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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你是我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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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你是我什麽人

智遠方丈的靈嵬劍忽地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邊,無論是暫時贏得兩場勝利的般若寺,還是旁觀的群雄,都楞住了。

智遠半天才反應過來,怒道:“何方宵小奪了老衲的劍?!”

此言一出,般若寺的眾僧也議論起來,有人道:“以為奪了方丈的劍便能贏了方丈嗎?群雄面前何必使這種小伎倆?”

眾人一邊環視四周一邊看熱鬧,茅山派的人則臉上都掛著冷笑,不發一語。

有人道:“我看那劍去的方向,好像是少林寺的後山。”

話被引到少林寺的頭上,七覺不得不站出來道:“我少林僧人斷不會做出奪人佩劍之事,更何況少林弟子從不習劍法,此事天下皆知。”

既然不習劍法,奪了智遠的寶劍又有什麽用?

蒼耳子大笑了幾聲,引得般若寺眾僧看過來,怒道:“你笑什麽?!”

蒼耳子道:“我笑貴寺的智遠方丈失了佩劍便惱羞成怒,難不成離了守道劍便不敢與人比試了嗎?”

智遠冷笑道:“看來你也想與老衲過兩招。”

蒼耳子微笑道:“不敢。貧道不過見方丈的菩提妙相功法精妙,想來請教一二罷了。”一聲清越的龍吟中,蒼耳子手中佩劍出鞘,直指智遠!

少林寺後山。

攖寧看著面前歡喜得不住嗡嗡震動的靈嵬劍,默默地握住了它的劍柄。

崔妄趁殺出一條血路的片刻,飛身回到屋脊之上,便聽到一旁的靈嵬劍發出了一陣喜悅的嗡鳴,笑道:“你這又是哪兒弄來的劍,性子怎麽跟狗似的?”

攖寧淡淡道:“不知。”

手中靈嵬劍仿佛只是隨意一揮,劍光如碎星般灑下,仿佛自劍身上吹起一縷清風,一道劍氣向地上的大悲胎藏陣沖去!

眾武僧本想像對付崔妄那樣變換陣形,卻不想這道看似微風一般的劍氣竟勢如破竹,勁氣圍起的墻壁根本擋不住它的沖襲,陣形倏然出現一道豁口,眾僧散開,眼睜睜地看著這道劍氣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劍痕。劍痕迅速延伸,眼看著便沖出了戒律院的大門口!

眾僧心有餘悸地擡頭去看執劍的那人,卻忽覺腳下地面一陣晃動。

來不及多想,眾人慌忙退開,就見腳下地面以那道劍痕為中心裂開了一條縫隙。在隆隆的聲響中,地面顫動著向兩邊撕裂!

一道人影忽然如鷹鶻般落在戒律院的院子裏,來人一掌轟出,掌風沛然散開,重重地擊在晃動不止的地面上!

在眾僧震驚的目光中,大地的晃動漸漸止歇,就連不斷延伸的裂縫也緩緩停住了。

來人卻似乎承受不住劍氣的反噬之力,“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來。

緩了好半天,這人慢慢起身,眾人這才看清,此人竟也著了一身僧衣,只是形容枯槁,身形蕭索,宛如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眾僧面面相覷。此人看樣子是來相助他們的,只是武僧們在少林寺待了這許多年,卻從未見過這號人物。

按理說能有這般深厚的內力、接下這一劍的,修為應當不在幾位首座之下,若真是少林僧人,他們不該不知道才是。

那老僧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雙手合十向屋脊上的兩人行了一禮,這才緩緩開口:“阿彌陀佛,佛門清凈之地,請仙人以慈悲為懷,莫造殺生之孽。”

崔妄心中卻是一凜——仙人?這老僧難不成看出攖寧的身份了?他要是真有如此修為,她與攖寧想進戒律院可就麻煩了。

攖寧卻似乎無所謂身份被人知曉一般,淡淡地陳述著事實:“他們不讓我們進戒律院。”

老僧似乎松了一口氣:“既是如此,又有何難辦?”

他緩緩走進陣法之中,眾僧猶豫著卻不敢阻攔,人墻自動分開一線,讓他走到戒律院殿門之前。

那老僧轉身面對眾武僧,道:“大家退去吧,戒律院由我看守即可。”

說罷又側了下頭,對殿內的人道,“裏面的人也都走罷。”

眾僧本以為這人是前來相助的,卻不想還有這般轉折,打頭的武僧皺眉道:“敢問大師何人?殿內關押的是我寺等待領罰的罪僧,我等在此看守,不可放外人進去。”

老僧搖了搖頭,道:“既是等待領罰,那老衲想問問看,他們觸犯的是哪條戒律?戒律院可有結果?”

“這……”方丈與無恙所犯戒律他們怎麽說得出口,只得道,“幾位首座正在前山主持武林大會大會,結束後自會有定奪,現在誰都不能靠近戒律院。”

老僧卻似沒聽到他後半句話,兀自點了點頭,道:“既然還沒有定奪,那便算不上有罪,又何須這般陣仗,連靠近都不得?”

