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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可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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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可有罪?

少室山上,天下群雄都覺得今天的武林大會非常刺激。

從佛道之爭到魔教來犯,再從四派被屠到無垢讓賢,武林正道元氣大傷,一片混亂,就是沒幹一件與推舉武林盟主有關的正事。

可現在七覺又跳出來,說無垢德行有虧?

不說無垢德行是不是真的有虧,你一個少林菩提院首座,親自拆方丈的臺是什麽意思?

哦,無垢現在已經不是方丈了。

人是濟微長老推舉的,他不得不替眾多不明情況的正道中人問上一句:“七覺大師何出此言?”

開陽道人也有些生氣:“無垢大師乃是你們少林高僧,即便現在不是方丈了,你們也不能蓄意汙蔑!”

群雄紛紛點頭。在眾人心中,說無垢德行有虧,基本上和說武當掌門其實就是名震江湖的采花大盜笑面郎君一樣荒唐。

可七覺畢竟是菩提院首座,既然連他都能說出這種話,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幾位首座也是面上一緊,目光如炬地看向七覺。他們確實有心想要助七覺一把,推舉他為少林方丈,甚至是武林盟主,但他們從未想過要將少林的醜事在武林大會上公諸天下。

他們少林寺關起門來想怎麽處罰無垢都行,但若是讓天下群雄都知道了,少林還有何顏面在江湖上立足?又如何對無數信徒與百姓交代?

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是幾位首座絕對不能容忍的。

羅漢堂首座達性大師眉目一斂,低聲道:“七覺,慎言。”

波旬也恨恨地盯著七覺,若不是崔妄與無垢一邊一個摁著他,只怕早已撲上來將七覺撕了。

七覺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與武林盟主失之交臂的巨大恐慌淹沒了他,他已經錯過了方丈衣缽,絕不能連盟主之位都為他人做嫁衣!

不顧其餘幾位首座的阻止,七覺微微挺直了脊背,沈聲道:“昨夜無垢與我少林僧人無恙在寺中私會,被僧人當場撞見。此事我少林上下皆知,本就要對二人按戒規處置,只是事發突然,我等還要主持大會來不及處理。”

“無垢犯下淫戒,此等醜事令我少林無顏面對天下群雄,本該秘而不宣,但聽聞濟微長老要推舉無垢為盟主,未免鑄成更多大錯,令我武林正道為天下人所恥笑,老衲也顧不得這許多,必須要讓諸位知曉此事!”

嵩山頂上一片寂靜。啁啾的鳥雀偶爾掠過這群呆滯的江湖人,又如風一般匆匆掠過。

天色漸暗,松林中拂來的風也帶上了些許寒意,凍得有些人禁不住一抖,卻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音。

波旬狂怒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寂靜:“你放屁!七覺你個老禿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師兄犯戒了?!我們做什麽了?!你血口噴人!”

眾人紛紛回神。

兜率臺上一片嘩然,群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看向無垢的目光也不禁帶上了驚詫、憤怒與鄙夷。

有的人不肯相信德高望重的無垢大師竟會做出荒唐之事;

有的嘲笑他表面正經內裏荒唐,竟然做出勾引師弟的行徑,是天下習武之人之恥;

有的人面上一片失落,搖頭痛惜——就連少林的無垢大師都是這等道貌岸然之輩,武林之中可還有真正的君子?

少林的幾位首座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幾乎不敢去看般若寺與通覺齋的同門,更不敢面對群雄的目光。

七覺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他們是明白的,二人私會不假,可是是否觸犯淫戒就不得而知了。昨夜只有三名小沙彌目睹了那一幕,其中兩人又吞吞吐吐不肯完整地說出實情,這也是他們幾個人商議一宿都無法做出決定的原因之一。

實情未明之前,七覺就在天下群雄面前發表這種言論,委實因小失大,令人失望。

萬眾矚目之中,無垢仍然靜靜地站在兜率臺的中央,松風拂過他的衣袍,落落穆穆的身影似與嵩山融為一體。

崔妄此時才開始暗恨自己雙目失明,看不見無垢此刻的表情。

波旬還在咆哮著:“老禿驢,你血口噴人!我師兄一輩子清清白白,比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真小人要清白的多!你休要汙蔑他!”

七覺面部肌肉隱隱抽動,他冷冷道:“無垢,老衲方才所言是否屬實,不如你同群雄解釋一番吧,免得有些人說我含血噴人。”

波旬怒吼:“你難道不是?!”

群雄齊齊看向無垢,濟微長老嘆道:“無垢大師,有什麽實情你盡可以說出來。只要屬實,我濟微定會信你。”

無垢靜默良久,久到眾人忍不住質疑這是否就等於默認時,無垢終於開口了。

“多謝濟微長老。只是這次恐怕要令各位朋友失望了。”

波旬心中一涼。

“我……有罪。”

群雄一片嘩然——無垢居然承認了?!

