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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三十一[VI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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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一 [VIP] (1)

紫宸殿。

皇帝病了很久, 身上舊傷被激發,疼得日夜難眠,偶爾會有舒坦的時候。

賢妃入京的消息很快傳了進來, 皇帝掙紮著起身, 朦朧間見到一青色宮裝的女人, 他睜開眼睛,賢妃近在人前。

對方鬢角的白發讓他震驚, 面上皺紋疊起,早就沒有往日風采。

皇帝驚得說不出一句話。

在殿內等候的皇後盯著在盤龍玉柱旁繞著圈子的小郡主, 這是蕭家第一個孫子輩的孩子,幸好是個女孩子。

小孩子不怕生, 繞著壁柱走了兩圈,約莫是走累了,朝著乳娘伸手要抱。

皇後盯著,乳娘畏懼天家,嚇得縮在一側不敢動彈,小郡主見沒人抱, 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兩條小腿還晃了晃。

丹犀前的內侍宮娥都悄悄打量著,乳娘如芒在背, 恨不得趕緊逃了。

一炷香後,內侍長從殿內走出來,哎呦一聲:“郡主怎麽坐在地上了,陛下要見您。”

皇後冷笑, “內侍長, 陛下今日身子可好?”

“今日好著呢, 見到賢妃娘娘也高興著。”內侍長一面說, 一面呵斥乳娘:“郡主歲數小不懂事,怎地你也不懂事,還不趕緊抱起來。”

乳娘唯唯諾諾,這才敢將人抱起來,小心地拍打著孩子的後背。

內侍長朝著皇後行了一禮,趕忙帶著小郡主進殿說話。

蕭宴慢來幾步,眼睜睜地看著乳娘帶著孩子進殿,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母親。”蕭宴走近皇後。

皇後面色不豫,當著眾人的面也沒有拉下臉面,只說一句:“小郡主活潑可愛。”

蕭宴眼中湧動著驚濤駭浪,半晌不語。

小郡主進殿許久,直到天色黑了,乳娘才抱著她走出來。小郡主趴在乳娘的肩背上,困得打哈欠。

皇後早就離開了,而蕭宴一直守著沒有走,等乳娘走出來後,他主動走上前。

見到生人,小郡主幾乎出於本能地睜開眼睛,就一眼,又累得闔上眼眸,乖巧得不像話。

蕭宴靜靜地註視著眼前的小孩子,心中嫉妒得發瘋,而這時賢妃坐著輪椅被推了出來,她親切地喊著太子:“太子殿下也來了。”

“賢妃娘娘。”蕭宴沈聲,目光依舊黏在小郡主的面孔上,或許是嫉妒心作祟,他竟覺得小郡主與綰綰小時候長得相似無二。

這是他最愛女人的孩子。

賢妃笑意溫和,“小郡主累了,改日再與太子說話,先走了。”

“娘娘慢走。”蕭宴的心揪住,小孩子的臉慢慢地消失在眼前,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他突然擡腳追了過去。

走過殿前的垂龍道,他這才止步,小郡主徹底看不見了。

周衛就像走不動的老人一樣跑了過來,“殿下。”

“夜探淩王府。”蕭宴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周衛一怔:“不大好吧?”

蕭宴回身,凝望他:“你說什麽不好?”

周衛立馬改口:“臣的意思臣不去不大好,臣立即去辦。”

頓了頓,他又問:“探什麽?”

蕭宴冷覷著這個不靠譜的東宮詹事,雙手負在身後,“孤覺得你不適合東宮詹事一職。”

“臣適合、臣很適合。”周衛渾身一顫,想起前任東宮詹事的的處境後陡然亢奮起來,“臣這就去安排,探一探秦姑娘在不在王府。”

不等太子回應,兩腳不沾地般開溜。

蕭宴獨自回到了東宮。

太子妃江氏在崇光殿前翹首等著,穿著一身素凈的衣裳,發髻高挽,楚楚動人,“殿下回來了。”

她忙迎上去,小心地打量著蕭宴的神色,又故作體貼地問:“陛下身子可好些了?”

