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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八周目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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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說過,暗元素的使用者非常稀少。”文森特俯身欣賞小木人的動作。

受到操控的木頭人一下一停頓,伸展著纖細的四肢,定格動畫一樣在大理石茶幾上邁步,走到茶托前蹲下身,等倒茶的木人將茶杯滿上之後,彎曲膝蓋蹲下身將茶杯抱起,走回去遞到文森特手中。

“謝謝。”文森特道謝後,雙手接過茶杯,態度謙遜地繼續他的求知,“為什麽與它相對的光元素的使用者卻遍布整片大陸?”

奧爾德裏奇閉眼躺在沙發上,棕色發尾從腰際滑落在地上,摘掉眼鏡放在一旁。他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有節奏地擡指敲打皮制沙發的表面,聆聽這位學生的提問。

“以光元素為例,向光明神祈禱,用最誠摯的信仰去呼喚就能獲得他布下的恩澤。”文森特抿了一口,淡淡的苦澀味在口腔中蔓延,刺激著他敏感的味覺,“那麽以暗元素論,不懷好意者比比皆是,我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其中虔誠者也不少於光明的信徒。”

“那為什麽,他們沒有辦法掌握?”

“如果說,是因為黑暗神神隱,無法對信徒布下她的力量,那麽為什麽至今都有人在虔誠地希求?我不相信千百年來會有人在毫無回應的情況下,持續地將最惡毒的願望加於獨一個神明!為什麽黑暗的印記仍能留存,疫病、罪惡、暴死……層出不窮,一定還有力量替她在人間活動。”文森特冷靜地吐字,他隔著茶幾俯視奧爾德裏奇,試圖從奧爾德裏奇臉上找出不對勁的表情,這是他跟隨愛德文以來都想要搞明白的問題,“而那個能使用這種力量的人,到底需要具備什麽條件呢?”

奧爾德裏奇晃了晃兩下腦袋,悠悠睜開眼卻不看文森特,顯示自己其實還沒有睡著,在認真聽他的廢話。

其實什麽也未曾入他的眼。

天才總會有自己的驕傲與怪癖,能夠交上朋友的,除了棋逢對手大概只能是緣分使然了。

文森特垂眸,他很清楚這位少年天才並不喜歡自己這個半路學生。

事實上,他也對奧爾德裏奇沒有好感。

但是,文森特相信,這位能在如此年輕就名揚大陸的少年魔法師,一定觸碰到過某些常人觸碰不到的關於魔法的、甚至是這個世界的核心。

未必能問出什麽,他僅僅想試探,並不抱任何希望。

無論有沒有答案,他都不在意。

奧爾德裏奇將頭繞頸活動了一下,慵懶地松了松坐久了的筋骨。文森特耐心地站在一旁,他在等,等他開口。

“大人,您總是能關註到別人忽視的地方。”奧爾德裏奇翻身坐起,嬉皮笑臉地攤手,“可惜我才疏學淺,未曾對這個方面有所研究。”

“是血脈嗎?”文森特靜靜直視著這位教師。

兩人陷入對峙。

終於,面對這位年輕的繼承人,奧爾德裏奇在氣勢上被壓了一截。

他保持著隨性風流的笑容,他眼珠往右下一滾,又覆帶著點狡黠看向文森特,“既然您早就有了定論,何必來問我呢?我擅長的是火元素為主的魔法,與光元素才是近鄰,和暗元素一點邊都搭不上。”

“可是,暗夜裏才更需要火光。”

文森特微擡下巴:“萊諾陛下一直很信任您,希望您不要辜負我們對您的信任。”

奧爾德裏奇無辜攤手:“當然不敢。”

文森特滿意地點點頭,他退開幾步,朝奧爾德裏奇淺鞠一躬。

“今日有所冒犯,希望老師不要介意。”

“那麽,我等會吩咐侍女為您準備一些新出的小甜點和新茶,請繼續享受您的午間時光。”

