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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酒醉 來接你回家的,小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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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鼓起勇氣說的話, 季老這邊不僅心裏忐忑,還覺得對不起傅聽言。

不過宋念安是他的寶貝孫女,誰叫那小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偶爾整點刺激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這種思想一抱, 季老心裏舒坦不少, 帶著褶子的臉也在笑意中越發和藹:“最近聽說宋家那小子集訓回來, 說好一起慶祝。”

宋弈洲啊。

宋念安熟,同齡, 互相拿來當擋箭牌的好隊友。

只不過,這人最近不是說在陪小姑娘, 都可能要有對象了, 他們跑去吃什麽慶祝飯?

宋念安腦子一轉, 堪稱人間清醒地瞅季老,目光頗有深意, “爺爺, 你不會是和宋爺爺串通好了吧。”

季老:“?!”

“說什麽呢!我和老宋有什麽好串通的。”就怕下一秒,宋念安把他心思看透。

“那人必定會帶小姑娘吃飯,”宋念安警覺不對, “我們去湊什麽熱鬧?”

這回換季老懵了, “小宋什麽時候有小姑娘了?”

這莫名其妙的疑問句,宋念安逗貓的動作猛地滯住, 感覺自己剛剛好像一不留神說錯了話,一聲不響地轉身就要溜,卻被季老一下揪住衣領。

“小兔崽子,給我回來。”老頭雙眼泛著八卦的光芒,“說完再走。”

宋念安:“......”

接下來的一周,宋念安都在無國界醫生組織辦公處。

因為這次項目突遇危險地臨時撤退, 偏遠地區依舊存在的很多有形無形問題,都是他們接下來必須攻克的要點。

這也是自從出事後,紀書嫻第一次看到宋念安。

可能真的是被那次綁架給嚇傻了,紀書嫻到現在都有陰影地會時不時做噩夢,反倒宋念安的適應能力很強,多天的快速消化和習慣,她就算有驚懼也不會太多地表現在外人面前。

會議室裏。

南北兩組的組員相繼並排著坐在裴灝和宋念安身邊。

而所有人都聽說了宋念安的遭遇,現在看向她的目光多少是擔憂中伴著緊張。

每個人在接受培訓的時候,都會得知一條,無國界醫生的工作開展存在一定平衡問題,沒人能保證出行的絕對安全,就好像宋念安這次的例子。

而同她前後時間同樣發生的事故,是國外的無國界醫生支援團隊,在約定時間乘坐了規定聯系的車輛前往索裏亞,卻沒能在預期時間給出到達反饋。

活生生的教訓擺在他們面前。

是搜查隊最後給了他們全員被害死亡的消息。

如果以前的救生課只給典例講述,那這次近在眼前的國外隊伍和宋念安被綁都是生生的警示,原以為可能可以用“安全”來形容的地域都會出現這樣的問題,那他們接下來要去的阿耶於和索裏亞交界呢?

宋念安現在是安然無恙地坐在他們面前,也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我沒事,開會。”

但宋念安的“沒事”,不代表所有人的“沒事”。

接下來要去荒郊野嶺的偏地,誰還能有徹底的把握和絕對的勝欲去說:“我不怕,我可以去。”

而這場原定要探討案例和後期走向的會議,頓時間似乎同樣成了大家最後得以選擇退卻機會的搖籃。

裴灝手底下那個最新進組,準備最先準備匯報的女孩,輕手輕腳地翻閱著準備好的資料案例和行程費用明細表,目光倉惶地在宋念安和裴灝身上徘徊,表情最終有點崩了:“師兄,不說宋師姐這次遇難脫險,我們從阿耶於南關撤離,都碰上受傷區強行過路要劫路費的強盜,組織上的費用大筆減少,還能看到路邊時不時焚燒被棄的大型藏命洞。”

“我們是有臨時醫院,可是醫院的條件根本就跟不上去,該處理的醫療廢棄物裏面只有部分能被燒毀處理,其他那些帶了病菌的針頭、紗布、甚至於不能用的手術用具,都亂七八糟地丟在後院,天天被一幫野孩子踩著玩,這樣,誰能保證他們絕對不染病?”