“今日我當送些補湯過去,但母後不讓,說妾有心即可。”

蕭宴心煩意亂,掃了一眼對方,“周衛。”

沒有人回應,他朝後看了一眼,沒有周衛的人影,他這才想起來周衛去辦事去了。

“孤要見大臣,太子妃先回去休息。”

太子妃失望地擡起眼睛來,望著蕭宴,她問:“殿下,皇後娘娘怪妾木訥,怪妾沒有為東宮誕下子嗣,淩王有女,而東宮依舊冷冷清清。”

蕭宴淡然的表情表達了自己的渾然不在意。

太子妃的眼神冷了下來,“殿下,若娘娘知曉你我二人並無夫妻之實,您猜她會怎麽做,若是天下士林知曉您娶我不過做了擺設,他們又會怎麽想?”

蕭宴在她的一字一句中慢慢地擡眸,目露陰鷙,“你敢。”

“殿下,妾是良家女,懂得分寸,成親兩年多了,您碰都不碰一下,是對妾的侮辱。”太子妃咬牙,聲淚俱下。

蕭宴冷情,沒有一絲動容,反質問她:“成親前你若不在皇後面前搬弄是非,孤也會給你幾分體面。”

“搬弄是非?”太子妃驚愕,想起侯明羽拉著她去見琴師的那回,太子記恨至今?

她忙解釋:“那是侯家姑娘做的,是她記恨琴師,我什麽都沒有做。”

“做與不做,你心裏有數。”蕭宴沒有多說什麽,甚至懶得與這個女人多說話,楚楚可憐下的面皮是什麽樣子,他很清楚。

“殿下……”太子妃哭喊一聲,“我什麽都沒做……”

蕭宴不回頭,徑直進入沖光殿,太子妃失儀,宮娥趕忙過來勸說,“娘娘,這裏有許多人看著呢。”

太子妃哭著回寢殿,太子照舊見朝臣商議政事。

東宮的是非傳得後宮人人都知,皇後氣得心口疼,“這對冤家什麽時候能不讓本宮操心,這個江氏太沒用了。”

明華進宮還沒走,聽了一耳朵後就安撫皇後:“母親氣什麽,太子的性子您也知曉,整日裏撲在政事上,難免疏忽了太子妃,得空女兒說說太子。”

“唉,太子的脾氣太犟了。”皇後也是沒有辦法,那個琴師都跑了兩三年了,太子還巴巴地惦記著,真不知道蕭家怎麽出了這麽一個情種。

明華又勸了幾句,等皇後平和下來才問起賢妃,皇後這才有了幾分小臉,“本宮以為賢妃還有幾分姿色,不想,竟老成那副模樣,人不人鬼不鬼,半夜看著都有些害怕。”

皇後喜色難掩,明華心中有了幾分了然,當年逃離徐州的時候賢妃母子被落下了,沒有隨她們一道離開。

後來就斷了聯系,直到今日,她都沒有見過淩王。

“聽聞小郡主也來了。”

“來了,挺鬧騰的。”皇後語氣又沈了下來,別人有孫女,她沒有,想起太子妃木訥的性子就覺得不舒坦。

明華笑了,“孩子鬧騰是常有的事情,玉章小的時候不也很鬧騰,到了三四歲的時候反而規規矩矩得。”

說起玉章,皇後就不接話了,反拍拍女兒的手:“你什麽時候再添一個孩子?”

