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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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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就是質問,叫林家幾人都當場楞了楞。

林如海臉上溫和的笑意淡了下來,見了個禮,解釋道:“這孩子叫林彥朗,是我從族裏過繼家來的。”

還好不是什麽風流債。

賈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但心情卻一點也沒轉好,脫口而出仍是質問的話,“這樣大的事如何都未曾事先告知我?甚至就連你調職回京都是人到了我才知曉,莫非敏兒這一走,我這個岳母就再不是岳母了?”

這意思就是明擺著指責他不曾將她這個岳母放在眼裏了。

老太太在賈家就是當之無愧的大長輩,自打老國公去了之後,這滿府上下就成了她的一言堂,甚至就連隔壁東府的事,但凡她開口插手了,也輕易不會厥了她的面子,稱一句“老祖宗”著實是名副其實的。

在家裏呼風喚雨這麽多年,賈母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掌控一切,而今女婿卻事事瞞著她,這不免叫她十分不痛快,便習慣擺出了長輩的架子來,企圖壓他一壓。

可是賈母顯然忽略了,林家不是他們賈家,自古以來就從沒有哪個做岳母的將手伸進女婿家裏管事的道理。

饒是自認心胸還算開朗的林如海,這會兒也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多年未見這位岳母,卻不想竟變得如此霸道蠻橫,與當年岳父在時相較,堪稱判若兩人,可見這些年當真是被捧得高了。

林如海心裏十分不悅,正斟酌著要不要態度強硬些,就聽見自己的長女忽的開了口。

“外祖母竟是才知曉父親要回京這件事嗎?”林墨菡微微張著小嘴兒,滿臉訝異,“正常朝廷官員的調動又不是什麽秘密,二舅舅也是在朝為官的,怎會不曾聽說呢?怪我怪我,我以為外祖母早就得到消息了,就不曾再多此一舉,未想竟是鬧出了這樣一個烏龍惹得外祖母誤會不快了。”

林如海聞言就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起來,著實想笑。

這話乍一聽沒什麽毛病,不過是在解釋罷了,但實際上卻是在暗諷賈家。

本也不是什麽秘密,京城內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賈家卻不知道,這是為何?還有賈政,好歹也頂著榮國府的名頭在朝為官,卻連這點消息都沒人跟他說過一嘴,豈不更是諷刺?

其一諷刺賈家早已被擠出了權貴圈子,連這點消息都不知道,可見是個什麽樣的地位,其二諷刺的是賈政的為人,好歹也是在朝為官的,別人都知道的事他卻不知道,還不快反省一下自身?

賈母又不是傻子,自是聽出了這裏頭的諷刺,當即便黑了臉,心裏很是惱怒,也有些傷心。

她自問對兩個外孫女兒也是不差的,比對自己的親孫女兒都好,也不過只比寶玉差那麽一點罷了,可如今她的外孫女兒卻如此諷刺自家,委實叫她氣悶不已。

賈母並不曾掩飾自己傷心的眼神,林墨菡自是看見了,卻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她是打了賈家的臉沒錯,但老太太這一上來就對著她的父親一頓質問,又何嘗將她們林家放在眼裏了?

感情是相互的,尊重也是。

“姑父來了?”賈璉才好不容易拽著他老子過來,一進門就見林家幾人都站著,只以為人也是才進門,便忙熱情的招呼起來,又是請坐又是叫人捧茶捧果,熱情到有些諂媚。

就這麽著,誤打誤撞的倒是被他緩和了氣氛。

賈母心裏是極其不痛快的,但到底也沒再揪著不放,一則林如海雖卸任了巡鹽禦史,但憑著這些年的功績,這官位想來也不會低了去,二則林墨菡是聖上親自指的四福晉,日後更是前途無量,三則林黛玉和她那寶貝鳳凰蛋的事還不曾定下來,這會兒若又鬧出了矛盾,必定就更加艱難了。

故而,賈璉這般誤打誤撞一番言行,賈母索性也就聽之任之了。

屋子裏女眷都在,林如海並不好多逗留,既已是見過了老太太,便與家裏的男人們一同去了前院說話,“朗兒你也隨為父去前院。”

賈璉就說道:“表弟不過是個小孩子家,與咱們在一處多不自在,不如就叫他留在這裏,與寶玉兄弟兩個一起玩罷。”

林如海連連搖頭,“不可不可,朗兒已滿了八歲,該避嫌了。”說罷,又看了看賈寶玉,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賈政瞅了眼那個兩眼直勾勾看著人家姑娘犯癡的兒子,心中又羞又惱,“寶玉,你這樣大的人了還整日呆在內院作甚?快跟我走!”

賈寶玉還想跟林姐姐林妹妹說說話呢,哪裏能舍得離去?可看著自家老子的黑臉,他還是慫了,垂頭喪氣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

賈母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罷了罷了,林家是書香氏族,很是重規矩,別再叫女婿對寶玉不滿了。

賈母暗自輕嘆,拉著姐妹倆摟進了懷裏,“兩個小沒良心的,你們父親才回來,就將我這老婆子給拋之腦後了。”

聽見她這般似真似假的嗔怪,林黛玉佯裝不明,只捂嘴偷樂,“璉嫂子快去瞧瞧,可是家裏的醋壇子打翻了?”