“我們不過是想上個廁所洗個澡,還得擠在一堆傳染疾病患者用過的地方......”不過是短短時間,女孩就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從希望到絕望,經歷認知和信仰的顛覆。

也許她手腕的傷也能窺見艱難一二,“我不明白,我是想要傳達‘死傷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行醫行善,現實卻只是在一味地告訴我我要想做,我可能提心吊膽地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或許是女孩不加遮掩的難受,將整個會議室的氣氛壓得更低。

裴灝作為整個區域的主負責人,必定需要承擔責任。可他越是眉頭皺起,對面的宋念安越是神色雲淡風輕,好像先前面臨危險的並不是她。

裴灝沒開口說話前,所有人都保持沈默,唯獨宋念安轉筆的低聲成了室內唯一的喧囂。

其實女孩提出的問題,曾經也在宋念安的思考範圍內。

在沒碰到這次襲擊前,她天不怕地不怕,抱著人道主義奔走於各個困難地,但真有一天,危險真的突然降至,她是因為有傅聽言而僥幸求生。

那問題來了。

如果沒有傅聽言呢?

一次的巧合,如果二次危險再來呢?

無國界醫生的工作環境和人身安全一直在被建議要受到保護,但風雲詭譎的偏遠地,就算有了基礎的保障,誰能肯定後面不會有意外?

“還想聽聽真實數據麽?”裴灝安靜,卻是宋念安先開了口。

女孩擡頭看她。

“在我們誰都期待見證這個世界美好的時候,1991—2013這22年,在索馬裏工作的16名無國界醫生被殺,而且襲擊不止一次面向了救護車和醫療地。2014年,在敘利亞工作的5名無國界醫生被擄,2015年,在南蘇丹的2名無國界醫生被襲身亡。”[1]

“這只是這些年裏部分真實的例子。”宋念安的嗓音冷淡卻沈靜,說出這些數字,好似毫無波瀾,“但你知道16,5,2這些數字背後,意味著什麽?”

女孩怔怔地望著她,眼眶一點點地,有泛紅的趨勢。

畢竟只參加過一次短暫的救援,女孩沒法擁有宋念安那樣快速跳級進行實戰經驗的機會,也就不可能練就和她一樣相對不弱的承受能力。

宋念安只是淡聲說:“意味著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

她轉筆的低聲一停,全程驀然陷入寂靜。

“我知道,這些數字早在你們加入無國界醫生這個組織的時候就清楚知道,但那時候一腔熱血,數字大概率只是數字,傷亡沒真的到你們面前的時候,很難感同身受,是麽?”

女孩怔怔搖頭,和目光堅定的宋念安對視時,莫名被震懾,只是小聲囁嚅:“不是......”

但宋念安今天不是抱著死裏逃生的心態來針對誰的。

她笑笑,激光筆掃向投影儀上最新整理記錄的案例,沈緩道:“我這次的確遇險,但在那之前,我已經隨團隊駐阿耶於許久,如果隨便舉個例子,你們支援到達之前,2月28日那天下午六點四十八分,阿耶於南邊藥房突然傳來轟隆聲,我前後左右的藥櫃都開始搖晃,那時的經驗告訴我,不出意外,是地震來了。”

“是,誰碰到這種情況都會怕,更何況是第一次初心火熱參與助援的你們。”

“但當時讓我感覺到恐懼的已經不是三層矮樓突然陷入地下,也不是暴雨後的塌方,而是地震過後那種歇斯底裏的尖叫,和一批接一批已經超出我們醫療能力範圍的傷者。”

“你說得對,我們的醫療水平的確會出現跟不上的情況,有時候不得已都得和傳染病患者朝夕相處。”宋念安腦海裏閃過一幀幀畫面,深吸了口氣,嗓音還是微哽,“但如果沒有我們這個組織,會有多少人絕望等死。”

無國界醫生組織,本就是國際性的醫療人道救援組織,自願不強求地加入了,就必須有責任地扛起那些艱難。

“我們努力改變現狀的前提,是我們不得不努力適應現狀。”

