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詞心裏頓時有了主意，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想，先在收容觀察的時間，判斷出他對顏色和形狀的感知能力。”

“哦？”面試官總算換了個表情，微微一笑，身子湊近了桌子一點，“接著說。”

顧青詞說道：“大多數人，實際上是對顏色的感知先於形狀。但是，也有人是對形狀的感知先於顏色。這種事情，其實是可以從日常的一些細節發現的，譬如說在瞬間看到某個東西後，說的是‘紅色的東西’，還是‘圓形的東西’，有了這個判斷，就可以進行下一步操作。”

說到這裏，她看向了面試官。

面試官明白過來，點頭：“假定這個人也和大多數人一樣，對顏色感知先於形狀。”

顧青詞比劃著說道：“先告訴她的主人格每周末會有放風時間。然後在她副人格出現的時候，告訴她如果是主人格的話，周日淩晨時段，護士會在門口盒子裏放兩張票，周日七點以前可以把綠色的通行票交給病房外的人員進行放風。紅色的票則是就餐票，放風時間結束後，可以帶著就餐票去食堂自由飲食一頓。”

面試官眼睛一亮。

顧青詞猜他已經明白的差不多了，補充道：“當然，實際上綠色的票上，印有就餐的很小的字。紅色的票上才印有通行的小字。”

面試官不停點起頭來：“緊湊的時間安排，會讓‘有記憶’的人麻痹大意，先行選擇顏色。你這個想法很好。”

顧青詞說的方法只是其中一種而已，摸清了人對顏色形狀的感知能力之後，可以進行的測試方法十分多。

她的亮點並不在於後續提出的方案，而是一開始對感知能力的分辨。

顧青詞走出辦公室之後，才長長地吐了口氣。她現在大腦可算是從腫脹懵懂裏面逐漸清醒過來。

她搓了搓手，手心裏面一片冰涼。

直到走出行政大樓，整個人暴露到陽光下面之後，她總算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背上的衣服被太陽曬了一曬，有一片涼意上覆蓋了點溫暖，這才驚覺剛才背後的衣料已經濕了。

這會兒研究院外面沒一個人，顧青詞瞇著眼睛往回看去，見大樓深藍的玻璃反射著陽光，透出有些冰冷又銳利的光芒來，不知怎的，就覺得心口沈沈的，像是塊石頭壓上，讓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她恍恍惚惚想到，或許自己應該給傅景年道個謝才對。就算她在不願意把那個人往好裏想，傅景年也確確實實給她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點子，讓她得以僥幸過關。

也不曉得那個人現在在幾樓，在做些什麽？

道謝是肯定的，但是不一定非要今天去道謝。顧青詞最怕欠人人情，更何況這個人還和她有那麽一點瓜葛，更是要好好還清楚了才行。

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不想牽扯，就越是會牽扯上去。

面試比預想中結束得早，顧青詞給文瑜朵打了個電話，關心了一下表妹這幾天的工作和生活，那邊似乎正玩得開心，也沒說上兩句，就急匆匆掛了電話。

孟妍正拎了一套雪紡的襯衫，在往自己身上比劃，見文瑜朵收了線走回店來，隨口問了聲：“誰呀？”

“我表姐。”文瑜朵聳了聳肩，“她才剛面試完，問我家裏需不需要買什麽。”

“姐姐？”孟妍把原本拿著的衣服掛回架子上，問道，“你姐姐面試什麽？”

“科搜研。”

孟妍想了想，驚訝道：“那你姐姐很厲害啊！真佩服你，有這麽厲害一個姐姐！”

文瑜朵抿了抿嘴，沒說話。

雖說時間已經過得挺久了，但是文瑜朵依稀還記得，以前父母在一起的時候，母親總是抱怨父親廢物，老是提叨顧青詞她媽，說文秋華命好能幹有出息。後來母親終於不再提起文秋華的名字，想來那時候顧家已經出事了。

大約這個影響受得多了，聽到孟妍說話之後，文瑜朵不自覺就想到以前母親念念叨叨的樣子，對“顧青詞更有出息”這樣的隱藏含義有些不屑一顧。

小姑娘露出一副不大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樣子，沈默一會兒，忽然說道：“我今天還要買一套正裝，之前我姐給我買了一套，是那種看起來很廉價的地攤貨，我給扔了，我想再買一套。”

孟妍大約猜到了一點文瑜朵的心思，雖說身邊能有個科研搜的人聽起來挺厲害，不過說到底和自己沒有太大幹系。聽到文瑜朵說話之後，她想了想，又把人帶進了另一家店。

“這家我常來，牌子貨，款樣也挺好，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孟妍現在特別會來事兒，嘴甜，心思也活絡，渾身都透著一股讓人喜歡的勁兒。也不曉得當初那個木訥沈悶的女生到底是怎麽轉變成這個樣子的。

