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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江氏去世忙治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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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王氏和張氏像往常一樣先去婆婆房裏伺候老人家梳洗。可是進門卻發現老人家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倚靠著床頭等她們來給她穿衣,而是依舊在酣睡。王氏想,可能老人家覺少,睡得晚,那就等會兒再過來吧。於是就帶著張氏在臥房外候著。這一等二等還不見老人起床,王氏就奇怪了,叫過上夜的梁女:“昨晚老夫人幾時歇下的?”

上夜的梁女也很奇怪:“老夫人昨天是和往常一樣戌時三刻就睡了,按理這會兒早該醒了呀?”

王氏皺皺眉:“你昨晚可曾聽到老夫人起夜?”

梁女說:“不曾聽到。老夫人平常晚上還會咳嗽幾聲,昨晚連咳嗽都沒有,想是睡的香甜吧。”

王氏聽完,臉色一變,一把掀開簾子沖到婆婆榻前。拉開帷帳往裏一看,婆婆臉色灰白,胸脯平靜,哪裏還像有呼吸的樣子。她把有些發顫的手伸到江氏鼻子邊,試圖探出一絲鼻息,但是那裏真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王氏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收回手,聲音緊澀地沖張氏和梁女宣布:“老夫人去了。”張氏呆呆地擡起頭,手足無措地看著王氏,等了一會反應過來,一下撲到江氏榻前,嚎啕大哭。梁女聽說舊主子去了,正六神無主,見張氏一哭,也跟著哭了起來。

王氏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張氏:“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梁女趕緊去把管家和各處主事的叫來,我有話說。玉兒,趁現在,你和我一起給婆母凈身換壽服,去打熱水來,婆母身子涼了,待會兒怕是不好穿衣服。”

梁女急惶惶地抹了把眼淚去叫人,張氏也擦擦淚,出門打水去了。王氏轉過身,忽然心情覆雜,面色哀傷地看著床上人,輕輕喚了聲:“婆母。”然後眼淚就“啪嗒啪嗒”滴落地上。等張氏打完熱水腳步聲近的時候,王氏抽出袖中手絹,匆匆擦了把臉,又恢覆一副幹練神色。

等她和張氏把裏屋的一切都料理完,廳裏已經聚齊了主事的下人們。

“梁女,你和李女帶人取庫房的白布,裁了做孝衣。”

“管家去門外掛白幡,吩咐人布置靈堂。再找得力的人快馬加鞭去給南邊送信兒,讓老爺趕緊往家趕。”

“玉兒,你去林大家那裏告訴她家裏老夫人沒了,讓她拘著孩子們,別出什麽事。”

“薛管事,麻煩你去平兒書房,就說他祖母沒了,讓他等會兒到靈堂守著。然後告訴先生,這陣子的課暫時停下。”

“其他各處的管事回去各司其職,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誰敢偷懶耍滑,我饒不了他。”

“暫時就這樣,有什麽別的我會再。都散了吧。”

王氏一口氣頒出幾條的命令,然後看著離開的眾人一下子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空蕩蕩地屋子,又有些恍惚地看看門內江氏的臥房,忽然才像意識到什麽一樣捂著嘴巴哭了起來。

在旁人看來江老太太在蔡家老太爺去世以後就一直病蔫蔫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其實王氏心裏頭明白的很:江氏這病三分真,七分假,她這樣不過是為了蔡家內外安定。兒子接了父親的班,那媳婦自然該管家理事。她當婆婆的要是還活蹦亂跳把著手中管家權不放,那媳婦算什麽?再說既然已經讓媳婦管家了,她又何必指手畫腳呢?索性躺床上病了,也省的那些看不慣媳婦作風的蔡家老人在她耳朵邊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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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斌回來已經是七天以後了,一身風塵,滿臉憔悴。進了大門後踉踉蹌蹌地跑到靈堂。看著黑漆的棺材和靈堂正中大大的“奠”字,直覺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孝衣未換,就撲到棺材上嚎啕大哭。一旁跪在蒲團上的王氏張氏見蔡斌來了就哭,也跟著繼續掉眼淚。孩子們見父母哭也跟著哭。蔡平一身重孝,這幾日父親不在,母親和姨娘悲戚異常,作為嫡孫,他既要擔起謝賓客的事又要時常勸慰母親安撫幼妹。幾乎一夜之間,那個有些調皮搗蛋又楞頭楞腦的小哥褪去跳脫,真正承擔了長子嫡孫長兄少主的責任。

王靜和她姐姐偎依在母親身邊,王靜這會兒已經像縮了水的娃娃了。一張小臉兒上全是淚痕,她有些不明白:明明她和祖母沒什麽交集,為什麽祖母逝世的時候她心裏會那麽難受呢?