在座的人都清楚,無國界醫生組織本就不是一個普通組織,風險和危機並存是他們常有的情況。

因為無國界醫生組織本身不會站在任何交戰方一邊。

這也就意味著組織成員在面對人權暴行、人道救助以及倫理幹預都存在無國界性,存在非政治性。[2]

接下來,宋念安和裴灝對視了眼。

裴灝和她想法共通,也就言簡意賅說了:“今天的會議主要是想成員一起討論後續進駐阿耶於和索裏亞邊界分地的工作任務劃分,如果已經有惶恐和膽怯的心態,甚至開始擔心自己下一次任務就會危險,那會議暫且暫停。”

休息室裏,所有成員已經陸陸續續離開,剩下的是主團隊的裴灝和宋念安,還有副團隊的主負責人,談律和徐穗淇。

“會不會說太狠了?”徐穗淇輕嘆了聲氣,剛才在旁邊聽了好多,還是擔心那小女孩的狀態。

其實宋念安也無奈,但話裏更多的是晦深:“都是這麽過來的,哪有第一次去不怕的?等她情緒冷靜了,再和她好好談談吧。”

這話是沒錯,不過裴灝就坐在宋念安對面,全程望著她,像是在察覺她會不會情緒上的異常,然而,宋念安交給他的答卷一直都不在他擔心範圍。

久久沈默,換來一句:“對不起,念安。”

“念安”這兩個字眼,聽得宋念安喝水動作一頓,要是以往,裴灝一般只喊她宋醫生,哪有著去姓只名的說法?

就連人精的徐穗淇和談律對視了眼後,視線都摻了幾分微妙。

無非是說司機被換的事,宋念安淡然地聳了下肩,笑了下:“師兄,我沒事,現在平安回來,只是任務沒能盡全力幫助,我很抱歉。”

然而,裴灝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

關於裴灝和宋念安的故事,其實以前在醫大傳得很開,畢竟是優等生接力棒一樣,兩個耀眼的存在,宋念安作為後起之秀,甚至在專業能力的掌握上出色到比曾經的裴灝還有優秀。

醫學世家,裴灝;軍人世家,宋念安。

一時間,所有人的八卦苗頭都對準他們兩個。

只是宋念安不聞窗外事的冷淡,逢問即答:“裴師兄很好,但我對戀愛不感興趣。”

直接從根源處解決了問題。

但旁觀者清的道理,徐穗淇一路看來,最能摸清宋念安在想什麽,她不是不對戀愛感興趣,只是不對和裴灝的戀愛感興趣。

回絕的話,最後在輿論戰中給裴灝留了面子。

而現在,宋念安知道他們是關心自己,但她習慣性地不想惹麻煩上身,公事化的語調,淡淡道:“之前出去準備的確有不足,以至於到後期藥物庫存甚至是資金運轉都出現問題,老師那邊我最近會和他詳細匯報一次,下次出發前,我會保證物料庫存的配備完善。”

裴灝盯著宋念安波平無瀾的雙眸,終究沒多說,只應了聲:“好,辛苦了。”

宋念安只說:“不會,應該的。”

徐穗淇同樣也添了句:“這次我們婦產一塊最大的問題,就是駐地附近的難民營普遍出現孕婦難產的情況,大規模的中毒,初步判斷是食物和水質,但具體結果,那邊的小分隊還會給進一步的答案......”

可以說,徐穗淇已經把談律要說的全都說了。

坐在她旁邊的男人只是淡淡地掃了眼她,冷漠透光的深眸,似有若無地,溺了點認同的笑。

徐穗淇被他笑得頭皮一麻,莫名其妙,說正事呢笑什麽玩意?

說完,她噤了聲。

......

而到他們這場小會也相繼結束後,只剩下宋念安和徐穗淇兩個人簡單收拾會議室。

徐穗淇顯然還沈浸在冷面狗談律沖她笑這件匪夷所思的事上。

一個礦泉水瓶拋物線丟進垃圾桶,她起雞皮疙瘩地抖了抖肩,小聲問宋念安:“你剛剛看到沒?”

