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奉怔了怔，隨著她的目光一起看了過去。

顧清瑯卻看了顧青詞一眼，嘴角微微翹起。似乎在工作上面，對自己這個部下還是非常滿意的。

衣帽架上隨意搭著一條沒收起來的領帶。

淡藍色和淺金色交織，上面印有格紋的花案，看起來是一條頗為帥氣又亮眼的男士領帶。按理說應該沒什麽好在意的，不過這條領帶和這個人看起來太不搭了。

架子上還掛著另一套衣服，從襯衫到褲子都是淡灰色的。而姚子奉現在身上穿著的一整套都是黑色。在觀察一下屋裏沙發椅子一類的東西，只要一個東西是灰銀色，其他所有東西都是灰銀色。

很顯然，這是個喜歡一整套同色搭配的人，而且整體風格偏向於暗沈。

這種色調和他個人的氣質很襯，銳利，仿佛刀刃。

這樣一來，那條領帶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起來，一來是找不到能夠搭配那條領帶的衣服，二來是整體風格偏向柔和和顯眼。顧青詞並不認為這個男人會買這樣一條領帶，但是這條領帶卻掛在衣帽架上面，說明這之前還被主人使用過。

姚子奉再次轉過臉來的時候，臉上神色雖然沒變，不過態度卻多少謹慎了一點，把之前不耐煩的情緒收了起來，和她淡淡道：“這條領帶是女朋友送的。”

“女朋友？”聽到這個回答，她再根據昨天看到的他對文瑜朵的反應，心裏一瞬間冒出許多種猜測，顧青詞也不露聲色，笑道，“冒昧地問一下，您女朋友是……？”

“我們學校教科院的一位教授，叫李欣。”

“哦。”顧青詞並不認為這位女性就會是那位鄰居，也沒這樣想過，不過點了點頭，“你們沒有住在一起？”

“對。”他點點頭，“她有房子，在學校裏面。”

也就是說，這位女朋友住的是學校的教職工公寓。

見顧青詞的視線還在屋裏面流連，姚子奉問了聲：“兩位今天來是想要知道什麽呢？”

顧青詞看向他：“雖然很抱歉，但是我想要知道一些關於您父親姚遠先生的事情。”

雖然差不多已經知道了來意，但是姚子奉還是稍微閉了閉眼睛，似乎並不想面對這個話題，又覺得無可奈何似的，好半天，才道：“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怎麽時隔這麽多年，又忽然說起了這樁案子？”

顧青詞笑了笑：“不是，我們只是研究調查。”

姚子奉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顧青詞問他：“您覺得您父親是個怎麽樣的人？”

姚遠目光微微動了一下，露出一副回憶思索的樣子，許久才緩緩道：“和氣，對街坊鄰居都照顧有加，別人不管是什麽麻煩，他都願意幫一把。”

依然是同樣的說辭，和安寧也好，和那條街上認識姚遠的人也好，都是一模一樣的說法。顧青詞點了點頭：“我註意到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似乎以前有群小混混經常找姚先生的麻煩？”

“是的。”姚子奉皺了皺眉，覺得那並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大概是覺得我爸太和氣了，好欺負，所以經常會針對我爸。”

“姚先生沒和他們生過氣嗎？”

姚子奉楞了楞，搖搖頭：“沒有。”

“從來沒有？一次都沒有？私下裏面也沒有生過氣？”

顧青詞問話的聲音很急，姚子奉瞳孔向左邊游移了一下，片刻後，還是搖頭：“沒有。”

“您知道姚先生曾經做的事情嗎？”

姚子奉笑了笑，只是嘴角並沒有提太起來，神色有些寂寥：“您是說敲詐的事情是嗎？”

顧青詞微微點頭：“對於這件事，您是怎麽看的，您覺得有關聯嗎？”

姚子奉身子微微前傾下來，雙手胳膊拐支在茶幾上，雙手握在一起，過了一會兒，他手依然保持著握在一起的姿勢，只是食指稍微伸直，擱到嘴邊。他嗤笑一聲：“我能怎麽想？那位夫人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難道還會有關聯嗎？”

“那您呢？不考慮別人的說法，您是怎麽想的？”

姚子奉還是笑，手卻放開來，轉而抱著自己胳膊，指尖微動輕輕敲著手臂：“我沒什麽想法，如果僅僅是為了零頭一般的五十萬元就這樣奪去人命……那位夫人沒必要的吧？”

“事件發生的時候您在做什麽呢？”

姚子奉目光挑了挑：“那時候我報名了跆拳道班，在河邊練習跆拳道。”