“妾室有孕了,我也是當母親的。”明華委婉拒絕,她忘不了秦霄。

“孩子還是自己生的才貼心,妾生的又不是你的,長大後還是會向著自己的母親。”皇後不樂意了,她深谙後宅之道,那些妾室都不懷好心,有了兒子就生起不該有的心思。

明華卻起身,“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府了,免得朱策惦記著。”

公主駙馬恩愛如初,從不鬥嘴,算是金陵城內的佳話。

唯獨明華自己知曉,她和朱策沒有夫妻之實。

出了宮門後,馬車噠噠往公主府駛去。公主府在寧安巷裏的尾處,與平安巷子裏的淩王府後門正對著。

馬車從王府後門路過,明華特地掀開車簾瞧了一眼,與尋常無異,可走到正門的時候,卻見到門前停了些馬車,侍衛們正在搬運東西。人來人往,又有了煙火氣息。

“停下。”

明華一聲吩咐,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扭頭去看,往日冷清的淩王府,今日竟門庭如市。

“回府吧。”明華不敢登府,怕讓人發現端倪。

從淩王府門前路過,走到寧安巷子口,就是明華公主府,此時,朱策在門口等著。

“殿下回來了。”朱策上前迎接,等馬車停下後,親自去扶著明華下來。

明華並沒有伸手,而是拘謹地站在原地,朱策只好訕訕地收回手,朝著她揖禮,“殿下。”

“你怎地過來了?”明華綻開笑顏,朱策有一妾,懷孕九月了,就在最近就要生產,她就讓朱策不必回來,守著妾室就好。

朱策儒雅,笑說:“聽聞淩王與賢妃回來了,臣想著明日要不要去拜謁。方才來時聽聞賢妃回了淩王府,並沒有在宮裏住下。”

“是有這麽一回事,賢妃娘娘雙腿壞了,走不動路,住在宮裏也不方便,就回了王府。”明華言笑晏晏,與駙馬一道步入公主府。

兩人有商有量,言辭間互相謙讓。

進入後院的時候,朱策就止步了,朝著明華再度揖禮,“臣今日就留在公主府,明日同殿下一道去。”

“也成,晚上我讓人聽著門,家裏來人了,你就即刻回去。”明華善解人意道。

朱策感謝,“臣謝殿下恩德,您先好好休息,臣先回屋。”

夫妻二人不同院,明華住後院,朱策住前院內的書房裏,相敬如賓,從不曾說過重話。

天色入黑後,明華就躺下了,月光如水,透過窗柩照射進來,落在地板上,讓人睡不著。

過了亥時,她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剛睡了過去,外間的婢女就開始敲門,“殿下、殿下。”

“朱家來敲門就讓駙馬回去。”明華被激得翻身坐了起來,心中不知怎地突然發慌。

“並非是朱家,而是宮裏來人,陛下駕崩了。”

明華懵了。

****

小郡主黃昏的時候睡了一個多時辰,到了夜裏就不睡了,爬上爬下,折騰得乳娘困頓不堪。

秦綰寧抱起孩子,示意乳娘回去先睡。乳娘是入京來才換的,不知面前所謂的淩王殿下是女子,俯身道謝就回去先安置。

小孩子坐在榻上,沖著秦綰寧齜牙咧嘴,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又伸出小短手摸摸秦綰寧的臉。

接著,借助她的力氣站了起來,小臉湊到秦綰寧的面前,吧唧一口親了上去,親完又蹭蹭。

蹭得秦綰寧整張臉都是口水。

“小色胚呢這是。”秦綰寧笑著道一句,又拿了帕子給她擦一擦。

剛放下帕子,長史就匆匆進來了,沈聲說道:“殿下,陛下駕崩了。”

秦綰寧驀地怔了下來,淩王還沒有來呢?

來之前淩王送了信,會在兩日後到京,他笑著說陛下見到賢妃會高興,人一高興就會多熬些時日,他肯定能給陛下送終的。

“這麽快……”秦綰寧嘀咕一句,又想起今日的局勢,忙吩咐長史:“守住淩王府的各門,今夜就不要出去了。”

長史領命,“您不入宮嗎?”

