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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九周目克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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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對他招進的兩個仆從十分滿意。

康納府新來的廚子長相周正,可惜是個啞巴。管家吩咐什麽他明白的點點頭,不明白搖搖頭比劃比劃,手藝相當合莫克裏安口味,考核了幾日後就決定長久留下了。來補馬夫缺的是個年輕人,力氣足肯幹活,勤勉老實飯量大,把幫工的活也一齊攬過,省下一筆開銷。

“比徹!比徹!好了沒,快到飯點了,我記得昨日和你說過了,今天殿下將駕臨康納府,可不能出什麽岔子!”

管家匆匆帶上手套,巡視檢查宅子各處工作,他幾乎是用跑的。等例行檢查結束,他得前去門口迎接少爺和前來做客的殿下。

馬夫安格斯被催去宅子門前等候,方便為主人家牽馬,及時飼餵草料。

廚子比徹喉嚨裏咕嚕幾下,含混不清地吐出氣音表示應和,端起紅艷甜香的羅宋湯,一小撮碎青蔬浮在表層作為點綴。

湯汁隨他的動作搖晃,左右掀擺偏偏沾不到他防燙的白棉手套上。瓷碗掐絲金邊鑲嵌,花紋生動秀美,這副碗具可是康納府最好的一套了。

養了一年的家畜生命走到盡頭,到了豬牛宰殺的季節,一年一度的豐收節舉行,為明年的好運祈禱。飛雪冰凍的寒冬內,肉類最為充盈。撐過冬日,剩餘物制成腌肉或者熏肉,夠窮苦人家新的一年慢慢消耗。

魚子醬燦燦鋪在邊緣烤至微卷的薄煎餅最頂處,中間夾了一層酸奶油;炸脆至金黃的肉餅上撒蔥末些許,熱騰騰醬香飄蕩;甜松餅與牛肉擺放在顏色相襯的瓷盤內,旁邊淺碟內盛了蘸醬以供塗抹;鱈魚肉潔白如雪,切成長方條累放在巨盤中,邊緣夾了一圈冬季少見的嫩葉,兀地添了些春意;各類原湯口味齊全,供人挑選,辣油浮蕩;黑麥精制成的松軟面包切成小片方便咀嚼,搭配黃油碟品嘗。

一桌不錯的傳統家常菜,擺盤精致,是一件相當不錯的作品。

比徹搓了搓手套,按管家先前陳述的要求擺上盤碗、餐刀、餐布、酒杯,確認過角度一致才回廚房等候其他吩咐。

他該去幹什麽了?比徹扯下手套,扔在殘食桶內。

外頭一聲馬哨,隨即響起蹄聲。

噢,他該去幹最後一件事,比徹妥善洗完手,按照指令打開了通風口,現在他差不多能退場了。

比徹爬上竈臺,踩碗架櫃頂部借力,手勾住圓形通風口邊緣一攀,翻身爬上口子邊緣,躍至康納府外大街上。白日忙於各自活計的人匆忙擁擠,比徹脫下最外一層圍裙扔在地上,從懷裏掏出一塊長布巾裹在頭肩處防風遮臉,沒幾步便消失不見,隱入人海茫茫。

外頭冷風灌進廚房,被擋在隔門之後,吹不散居室的溫暖。

你與莫克裏安等人翻身下馬,安格斯將馬牽入馬廄餵食,韁繩栓緊,特意多繞了幾圈。他左右看看沒人,從口袋中掏出一把巴豆撒在食槽內,一把不夠,安格斯拉出口袋掏了個底朝天才滿意離去。

克萊恩緊跟在你身後,自《繪本》發行,他對你日常出行益為重視。

難保有偏激分子突然跳出來,尤其已經發生了一兩回類似事件,鑒於艾斯本的殼子嬌弱不便長時間行走且身份特殊不方便經常出面陪同,克萊恩基本全天候跟隨你一齊行動。

他幾乎等於你的影子,你在哪裏,他就跟去哪裏。假如你沒有意願主動提起話題,他也不會多嘴,沈默如石,堅實可靠。

康納府的飯點由於兩代主人的職務的緣故,相對馬迪爾堡的正常人家稍晚一些,不過今日情況特殊,管家特意早早下了吩咐準備。你們抵達康納府的時候,滾燙的食物剛剛好溫度適宜入口。