文瑜朵越是瞧她就越覺得她和顧青詞有幾分相似，可到底是哪裏相似，又說不太上來。

孟妍帶她來的這個店還真是很有看頭，才剛一進店門，幾乎是一瞬間，文瑜朵的目光就被吸引了。

店員似乎是認識孟妍的，見到人之後，立刻湊了上來，左一句“越來越漂亮”，右一句“身材更好了”，把孟妍哄得眉開眼笑。

這店裏的東西看起來都不怎麽便宜，孟妍能和店員熟識，還讓店員這麽諂媚以待，對於她“一個月能掙小幾萬”的事情，文瑜朵更是無法懷疑。

不過這都過了一個下午了，話題始終沒有什麽進展。文瑜朵幾次想要把話題移到這個上面來，孟妍就謹慎地轉移開了，就是不曉得她到底能不能打聽到什麽。

要是她一個月也能輕輕松松掙個小幾萬，走出去也絕對不會被“科搜研”的風頭給壓過。

她心思驟然飄遠了幾分，直到孟妍開口問她才回過神來。

文瑜朵手上還摸著那件衣服，說道：“這件就挺好的，我挺喜歡。”

店員立刻湊了上來：“這件款式好，你身材高挑又纖細，穿起來肯定好看！”

文瑜朵沒吱聲，拿眼睛瞧著孟妍，孟妍打量幾下，才點了點頭：“是挺好看的，挺襯你。”

“對吧？”店員笑了笑，看文瑜朵似乎想要翻看價格的樣子，立刻說道，“這一套不貴的，兩千零八十，用會員卡的話，可以打八折。”

文瑜朵立刻身子一僵，只覺得太陽穴不停跳著，臉上發燙，心裏頗有點尷尬。她預算最多也就一千，這兩千塊打個八折還得有一千六，怎麽買得起？

孟妍細細看著她的表情，見文瑜朵忸怩，索性揮了揮手：“就要這套吧，你幫我裝好。”

文瑜朵嚇了一跳，她哪兒敢這麽花錢：“先別急，我再看看的。”

孟妍笑笑：“這套挺好的，你要看別的也行，這套我買了，咱們這麽久沒見面，當我送給你的禮物。”

文瑜朵指甲摳著手心：“不太好吧……”她又看了看那套衣服，眼神飄忽，最終還是把後面半句給吞了下去。

不知為何，越是和孟妍相處，她就越是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等到了晚上孟妍請她去喝飲料的時候，文瑜朵更是覺得自己整張臉都是燙的。

回想起之前自己請孟妍在奶茶店喝奶茶，當時自己還想著這是附近最好的飲料店，沒想到自己的那點東西根本就拿不出手。

和孟妍一對比，自己就像個什麽都不懂的鄉巴佬，孟妍簡直就是白富美。也難怪當時在奶茶店裏孟妍露出那副有點不屑的樣子。

畢竟奶茶這種東西，對於她來說，還是有點太小兒科了。

會所裏面的燈光很是細碎，星星點點灑下來，隨著輕緩的音樂慢慢流轉，營造起有些暧昧的氣氛來。

孟妍幫她叫了杯Cosmopolitan。

杯底的淺玫紅逐漸加深染色變成最上面深沈的西瓜紅，讓文瑜朵心裏一瞬間跳出一個詞“大人的味道”。仿佛是什麽禁果，一旦吞入腹中，就會進入另一個新的世界一般。

文瑜朵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孟妍看著她直笑：“這酒果汁放得很多，不算烈，但也不能喝多了。它中文名字叫‘大都會’。”

還真是大都會。文瑜朵心裏想著，也就是大都會，才能看到這些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孟妍沒照顧她多久，沒過一會兒就有人過來招呼孟妍，看樣子也是認識的人，孟妍和對方說了幾句話，就轉過頭：“我過去和他們打一會兒桌球，你有事就叫我。”

文瑜朵點了點頭。

在這種地方，孟妍看起來如魚得水。文瑜朵能清楚看到孟妍在那邊趴著，才剛打了一桿，又別的男人摟摟抱抱起來。

周圍的人似乎互相至今都認識，全都紮堆在嬉戲著，聊天著。文瑜朵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雙腿並得攏攏的，心臟砰砰直跳，恨不得把整張臉都埋下去。

先前和孟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還算是各有各的風格，可是現在處在這樣一個環境裏面，她就開始覺得全身不自在起來。好像只有自己，和這個世界是格格不入的，從頭到腳，由裏及外，甚至讓人覺得她這個樣子簡直土氣至極，仿佛小醜一般，只能供人消遣娛樂。

這種時候，文瑜朵總是會想到很多事情。

最多被想到的，卻是工作上面的問題。坐在這裏，才真真正正體會到，自己找工作的時候那些所謂的一身傲骨，所謂的倔強，簡直就像是放屁。在浮華面前，什麽東西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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