打頭的武僧說不過他,咬了咬牙,只得道:“此乃我少林之事,與他人無關,這位師父若再要阻攔,休怪我等無禮!”

周圍人影忽地變換起來,頃刻之間便結成了大悲胎藏陣。

那老僧嘆了口氣,從袖中緩緩摸出了一柄銳利的短劍,似是在自言自語地道:“想不到有一日,我要來破自己設下的陣。”

打頭的武僧沒聽清,但見他抽出短劍,便知老僧絕不是少林僧人,豎眉道:“同為佛門弟子,大師何苦為難我少林僧人?”

老僧問出了自己今日最大的疑惑:“你怎知老衲不是少林僧人?”

那武僧冷哼道:“少林弟子從不用劍,不會佩短劍!”

老僧訥訥地住了口,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起來更像是個頹喪衰敗的老人了。

崔妄站在屋頂上聽得好笑,側頭對攖寧道:“我怎麽覺得這老和尚就是少林的呢。”

攖寧也點了點頭:“應該是。”

崔妄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沒想到還能看到他們少林寺自家人打自家人,少林從中原第一門派衰敗到如今與武當、昆侖、萬劍宗並舉,真不冤枉他們。”

攖寧道:“只爭眼前之利,不思進取,無怪他們被其他門派趕上。”

崔妄“嘖”了一聲,又道:“你說,這少林寺真的從來都不用劍嗎?”

攖寧想了想,道:“百餘年前,是用的。那時候少林劍法獨步天下,只是現在漸漸失傳了。”

崔妄也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回事,失笑道:“我要是底下這群笨和尚,現在就跪下來請這個老和尚傳授劍法,而不是拿個什麽破陣作虎皮。”

笨和尚們一個個嚴陣以待,就見老僧的身影在眾目睽睽之下倏地消失不見了!

下一刻,一道人影快速地在大陣中穿梭,人影過處,劍光驟然亮起,幾個武僧連痛呼都來不及發出便倒在地上。

打頭的武僧勃然變色:“不好!被他找到了陣眼!結金剛陣!”

陣形又陡地變換起來,可紛亂的人影依然影響不了老僧在人群中自如地東奔西突。而原本的隊伍中少了不少僧人,結成的金剛陣漏洞百出,待老僧自陣形中閃出,淡定自若地站在戒律院大殿門口時,陣法已潰不成軍。

老僧還捏著那枚短劍,然而劍鋒並無血跡。打頭的武僧臉色卻十分難看——劍鋒無血跡,說明此人劍法已臻化境,用劍氣即可傷人。

他趕忙回頭去看倒下幾人的傷勢,卻見那幾個武僧只是受了點皮肉之苦,有的甚至連傷口都沒有,只是被擊中穴道,一時之間動彈不得了。

那武僧面色凝重地走了回來,只得豎掌沖老僧一禮,黯然道:“大師武功高強,我等自愧不如。”

老僧點了點頭,擡頭沖屋頂上喊道:“兩位下來罷!”

崔妄與攖寧自屋頂飄落,走進戒律院前,崔妄還笑瞇瞇地拍了拍老僧的肩膀:“老和尚,多謝啦!”然後又湊近了小聲道,“你這群徒子徒孫也太不爭氣了,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老僧楞了一下,被她沒大沒小地拍了一掌也不生氣,只頷首微笑著目送他們進門。

眾武僧還想阻攔,卻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無垢與波旬一直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二人進門,無垢這才看清來人是誰,臉上微微變色:“崔兄?!”

他怎麽也沒想到,來的竟是崔妄。

他來做什麽,找阿恙報仇麽?

崔妄微笑道:“我們又見面了,無垢大師。”說罷,她的聲音忽地冷了下來,“你們還呆在這裏幹什麽?用我拿刀趕你們出去嗎?”

無垢一楞,待見到殿內看守的四名武僧面面相覷、最後退出大殿後,這才明白不是在說自己和波旬。

波旬面色一寒,擋在無垢面前,冷聲道:“怎麽?你們趁火打劫,來給不夜城報仇麽?有本事挑個時間,我們打上三天三夜,我絕對奉陪!”

崔妄笑了,暗淡無光的眼中卻沒有分毫笑意:“如果我就是要趁現在殺了你呢?我知道,你們的經脈已經被封住了,沒有十二個時辰,你們自己是絕對解不開的。”

波旬沒想到崔妄居然知道他經脈被封的事。現下他與無垢無法施展武功,本還以為能夠借機逃出去,卻沒想到禍不單行,來的人居然是崔妄和攖寧!

他本想著隱瞞自己經脈被封的事情,還能讓二人有所忌憚,結果連這個都被他們知道了,他和無垢難道今日真的就要死在這裏了麽?!