王熙鳳也笑了,虛點了點頭,“好些日子沒見,妹妹這膽子可是見長,連著老太太都敢打趣了,我可再不敢招惹妹妹了。”

“有句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與嫂子相處久了的緣故。”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便說笑打趣起來,又有三春為伴,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的聊得熱鬧。

賈母的神色又淡了淡,她看出來了,兩個外孫女兒都與她生分了。

正想著該如何才能拉回兩個外孫女兒的心,就聽見林墨菡問道:“梅園這會兒可還方便?我叫丫頭去將東西都收拾收拾,今兒順道帶回去也省事了。”

賈母臉色一變,“這是什麽話?你們想搬回家去住?你們母親不在了,你們姐妹兩個年級又還小,家裏沒個女性長輩……”

果然如此。

林墨菡抿抿唇,淡淡一笑,“外祖母不必擔心,孝懿皇後臨終前為我安排好了的,特意將她身邊的習嬤嬤給了我,昨日嬤嬤已經到家中住下了。習嬤嬤跟在孝懿皇後身邊三十多年,與尋常奴仆自是不同的,有她在家中教導咱們姐妹,任誰也再挑不出個理兒來的。”

賈母啞然。

一時震驚於孝懿皇後對她這個外孫女兒的用心,一時又煩悶於沒了借口留人,她原還想著將人留在府中,天長日久的相處下來,黛玉和寶玉也能培養培養感情……即使不順利,但只要人在府裏住著,她就絕不會叫人跑得了,總能有法子辦成此事的。

如此想著,賈母便紅了眼哭了起來,“我這輩子攏共就得了那麽一個寶貝女兒,自幼疼若珍寶愛逾性命,偏命運弄人,早早的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只恨不得與我那可憐的女兒一同去了也罷……好在她還留了兩個骨血在世上,看著你們,我便仿佛又看見了我那可憐的女兒,好賴心裏也總算是有個慰藉……若是連你們都離開了我,可真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一旁姐妹幾個的說笑聲也戛然而止。

林黛玉垂下了頭,心中難受極了。

老太太竟為了能留住她們在府裏,拿了她們的母親出來當筏子?又說什麽“要了命”這種話,豈不就是在拿孝道壓人?

王熙鳳眉梢微挑,狀似無意的瞥了眼王夫人,見她眉眼間透著些許焦慮,便愈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沒冤枉了誰,老太太她們心裏只怕當真在算計什麽呢。

正琢磨著要不要替林家姐妹兩個解圍,就見林墨菡捏著帕子捂了臉,嚶嚶哭了起來,哭得比老太太還大聲。

“外祖母舍不得我們姐妹兩個,我們也是同樣舍不得外祖母啊,若是可以,我真想一輩子在外祖母膝下當個煩人精,侍奉外祖母百年。”不待賈母高興,話鋒就是一轉,“可是父親年紀也大了,且自打母親去了後身子愈發不如從前了……父母將我們從一丁點大的小嬰孩養大成人,可謂嘔心瀝血萬分辛苦,如今父親年邁體弱,咱們姐妹兩個卻撇下他在一旁不管不顧……雖說在外祖母跟前盡孝也還算是個理由,卻終究也是枉為人子天理難容……這樣的事若是傳了出去,咱們姐妹兩個必定是要遭人戳脊梁骨的……當今聖上最是重孝道……”

“外祖母對咱們姐妹二人一片真心滿腔疼惜,我們都是知道的,只是……外祖母身邊縱是沒了我們,卻也還有寶玉,有兩位舅舅舅母,還有璉表哥璉嫂子和三位姐妹,就連重孫都有了……而父親的身邊除了我們姐妹便只剩一個連自己都還照顧不好的幼弟了……還請外祖母體諒,父親他……他真的好可憐……”

賈母噎住了。

她哭,這丫頭哭得比她還大聲還可憐,她搬了敏兒出來示弱,這丫頭就搬了女婿出來跟她對比賣慘,她拿孝道壓人,這丫頭就用“慈愛”二字將她高高架起……叫她還能說什麽?這丫頭怎麽能這麽奸滑呢?

“罷了罷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強求了。”賈母無力的擺擺手,整個人都仿佛洩了氣似的。

林墨菡立即破涕為笑,美目含淚滿臉感動的看著她,“我就知道老太太最是慈愛不過了,定是舍不得我們姐妹兩個為難的。”

賈母嘴角微抽,突然不大想搭理她。

王夫人緊緊抿著唇,眼裏幽光閃爍,也不知又在尋思些什麽呢,總之不會是什麽好事就是了。

王熙鳳卻是當場給驚呆了,若非場合不對,她都要鼓掌叫好了,這戲唱的好啊!老太太向來難纏,沒想到這人往日看起來溫溫柔柔和和氣氣的,這一發力竟能將老太太都活活噎死了去,牛!

