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亭子外的雪還在下，已經在前往杜丹亭來的十字路上落起一層一指厚的積雪，上面有著兩列不深不淺的腳印，在這個白色的世界中，多了幾分蒼涼。

是剛才長亮豐與三夫人並肩離去時走過留下的。

這一幕讓酆小玖想起了那句話來，雪無蹤，情無終，雪無形，情有影，冬來，雪輕盈，愛來，情傾城，冬過，雪化水，愛依然，情始終。

很多事，到了他們這般年齡，已經沒有了當年的激情，有的只是攜一人共度餘生，膝下兒孫滿堂即可。

她剛才沒有放過三夫人面上的任何表情，她很羨慕她的娘親，或許是在羨慕父親終生只有娘親這一個女人，亦或者是，她羨慕父親與娘親的愛情，而她並沒有得到。

就算得到了，亦沒有了最初的開心歡樂。

“長羲，你坐過來點，這裏有暖爐。”酆小玖對著那依舊坐在離暖爐最遠地方的長羲關懷出聲，說完還將自己身旁的暖爐往長羲那邊推了推。

橘怕她燙到，幫她將暖爐移到了三人靠長羲那邊，長羲笑著點頭道謝：“酆姑娘對長羲如小同子對長羲一般好，讓長羲感激不盡。”

“這有何感激的，你們有錢人家就是規矩多，你多喝點熱茶...不，小同子，你過來！”突然酆小玖對著站在廊下的小同子喊道，小同子聽後忙跑了進來：“酆姑娘有何吩咐？”

酆小玖指了指長羲面前的茶水道：“你去讓膳房做姜茶，給你家公子暖身體，你也別站那麽遠了，等會兒來了就直接坐下，這裏又沒有外人，不必拘禮。”

“是，小的知道了。”小同子說完扭身跑走了。

這樣安排完後，酆小玖才感覺口渴的喝了口茶，再次對著長羲道：“長羲，等會兒你試試看能不能喝下，厭食癥怎麽治，本姑娘還真的不知道，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長羲微楞：“那姑娘剛才還誇下海口一個月內....”

酆小玖和橘聽後都是笑出了聲來，橘對著長羲無奈一笑道：“這就是小玖的做事風格，習慣就好。”

“沒聽過這樣一句話嗎？船到橋頭自然直，咱要把機會把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拼一把是吧，所以嘍，你別擔心，今日就別想這件事了，我現在對你家的人際關系特別感興趣，能不能講講你三娘和你父親的事情，對了，還有你娘。”

點到即可，這是酆小玖一貫的做事風格，這樣的雪這樣的景，三夫人陪同左相大人賞雪景，從這件事情上便能看得出來這位不是正房的三夫人很受寵，而長羲的母親，按照沖喜一說來講，或許就是那個不受寵的。

見長羲沈默，酆小玖對他溫笑道：“長羲，不想說沒事，待以後本姑娘都會知曉的，不急於這一時，今日來到貴府，還未見長羲去向母親請安呢，要不要現在去呢？”

語落只見長羲面色霎是一白，面上第一次沒有了儒雅的笑容，變得悲涼哀傷，他搖頭輕嘆道：“家母已逝去二十多年了，這樣說來，長羲貌似也是好久沒有向母親請安了，酆姑娘，能否允許長羲失陪，去向母親請安。”

“噢，好。”酆小玖呆呆的回他，長羲起身行了一禮，拿過靠在一旁的油紙傘，撐開來，單薄的身影走入雪中，落下一串仿佛沒有印痕的腳印，風雪交加吹得他長袍在空中抖動，蹣跚不穩的步子，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吹倒般的輕飄，令酆小玖為之捏一把汗。

終於那身影完全融進了白色的世界，再也看不到後，酆小玖才將眼睛轉回來望向身旁的橘，試探的小聲道：“我剛才有說錯話嗎？”

橘拿過了一個荔枝剝開來，圓滑的擠入口中，嚼了兩下回她：“今日你的確說的有些多，但是沒有過。”

酆小玖得知自己剛才沒有說錯話後便放下了心，轉眸對著橘神秘笑道：“橘子，我剛才突忽其來一個想法，你想聽聽嗎？”。

“你想要幫助長羲拿回他嫡長子的地位？”橘淡淡回她。

酆小玖搖頭：“他們家的權力之爭我並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是什麽會引發長羲得了這個厭食癥，而且，得了二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在長羲二十五年的生命中可是不短啊，所以這厭食癥得從他小時候的事情查起，而最能入手的地方就是他已故的母親...”

酆小玖話未說完，只聽橘嘆道：“小玖，你又想違規？”

“......我這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哪有違規那麽嚴重，他母親如果死的冤的話，應該還會有一縷執念徘徊在不願離開的地方，這個和時間長短是沒有問題的，就算幾百年過去了，她只要有怨氣凝聚就會存在，所以，咱倆等會兒去找找？”

橘只能點頭答應，將手中剝好的另一枚荔枝送到她嘴旁，她張口咬下還驚喜出聲：“好吃，果然冬季吃這個最好，橘子，咱家也買點唄。”

“用你每個月的零花錢買嗎？”橘眼中含笑的打趣著她，酆小玖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你都快把我壓榨幹凈了，哪還有零花錢，要不...”

說到這裏，突然見酆小玖從懷中掏出手帕來，在橘不解的目光下，先是左右看了看，隨後如同做賊般端起那個裝有荔枝的盤子，傾盤倒下，快速將其緊緊包裹放入了懷裏後，面上對著橘咧嘴一笑道：“這樣就不用買了。”

橘望著她瞬間鼓起的衣服，垂頭扶額，無力道：“放下吧，我買。”

一把油紙傘，一個單薄的背影，一場下不完的雪，那人已在一陵墓前站立了很長的時間，傘被積雪壓得很重，這樣身體虛弱的他，卻是撐著這樣一把重傘紋絲不動的靜靜站立在風雪中許久。

面前墓碑上刻著幾個白色的字，韓氏，青秀之墓。

男子微微發紫的嘴唇張了張，似是有著聲音從中發出。

“娘，許久未見，你還好嗎？”

“您看，下雪了，您以前說過，喜歡看雪，有時往門前一站就是一天，您說雪是潔白無瑕的，落在身上涼涼的，就如同是藥膏塗抹在身上般，就像是在治療傷口一樣，讓人感覺很舒服。”

“還說了些什麽呢？唉，時間長了，羲兒都給忘了，您離開羲兒的太早，教給羲兒的知識太少，現在羲兒還住在您以前買在外面的宅子裏。”

“那裏很安靜，羲兒很喜歡那裏......對了，羲兒還記得您說過的一些話，那應該是您生前的最後的叮囑了吧。”

“您說，羲兒，娘沒用，你是嫡長子，以後的路必定不好走，所以，千萬要記得，除了自己親手做的東西之外，別人給的都不能吃，就連在家宴上的東西都不要吃，都不能吃，要學會逆來順受，要為了自己活著，一定要活著。”

“羲兒記得，一直都沒有吃他們給的任何東西，盡管小時候羲兒見他們吃的時候，很羨慕，現在.......就算羲兒想吃也吃不下去了，而羲兒如您願的活著，卻是活的好累，娘，您可真夠殘忍呢。”

“二十年過去了，羲兒茍且的活著，但也是活著，是以嫡長子的身份活著，娘，您應該會開心吧，他們拿羲兒沒有辦法，羲兒已經在著手了，若是他們過分，魚死網破羲兒還是能夠做到的，現在還不急，現在就先讓他們對羲兒的嫡長子之位欲求不得的咬牙切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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