“不去了,明日再去。”秦綰寧將孩子攬入懷裏,輕輕拍拍她的後背,“今夜宮裏不安全,且讓他們鬧去,你準備喪服,明日一早開門就全部換上。”

“另外,今夜無論是誰敲門都不開,讓人抵著門。”

“臣這就去安排。”長史匆匆去了。

秦綰寧沒有多待,抱著孩子就去見賢妃。

賢妃的院落裏燈火通明,婢女們都在側房裏當值,聽到聲音後就趕了出來。

這裏的婢女都是入京的時候買來的,見到淩王與郡主來後,主動進去稟報。

秦綰寧進去後就讓張嬤嬤關上了門,孩子放在坐榻上,她悄悄道:“陛下駕崩了,娘娘可有打算?”

“嗯,沒什麽打算,我行動不便,明日我們一道入宮露面就可,今夜讓他們都打起精神,就怕有人渾水摸魚。”賢妃平靜道,面容沒有一絲波瀾。

秦綰寧點頭:“嗯,都吩咐過了,阿遇那處怎麽辦?”

“他今日應該進宮了,不管他,指不定這個時候就在宮裏了。”賢妃放心,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性子,她最清楚。平日裏不說什麽,但該盡的孝道還是有的。

“他在宮裏,可有危險?宮裏都是太子的人,這個時候是得不到好處的。”秦綰寧擔憂。

“不管他,他有脫身的地方,你明日稍微改扮下,我在,他們就不會懷疑你的身份,等喪事結束後,我們一道回揚州。現在你想辦事都可以去辦。”賢妃言辭溫和,並沒有太多的情緒。

“但是……”賢妃欲言又止,看向對面的少女:“遠離太子,他將成為新君,他若不肯放手……”

“她不會讓我離開的。”蕭宴瘋魔成性,沒有人比秦綰寧更了解他。

她來了,沒有成事前不會離開,憑著蕭宴的性子,知曉她給旁人‘生女’,只怕還會做些瘋事。

但她相信,蕭宴不會傷害小郡主。

這是她的底線,蕭宴會有所顧及。

“隨你,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就好。”賢妃長嘆,沒有多作勉強,不是她的女兒,她也不好多加管束,“你也放心,揚州是你的後盾,阿遇不會讓蕭宴胡來的。”

“我知曉。”秦綰寧自信,蕭遇手中有兵,蕭宴為君,他就會多加顧忌。

秦綰寧走到坐榻前,抱起孩子,親親她的眉眼,“帶你回去睡覺。”

剛走出院子,長史又匆匆跑來,“殿下,陛下有旨,讓您入宮呢。”

“不必理會,就說我身子不適,不應召。”秦綰寧冷哼一聲,這個時候渾水摸魚也要看看她是不是傻子。

“臣就是這麽回的,可對方不聽,還拿刀硬闖。”長史擦著冷汗。

“你先頂著,別嚇著郡主。”秦綰寧抱著孩子往自己的院子裏走,摸摸孩子的後背,“別怕,我們睡覺了。”

月光明亮,照得地面上映射出水面般波光粼粼,秦綰寧抱著孩子疾步進屋,“關上院子門。”

婢女急忙去應了,將院門都從裏面拴住,讓幾個小廝都盯緊。

院子裏安靜下來,外面的人依舊在叫喊著陛下有旨。沒嚇到淩王府的人,倒將前來夜探王府的周衛嚇得不敢動彈了。

“詹事大人,還探不探了?”

“探什麽探,沒聽到陛下相召。”周衛也是一籌莫展,“常理來說,陛下這個時候應該休息了,不會興師動眾來請人,而且今日淩王水土不服都沒法起身,陛下不會不知道的。”

侍衛跟著點頭:“那這些人是有問題,要不要試試?”

周衛心中存疑,有人欺負太子的心尖寵,他若不幫,回去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幫,活捉領頭的那個。”

“動手。”侍衛趙槐低喝一聲,十餘人立即拔刀沖了上去,不問話,拔刀就砍。

這時,淩王府的門開了,長史透著門縫去觀戰,見兩方打了起來。旋即吩咐道:“先打那些內侍。”

淩王府門前刀劍相撞,刺破蒼穹,引得對門的公主府裏的人都趴墻上看熱鬧。

明華聞聲而來,站在後門的梯.子上觀看,“怎麽打起來了?”