“看到什麽?”宋念安沒擡頭,手上收整資料的動作沒停。

徐穗淇震驚說:“就冷面狗朝我笑啊。”

宋念安頓了幾秒,附和地點頭,輕扯嘴角笑:“是挺稀奇的。”

“是吧。”徐穗淇本來還想和她探討一下裴師兄最近狀態,但談律一個笑就把她人給整沒了,“姐妹,不是我說,你覺得冷面狗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

宋念安尋思,“有可能。”

徐穗淇雙眼泛光,“我總覺得他最近態度很可疑,但他這算是哪門子開竅?明明之前還傻逼兮兮地拒絕我。”

一說就說到重點,宋念安還沒回話,徐穗淇就嘆氣,轉移話題了:“算了,說我也沒用,我媽那天還說我一個婦產科的,要再找個婦產科的,真不信。”

“為什麽?”宋念安聽徐穗淇這語氣覺得好笑。

“我媽就給我舉了個例子,她說要是我真找了個婦產科的,某天要是撞到一時間手術,生完了,我走出來正好碰到他,和他打招呼,嗨,生完啦?他要回我一個嗯,我說我生了個男孩,他說我生了個女孩,然後沈默對視......”徐穗淇說說就抖了下,“你不覺得那樣情況下的隔空對視,很詭異嗎?”

詭不詭異宋念安不知道,反正徐穗淇現在腦補自己和面癱臉的談律面對面say嗨,然後相視一笑的畫面,讓她覺得蠻詭異的。

“不過你今天怎麽這麽沈默?”徐穗淇撓了撓頭,不明所以地說,“沒發現嗎,今天的你真像極了被抽空後不會搖擺的迎賓開業氣球人。”

“......”宋念安腦補那個在風中飄搖的迎賓開業氣球人,突然說不出的心塞,一句反駁,“我哪裏不活潑了?”

這徐穗淇有得說:“總感覺到你情感上有了一絲絲裂痕。”

宋念安無語,“你什麽時候成算命的了?”

“你那表情告訴我了啊。”徐穗淇其實是這裏唯一知道宋念安和傅聽言那點故事的人,她像是生怕別人聽見,還刻意湊近後,小聲問,“不是說你是跟著維和部隊一起回來的嗎?他應該是駐阿耶於的吧,沒碰上啊。”

“碰上了。”

“那你喪什麽?”

宋念安:“?”

徐穗淇瞇眼笑得擺擺手,“都說實踐出真知,你放心,這三年你絕對脫胎換骨,漂亮一絕,他被你迷倒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宋念安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默了幾秒,陡然接,“迷什麽?我爺爺還打算讓我和別家吃飯見面。”

徐穗淇:“???”

“也是老院的?”

宋念安不置可否。

徐穗淇徹底驚了,接連鼓掌,“這謎一樣的操作,我是看不懂了。”

宋念安被她逗笑:“放心,沒可能。”

“哦——”這起承轉合的語調,徐穗淇像是和季老隔空腦電波撞到一起,她嘖了聲,接下來的話像極了深思熟慮後的高級產物,語出驚人,“那你喝吧。”

宋念安:“?”

手指著自己,“我喝什麽?”

“酒啊。”徐穗淇一本正經,“就憑你那喝完酒能上樹翻墻的本事,再聽個真心話不是不行的,男人嘛,呵!怎麽會有我們拿不下的?!”

宋念安:“......”

她甚至懷疑,徐穗淇這波打氣,是對自己說的。

不過宋念安怎麽都沒想到,季老會把和宋家吃飯的時間調早到隔天,當晚嘴上說著“安安啊,你不急啊,慢慢來,路上小心,爺爺到時候先去飯店”,到隔天就變成了“小兔崽子!你在哪呢!人都等你了!”,宋念安一個頭兩個大。

但在去的路上,宋念安翻了下朋友圈,意外看到傅聽言那邊的地點定位好像是在醫院......

是出什麽事了?

