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時怔忪，手足無措的感覺從腳下緩緩躥起遍布全身，手僵硬地搭在門把上，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猶豫之下，裏面那人卻勾了勾嘴角，笑得漫不經心又頗具諷刺。片刻後，他走過來拉開門。

少了玻璃的霧感，顧青詞心裏愈發慌張，臉上卻條件反射地露出一個微笑：“謝謝。”

傅景年那邊沒聲音，卻能感覺到他往回走去，顧青詞也跟在他身後一路走到了電梯口。稍微前他兩步，站在更加靠近電梯的地方。

卷發被束了起來，微微閃爍著光芒。

傅景年略微皺了皺眉，大概是想到了什麽，忽然悠悠道：“我發現你這人挺心機的。”

聞言，顧青詞擡了擡眼眸，看著電梯上面的數字，又看了看傅景年的臉，從喉嚨裏面輕哼了一聲：“嗯？”

顧青詞漫不經心的聲音是最撩人的。微啞的嗓音像是羽毛，帶著女人特有的性感，酥酥麻麻，在心裏泛了點撓不著的癢意。

聲音聽起來似乎沒當回事，可是謹慎的站姿和站位卻暴露一切，他微嗤了一聲：“我給你提個建議。”

顧青詞沒吭聲。

傅景年說道：“你要真心不想和我有接觸，最好就把態度拿狠點，躲遠點，別讓我有接觸你的機會。要是做不到斬斷一切，你最好還是放開點，普普通通地相處。你現在的情況是成天在我面前晃悠，還端出一副擔驚受怕想要躲開的樣子，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兩個之間的事兒麽？”

說完，傅景年笑了聲：“當然，我覺得以你的經歷來講，是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情的。或許我應該認為，這是你欲拒還迎的手段？”

聽到他輕浮而又讓人有些屈辱的話，顧青詞臉色白了幾分。好半天，她才漸漸恢覆過來，挑起眉，勾了個懶洋洋的笑：“我很抱歉，對你露出那樣的態度，和對其他人的態度都不太一樣。確實是欲拒還迎的手段，我很擅長這種手段，畢竟，我以前呆的那個場所就吃這一套。不過仔細想想這種區別待遇，大概是因為我沒把你當成同事看待，對於我來說，你更像是個恩客？”

說到這裏，顧青詞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眉眼間一片得色。仿佛是打了什麽勝仗一般，讓她覺得很是振奮。

傅景年怔了一會兒，目光漸漸冷下來。

他乜著她，顧青詞卻一點沒註意到他的視線。她個子矮了有一個頭，他只能看到因為笑聲而微微晃動的卷發馬尾。

傅景年淡淡道：“你來研究院也有一段時間了。出息沒長多少，作踐自己的能力倒是強了不少。”

顧青詞可算是肯透過電梯門的反光，匆匆掃過一眼傅景年的臉龐。

冷靜而從容，那並不是日常雲淡風輕的狀態，而像是在戰場上冷峻面對著敵軍雜魚的將軍。

顧青詞身上稍微散去一些的涼意再次席卷而來。她還是太低估傅景年會帶給她的傷害了，實際上，傅景年可以一句話也不說，只用露出現在這樣的一雙眼睛——一雙把她當做能夠輕而易舉打敗的敵人的眼睛，顧青詞就足以潰不成軍。

她記得傅景年讀高中的時候，曾舉辦過辯論賽，當時傅景年坐在正方席上，側著眸子施舍給了對面辯手一個不鹹不淡的目光。

和現在的目光完全一樣，對自己的肯定和對對方的否定，更可笑的是，那時候也好，現在也好，傅景年都是有足夠的資本來露出這樣的神色的。

電梯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

顧青詞還沈浸在那個目光當中，只是怔忪，傅景年已經從她身邊越過，跨進了電梯。他轉過身，按著開門的按鈕，再次把視線落回她身上。

顧青詞微微抿著嘴，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頭頂燈光落下，給她描了個淡淡的輪廓，眼睛藏在睫毛的陰影裏，看不真切。