話音剛落,她就想起了,陛下駕崩,這是有人對剛來的淩王動手了。

略微一思考,她忙吩咐府裏的長史與侍衛:“去幫幫,快些。”

公主府的後門很快就打開,沖出去數人,與淩王府的人合力將內侍們擒住。

擒拿後送進淩王府,天色都亮了,明華急著入宮,未曾進淩王府。

十數名內侍就留了一個活口,綁在院子裏,嘴巴堵著。賢妃由婢女推著走來,她穿著一身孝服,鬢間簪白,凝著內侍:“人先扣著,派人去刑部報案,鬧大些。”

長史得令了,著人去報案了,又說道:“宮門沒有打開,怕是無法進宮。”

“昨夜陛下駕崩,宮裏亂了,這個時候還沒開門,怕是還沒收拾好呢。”賢妃長嘆,仰天凝著白雲,餘光掃到牽著孩子慢吞吞走來的秦綰寧,她自己轉動著輪椅,“睡得可好?”

話音剛落,小郡主就小跑著到她面前,雙手撐著賢妃的膝蓋,手腳並用地爬上輪椅,一屁股坐在賢妃的腿上。

賢妃笑得開懷:“太鬧騰了。”

“是太鬧騰了,都沒有女孩子的樣子。”秦綰寧也笑了,小郡主與一般的孩子不同,娘胎裏帶來體弱的病癥,到今日都不能開口說話。

“我們小郡主鬧騰得好啊,怕什麽,女孩子就要寵著養呢,對不對?”賢妃揉著郡主的後頸,舉止親昵得比親祖孫還要親。

秦綰寧抿唇不語,半晌後,長史來報:“宮門開了。”

“那我們入宮去。”賢妃將孩子交給秦綰寧,吩咐長史。

秦綰寧抱著孩子,賢妃搖首:“給乳娘抱著。”

“我怕會出事。”秦綰寧不肯,宮裏太危險,乳娘又是鄉下人,若是被蒙蔽了,孩子就會陷入危險中。

“怕甚,誰敢動她,試試看。”賢妃自信,底氣十足。

秦綰寧搖首,堅持自己抱著,她頂著淩王的名義入京,父親抱著女兒,天經地義。

三人登上一輛馬車,車簾撂下,賢妃闔眸,“綰綰,你太過膽小了,不自信。”

“不,我只是失去太多的親人。”

“是啊,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賢妃重重嘆息。

今日的街道格外寂靜,東方的日頭灑了出來,明亮的地面上鮮有行人,走出巷子的時候,見到巡防營的兵士在巡視。

十人一組,執起長戟,威嚇得百姓都不敢出門。

到了宮門口,禁軍更多,禁軍統領郭微在挨個排查,朝臣不準帶兵器入宮,經過嚴格的盤查後才放行。

淩王府的馬車也停了下來,賢妃行動不便,秦綰寧下車,遞了淩王府的令牌。

郭微不認識淩王,打量面前的人,“您是淩王殿下?”

傳說中淩王殿下皮膚嬌嫩,身材纖細,雌雄莫辨,就連女兒家見了都會愧疚。

郭微心中懷疑,只好先詢問,對方從他手中抽回令牌,掀開車簾,“這是賢妃娘娘。”

“臣郭微見過賢妃娘娘。”郭微走近行禮。

“免了,我想進宮,可以嗎?”賢妃溫聲細語詢問,不擺架子。

“可以、可以。”郭微急忙讓人放行,目視馬車慢悠悠地進宮,他好奇,問著一側的屬下:“你們見過淩王殿下嗎?”

屬下們都搖首,“沒有見過,淩王上次入京是三年前,只有陛下見過,神龍見首不見尾,末將等哪裏見過。”

“怪了,淩王這麽俊美?”郭微不自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臉,皮糙肉厚,又捏了捏屬下的臉,“淩王好像是女子?”