按理來說,在外飲食,餐前應當有驗毒的工序。看在莫克裏安的面子上,你打算把它省了。

好歹當了這麽長時間飯友,你也沒少嘗人家家中飯菜,莫克裏安對你忠心耿耿,過於謹慎不予信任,未免傷人心。

然而莫克裏安自己反倒沒同意:“您願意省去它,是對我的愛重,但我不能拿殿下的安危開玩笑,該走的流程一件都不應馬虎。”

你清楚莫克裏安做事一板一眼的性子,淺笑頷首,揮揮手隨他去了。

管家從各個餐碟中取食一小部分試吃,你與莫克裏安坐在長桌兩方靜等大約一刻鐘,見他安然無事,於是開宴。

由於屬於私下聚會,沒有其他同僚,你們聊得也更放得開。

菜品動了幾口,你忽然想起克萊恩還站在你身後等待,按照規矩,主人用餐他沒有資格上桌,得站在椅後隨時待命。

你捏了捏他的袖口,示意他俯身,自己有話要囑咐,克萊恩聽話地彎身湊近。

你悄聲道:“可以下去休息了克萊恩,不用一直守著我,好好吃頓飯吧,這段時間辛苦了。”

你招來管家,將他帶去隔壁小桌上與其他人共同進食。

莫克裏安先起了話題,“殿下,再過半年就是您的十九歲生日……您是否想過擇定一位合適的丈夫?”

手中的餐具瞬間負重十公斤。

保持同一動作數秒內,你腦中百轉千回,隨機播放過無數大齡女青年怒懟催婚語錄,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噢,你嫌我年紀大。”

莫克裏安:“……”這天怎麽才剛開始就聊死了。

神明在上,他還有機會嗎?

將塗抹黃油的刀子放下,莫克裏安趕緊解釋:“不,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你捏起酒杯底部細跟,撐起下巴悠悠看對面著慌:“嗯?”

“……我是說您是否已有意中人。”他磕磕絆絆道,說出這個詞花去莫克裏安不少勇氣,“或者有任何結婚的意願。”

你不置可否地挑高雙眉,感慨的話湧到嘴邊,重新咽回心底。

意中人?

這個詞太虛無縹緲了。

“莫克裏安,人心易變。”

話語簡短,悄然暗示你的態度——哪有什麽意中人,也許朝夕之間舊愛新歡便走過一輪,現在喜歡的,轉瞬棄如敝履也再正常不過。你切開肉餅細細品嘗內裏松軟鮮香的餡料,胡亂思想,眼前浮現的卻不是艾斯本。

是一張驕矜意氣的臉。

……他啊。

當時明明選的是他。

你最應該最合適的選擇也是他。

可是現在,你猶疑了。

凱撒還在等你,但你不敢回應。

假如按照計劃進行下去,他該如何承受最後的結局?艾斯本孤獨千年,等待他的不過是又一個千年;然而凱撒·卡文,神經脆弱的小瘋子,贈予他希望再覆推入深淵……

過於殘忍。

目前艾斯本呆在你身邊,婚姻成了你倆默認相互絕不觸碰的話題。別說解開凱撒頭內的封印,你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萬一艾斯本想不開自己跑去把人弄死,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你就白忙活了。

怎麽辦呢,除了一拖再拖,還能怎麽辦呢?

一方面你發愁劇情停滯不前,另一方面又難以割舍當下的生活。

缺了一個爆發點。

一個能足以令你做出足夠權衡,打破目前僵局的轉折。

現在你端坐寶座,頭頂懸達摩克裏斯之劍,身旁歌舞升平。這把劍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下,就此結束表面的安定,撕開西境與本土最猙獰的對峙。

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日夜惶恐,等它一刺而下的那天。

“如果那顆心停留的足夠久才做出改變,又有什麽關系呢?”莫克裏安朝你舉杯,“重要的不是它在還有多久再做出新的選擇,重要的是它現在為誰停駐。殿下,您以為呢?”

