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下來的時候，顧青詞果然去了一趟母親那邊，也如之前電話裏面所說的，去拜訪了林老太。

也不對，現在不能叫林老太了，應該叫林媽媽。

顧青詞最近工作愈發順手，一進門就職業習慣一般地開始四下打量起來，很快就發現了不少端倪。正如文秋華所說，這位林媽媽和她確實是一路人。

屋子裏面姑且算是收拾得工工整整，剛一走進屋裏，完全感覺不出來林媽媽和她有什麽同樣的地方，不過稍微坐一會兒，就大概能夠明白了。

顧青詞眼尖地玩起了一起來找茬。

窗簾後面藏著平時她會用來隨便擱在地上的小桌子，還有一兩把胡亂扔著的長柄雨傘。茶幾下面亂堆著堅果零食。沙發後面還有好些科技雜志和島田莊司的小說。

平時顧青詞收拾東西的時候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樣子。

把東西隨便堆在看不到的地方，能看到的地方整潔漂亮起來了，就當成自己已經收拾完了的樣子。不過每次這樣收拾之後，要找起什麽東西來反而更加費勁。

老先生腿腳不方便，基本上沒法做家務，林媽媽也是一副完全對家務無能的樣子，顧青詞有點沒法想象他兩個人平時到底要怎麽生活。

趁著林媽媽進進出出張羅東西的空檔，老先生偷偷和她說了聲：“小詞啊，對不起啊，讓你看到這個樣子。”

顧青詞趕緊搖搖頭，想了想，還是難為情地說了實話：“我覺得很親切。”

老先生楞了楞，繼而大笑。

這會兒林媽媽穿著打扮還是非常漂亮的，顧青詞看著她殷勤地端過來瓜果盤，然後眼神游移，像是在找著什麽東西。

顧青詞很想提醒她，堅果零食都藏在茶幾下面了，不過想到老年人的臉面，她最後還是把提醒都藏了起來。

顧青詞又想，如果沒有人拜訪的時候，林媽媽是不是也會穿得這麽漂亮，會不會和她一樣穿著桑拿服，在家裏懶懶散散的樣子。

最後，她沒忍住，問老先生：“顧叔，你們平時都怎麽打掃清潔？”

老先生看著妻子的身影，目光溫柔，似乎沒覺得這是個什麽煩惱，笑道：“平時基本上是請鐘點工上門來收拾，偶爾我兒子也會過來幫著收拾一下。”

顧青詞點點頭。

老先生又笑道：“就是因為她什麽都不會做，才把兒子逼成了個家務十項全能。”

顧青詞跟著他笑。

每次林媽媽出現的時候，老先生的視線就會追隨過去，就算是林媽媽犯傻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老先生眼睛裏面略有譴責，不過更多的是溫柔，還有包容。

已經歷經滄桑的眼睛裏面，還會湧出那麽寬容和深情的光芒來，顧青詞覺得這個家裏面充滿的全是溫馨。

之前文秋華確實沒有說錯，兩個人感情很好，家庭環境也很舒服，只有這樣的家庭，才會讓人有種想要回家的感覺。

這是文秋華和顧北輝沒法比的。

顧青詞幫著林媽媽一起在廚房忙活一通，林媽媽做起飯來也是笨手笨腳的，甚至鹽和味精都分不清楚，到了這個時候，顧青詞不得不懷疑起來之前她做的那鍋燉牛肉到底是怎麽出來的。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林媽媽有點不好意思，咳了一聲：“那天我兒子早上回了家，是我兒子做的，留給我們的晚飯。”

原來如此。

顧青詞笑了笑：“你們一定有一個非常能幹的兒子。”

“可不是麽。”說起兒子的時候，林媽媽也顯得非常高興，“那孩子從小就懂事。他爸腿腳不方便，我……我不太喜歡做家務，所以平時家裏不管是什麽都系都是那孩子在收拾，也沒見他有什麽不耐煩不高興的樣子，從小就很能幹，很獨立，也是一個很溫柔善良的孩子。”

顧青詞大概能夠想象出來是什麽樣子，稍微拖長聲音“嗯……”了一聲。

提起自己孩子的時候，林媽媽的話匣子就停不下來：“那孩子啊，是真的善良，對有困難的人沒辦法坐視不管。”

“是嗎？”

“對！”林媽媽想了想，又推翻自己剛才的說法，轉而道，“也不能那麽說，應該說，那孩子是對明明十分努力，還無奈身陷困境的人，沒法坐視不管。他也不是什麽人都會幫助的。”