“淩王俊美無雙,並非是傳聞。”屬下反駁。

郭微覺得也對,沒有多想,楚王殿下也來了,他立即迎上去。

楚王面色蒼白,愈發消瘦,他是騎馬來的,昨夜的動靜鬧得不小,他都沒有露面。

就算皇位放在他的面前,他也沒有資格。

“你們在說什麽?”楚王下了馬,遙遙看向宮門內的車馬。

郭微不敢議論皇家的事情,隨口糊弄:“我們在說家裏老娘們的事情。”

“剛剛進宮的誰?”楚王不戳破他,但方才入宮的人肯定有些來頭的。

郭微不敢輕視楚王,據實回道:“是賢妃與淩王殿下。”

“淩王也才進宮?”楚王有些不可置信,按理來說,淩王昨夜就該進宮了。

“是啊,賢妃娘娘腿腳不便,他一直守著。”郭微唏噓,賢妃娘娘的腿腳真是一件可惜的事。

楚王不問了,接受盤查後繼續朝著紫宸殿走去。

紫宸殿外站了不少朝臣,個個都紮著白色的孝布,他們接頭接耳,沒有皇帝駕崩的悲傷,入眼可見臉上都帶著忐忑。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在擔憂自己的前程。楚王躋身在他們中間,樞密使找到他,“殿下怎地才過來?”

“急甚,不僅我,就連淩王也才來。”楚王嘴角嘲諷。

樞密使聽到淩王的名字後登時一怔,“他昨夜沒有入宮?”

同樣的話都會好奇,不僅楚王,樞密使也是一樣,他拉著楚王悄悄走到一側:“聽聞淩王手中有兵。”

當年入金陵城後,各將都交出了手中的兵,唯獨在外的淩王沒有上交。這些年太子提過幾次,皇帝沒有讓淩王交出兵。

這無疑是給太子留下隱患。

朝臣你一言我一語都在殿外等候著,而賢妃進入了靈堂。

皇帝靈柩早就安置好了,皇後穿上孝服守著,各宮後妃都在,秦婕妤抱著六皇子跪在末位,賢妃一出現後,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賢妃猶如行將就木的老者,與這些靚麗的宮妃無法比,眾人的目光露在她坐的輪椅上,皇後嘴角微微翹起,“賢妃來了。”

位分低的宮妃立即朝著賢妃行禮,賢妃微微點頭,而一側的漢王走到秦綰寧身邊,“你昨夜怎地沒來?”

漢王見過秦綰寧一次,下意識就將她當作自己的弟弟蕭遇。

秦綰寧露出無奈,“昨夜有人鬧事,打了起來。”

漢王瞧見她粉白的膚色如上好的美玉,心中嘀咕一番,男孩子的皮膚怎麽那麽好,他下意識伸手接過她懷裏的小郡主,“叫甚名字?”

皇帝給的封號是福寧郡主,漢王的意思是問乳名了。

秦綰寧知曉漢王秉性好,放心地將孩子交給他,“珠珠。”

“明珠的珠?”漢王笑了,抱著孩子去陛下靈柩行禮叩首,自然而然地吸引了眾人的眼光。

這是蕭家孫子輩的第一個孩子,貴妃嫉妒得眼中生火,她的兒子是無法養育子嗣了,淩王的運氣太好了。

行過禮後,小郡主抱著漢王的脖子不撒手,畏懼地看著對她投來不善目光的人,漢王擡眸,挨個看過去,“娘娘們怕是許久沒有見過孩子,你們這樣會嚇著珠珠的。”

“珠珠膽子很小的。”賢妃說了一句,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玉貴妃身上。

皇後這才發話,“宮裏許久沒有過孩子了,陡然見到郡主,都心生喜歡。郡主喜歡吃些什麽,本宮讓人去準備。”

秦綰寧接過話:“娘娘好意,我們心領了,郡主還小,不吃外面的吃食,不然容易拉肚子。”

“呦,這話說得好像我們皇後娘娘會害了郡主。”玉貴妃冷嘲熱諷,她就見不得對方得意忘形的樣子,都已人不人鬼不鬼還猖狂什麽。

賢妃笑了,“不怕娘娘害,就怕有些人嫉妒,畢竟以後是沒有孩子的。”