你:……???

等等好像對面的發言有些微妙!

以你多年SVIP魚塘看護員的經驗來看,目前情況大大的不妙。

應該不是你自作多情吧?

那麽逆推這場晚飯的性質,特麽忽然就變了啊!你以為的“平易近人頂頭上司親切聯絡下屬感情”職場劇情最後扒開真面目居然是八點檔狗血劇“燭光晚餐居所參觀神秘約會一日游”?!

……這就尼瑪離譜。

你萬分後悔把克萊恩叫去休息,但凡多一個人在現場,對面的發言都不至於如此風騷。

你最近只想認真搞事業,原來魚塘就夠亂的了,再添一只往裏撲騰不得要了你老命!

不慌,不能慌。你是要做海王的人,小場面,穩住!

總得給些回應才合適,你苦思冥想,思維的速度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說什麽呢?

說什麽……呢……

手裏捏著的餐叉哐啷落入盤中。好重,腰軟綿綿的直不起來,全身找不到合適的支點;身子往扶手一歪,下一秒就能溜到地上去;眼前的餐盤連同桌子晃蕩不定,重影幢幢。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你掐住自己大腿,嘗試聚集剩餘不多的意識。世界似真似假,你揮舞雙手,依稀打翻了湯汁,汁水同舊電影慢放般緩緩流下,眼前一幕被拉扯成虛幻變形的異象,隔著紗不容阻止。

你最後沒有抓住任何支點,倒在地上,將要屈服於身體的指引,就此睡去。

有、毒。

眼前一切化作朦朧不清深深淺淺的灰白色,萬物沈默,只待你安然闔眼。

眼皮緩緩地、緩緩地,就此閉合。

“砰——”餐室的門被人撞開。

“伊薇爾!”

克萊恩急切闖進,只見裏頭兩人都躺在地毯上不省人事,桌面杯碎盤倒。

他早已三兩下將餐飯用好,呆在外頭待你召喚,方才聽見瓷器碎落趕忙沖入,眼前景象難以置信。

——他先前放心離開正因管家試食安然無恙,沒想到竟還是中了招!

克萊恩耳尖聳動,過人聽力截獲不同尋常的信號。

有人,一群人,起碼五個在往這邊跑。

他必須帶你離開!

管家隨後從另一處通道沖了進來,看見裏邊情景嚇得臉色蒼白幾欲癱軟,雙手不知如何擺,慌張喘了口氣眼白就往上翻。

克萊恩伸手一掐管家喉口:“這個時候你也敢暈?!”

“外頭,外頭我看見馬都洩了!躺倒一片站都站不起,趕緊往回趕,一來就……就!”

克萊恩瞳孔縮放,走不了了。

一切都有預謀!

有人故意謀劃今日一場襲擊。

耳畔腳步聲迫近,期間夾雜侍女慘叫以及刀劍入肉的割裂聲。

“天啊!這都是神明對康納府的懲罰嗎!”管家小聲啜泣,絕望跪地。

更近了。

克萊恩嘆了口氣,他已經沒有時間糾結眼前這位試毒者為什麽毫無反應。

克萊恩拎起管家後衣領叫他站直。

“來人多,短劍不占優勢,拿把你家少爺的長劍來。”

管家如夢初醒,連滾帶爬沖進莫克裏安房中取劍,摔了三跤都顧不上。

腳步聲傳來的方向處,僅有一處通道通往餐室,隔了一間小屋供傭人進餐,再遠便是廚房。

看來那些人從廚房進入,克萊恩凝神細聽,閉目思索。

還有兩重門。

沖破第一道門的時間剛好夠他布置防護,只要把他們擋在第二道門之外,你就是安全的。

腳步聲甚急,克萊恩聽得更清晰,也許有十來個不止。對方對莫克裏安的宅邸很熟悉,二重門外,守衛廝殺喊叫穿透門板,克萊恩左手一扶身側短劍,整了整衣袖,回身接過管家拋來長劍,拉開劍鞘扔在地上。