波旬眼中的怒火宛如實質,憤怒地朝無垢嘶叫著:“你有什麽罪?!你到底有什麽罪?!”

他一把揪住無垢的衣襟,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字恨恨道:“收起你那套虛偽的東西,我不需要你保護我!”接著又猛地將他推開,怒吼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你搶走師父的寵愛,也搶走了本該屬於我的方丈之位,這是你欠我的!”

他霍然轉身,冷冷地盯著七覺道:“你不是說昨晚撞見我和他私會嗎?”

七覺冷哼一聲,道:“不錯。”

波旬笑了,他的怒火像是突然遇到了寒冰,迅速地冷寂下來,慢條斯理地道:“那是因為昨晚他問了我一個問題,一個讓我很想殺了他的問題。”

七覺直覺不妙,不想讓他轉移眾人視線,於是皺眉道:“你休要妄想顛倒是非……”

濟微長老卻打斷了他,追問道:“是什麽問題?”

波旬唇邊緩緩牽起一個笑容,道:“他問我,三年前七賢大師是不是我殺的。”

七覺一楞,忍不住倒退了一步,駭然盯住波旬:“七賢師兄是你殺的?!不是鬼蜮道人麽?”

“哈哈哈哈!”波旬猛地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前仰後合,慢慢站直了身體,“可憐鬼蜮給我背了三年黑鍋,不過他手裏的人命也不少七賢一個。那老禿驢與我爭奪方丈衣缽,暗下黑手,我又怎麽不能殺了他?”

“還有西域的枯木老人,苗疆的不夜城,昆侖派的白鴆……我殺的人多了,你要不要一筆一筆與我算賬?”

這些名字聽得眾人大驚失色,有人厲聲質問道:“你們少林出了這種十惡不赦之徒,是怎麽管束弟子的?!就這種門派,也敢自稱正道第一門派,妄圖爭奪武林盟主?!”

——這是蒼耳子。

波旬的目光如疾電一般射向他,陰森森地道:“你再說一句,我便讓你也做一回刀下亡魂。”

蒼耳子一窒,背後冷汗涔涔,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波旬快意地笑了。他此生從未有過這般暢快之時,不用躲躲藏藏,不用顧及是否會牽累無垢的名聲,他可以坦坦蕩蕩地告訴天下人——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人,他要變得更強,要打敗所有高手,成為武林中的第一人!

然後,他和無垢就安全了。

不用害怕巷子裏的拳腳相加,不用擔心明天會不會有飯吃,無垢也不用日夜擔憂他哪天就會被追來的仇人亂劍砍死。

他忽然意識到,或許自己早就該這麽做了。

可是他不能。為了另外一個人,為了他心中的牽累。

無垢的手掌忽然輕輕地放到了他的肩上,波旬茫然不解地回過頭來。

無垢淡淡地笑著,像天邊第一縷月光的清輝,穿破雲層,照亮了他的容顏,也照亮了波旬狂亂的內心。

“不用了,你不需為我做這些。”

他轉過身,面對著滿臉怔楞的苦集大師,溫言道:“無恙性格頑劣,我身為他的師兄,也負有不教之過,無垢甘願領罰。”

苦集渾身一震,這才漸漸想起自己是戒律院首座,如今還兼任方丈。

“這是他自己的罪過,受罰的也該是他,沒道理方丈你替他受過。”

無垢搖頭道:“如果當初我及時阻止,令他懸崖勒馬,也不會釀成今天的大禍。”

波旬楞楞地看著他,茫然無措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小孩子。

可是下一刻,無垢站到了他的身邊,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波旬低頭看向那只手,心中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苦集還在思索究竟該如何處罰無垢與波旬,既然無垢已經當著眾人的面認罪,即便是為了少林的聲名,他都無法直接一筆帶過。

正在他思索之時,七覺忽然出聲道:“無垢縱容弟子行兇,罪孽深重,依少林戒律,當廢除武功,逐出少林,永不得踏入任何寺廟一步。”

波旬一楞,怒道:“你敢?!”

七覺根本不理會他,回頭對幾位首座使了個眼色,五位首座齊齊踏上一步,一隊僧人迅速出列,將無垢包圍了起來。

波旬下意識地便要與眾僧動手,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經脈還被封著,轉頭快速對崔妄道:“快,給我把穴道解開!”

不料崔妄卻搖了搖頭,道:“我解不開。”這種自封經脈的手法,外力或自身都無法強行破解,只有等到十二個時辰過後自行解開。如果強行施為,波旬將武功盡廢,也就是功力如無垢般強悍,也受了不輕的內傷。

可眼下情勢緊急,怎麽可能等得到十二個時辰之後?