秦綰寧臉色發燙,楚王是生不出孩子的,只怕眾人都不知,就幾人知情。

話音剛落,眾人就露出詫異,就連皇後都沒有及時說話,玉貴妃蔫了下來,不說話了。

“娘娘們節哀,本王帶珠珠去外間透透氣。”漢王覺得憋屈,抱著珠珠往靈堂外走去。

會走路的孩子總是想自己走,小郡主從漢王身上滑了下來,自己邁著小短腿走,漢王發笑了,“你和你娘還真像。”

“她娘是誰?”

陡然傳來陰沈的聲音,蕭宴穿著一身白衣走來,眉宇之上染了幾分陰沈,低眸看著漢王腳下的小孩子,漢王陡然開始心慌,“大哥、大哥。”

“過來。”蕭宴俯身,驀地換了一副笑臉,招呼著在漢王身旁徘徊的小孩子。

漢王心裏忽然閃過一絲覆雜的情緒,他主動將孩子抱了起來,避開身,“臣弟帶去透氣。”

“漢王,孤想抱抱她。”蕭宴攔住漢王的去路,緊緊抿著唇角,眼中是陰沈不見光的深淵,“抱抱而已,你慌什麽?”

漢王將信將疑地將孩子遞了過去,不想,珠珠抱著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大哥,她怕生人。”漢王找到了拒絕的理由。

蕭宴不動聲色地強硬將孩子奪了過去,手掌撫摸著她的後腦,柔軟的感覺讓他慢慢地安靜下來。

他心底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孩子的骨肉很軟,稍微不慎就會碰傷。

蕭宴抱得很謹慎,目光緊緊凝著珠珠烏黑明亮的眼睛,多年前,秦綰寧也曾圓瞪著眼睛看他,氣呼呼地戳他腦門:“你把我花燈丟了,那是我辛苦紮出來的。蕭宴,你賠我的花燈。”

畫面忽而疊在一起,驚奇得相似。

漢王怕得心跳出了嗓子眼,他知道太子對秦綰寧的癡迷到了發瘋的地步。

蕭宴依舊悠哉端詳著小郡主,須臾後,抱著她折轉回身,“孤覺得小郡主可親,帶回東宮,讓淩王去東宮接。”

“大哥……”漢王驚顫,追出去幾步,身後傳來腳步聲,回身去看,原是淩王來了。

他拍著胸口喘息,“淩王,去追啊。”

“他不忙嗎?”秦綰寧站著不動,並沒有多加在意,蕭宴是逼她現身。

“應該不忙,太子昨夜忙了一夜呢,”漢王給太子敷衍,他不好意思告訴淩王太子喜歡他的王妃。

秦綰寧沒有太多的表情,只回頭告訴自己帶來的乳娘:“與賢妃娘娘說一聲,就說太子帶走了小郡主。”

乳娘轉身進殿,而秦綰寧卻走出靈堂,朝著紫宸殿外走去,她想見一見四位國公爺。

****

蕭宴肩上趴著的孩子不哭不鬧,睜大眼睛看著四周,遇見喜歡的事物還會拽著蕭宴的耳朵,激動得喊兩聲。

從小到大就沒人揪過蕭宴的耳朵,這是第一個人。

蕭宴將她從自己的肩膀上拽下來,放在地上,“自己走。”