看來廚子和馬夫屬於幫忙設局的人之一,但與新進來這夥人未必同屬一批。

約莫拿錢做事吧。

馬迪爾堡做這事的人沒有他不認得的,絕無可能接此單。

……還能有誰呢?他的雇主仇家可都在蘭頓皇城,真是千裏迢迢啊。

克萊恩走到你身旁,蹲下身向管家交待:“這間屋子其他門窗堵死,如果有其他出去的暗道或等安全了,別找治安官,去魔法協會問奧爾德裏奇·雷克斯,不要張揚事態引起恐慌,有什麽事等伊薇爾醒來再議。”

“是是是!”管家急急應下,轉瞬哭喪起臉,“沒有暗道啊,老爺小時候那地方就塌了,少爺想都沒想過要重新修葺!這,這……”

克萊恩低頭,撫上你臉頰一側。

呼吸平穩,面色無虞,深眠無汗。

假如他沒有猜錯,你會陷入昏迷應該是因為攝入了毒參茄或者曼陀羅,這種東西懂行的一碰就明白。

食物無需下毒,提取出足夠良質的汁液塗抹在必然接觸的地方,皮膚接觸也能起到一樣的效果。

讓人入睡難醒。

克萊恩頂著管家震驚的眼神,鄭重地俯身在你唇上印下一個吻。

和他想象中一樣香軟。

“睡一覺就好了,我保證過把你活著帶出去,說到做到。”

克萊恩站起身深吸一口氣,一貫表情匱乏的臉上難得露出燦爛笑容,栗色短發碎亂飛揚,朝管家道:“等我出去之後,將餐室的門堵上,聽到什麽都別開……直到三聲長響,三聲短響交替叩門,那便是安全了,你再開門放我進來。”

香軟地讓他有流淚的沖動。

“闔門。”克萊恩手持一長一短兩劍,張開架勢走出門去,他最後癡癡望了你一眼,“堵嚴實。”

守好她。

門內有他慷慨美麗的雇主。

她是一尾帶毒的美人魚,嬌嬈沐浴在月光下,會扭動誘人的身體用最無辜的神情做最血腥的事,會施施然搶過他的短劍架在喉間,說,“和你在這座城裏碰到的其他顯貴女性不一樣,我會殺人”,會白日華服睥睨堅不可摧,半夜埋在衾被內脆弱哭泣。

得守好她啊。

身後兩扇巨門相合,眼前的遠遠那道小門破裂出縫隙,被人用暴力拆成一堆廢木片。

一群蒙住面部的人從毀壞的門洞內一股腦冒出來,克萊恩長劍插地,掀起袖口,露出內裏袖珍小弩,他連拉三發,中途從身後抽過小盒替換空箭夾,二十來支一指長的小箭掃過,第二盒又空了一半,對面五人不備,抽搐倒地,其中兩人還有行動能力,一人射中眼內行動不得章法,其餘兩人脖頸、太陽穴處各中箭數支,活不了了。

