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顧青詞提前去了約好的地方，那位警察則是按照時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準時到達。

對方是個年紀挺大，看起來馬上就要退休了的男人。

姓郭。

大概是因為平時接觸的多了，對於高上幾級的科研人員，對方也並沒有覺得有多少壓迫感，相反對顧青詞幹練的模樣露出幾分滿意的態度來。

顧青詞站起身來和對方簡單握了個手。

普通來說，握手一般會上下握上三次，但是這個男人在第二次的時候就放開了手，然後在坐下身的時候，他稍微動了一下面前的濕毛巾，動作似乎頓了一秒鐘不到，然後把濕毛巾放到了一邊去。

動作看起來還算是自然，並沒有什麽讓人在意的地方。

他身上穿著的衣服並沒有幹凈到一塵不染的程度，甚至於說，遠遠沒到顧清瑯衣衫的整潔度。

雖然知道對方只是一位警察，完全沒有必要讓她花費這麽多心思去觀察研究，但是興許是“會見”兩個字讓她產生了本能的反應，就算對方是內部人員，她也忍不住仔細觀察起來。

顧青詞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在心裏做著猜測。

根據身上的衣服以及一些小的行為來講，這個男人並不是什麽潔癖。

他在握手之後，稍微動了一下面前的毛巾，並且在拿起毛巾之後，稍作猶豫，也就是說，當時那個男人並不是想要給毛巾移動位置。

當時他原本的動作，極有可能是想要擦一下手。

本來是沒有經過任何思索順手而成的動作，但是大概是在做動作的時候突然想到握手之後立刻擦手是一件很不禮貌極其失禮的行為，所以那個男人才巧妙地轉換了動作。

不是潔癖卻嫌棄和別人握手……

顧青詞微微瞇了下眼睛。

之前她曾接觸過一個人，和這個警察有著差不多的行為。

她到底把這件事暗暗記下了，然後不動聲色進入了今天的話題。顧青詞拋出今天的第一個問題：“不知道郭警官對於這麽多起案子裏面出現的密室是怎麽看的？”

郭警官接觸過很多科研機關的人員了，顧青詞是唯一一個以密室為問題開頭的人。

大多數人，尤其是科警搜的成員，不過是隨口問一句，就這樣拋開了。

郭警官不免覺得有些意外。

他看了顧青詞一眼，片刻後，目光中露出一些不屑來，笑起來：“顧小姐大概才剛來科搜研不久，對於這一行的規矩還不太了解……”

顧青詞微微笑著，先口說出他想要說的話：“郭警官是不是想說，關註的重點是兇手本身，而不是犯案的手段？”

郭警官的話被她打斷，微微一滯。

他確實是想那麽說的。

不過郭警官的怔忪只有一瞬間，他很快就反應過來，笑起來：“畢竟這個案子牽扯的東西太多了，如果每一樣都要弄清楚的話，是一件極費人力和時間的事情，所以還不如直接把目標放到兇手上面去。希望顧小姐能夠理解。”

“我能理解。”顧青詞點了點頭。

郭警官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也是帶隊的人，如果連頭兒都這樣說了的話，下面的人估計也就沒戲了。

想到這一點，顧青詞就露出稍微有些遺憾的樣子來：“看樣子如果要調查密室相關的事情的話，還是只有自己動手了。”

“不錯。”郭警官對她這個說法表示讚同，“畢竟這個工作比起我們，顯然更加屬於你們科研機構的。”他想了想，露出一個笑容，又補充一句，“不過，我還是建議顧小姐把目光放到犯人本上上面去，我認為那只是犯人故弄玄虛，想要分開人的註意力罷了。”

顧青詞一邊聽他說話，一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郭警官在笑得時候，眼角一點皺紋都沒有。

可是他明明已經有著相當大的年紀了，按照臉上的皺褶程度來看，普通的笑紋和魚尾紋是絕對有的。

顧青詞很想皺皺眉，最後還是忍住了，她看了郭警官一會兒，也把話題移開，問起了第二個想要知道的事情：“郭警官，我記得十七年前那三起案子的兇手是你抓住的。”