不說還說,話音剛落地,就見小孩子撒丫子跑了,蕭宴駐足,眼睜睜地看著她跑向花圃前,墊腳就要踩牡丹花。

牡丹嬌艷,最能吸引人。

花圃前有許多宮人,都停下來看著莫名闖入的孩子。

花太高,珠珠腿太短,壓根就碰不到。蕭宴觀望一陣,珠珠小跑著過來,抱著他的腿,揚首看他,小手指著那些花。

蕭宴凝眸,下意識蹲下來,對著那雙澄澈的眼睛,心中的恨意無端湧了上來。

小郡主就像是一把刀插入他的心臟裏,將所有的記憶都翻湧上來,心忽地一緊,思緒就像被人攥著提起。

生生懸在半空中。

他不動,珠珠就急了,拽著他,嘴裏噠噠叫了兩聲,急得跳了起來。

她沒有哭,嘴裏牙牙學語的聲音更大了,軟綿綿地又喊了一聲爹……

蕭宴的心止住了,眼睛一眨不眨,慢慢地帶著她走到花圃前,摘了一朵花,將硌手的地方都磨平,最後確保不會傷人才遞給她。

宮人驚訝地看著這幕,被宮娥引來的太子妃驚得站在原地,不等她問話就有宮娥給她解釋:“這是淩王家的小郡主。”

太子妃扶著宮娥的手,“殿下帶她來做什麽?”

朝臣都在等著殿下住持大局,他竟帶著一孩子來這裏摘花。

宮娥也不知如何回答,太子妃懶得聽他們解釋,直接上前勸諫:“殿下,朝臣在紫宸殿外等著您。”

聲音驚到了聞花的珠珠,她扭頭,面前多了一位珠光寶氣的女子,她看了兩眼,出乎本能的將花藏到自己身後,迅速跑到蕭宴身後。

蕭宴皺眉:“下去。”

“殿下……”太子妃不甘心。

蕭宴不理會,抱起孩子繼續往東宮走,太子妃也跟在後面,進入東宮後,周衛迎面走來,見到小郡主後,腿沒忍住,直接跪了下去。

太子這是要做什麽?

蕭宴不理會,徑直回到崇光殿。

****

秦綰寧在宮人的領路下,走到紫宸殿,殿外等候許多朝臣,都面露忐忑,遲遲不見太子的蹤影。

來一生人,朝臣都露出好奇,內侍代為通報淩王殿下來了。

朝臣先是驚訝,再跟著揖禮,秦綰寧在角落裏尋到了幾位國公爺。

只有三位在,隕國公殷開不在,找尋一周,在另外一處見到了形單影只的殷開。

殷開有一子一女,兒子在禁軍當值,而女兒……

秦綰寧笑了笑,殷開的女兒被其他三位國公爺推到了和親公主的地位上。

因此,殷開與他們決裂了。

行過禮過,都無人敢上前與這個假冒的淩王說話,秦綰寧在一樹下站定,闔眸養神。

過了一炷香時間,依舊不見太子的蹤影,朝臣按耐不住了,隕國公殷開先行與秦綰寧打招呼,“淩王殿下。”

“國公爺。”秦綰寧壓低聲音,顯得極為沈著,而對方並沒有懷疑她的身份,反而拉著近乎,“多年不見,你竟長得這般俊俏。”

秦綰寧笑而不語,蕭遇的樣貌才叫驚人,她這不過是女扮男裝罷了。

淩王俊俏非凡,在人群中極為紮眼,殷開想拉攏她故意就說著以前的舊事,“以前在徐州你不過點點大,模樣可人,常被人認作姑娘家。”

“國公爺笑話了。”秦綰寧故作害羞,餘光掃到其他三人,他們都在打量這邊,她趁機故作不解:“其他三位國公爺為何盯著我們看呢?是不是哪裏不妥?”

大咧咧地一說,殷開也看了回去,對方立即轉過身子,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殷開已經不高興了,也沒瞞著,直接說道:“都是些陰險的人,殿下要看清楚。”

怨氣大到表面功夫都不願遮蓋了,秦綰寧故作一笑,“國公爺又說笑話了,殷蘭姐姐可好?”

不提還好,一提殷開的臉色就像是鍋灰一樣黑了,“她和親去了。”

“哦,看我,我竟然給忘了,對不住、對不住了。”秦綰寧連連作揖,微微一笑,對方就不想說話了。

殷蘭是殷開的寶,難怪為她與其他三人不來往。

說了幾句寒暄的話後,內侍過來宣旨,太子午後才來,如今在處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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