顧青詞點了點頭。

對認真努力而又身陷困境的人抱有同情心，施以援手才是真正的善良。如果對誰都一樣溫柔，一樣善良，那只能叫聖母。

果然性格好又優秀的人是出自於這種讓人覺得很美好的家庭當中，光是想想，顧青詞就覺得十分羨慕。

“也許是我這個當媽的不太到位，那孩子從小就特別擅長收拾東西。像是會魔法一樣，不管是什麽東西到了他手上都變得幹凈整潔起來。衣服能打理得像是專業幹洗店做出來的成品，地板和窗戶都能閃閃發光，還有普普通通的食材過了他的手都變得美味至極，我以前還覺得那孩子搞不好有超能力呢。”

顧青詞笑起來：“超能力也太誇張了，比別人都更加擅長收拾吧。”

“對對對，你說得對，比別人都擅長收拾。”雖然這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但是林媽媽在說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卻稍微嘆了一口氣，又像是不那麽高興了。

顧青詞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問道：“怎麽了嗎？”

林媽媽搖了搖頭，有點落寞起來：“所以才一直單身的啊。”

“什麽？”

“那孩子。”她緩緩道，“因為一個人生活已經足夠漂亮，足夠出色，根本不需要別人插進來。就算是有喜歡他的女孩子，最後也受不了那種平淡至極的生活。不管是什麽事情，那孩子自己一個人就能打理好，女孩子可能會覺得，自己看起來反而像個擺設，不知道自己跟在他身邊是為了什麽。沒有碰撞和激情的感覺吧大概……所以，我和老顧一直很擔心，那孩子會不會就那樣單身到老。”

顧青詞卻笑了笑：“平平淡淡不也挺好的麽，那才是生活，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麽多澎湃激烈。就這樣細水長流的挺好。”

林媽媽看她一眼：“難得你這樣的小姑娘也有這樣的想法。”

顧青詞點頭：“我是這樣想的。所以，您兒子有一天一定也能遇到覺得平平淡淡才好的女孩子。”

晚飯是兩家人一起吃的，飯後文秋華幫忙收拾了桌子，顧青詞則是被打發去洗碗。水龍頭打開，水聲嘩嘩響起之後，她回頭看了一眼。

客廳裏面亮著橘色的燈光。

暖色的光芒，讓這個裝修本來就十足溫馨的小屋更加讓人心動。

顧北輝和老先生坐在一邊下著棋，文秋華則是和林媽媽坐在一起一邊看電視，一邊對電視上的人品頭論足。客廳裏面十分熱鬧，看起來也十分歡快。

顧青詞笑了笑，扭回頭。

她想，以後如果結婚的話，希望自己家人和丈夫的家人，也能像現在這樣相處。

在這邊玩夠了，顧青詞一家人才回了隔壁的屋子，燦白的燈光打下來的時候，她還有些恍惚，覺得自己好像是從童話小屋裏面回到了現實世界裏面一樣。

文秋華看她一眼，女兒的恍惚盡收眼底，笑道：“覺得完全不一樣對吧。”

顧青詞沒說話，低著頭換鞋。

文秋華想了想，微微嘆了一口氣：“會覺得那樣的生活真好啊，真像是書裏寫的世界，要是自己也能進入那樣的世界裏面就好了。”

顧青詞看向母親。

文秋華卻搖了搖頭：“不過這樣的生活，一般只會存在於童年的幻想和電視劇裏面，真的擁有這種生活的人實在是太少了。這才是現實。”

顧青詞楞住。

文秋華已經把鞋子換好，走回了客廳裏面。

顧青詞尚且還站在那裏發著怔。

這才是現實。

以前她從來沒有想到那麽長遠的事情這會兒卻突然從腦海裏面跳了出來，顧青詞想著，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和傅景年在一起了的話，如果真的結婚了的話，他們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呢？

隔壁的林媽媽和老先生雖然都沒辦法做家務，收拾東西，但是他們的相處卻讓人羨慕。

再說了，生活又不僅僅只包含收拾整理。

雖然他倆都不擅長收拾整理，但是他倆都挺有錢，請個鐘點工倒是沒問題。但是他們能那麽溫馨嗎，還是說，依然充滿了硝煙味？

還有父母，傅景年的母親並不喜歡自己，自己的父親也不太喜歡傅景年。傅景年的母親也有些瞧不起文秋華的出身，不太願意打交道。要像現在這樣和平美好的相處，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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