尤其此時再聽到蔡斌哭聲,她眼淚像是不受控制一樣流下來,心裏堵得發慌,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想她是真的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了,和上輩子一樣的家。這裏有她的親人,有她的老師,有她的朋友。平時雖不覺得,可是一旦哪位忽然沒了,才發現心裏空落落的,像被什麽碾過一樣,鈍疼鈍疼。她想發洩,想找個人傾訴,卻發現所有她親近的人都在落淚。原來竟是這樣:他們竟然早就是親人了,連傷情都這般相似。

下人們有看家主哭的太厲害,來勸說:“老夫人病了這麽些年,受了那麽多罪。如今走了是去享福,而且走的時候很安詳。老爺可以不用掛心了。”

蔡斌哭得更厲害了。

王靜聽了腦子雖糊裏糊塗地,但是還是止不住地想:這話不對!不管她怎麽樣病著,可她始終在那裏!小輩們每天早上請安時還能叫上一聲祖母;爹爹奔波回來時還能痛痛快快叫一聲娘;母親有事為難時還知道有個老人即便精神不濟還在後面為她撐腰!這得是多幸福的事!這是多少時間,多少經歷都抹不平的!可一旦那個常瞇著眼睛的老人躺下了,所有這些都成了空了!

蔡斌就在靈前穿上重孝,失魂落魄地跪在母親棺材前,什麽意氣奮發,什麽精明強幹,此時和他全無關系,他不過是個痛失母親,悲痛難掩的普通兒子罷了。有前來吊唁的人勸他節哀,他有些呆呆地點頭,聲音沙啞的沖來人行禮道謝。晚上王氏送來親做的素粥,蔡斌搖搖頭,一言不發地把粥推開。

從停靈到出殯半個多月的時間,蔡斌整個人消瘦了一圈不止。王靜看著面色憂慮的母親,又看著形容悲戚的父親,一陣心疼。所謂生老病死,多人能看清,少人能勘破。王靜想:她到底是俗人一個,眷戀著凡塵煙火,憂傷著悲歡離合。即便經過了怪力亂神、仿若重生的穿越,她還是心裏柔軟,做不來四大皆空,享不來六根清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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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殯過後,蔡家開始守喪。蔡斌和妻妾分房而居,把鋪蓋挪到了書房。王靜自從抓周後不久就有了自己的小房間,由李媽照顧她。她出門看著蔡斌明顯有些蕭索的背影走向書房,想想他這陣子的飲食睡眠,鼻頭一酸,然後趕緊從袖子裏拿出小手絹抹了把臉,跟自己說:不哭不哭,你還有事情要做!

然後她就邁開小短腿,拿著案上專門讓李媽做的杏仁茶往蔡斌的書房走。

蔡斌其時正在案前坐著發呆,見書房門被推開,小女兒^捧著托盤,端著茶碗顫巍巍地向自己走來。他想像往常一樣給*女一個笑臉,然後笑瞇瞇說:喲,我家阿媚這麽知道疼人了?可是卻只鉤了鉤嘴角,看著女兒,示意她說話。

王靜把托盤放在桌案上,然後小貓一樣蹭啊蹭窩到蔡斌懷裏,用小手摸摸蔡斌的臉:“阿公又哭了嗎?”

蔡斌抱著她搖搖頭。

“阿公,老師教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可是阿媚不明白,要是哪天父母毀傷身體發膚了,阿媚該怎麽做呢?阿媚是要盡孝道跟著一起毀傷呢?還是要父母振作呢?”

蔡斌聽完低頭看著女兒,他現在明白了:小女兒今天來是專門勸他的。

“阿公肯定不舍得讓阿媚毀傷自己的對不對?阿媚覺得祖母也是。其實阿公心裏明白的緊,就是過不去這個坎:覺得沒在祖母臨終前於她身邊盡孝,您不能原諒自己是不是?可阿媚覺得那一段時間和之前的三十多年比不算什麽,祖母她肯定以自己有個孝順兒子自豪。您這會兒這麽折騰自己,沒準兒真對不起祖母生賜您的這副身子了。”

蔡斌低著頭,手上加勁抱著小女兒,王靜被他勒的有些不舒服,卻依舊堅持說:“阿公,您哭吧。今天哭最後一回,哭完了以後就好好*惜自己,也讓祖母泉下安心,好不好?”

蔡斌沒吱聲,把頭埋在女兒小腦袋上,聲音沙啞地問:“誰教你來說這個的?你母親還是你先生?”王靜搖搖腦袋:“沒人教阿媚。是阿媚自己看著阿公這樣心疼才說的。”

蔡斌閉上眼睛,收縮雙臂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裏,抿了抿嘴,良久才低低地說:“好,好孩子……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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