這後面問話基本都是常規型問話，姚子奉雖有些不耐，卻也全部老老實實回答了。顧青詞把自己想要的訊息都收集了一番，最後再次給姚子奉道了謝。

一個並不願意回想起來的人，卻強迫他回想起來，還要全部說出來，這確實是不太好的事情。

兩人站起來要和他告別。

顧青詞偷偷瞟了顧清瑯一眼，見他眉頭微微皺著，似乎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片刻後，嘴角微微一抿，似乎想要說點什麽。不知怎的，她卻打斷了顧清瑯的話，脫口而出：“對了姚先生，我想知道，您對高中女生的看法？”

姚子奉楞住。

顧清瑯也楞住。

“高中女生？”

姚子奉似乎有點懷疑顧青詞剛才的問話。

顧青詞點了點頭，笑得乖巧：“是的，關於高中女生的看法。”

“這個……”姚子奉支吾幾聲，目光晃動幾次，才微微一笑，“沒什麽感覺，應該還挺可愛的吧？”

顧青詞“哦”了一聲，把狐疑的表情全部收好，見顧清瑯也沒了要說話的意思，才慢慢離開了姚子奉的家。

兩人似乎都想要整理一下剛才獲得的訊息，從出門到離開這棟大樓，都保持著一言不發的狀態。

等再次走回大學城的圍墻邊的時候，顧青詞才微微吐了口氣，把剛才獲得的訊息都在腦子裏面整理清楚了，又想到顧清瑯還走在旁邊，便擡眼看過去。

不等她說話，顧清瑯就先開了口：“你做得很好。”

“是嗎？”

顧清瑯在工作上面很是嚴格，這一點是出了名的，所以顧青詞一開始也有些忐忑，害怕自己剛才的表現得不到他的認可。沒想到七上八下之後，卻等來顧清瑯一句表揚，她的心臟頓時就好像沐浴在藍天之下，高高飛揚而起，輕松又自在。

“很好。”顧清瑯再次確認了一次，伸手拍拍她，笑得溫和，“我想要知道的東西，全都知道了。”

顧青詞也笑起來，別提多高興了。

她現在對姚子奉很關心，趕緊問他：“對了副部，您發覺有什麽地方不對了嗎？”

“嗯。”顧清瑯點了點頭，看她一眼，微笑，“姚子奉的表現堪稱完美。”

“完美？”

“對。就我觀察而言，他的一舉一動都堪稱完美。”

顧青詞忽然明白了顧清瑯今天過來是做什麽了，她不由得皺起眉來，問他：“那就是說，毫無破綻毫無疑點？”

顧清瑯現在還不打算把自己得出的答案告訴她，只是順手教了她一點：“他說了兩次謊。”

“兩次？”

“對。”顧清瑯學著姚子奉的動作，兩手握著，再把食指稍微伸直擱在唇邊。顧青詞看清楚動作之後，他才把手放下來，“你第一次問他關於敲詐的事情的時候，他做了這樣的動作是吧？”

顧青詞轉了轉眼珠，想了想，點頭。

顧清瑯看著她的表情，悠悠道：“無意識地捂嘴，是撒謊的表現。順便一說，你剛才回憶的時候，往左邊看了吧？視線往左邊看的話，是回憶場景，往右邊看是創造場景。”

顧青詞受教，恍然大悟點著頭，忍不住蹦跶著用身子撞了撞他：“副部您真厲害！”

這女孩一高興起來就跳脫得不得了，而且總會做出讓人匪夷所思的行為。顧清瑯冷不防被她一撞，走路就稍微偏離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很想伸手把她拎直了，半日才忍住沖動，掃她一眼：“最後那個女高中生是什麽？”

顧青詞立刻回他：“副部您覺得他最後那個回答是真的還是假的？”

顧清瑯想也不想：“假的。”

“為什麽為什麽？”

“這個問題他應該是第一次被人問起。”顧清瑯說道，“也就是說，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他說話的時候，目光胡亂左右看了一遍，表示他想要找一個理想的答案。他最後說謊了，他並不喜歡高中女生。”

“對！”顧青詞眉飛色舞，把昨天在地鐵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和他說了一遍。

顧清瑯聽得發怔，最後才用極其嫌棄的語氣，緩慢說道：“所以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什麽？”

“顧二傻。二和傻都是會傳染人的，我建議把你隔離起來，免得再禍害別人。”

顧青詞心情好，懶得和他計較，只是“哈？”了一聲，強調自己不滿意，片刻後又說道：“我最後說話的時候，副部您也想要說點什麽吧？您想要說什麽？”

“隨便說點什麽。”顧清瑯一本正經說道，“隨便問點什麽，他從沒聽過的問題。結果正好你問了，就省得我再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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