想到這裏,他慘然一笑,又怨毒地盯住崔妄,一字字道:“你當然可以殺了我,但只要你給我留下一口氣,我都會把你們挫骨揚灰!”

攖寧手中靈嵬劍陡然出鞘,如一泓秋水般冷冷地映在波旬面上。

崔妄臉上的笑容分毫不變:“那看來,我得趕在你把我挫骨揚灰之前,先讓你粉身碎骨了。”

“阿彌陀佛。”無垢忽然從波旬身後走出,垂首道:“崔兄,無恙做下這許多錯事,也有我縱容不教之過。我願代他贖罪,只盼……崔兄能放他一條生路。”

沒想到無垢突然插話,崔妄怔了一下,卻對無垢笑得爽朗:“大師不是說下次見面要幫我療傷,怎麽這會兒卻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無垢楞住,見崔妄似乎不想提報仇的事,便只得順著她的話道:“一月不見,不知道崔兄的舊疾可曾覆發?”

崔妄正欲回答,攖寧的聲音卻忽然插了進來:“什麽舊疾?”

無垢一怔,看了看崔妄的面色,然後道:“崔兄體內有道極為怪異的真氣,發作時會游走全身,如刺骨伐髓,極為難忍。”

崔妄的身體內還有這樣一道真氣?攖寧倏地抓住崔妄的手腕,崔妄臉色一變就要掙紮,卻被攖寧牢牢抓住,一道靈力竄入經脈,瞬間散入全身。

攖寧的臉色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無垢與波旬卻莫名覺得氣氛有些冷凝。崔妄聽到攖寧寒聲道:“怎麽回事?”

她從沒聽過攖寧這般冰冷的語氣,不由得頓了一下,垂下眼皮:“以身飼蠱的下場罷了,不是什麽大事,你先松開。”

不知道為何,一股來路不明的煩躁竄上心頭,攖寧不合時宜的關心非但沒叫她感到熨帖,反而只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

她想,或許是因為現在的場合不對。

可攖寧卻像是看不到這裏還有別人似的,目光鎖在她身上,問道:“為什麽要以身飼蠱?”

其實以身飼蠱的原因攖寧多少也能猜到。當初在攀月山地宮中時,崔妄以血逼退了魚紅線的火蜮,而她的母親又是蠱術冠絕苗疆的戚阿蠻。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當初老祭司等人的夙願的確實現了,崔妄就是這一代的蠱母。

但他想知道的是,崔妄究竟做了什麽,為什麽會覺醒蠱母之力?

因為戚阿蠻的緣故,她不是向來不願碰蠱術的嗎?

崔妄忽然覺得殿裏的空氣有些稀薄,她有點喘不上來氣。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絕境,她怎麽可能會引蠱上身,去做自己最深惡痛絕的事情?

可是她成為蠱母之後,結果呢?

恍惚之中,她似乎看到了無數不夜城百姓喜極而泣地向自己跪拜,呼號之聲震響整座大殿。

可下一刻,眼前的場景驟然一變,無數具冰冷的軀殼猶如塑像一般定格在那裏,歡樂、恐懼、喜悅、悲傷永久地留在了那一張張臉上。

她終於成為了萬眾期待的苗疆蠱母,卻再沒有一個人需要她了。

醉得不知在人間還是天上的時候,她常常會覺得,之前的那十七年裏,自己所有的憤怒和堅持都不過是一個荒唐的笑話。

蠱母血脈讓她不分冬夏地體虛畏寒,她常年穿著一件狐裘,最冷的時候仿佛自己也凍成了一捧雪,只要一點點溫暖,就會讓她融化。

消失不見。

……

攖寧還在問她:“為什麽要以身飼蠱?”

波旬在一旁冷笑著補充:“兄弟,你問這個沒用的,我估計她也想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麽犯傻非要覺醒蠱母血脈。除了打架的時候多吐幾口血,有什麽用嗎?”

細雪刀的刀光驟然亮起,整座大殿忽然被滿空刀光照亮,四人面前的供桌與佛像瞬間從中劈開!隆隆巨響中,裂成兩半的佛像向一邊砸落,攖寧似乎在叫她的名字,又像是幻覺。

眾人臉色皆變,門外的武僧們似乎圍了上來,卻又被門口的老僧攔住了。

崔妄低著頭,面色蒼白如紙,聲音輕得像一陣斷斷續續的風:“你想以什麽立場……來問我這個問題?說到底,你是我什麽人,我的事與你有什麽關系麽?”

這話說出去許久,崔妄都沒有聽到攖寧的回答,耳畔似乎只有風聲嗚咽。

殿外吹來的風讓崔妄燥熱的腦子一清,她這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的話實在是有些過分了,想說些什麽,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還能說什麽。

罷了,總歸是要說清楚的,只不過這種方式……並不是她想要的圓滿結局而已。

又過了不知多久,就聽身旁無垢略帶些擔憂的聲音響起:“崔兄,你的朋友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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