入彀中了。”

蔡威看看法正,法正兀自一言不發地低頭思考蔡嫵的話。

蔡嫵見此,覺得自己把話說的太厲害,打擊到人少年的積極性,就輕敲著棋盤補充說:

“不過一遍就能把棋路摸清,並且還能仿著重來一遍,這也不是一般的能耐。”

法正擡頭看看蔡嫵笑道:“是嫵姐姐謬讚。”

蔡威在一旁露著小牙冷哼一聲,涼涼地說道:“那是我二姊會說話,怕你輸棋傷心,故意安慰你。你還真當真?”

法正眼一瞇,看看蔡威,把剛才吃掉的棋子往他面前一推,擡著下巴挑釁:“棋盤見真章?”

蔡威也不示弱,把法正的棋子推還回去,邊挽袖子邊道:“來就來,誰怕誰?”

蔡嫵不明所以,轉頭看向一臉戒備退到門邊的文進,倆眼睛裏滿是疑惑。小碎步跟過去以後低聲問道:“有什麽問題嗎?他們平時處的不好?要打架?”

文進瞧瞧門裏,一臉古怪地搖搖頭:

“不是。他們平日關系很好。只是這倆人都有些較真小心眼兒。在下棋上誰也不讓誰,可偏偏又平局居多,所以一牽扯輸贏,就容易沒完沒了,最後倒黴的總是離他們棋盤最近的人。”

蔡嫵了然地點點頭,指指法正方向隨口問道:“這孩子是哪裏人?聽口音不像潁川的。”

“阿正是扶風人。父祖都是官家,只是他和父親好像鬧得不太愉快,帶著一個管家公來投外祖了。”

蔡嫵微微蹙眉看向屋內的少年:“他母親呢?也不管嗎?”

“聽阿正說很早就去世了。現在當家的是他父親繼室。”

蔡嫵垂了眼睛輕嘆口氣:有了後媽有後爹,“小白菜”總是不分時代的。這麽個小孩子算是被逼的‘離家出走’嗎?看模樣也比威兒大不了幾歲,還是以後多照顧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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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嫵那天回房以後,睡了自出行後第一個安穩覺。

第二天開始,蔡嫵開始正式投入繡嫁衣大業。

閑暇時候被王氏拎出去帶到自己房間,明裏暗裏告誡她一些後院齷齪,再傳授以宅鬥技巧,間或夾雜著婆媳相處之道。

蔡嫵眨著眼睛不解地看向自己娘親:婆媳相處,後院齷齪什麽的我都知道,但為什麽她老娘話裏話外暗示她賢惠妻子的重要性呢?原先教她姐的時候她可是說什麽東風西風的問題來著。

蔡嫵本著不懂就要問地精神拿這個問題問王氏,被王氏瞪著眼睛交代:“那是說你姐!你跟她能一樣嗎?你給我好好記著:對夫婿,你要萬事為他想著,知冷知熱陪著他,什麽都給他操辦著,家裏弄得井井有條讓他離不開你,懂了沒?”

蔡嫵一邊不以為然地點頭,一邊腹誹:這是找老婆還是找保姆啊?這是嫁夫君還是供祖宗啊?

在蔡嫵繡嫁衣,聽理論忙得腳打後腦勺忘了給郭嘉寫信這碼事的時候,來潁陽對賬的薛林在院子裏攔了她,給她遞了一封信去。

蔡嫵驚詫地接過後,回到書房拆開看到署名後差點兒驚喜地叫出聲來:郭嘉居然想起先給她寫信了?天哪,天哪,她要興奮得跳高了。

杜若一頭霧水地看著自家姑娘一會圍著書桌轉圈,一會捧著薛林遞的信傻笑。特別好奇那位姑爺到底有什麽能耐,又在信裏寫了什麽內容,怎麽只要事情一牽扯到他,自家姑娘就開始抽風地不正常呢?

其實被懷疑的姑爺是相當的冤枉。

郭嘉是真的沒在信裏寫啥不得了的事。他只是撿著潁川書院的趣事說了些,然後不著痕跡地提了提戲志才和荀彧這些平日裏和他交好的人。當真是要多純潔有多純潔,要多坦蕩有多坦蕩。

可饒是這樣蔡嫵也能渾身冒著粉紅泡泡看得津津有味,然後滿是苦惱地問杜若:“你說我該回什麽?回我今天聽的怎麽對付妾侍行嗎?”

杜若看蔡嫵認真思索的模樣,只覺渾身一抖:姑娘,你嘴裏的小妾可也是姑爺的女人啊!你到底在想什麽?

當然蔡嫵沒真那麽給他回,她在冷靜了半天以後,用挺正常的口氣寫了自己釀酒的事,然後隨口提起桂花糕有軟糯可口,可緩秋燥,還順手給抄了一張桂花糕點的制作程序塞在了信封裏。以一種虔誠的心態封了口,遞給杜若,讓她趕在薛林沒回陽翟前把信送過去。

在之後的一段日子,蔡嫵都在每天忙活嫁衣,聽課;每月看信,回信;閑暇時候教育教育小蔡威,照顧照顧小法正。

從蔡嫵知道法正少年的事後就開始對這位少語執拗又機靈叛逆的少年(蔡威總結為蔫壞)頗多上心。

因法正是寄住外祖家,老外祖已是年邁沒那個心力管教外孫,法正經常跑來蔡家後院跟著一幫孩子一起廝混,而且和蔡威關系很不錯。蔡嫵幹脆就在給蔡威弄東西時準備雙份,從吃食糕點到玩意零碎再到一些針線活計,基本上都有法正的份兒。以至於有段時間蔡威小童鞋幽幽地抱怨說自己二姊又被搶了。