纖細的影子斜斜延伸到他的旁邊，看起來脆弱又落寞。

空氣仿佛凝固起來，一時間寂靜無聲。

兩人像是仇敵一般對峙著，互不相讓，又像是隔著鴻溝的戀人，看誰有勇氣先跳出那一步。有恨不能生吞入腹的恨意，也有無可奈何的妥協。

過了一會兒，傅景年終於皺起眉：“顧青詞，你到底想做什麽？”

顧青詞緩緩擡起頭來，用目光觸碰著他的眸子，傅景年臉上的神色也愈發清淡。

“我想了想，你說得對。”顧青詞微微一笑，這次的笑容沒有風情，也沒有妖嬈，平凡無奇，她的眼尾並沒有露出稍顯嫵媚的笑紋。

“我們幹脆點，斷得幹幹凈凈怎麽樣？”

傅景年放下手來。

沒有了開門鍵的阻止，電梯門慢動作般的一點一點要合上。視野隨著兩扇門的移動逐漸變窄，傅景年冷著臉站在其中，面無表情。

顧青詞想要露出個笑容，最後瀟灑一點說聲再見，而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的胳膊忽然被強硬地拽住，甚至不給她一丁點反應的時間，她只能跟著那股帶著狠勁的力氣踉踉蹌蹌往前栽了幾步，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電梯裏面，門在身後密密合攏。

傅景年雙手撐在她身側，抵著她，目光瘋狂，他幾乎咬牙切齒道：“不怎麽樣。顧青詞，你欠我太多了，在我全部討回之前，斷幹凈這種事你想都別想！”

顧青詞不確定自己到底是怎麽回家的，身體並非是靠大腦牽引著在行動，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自己家的沙發上，心臟還在飛快地跳動著。

她還記得之前傅景年的目光，帶著濃烈的恨意糾纏而上，似乎想灼燒她直至成為灰燼。

顧青詞把自己窩在沙發的最深處，感覺被時光切碎的記憶一片一片漂浮。

那時顧青詞是被嬌寵的公主，傅景年卻是所有人憧憬的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倆在一起的時候，吵架、甜蜜、情濃，不管什麽時候，都是濃烈的。

感情是從傅景年那裏先開始的。傅景年對她呵護備至，顧青詞享受他的呵護，可是不安又像是埋在心底深處的種子，有時候傅景年也會露出高高在上的模樣來，像是在嘲笑她不及他優秀。

兩個人都十足驕傲。所以顧青詞揮霍著傅景年的喜歡，想從此找到自己的成就感。傅景年偶也嘲諷她一二，想要強調自己的存在感。

老實說，他們的戀愛，更像是打仗，在戰鬥中自尊心更是高高築起，成為絕對不可侵犯的神聖領地。也不知道那段感情後面到底發展成什麽樣子了，或許感情早就在爭吵和眼淚當中磨滅得差不多了，最後變成了“徒爭一口氣”的狀態。

所以，當顧青詞從雲上墜入塵埃中時，第一個想法竟然是逃得遠遠的，逃到傅景年絕對看不到的地方去。

因為她不想輸。

想到那些事情，顧青詞心裏就有些異樣的情緒開始翻滾起來，遏制不住。直到感覺到臉頰上有點微涼的感覺，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一場。

顧青詞擦了擦眼睛，索性拿著手機點了幾下，看起了前段時間保存在手機裏面的資料。

有一部電視劇叫做《逃避雖然可恥但很有用》，顧青詞深以為此。對於已經失去了尊貴榮華生活的她來說，工作才是最好的逃避方式。

不過煩悶感還是揮之不去，每看上幾個字，就難免會走神一陣，這絕對是比高額欠債還要棘手的事情，顧青詞怔了好一會兒，不由自主地在手機上點起來。

“愛情和驕傲。‘斷得幹凈’和‘想都別想’。”

“所深愛的人用銷聲匿跡的方式宣布了分手，再次重逢的時候，想要侮辱和掠奪對方，這樣的感情到底算什麽？是痛恨嗎？”

那幾行字忽然消失在了界面裏面，再出現的時候，居然是以文字框的形式——頭像旁邊的文字框。

顧青詞盯著自己剛才按到的“發送”兩個字，突然覺得在此之前所有的糾結都不如現在這個可怕，她連撞墻去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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