補拉一發射空箭夾,他摸過身後,瞬息換上最後一盒箭夾。稍得喘息,克萊恩雙眼滾過一圈,摸清楚了來人大致人數。

總共來了二十個。

對他來說還剩下十五個得解決。

電光火石,數名蒙面人已持武器朝他的方向劈砍而來,克萊恩拔出長劍,咬牙橫銜在嘴,嘴角割裂的腥味流入喉嚨口。

飛旋、橫掃、拉箭、連滾,一套動作連環下來,白刃寒光閃電與他擦肩而過,經過之處留下劈砍的劃痕。

露在外頭的皮膚鮮血浸透,克萊恩吐出一口帶血唾沫,小事,皮外傷,他要害可都守得好好的。

克萊恩身手素來以靈活敏捷取勝,拼力氣可不是他的強項。

九個。

離得越近,射的越準。

箭夾徹底空了,克萊恩長劍斬斷離他最近那人的胳膊,側身上步旋身短劍割喉,他借力拽住手上將死之人往後擋甩,恰好連身後襲擊者一同壓倒。

但對方的彎刀仍割破了他眼下皮膚,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補刀。

七個。

來不及感知疼痛,克萊恩一扯左前臂已然無用的小弩飛投擲右後方來客,精準擊中那人鼻梁。

斷臂所握長劍被他用劍尖一把挑起飛至半空,換手接住,躬身一躲對面來勢洶洶的下劈,反手投標似的將劍一拋,直穿另外稍遠者腹部,另一只手翻腕挑割,斷人腳筋。

右手拿回長劍,穿刺奪命。

五個。

他沒得過人教導,一招一式,都是從血裏頭學來的。對方訓練有素,武器雖不統一,不難看出受過訓練,打鬥間有痕跡可循。

失血過多,克萊恩眼前發暈。

體力將至盡頭。

不能倒。

絕對不能倒!

他主動出擊,右手迅捷橫砍,待對方擡手來抗,克萊恩左手反握短劍從來人喉旁滑過,冰冰涼涼,吻去性命。

輕巧順力道繞避,頃刻,靴旁重物砸落。

這間屋子本就是傭人吃飯的地方,現下已破碎的不成樣子。

四個。

僅容他喘息三秒,剩下四人一齊來攻,克萊恩低身避閃,引對方來追。

其中一人見狀,退出戰局,以斧頭狂劈餐室外門。

管家心驚膽戰地靠在門後積攢的一大堆家具上,緊咬衣袖防止哽咽漏出。他頭發都白啦!大半輩子哪裏遭過這個罪!

神明護佑,他家少爺和他都能平平安安過了今日!

身後震動如劈在肉,門外落斧一回,管家瞧著眼前兩個躺在地毯昏迷不醒的人,心裏涼一截。

“咚——!”

他堵上雙耳,將頭埋入兩膝之間不忍多聽。

短劍插回腰間劍套,餐盤鋒利的碎片被克萊恩撿起,兩指相夾,簌簌橫飛。

倒了兩個,活著,但是構不成威脅。

遲早都得死,時間問題罷了。

他的體力已經徹底透支。

兩個。

下一秒,克萊恩右臂負劍格擋頭頂一柄長劍,後方裂空之聲作響,一旦成功劈中,克萊恩知道,自己恐怕要從肩膀裂到腰間。

舍左臂,保全身。

血花迸濺,克萊恩眼睜睜瞧著自己的左前臂隨短劍飛出,斷肢處麻木一瞬,隨即驚人痛楚席卷神經。

克萊恩面目扭曲大喝,用他最後一絲力量頂開劍尖,轉身削了持斧人的腦袋。

一個。

……一個啊。

克萊恩楞楞立在原地。

寒光從他胸前冒出,尖刃與皮肉摩擦割裂的聲響在他耳畔極端放大,轉而變成震天轟鳴。

站不住了。

長劍支地,眼前虛飄渙散,知覺明明無限遠離,轉瞬被疼痛拉回人間。

痛,好痛……

他活不成了。

發尾滴血,克萊恩分不清是自己的,又或屬於哪位已經變成屍體的仁兄。

……不行,他不能睡,還剩下最後一個。

他不能食言。

“躲什麽!嚴重失職!”半嗔半怨的女聲在他耳畔響起。

景象忽變,眼前黑夜分明成了白日,冬夜幻化成初春碧茵,那個女孩坐在陽臺邊梳妝,克萊恩看見自己呆頭呆腦地站於馬車旁幫忙收拾行李,他記得,這個時候她會回頭,自己該摘帽行禮……