大獲全勝的林墨菡一甩帕子,跟著丫頭凈面去了,回來時就聽見老太太正拉著林黛玉問林彥朗的情況呢。

林黛玉也不曾隱瞞,將弟弟過去的情況一一道來,卻說得更加可憐了幾分,原是想著能叫老太太憐憫一二,至少別再對弟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卻誰想聽完她說的這些,老太太的臉上倒顯出了幾分不讚同。

“這孩子打小經歷坎坷,怕是要移了心性,且這樣的年紀了不比懵懂幼童,怎麽都是養不熟的,若是你們父親能事先跟我說一聲,我是怎麽也不會同意過繼這個孩子的,只是如今木已成舟,總不好再送回去了。”

賈母嘆息一聲,臉上是深深的憂慮,“原本過繼個兒子來是好事,一則家族得以傳承,二則你們姐妹兩個也能有個依靠,可這個孩子實在叫我放心不下,你們日後可千萬留個心眼兒,該往自己手裏拿的就只管拿,萬一將來你們父親不在了,這孩子又靠不住,好歹自己手裏有依仗,腰桿子也能硬一些,可千萬不能傻乎乎的不爭不搶,沒得便宜了外人苦了自己。”

王夫人也在旁附和著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擔憂之情。

林墨菡聽罷就不禁冷笑。

倘若是深度了解過後發覺林彥朗的確不好,那倒也罷了,合情合理,可如今才不過匆匆見過那孩子一面,這就來說這些話,不是挑撥又是什麽?話裏話外攛掇她們盡可能去爭奪家產,打著什麽主意呢?不是生怕她們姐妹將來沒有依靠受委屈,只怕是生怕她們的寶貝鳳凰蛋將來吃不上軟飯罷?

林黛玉的臉都有些僵了,只覺愈發不是個滋味兒了,再一次深刻的認清了一個事實,外祖母姓賈,而她姓林。

外祖母不會擔心林家是不是有人繼承,不會怕林家有爭端不和睦,外祖母她……只會站在賈家的立場去看待一切。

“愈發覺得去賈家是十分煎熬的一件事了。”回程的馬車上,林黛玉依在姐姐的身上有些悶悶的。

林墨菡輕輕拍拍她,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

當今聖上是個極重視孝道的帝王,若沒有一個完美的理由徹底撕破臉皮,她們作為晚輩還當真不能太過火,只能虛與委蛇罷了。

……

搬回自己家中後,姐妹二人很是松快悠閑起來,再不必處處謹小慎微,甚至每日裏想幹點什麽都不能自己做主,因為很多時候都會被老太太拘在身邊不得自由。

如今可好了,一切全憑自己安排,再快活不過了。

很快,關於林如海的官職也有了結果--任從一品戶部尚書。

這一調任,可不僅僅只是簡單的升了一級那麽簡單,要知道這戶部掌管的是整個大清的疆土、賦稅、俸餉、田地及一切財政事務,鐵打的實權,且還是重中之重的實權,而身為這樣一個部門裏的頭號掌權人,這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林墨菡私底下還暗自笑言,自家老父親如今也是擁有一個國庫的男人了。

林如海自己也狠狠松了一口氣,他倒是沒有那麽大的野心,但是他想護著自己的女兒,尤其長女已經被指為皇子福晉了,倘若他的官位無足輕重,那又如何能給女兒撐腰呢?如今他既是坐上了這樣一個位子,手裏大權在握,又很顯然深得帝王的信任重用,將來四阿哥就是真想欺負他女兒,那也得掂量著些不敢輕易惹惱了他,否則……等著挨削吧!

林如海冷哼一聲,心裏有了奔頭,做起事來就愈發的勤勤懇懇鞠躬盡瘁了,康熙看在眼裏,甚是滿意,朝堂之上亦不吝誇讚。

一時間,林如海在京城權貴圈內愈發炙手可熱起來。

賈母得知林如海升官的消息自然也是十分欣喜的,在家裏很是炫耀了一通,倒也不為其他,就是喜歡聽別人奉承她罷了。

賈政原也挺高興,可是聽著母親的誇讚,這心裏就漸漸不是個滋味兒了。

林如海當年高中探花,而他卻只考了個秀才,林如海如今官至一品掌管戶部,深得皇上重用,而他卻在工部當著一個五品小官混日子,連皇上的面都見不著……越想,賈政這心裏就越是難受,充斥著一股不為人知的嫉妒羞憤。

王夫人可不知他心底那點兒隱晦的嫉妒,夜裏在房中關起門來,她還拉著賈政叭叭叭的很是捧了林如海一通,末了說道:“老太太的意思是想為寶玉聘娶林家二丫頭,我瞧著也挺好……”

賈政早就憋得要炸了,聽到這話頓時就冷笑起來,一張口刻薄的話就跟刀子似的紮進了王夫人的心裏,“寶玉娶黛玉?他也配!平日裏叫他讀個四書五經就如同要了他的命,至今也不過會作幾首風花雪月之詞,只恨不能日日在脂粉堆裏打滾呢!還有他前段時日鬧出來的那樁醜事……若是有他這樣的男兒來求娶探春,我非打劈了他不可!什麽玩意兒都敢肖想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你覺得挺好?我看你是做夢呢,繼續躺著做你的美夢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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