就在她詢問的消息已經輸入,就要發出時,宋念安突然想到回來接二連三聊到的話題,好像都是有關於她以前追傅聽言的。

不知為何,她按鍵的手冷不丁就瑟縮了。

好奇想問......又突然沒了以前那樣的勇氣。

宋念安否認不了,三年的橫亙,喜歡的情愫是消失不了,但取而代之的,好像還有不少覆雜的情緒。

具體的,宋念安說不上來。

所以晚上的吃飯,就算季老說一句,宋念安有跟一句,但正坐在對面的宋弈洲還是感覺到了宋念安的心不在焉。

男人似笑而非的散漫,放縱不羈的氣質可以說是和傅聽言的冷感含戾截然相反,都習慣了傅聽言那種,怎麽可能會多看別人一眼。

不過宋弈洲倒是看得很透。

中場休息時,宋念安在外面吹風,他跟著走出,夜風剛拂過發梢,冰冷入骨,宋念安的手機就震動了下。

有消息來。

是裴灝。

[一會有空嗎?要不我們見個面吧,我想和你聊聊。]

還有飯局沒結束,宋念安自然推拒:[師兄,不好意思,晚上我有飯局,結束會晚,抱歉。]

那句“有什麽事改天再說也行”的話還沒發出去,裴灝又發來一條語音:[沒事,或者一會你空了,我們線上聊聊。]

這種語氣,宋念安能鮮明察覺到,不是公事。

飯局結束估計都九點多了,到家約莫十點,那個時間點,她沒心思再聊私事。

一旁的宋弈洲可沒看人私密消息的愛好。

他一件微敞的白襯,黑褲筆挺,幹凈利落,聽著那聲音不高卻皆然入耳的語音,桃花眼微瞇起,淺薄玩味的弧度,輕笑了。

宋念安被他的笑整得背脊一僵,轉頭,有點惱,“你笑什麽?”

嚴格來說,宋念安要比宋弈洲小一歲,所以見證了這人放縱不羈成天被宋爺爺追著罵的情況。

宋弈洲在宋念安面前,算是個能偶爾聊兩句的朋友。

宋弈洲瞧著宋念安那一說話就炸毛的不爭氣樣,眉梢輕挑,淡嘖:“你怎麽跑國外一趟回來人都弱了?”

“什麽?”宋念安被他搞得莫名。

男人低頭,不點火,也不抽,純粹是漫不經意地把玩著手裏的煙,“以前怎麽說我來著?說我身邊爛桃花開一堆,一點解決魄力都沒有——”

說到這,他下巴微擡,隨意看了眼她的手機,“怎麽,剛剛那個,不是你爛桃花?”

宋念安:“......”

也不知道她出國這一趟,這人怎麽嘴皮子利索這麽多。

其實宋念安在男女關系上一直分得很清楚,但就是滑鐵盧常年滑在傅聽言身上,這點老院人盡皆知。

宋弈洲提呢,也沒笑話的意思,只是覺得以前的宋念安很虎,現在年紀大了,怎麽反倒怯卻了?

短暫的沈默,宋念安只覺心頭憋得慌,像是胸口塞了整團取不走的棉花,硬生生地滯緩阻礙著她的呼吸。

“我都沒暴露你,你就開始想揭我老底了?”

宋念安雖沒暴露宋弈洲身邊的女孩子究竟是誰,但要是讓老院的長輩們知道那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估計宋老鞋底都給他揍穿。

宋弈洲神色一楞,“你暴露我什麽?”

“你哄人小姑娘的場景,我還記得呢。”宋念安也不怕互相傷害,“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

“咳咳——”宋弈洲楞是嗆著了,“那小鬼都沒成年,你能不胡說?”

宋念安只是挑了下眉,笑著掰掰手指,若有所思地嘖了聲:“就你這大尾巴狼的心態,沒事給人帶什麽孩子?”

這話宋弈洲可有心思反駁了:“那你怎麽不說傅聽言帶你那會?我要是大尾巴狼,那段位能比得上他?”

“......”

這一來,宋念安好像直接把自己給埋進坑裏去了。

一時間的安靜,宋弈洲算是看透她了。

以前是傅聽言真人出現在她面前,偶爾會踩著她貓尾巴,現在就提個名字,也能觸到她心坎。

宋弈洲瞧著她,無奈地嘆了聲氣:“一會跟我走?”

“去哪?”