行禮……

記憶中西林春日的陽光與花香碎裂,現實裏只有他胸前一截劍尖將要拔出。

只剩下最後一個麻煩了,解決完就能去見她。

好想活著去見她。

克萊恩僅剩的右手攥緊長劍,擡臂向後斜刺。

蒙面人沒有料到他竟還能反抗,被正正準準一劍穿心,連帶將克萊恩後背上的劍一並拔出,後仰倒地,胸口豎著莫克裏安的劍。

頓時沈重的身體失去平衡,雙膝悶悶跪地,克萊恩捂住胸前傷口,單臂匍匐,往日輕捷身姿不覆。他毫無尊嚴地在寒涼的地板上扭曲蠕動,每一寸前行疼得撕心裂肺。

終於爬到門邊,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顫抖著手指叩門,三聲長響,三聲短響。

開門啊……求求誰,隨便誰也好……讓他再看一眼她……

開、門、啊

克萊恩想說話,他暴躁地要咆哮,可他一句能聽清的話也喊不出來。

管家聽見敲門聲喜極而泣。

“……就來,就來,就來!等著!”老頭隨手揩過眼底皺紋中的濕潤,輕聲應了一句,聲不成調,自覺不像樣,朝外大吼道。

管家拼了老命一股腦踹開所有積擋在門前的雜物,把住拉環,兩扇巨門轟隆開出與肩同寬的縫隙。

門外一個血人往裏爬。

管家嚇了一跳,趕忙蹲身半拖半扛著克萊恩進來:“我去給你找醫生,不,我去找紗布先給你包紮一下!”

“不……用了。”克萊恩嘔出一灘血,從管家身上滑倒在地,聲若蚊蠅,“……活不了了。”

管家將耳朵湊在他嘴邊,瞧見克萊恩還在往前爬,連忙扶著他問道:“你要什麽,你找什麽?!”

那只手。

沾染鮮血的五指將你的手包裹,十指相扣。

真好。

他積攢了許多事來不及交待,也永遠不能交待了,克萊恩想,隨它吧。

一個孤兒,沒有姓氏,更沒讀過什麽書,打小和惡徒搶食,這輩子不是在殺人,就是被殺。

聽起來真是差勁極了。

曾經他覺得自己不配,所以不求。

假話。

……

伊薇爾,他反悔了,可以嗎?

還來得及嗎?

扣緊交握的手,克萊恩清楚自己已經不可能等到回答。

他廢了,完蛋了,得有人接力才行。

“去……找……雷克……斯。”

奧爾德裏奇·雷克斯會護好她的。

自己可以放心走了。

放心走入眼前等待已久的幻象。

幻象裏,他捧著那束本該無人問津的野花站在萊斯特莊園內的某處樓道轉角,陽光甚好,從玻璃外透射下來。

身後傳來一陣動靜,克萊恩慢慢轉過身去,陽光亮得教人睜不開眼,而他手中花束想要贈予的人恰在眼前。

長發從肩側傾瀉,脖頸上掛纖細的祖母綠寶石項鏈,容顏煥盛。

你笑靨如花,生動如真,“克萊恩,我們回去吧。”

他想了想,伸過手,將花一同遞過。

白光淹沒,永恒靜寂。

【恭喜玩家獲得CG“生世別離”,願玩家再接再厲,再創佳績。】“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1、阿斐:所以原來大家是真的絲毫不慌啊,撓頭,好吧這一段雖然情景和我最初設想的並不相符,結果倒是沒變

2 、註意到了開頭關於廚師手套的描寫嗎?

毒藥能通過皮膚滲透,所以幹活的時候比徹一直戴著手套(故此不僅僅因為工作),做完事立刻扔掉3、毒參茄,又叫風茄或者你們更熟悉的,哈利波特中根似人形會尖叫的“曼德拉草”;曼陀羅,□□用來做大名鼎鼎蒙汗藥的其中一味,它倆都含有東莨菪堿及其他有毒物質,同屬茄科,對人類神經起抑制作用,容易出現幻覺乃至昏睡至於什麽原理,一旦過度抑制……那麽呼吸也就停止了,攤手加上顛茄,湊齊歐洲著名三毒草茄科是個奇妙的東西(黑臉)感謝在2020-10-0721:55:52 ̄2020-10-0916:59: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靜桓請正面上我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e摸tiondd18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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