郭警官強調道：“是我們團隊，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顧青詞微微一笑：“實際上，我是覺得第三個案子看起來很奇怪。”

對方楞了楞，像是有點驚訝，好半天才慢慢收回驚訝的表情：“奇怪是指……？當時現場的毛發和指紋都顯示是那個男人，並且那個男人也承認了自己的罪行，顧小姐的意思難道是我們辦錯了？您要知道，機器是不會說謊的。”

“當然不是。”顧青詞想到之前顧清瑯說的話，也就完完全全照搬了過來，“我知道機器不會說謊，但是人是可以瞞過機器的。”

“您是什麽意思？”

顧青詞和他比劃著：“您說，會不會有可能，當時兇手是想要包庇某個人，所以故意讓警察收集到了自己的信息……”

話還沒說完，她的聲音就被郭警官打斷，對方摸了摸鼻子，似乎覺得她的話很可笑似的，“顧小姐，容我提醒您一句，根據現場采集到的信息來看，案發當時，兇手確實是在現場。”

顧青詞點頭：“但是也不能排除會有共同犯罪的行為，不是麽？”

“根據我們的調查的話，兇手在策劃一系列事情之前，就已經和所有的交際圈斷絕了關系，可以說，他身邊能夠聯系的人為零，他一個朋友、親人和戀人都沒有，並且，他並不會使用計算機。”

郭警官的話說得斬釘截鐵，顧青詞並不認為他這番話是胡編亂造的，也並不認為對方的調查不靠譜。但是這件事情她還是想要自己親自查一查，才能覺得心裏安心一點。

總會有遺漏的地方才對。

她看了一眼因為被質疑而顯然有一點怒氣的郭警官，決定把後面還想說的話隱匿下來。

他們對“犯人本身”的關註遠遠高於“案件本身”，所以顧青詞並不認為繼續問下去還有什麽結果，她對對方露出一個有些抱歉的笑容，然後想著，有的事情不如交給顧清瑯去查，反而會更快一點。

不過唯一不好的就是，顧清瑯現在手上的工作也足夠多了

……等他稍微空閑一點，就把這件事情交給他去做。

從來只聽說過上司交給下屬工作，還是第一次聽說下屬給上司指派工作。

顯然這個姑娘並沒有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麽毛病。

下一個問題是她非常關註的一件事。

“拋開剛才提到的其他來說，不知道郭警官有沒有察覺到第三起案子的斷層感？”

郭警官稍微擡了下眉毛，顯然是示意她說下去，他並沒有理解她的斷層感是什麽意思。

顧青詞解釋道：“按照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案子來看，兇手從現場的布置到犯案的手法都可以說是經過精心策劃的。但是第三起案子看起來更像是用精心布置的後期去掩飾一個意外事件。”

“意外？”他忽然一笑。

“對，意外。”顧青詞並不喜歡對方用玩笑和不屑的態度來談起工作，嘴角抿了抿，臉上也些微點不虞，她把自己剛才的話重覆了一遍，說著，“前面兩起案子都堪稱完美，第一起案子的手法詭詐，第二起完全可以被定性為意外事故。僅有第三起案子看起來十分粗糙，不管是裁決書，還是犯案現場，看起來都沒有經過提前的準備，只是突然發生了，所以後續用了些手法再來布置和掩蓋現場。”

郭警官忽然打斷她的話，說道：“顧小姐認為，根據第三起案子就認定兇手，是一件不太準確的事情，可能被判下死刑的‘兇手’只是一個替罪羊，並不是前兩起案子的兇手？”

這次，倒是輪到顧青詞微微一楞。

老實說，之前她只是在意了這件事，暫時還並沒有提出假象。畢竟顧青詞想的是再把證據收集齊一點再提出設想。

但是這會兒郭警官卻突然提出了一個設想。

聽起來倒確實是有一點道理的設想。

可是顧青詞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所以最後，她只是把這個設想記了下來，當成可能性之一。

假想這種東西是科研人員提出來的，而且必須是謹慎提出，而且一個想法最好不要在腦袋裏面停留太久，否則就沒法公平對待每一個想法。

到時候，可能會造成著重點偏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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