不過烏龍的是蔡嫵直到快過年,法正外祖為感謝蔡家對外孫照顧派人送來年禮時才知道人家的全名。

當時蔡嫵看著正在遠處和蔡威吵吵嚷嚷的法正,只覺得有種被雷劈的感覺。

原來歷史真的是不靠譜的:雅帝左慈是個挺能忽悠人的怪老頭兒;陷陣營高順是個寡言的面癱,這些早就知道的撇開不說。

就單現在和她通信的郭嘉居然是個怕挨針怕喝藥的主,也讓蔡嫵覺得頗為幻滅。這姑娘有一回還被他蒙著,傻乎乎地在信裏跟他討論怎麽把藥倒掉不會引人註意。等信送走,蔡嫵才反應過來自己寫了什麽,差點兒沒直接給自己一嘴巴。

這會兒再看法正,蔡嫵打量來打量去,怎麽看都是小破孩兒一個,奇畫策算在哪裏她到了也沒瞧出來。

要不說距離產生美呢,上一世看書時就算是囫圇吞棗地瀏覽,她也曾被三國那段波瀾壯闊地歷史震撼:那是良將輩出,攻城略地;智者多謀,運籌帷幄的時代。忠義與背叛並存,仁德與陰險同在。英雄梟雄,美名罵名,交織出一段光怪陸離,看的那會兒的她心神蕩漾。可惜現在離得近了,才發現:沒準兒老天爺把她扔過來,就是懷著讓她幻想破滅的猥瑣目的呢。

等過了年,蔡嫵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快出嫁一樣。她開始在在繡嫁衣之餘擠出時間給家人繡荷包、襪子、腰帶、給剛出生的小侄子蔡清做小衣服,三個月的,五個月的,一周歲的,兩周歲的。等蔡嫵挑燈做到四周歲的時候,王氏和陳倩終於發現她的不對勁了:就算是忙著出嫁也不帶這樣幫家裏做活的。再說你嫁衣還有條袖子完呢,滿打滿算都不到兩個月,你這要是耽誤了功夫怎麽辦?

蔡嫵抓著小衣服的開襟,兩眼淚汪汪地看著面前攔她的兩人,聲音軟軟地說:“娘,嫂子,你們就讓我做吧。我一想著將來要回家都得人陪著才行,心裏就難受的針紮一樣。不趁著這會兒留下點什麽,我覺得空落落的。”

王氏眼圈一紅,抱著女兒拍著蔡嫵的後背說:“好好,娘不攔你。可你也能註意身子,瞧這眼睛都紅了。再說還有多久你就及笄了呀?要是這會兒累垮了怎麽辦?”

蔡嫵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茫然地重覆了句:“及笄?”

陳倩點點頭:“對啊,及笄。八天後就是上巳節了。過幾天你就該齋戒了。阿媚,你不會把這事兒給忘了吧?”

蔡嫵從王氏懷裏爬出來一拍腦袋站起身,苦著臉說:“我還真給忘了怎麽辦?”

王氏安撫地拍拍女兒:“沒事沒事,反正及笄前你也不用太準備什麽,趁著這幾天好好吃飯,等齋戒,然後就跟你姐和你嫂子一樣請賓客觀禮,再讓親家母(指林玥)給你及笄取字就好。”

蔡嫵點點頭,想想當初阿婧和陳倩那會兒好像也沒什麽要麻煩的也就放心的任由王氏安排去了。

真到了及笄那天,蔡嫵才發現自己想的確實有些簡單,及笄禮雖然比不上加冠禮繁瑣,但是也算禮儀繁多。

先是五層禮服壓的人有些喘息不穩,再是在蔡家歷代先祖面前俯首叩拜。然後由王氏給她拿梳挽發,最後才是她恩師林^玥給她把八寶旒金簪插入發間,用珍珠月牙環束了額發露出前額。

這還都不算完,蔡家那星宿老仙般的族長在看到林玥退下後,捋著胡子滿是慈*地看看蔡嫵然後開始念一段長長的祝詞,期間蔡嫵跪聽。

念完以後,一位族中長老端著托盤從林玥面前走過,裏面放著寫有蔡嫵表字的帖子。老族長抓著帖子拿遠了瞇著眼瞅著,用蒼老渾厚地聲音說:次女蔡嫵,表字慧儇,生於熹平二年,母正妻王氏。一邊執刀筆的長老隨著族長的聲音,在族譜蔡斌名後蔡嫵那一欄的空白處,加上了“表字慧儇”。

加完以後蔡嫵站起身,還沒等舒口氣就接著進行下一環:跪拜祖先,跪拜父母兄長,跪拜恩師。等跪了一圈,蔡嫵頭暈膝軟時,司禮長老那聲響亮悠長的“禮成”才總算響起。

蔡嫵站在祠堂長階上看著不遠處眼睛噙淚望著自己的王氏和阿婧,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眼裏也翻了淚花:

十五年恩寵*護,受之感之。一朝及笄,才心中恍悟。從今後,她再不是站在父母兄姐身後尋求庇護,撒嬌耍癡,任性妄為的蔡家嬌女。她的腳下將有一條新路要走,這條路上沒人能陪她,沒人陪的了她,孤獨有之,仿徨有之,磨難有之。但也唯有走過,才算是和心上那個男人並肩執手,共赴此生。

(第一卷“家在潁川”完結。第二卷:“嫁為君婦”即將開始,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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