“哥帶你去喝點消愁酒。”

“......”

然而,另一邊和幾個隊友從訓練場上下來,準備去休息的傅聽言突然收到宋弈洲發來的一則視頻消息,點開的背景很吵,還有自帶特效的笑聲。

孟沛霖聽這聲音好奇,“誰啊,這大晚上還發視頻給你?”

一旁的隊員一聽都來勁了。

傅聽言只是拿著手機的手一退,完美避開他們的觀察,漆黑的眸無波無瀾,眉宇間的倦怠融著冷漠,“該休息的都休息去。”

隊員們彼此對視幾秒,不約而同笑了。

這麽晚了,還能有誰?

但說實話,傅聽言還一開始有點不明所以,因為宋弈洲的視頻開場,鏡頭直接送了他個大酸菜缸,而後過了三秒,突然一轉,正對向的,才是他這個禮拜都沒見著的,似乎是在躲他的小孩。

整整一個禮拜,季老幾次讓他去吃飯,宋念安不是開會就是有約不在家,擺明了有小心思,就連季老都以教訓毛栗子為由,說:“你這小孩,讓你好好待著,非要瞎跑,哪天讓人給賣了還替人數錢?傻狗。”

毛栗子像是心有靈犀,瞅瞅季老,瞅瞅傅聽言,再瞅瞅那個空著的房間,“嗷嗚”一聲,挫敗可憐地癱在地上。

......

所以現在,傅聽言盯著屏幕裏放大版的宋念安,心頭倏然劃過一悸,難以言喻的感覺。

有點像是塞滿棉花的琴弦,被人不知某刻地刻意撥動了。

宋念安是沒想到,宋弈洲說請她喝消愁酒,還真的是去大排檔喝酒。

其實他倆性子有點像,從小到大有拘束,但都能在拘束裏鉆空子,玩得野,兩人沒什麽忌口,也都吃大排檔。

以至於宋念安第一次見那跟在宋弈洲身後的小姑娘,就是眼前這家大排檔。

宋念安以前酒量還行,但自從從醫之後,很克制地近幾年都沒怎麽喝了。估摸著酒量退步,但還是無所畏懼地點了一整箱的啤酒。

不同於別的哥哥姐姐,宋念安很喜歡大排檔這種藏匿萬數煙火氣的地方。

這裏遮起的帳篷,就像是在偌大繁華的都市裏存留著某種隱秘的,能讓人爆發傾訴欲的韻味特色。

但奇怪的是,今晚的宋念安傾訴欲並不強。

與其說是不強,只是心裏那點話,她都有點不想分享,無論對面坐的是誰。

所以沒兩瓶,宋弈洲那邊電話來,好像有事時,宋念安就讓他走了。

宋弈洲不放心,宋念安只是敬了他一瓶,“喝完趕緊走人,我要一個人待會。”

一個人待的結果,就是很莫名地,在旁人都歡聲笑語的時候,會襯托得她這邊格外落寞寂寥。

大大的紅色帳篷撐在頭上,一桌與一桌之間靠得很近,但憑空就像是攔了三八線,屏障到歡聲笑語都是外面的。

興許是酒精的刺激,宋念安突然想到白天會議之後,她去找那個新入組織的女孩,女孩和她滿含哭腔時哽咽說的話:“念安,對不起,我只是一下子不知道怎麽才能緩解這種害怕,但我當初加入組織真的是為了救人,我想救人,我想用我所學的醫學知識去做好事,你相信我......”