七覺帶著五位首座走入眾僧圍成的包圍圈,長嘆了一口氣,滿目沈痛地看著無垢:“無垢,你身為本寺方丈,卻鑄下這般大錯。為了維護少林清譽,老衲不得不按照戒律懲處,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他這會兒還盼著能奪下武林盟主之位,因此表面上的功夫仍需做足,不能因為太過急切而給群雄留下殘害同門的印象。

無垢不欲同他說話,只閉上了眼睛。

七覺面上閃過一陣極為隱秘的惱怒,既然他不說話,那就別怪他不客氣,隨即向前踏上一步。

眼前身影一閃,苦集忽然擋在無垢身前,壓低了聲音怒道:“七覺,現在我是方丈,也是戒律院首座,即便要處罰也由不得你來。”

七覺面不改色地道:“戒律院戒規清清楚楚,無垢已然認罪,按照戒律應當廢除武功、逐出少林,老衲這樣處理可有什麽問題?”

“你……”

七覺盯住苦集,緩緩道:“少林今日已經出了醜,猶豫不決、手下留情,只會令天下英雄覺得我們在包庇犯錯之人,會使少林的境地越發難堪。”

苦集當然知道少林此刻面對的形勢,也知道今天必須要給群雄一個交代,但他也不能將無垢交給心懷鬼胎的七覺。

只是他若是此時對七覺出手,恐怕會被所有人詬病和質疑他的做法。他並非舍不得方丈之位,也不是愛惜自己的面子,只是他如今既做了方丈,一舉一動便代表著少林的顏面。

苦集性雖剛直,卻也不傻,他知道七覺是在逼他出手。

七覺冷冷一笑,手上已聚起一團勁氣。大寂滅掌並非只有無垢和波旬會用,七覺功力深厚,除了無垢與苦集,少林上下無人是他對手。只要無垢不反抗,這一掌下去,必然經脈盡斷。

苦集怒氣翻湧,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右手掌心瞬間騰起一道火焰,將他滿含怒氣的臉映得通紅。

一道柔和的勁力忽然從身後拂來,苦集駭然發現,以他的功力竟然完全無法抵抗,他竟然就被這麽輕輕一撥,撥到了一邊去。

七覺的右掌倏然擡起,他再不猶豫,掌風如飛電一般擊向無垢!

無垢閉上眼睛,凜冽的掌風在這一刻似同松風一起,吹動了他寥落的衣袍。

波旬的疾呼聲中,七覺痛快地暢想著無垢在他掌下踉蹌倒地的景象。他想,他不會傷他的性命,就算是給他留最後一份體面。

他惋惜地閉上了眼睛。

想象之中的痛呼並沒有到來,七覺忽覺一股大力襲來,他的掌風突然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七覺霍然睜眼,就見那個一直被他忽略、安安靜靜地站在包圍之外的少年不知何時騰空而起,一掌與他對上!

七覺心下大駭,此人年紀輕輕,與他對掌卻分毫不顯吃力,顯然內力深厚,究竟是什麽來頭?怎麽以前從未聽說過江湖上還有這個人?

他倏然將手掌撤回,面色沈沈地看著對面一臉悠閑的年輕人,道:“閣下何人?為何插手我少林之事?”

暮色四合,淡紫色的塵埃四處飄飄蕩蕩,少年一襲狐裘若雪,清絕澹宕,似乎連塵埃都不能靠近半分;內裏卻著一身秾麗的紅衣,衣擺被晚風吹得飛揚,疏狂地流進每個人的眼裏。

他身形修長,卻似乎從不肯好好站著,如同沒有骨頭一般歪歪斜斜地立在那裏,肩上扛著一柄刀。細長的眉眼瞇起,裏面似乎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懶懶地瞧了過來。

只是眼中毫無光彩,就好像在散漫地捉摸他的位置一樣。仔細一看,他是用耳朵在確定他的方位。

“你剛才說,要將他逐出少林?”刀鋒一轉,指向了無垢。

七覺道:“不錯。”

崔妄懶懶地笑了:“既然他不是你少林的和尚,我又怎麽算插手你們少林的事?”

七覺不悅道:“老衲方才說的是先廢除武功,再逐出少林。此刻無垢仍是我少林僧人。”

崔妄臉上的笑意分毫不變:“那就巧了,偏生我不太喜歡你們少林寺。你們要揍的人,我偏要救;你們要做的事情,我偏要對著幹。”

七覺眉目一暗,沈聲道:“那便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他大聲喝道:“結大悲胎藏陣!”

周圍的十八名武僧右手結印,身形快速移動起來。恍惚之間,似乎每個方向上都出現了這十八人的身影,又似乎只是剎那而過,重重人影幻化出百人之陣,封住了崔妄的所有去路。

五名首座同七覺向前踏上一步,勁氣自他們身上激蕩而出,翻湧著卷起一股巨大的浪潮,在半空中猛然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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