語無倫次的話,女孩的語氣像極了她第一次面臨瘧疾感染風險時的無助。

曾經的自己,只身在國外,同樣出現過無援無助,心態崩到一閃而過想回家的念頭。

好像就是在那個戰爭硝煙的地方,能回的中國就是風雨怎麽都入侵不了的安穩港口。

但宋念安身上掛的是無國界醫生的工作證,是早就沒有退路的選擇。

大概是因為知道維和部隊的駐地在阿耶於,宋念安鬼使神差地在報名地域時,特別申請了要去阿耶於,沒敢告訴老院任何人。

因為她知道,家裏最先不會同意的就是季老。

姐姐季向蕊曾經就因為戰地記者這個身份讓家裏人在看到國內最新一線消息時,心驚膽戰,季老只希望宋念安好好的,無論做什麽,安全第一。

老人家年紀大了,不想孩子再漂泊在外。

只是那時候的宋念安不懂,還叛逆。

直到消息傳到家人耳朵裏時,季老好久都沒再理過她,冷戰也要把氣撒完。

正好碰上那時候阿耶於一次瘧疾爆發,宋念安危險傍身,那一刻,她才後知後覺地突然發現,自己那時候的無助是沒人能訴說的。

以前還有傅聽言可以偷偷告狀。

可傅聽言在秘密任務期間,宋念安找不到他,怎麽都找不到他,以前的電話成了關機,連嘟嘟嘟的期望聲響都沒有。

就算他們那時是在同一片土地上。

這真的就像是玩游戲時的拋骰子,越想要哪個數字,就越不會出現。

慢慢地,宋念安發現,長大後的喜歡好像一點點地開始變得覆雜了。

她迷離地望著帳篷外靚眼的星月,喝著酒,腦海中閃過傅聽言臥底期間幾次救她的情況,心裏沒有慶幸的開心,更多的是沈重的負擔。

這就像極弱勢的那方,總怕給對方帶去麻煩。

她不是第一次回想,忐忑,過去的自己那麽勇敢,那麽願意大張旗鼓,明目張膽地表達自己的喜歡,滿足了自己的一時之妄,有沒有給他帶來困擾?

兩家的關系那麽好,他如果不喜歡她,也不可能會直截了當地拒絕吧。

她總是那麽後知後覺,以至於現在回想,她連他有沒有說過拒絕的話,都不記得了。

所以這一周,知道傅聽言會出現,宋念安還是底氣大失地躲開了。

她不是看不懂季老的意思,也不是聽不懂孩子們的嬉鬧,只是堅持了那麽多年的渴望,如果真的在某一瞬開始已經成了難言的負擔,她就不想繼續了。

繼續,還有意義麽?

答案,大概是沒有吧。

喝著喝著酒瓶空底了,就在宋念安又起了瓶,剛想倒在杯中,瓶口就被橫空出現的一只手擋住了。

宋念安暈乎乎地無措擡頭。

眼前驀然出現男人的模樣,淩厲的眉眼,深邃的雙眸,高挺的鼻梁,薄涼的唇,還有那無弧度冷淡的神色,熟悉到極致,卻又無端地有陌生感。

一瞬間的怔楞,宋念安很快反應過來,玩笑地搖了搖頭,語氣飄忽地說:“怎麽都出現幻覺了?”

就是因為出現過太多次的幻覺了,所以習以為常地,宋念安這一次依舊認為這次也是幻覺。

一如傅聽言執行任務之前,說的那句:“再一次,我會平安回來。”

擁抱的場面歷歷在目,卻很奇怪地,一下子就戳中了宋念安的怒點。她反手就是甩開男人的手,嗤笑:“想太多了。”

就在她不爽地要對瓶吹時,傅聽言一把拉過旁邊的椅子,坐落在她身邊,伸手拂開落在她頰邊的長發,勾到她耳後,不做聲色。

宋念安覺得癢,抱著酒瓶想躲,卻被傅聽言一下扯了回去。

“你誰啊。”她皺眉,有點不耐煩,“幹嘛。”

傅聽言被她這迷糊樣逗笑,來時一路的心煩好像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她柔軟的長發,散開時漫上單薄的肩頭,烏黑濃密的眼睫微顫,倍添無形的柔弱感。單手撐著臉,眼瞼懶懶地搭著,身上盡是沾染的醉意,但還是像帶有脾氣又能說乖就乖的布偶貓。

這一刻,真的是印證了一句話。

憐愛的背後,更多的會是心疼。

不知道因為什麽喝成這樣,但傅聽言還是將她將眼睫上沾的一絲白絮取下,指腹的溫熱輕輕擦過眼角的冰涼。

趕來微啞的嗓音,在夜風中如凜薄霧,冷冽磁沈,卻是帶著笑的:“來接你回家的,小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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