他走的時候還貼心地幫奧爾德裏奇帶上了門,考慮的十分周到。

等他走遠,奧爾德裏奇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垮著臉癱在沙發上。

奧爾德裏奇拆下腰間的扇形水晶,一陣波動後,薇諾妮卡的臉浮現在上面。

女孩坐在紅木長桌前敲打水晶球:“怎麽了,奧達?你主動聯系我從來都沒有好事。”

奧爾德裏奇:“……”突然完全不想告訴這個混蛋。

“你的表情是怎麽回事?最近肉類吃得太多了?”水晶上的薇諾妮卡好奇地用筆抵著下巴。

奧爾德裏奇懵了幾秒鐘才理解了對面到底想要說什麽,他氣得直接終止了這次對話。

“你愛怎麽著怎麽著吧我不管你了!”

他吼完後,將扇形水晶牌扔到沙發尾部,任它幽光閃動。奧爾德裏奇現在絲毫不想搭理艾斯本這個陰陽怪氣的老妖怪。

肉吃多了?不就是內涵他便秘嘛!

呵,朋友?誰愛管誰管!

他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水晶牌,還在閃,已經好幾分鐘了……

.…

不閃了?!那個家夥真就不找他了?!

算你狠!

奧爾德裏奇咬牙切齒地重新接通了與艾斯本的聯系:“蘭頓教皇的繼承人,據說是伊薇爾同父異母的哥哥,不過消息未必準確,我當時離開了不在現場不清楚具體情況,但是他小時候你應該也見過他幾面。”

“那個小鬼,可能已經猜到了你,魔王,是真實存在的了。”

“你下次來看伊薇爾的時候小心點!”

薇諾妮卡坐在古堡最高樓,高高的壁爐因柯達爾城堡常年潮濕不得不每天都點燃爐火驅除濕氣,身後聳至頂端的書架上藏書千冊,新古典籍分類羅列擺放,多是孤本珍品。燒旺的爐火映亮深藍色的地毯,外邊又是陰天,剛剛下完一場雨,依舊是沈沈的,也許下一場不需多候就能緊接而來。

她歪頭,耐心地將絲綿沾上玻璃瓶中的鳳仙花汁,塗抹上自己的指甲,將它染至完全固色。

薇諾妮卡欣賞了一會自己的新作品,滿意地對著光亮處比了比,這才回頭看水晶球:“奧達,他要是解雇你了,就來我這裏吧。”

“我可以雇你幫忙生火,要是想找點事幹我還能給你劃一片田。”

奧爾德裏奇無語凝噎:“你想幹嘛。”

他什麽時候淪落到這地步了?

“說真的,奧達,以後伊薇爾長大了不需要你幫忙看著的時候,要是沒有什麽政治抱負還是早點離開蘭頓皇宮為好,我可以為你提供庇護。”薇諾妮卡將手伸到水晶球前展示,有點邀功的意味,“看,比起那些貴婦,我染的也挺好。人類女性的東西我這幾年學的不錯。”

“我話已帶到,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剛剛回到臥室想要休息一會,薩拉就接到消息,下午愛德文要接待來自西林的使者,西林王太子作為質子送來蘭頓。

“今天下午?”你不自覺抿起唇,“太匆忙了吧?不在皇城住一晚明日再來嗎?”

“不,據說他們還準備送完人就立刻趕回去。”薩拉開始為你梳妝打扮,“您上午去做了什麽?頭發都亂了。”

接近秋日,蘭頓的天總是黑得早,要是下午來,就只能晚上連夜趕路。蘭頓的秋冬沒有明顯的界限,等到天涼下來,夏天就算過去了,再過一段時間急劇降溫,而後即是連日的漫天大雪。這一番準備讓你的午覺泡了湯,頂著可愛的花苞頭整理寬大的粉色裙擺坐在愛德文下首的時候,你整個腦袋都是漿糊。愛德文坐在大殿的最高階的寶座上,手持紅寶石權杖,文森特裹在白色風袍中,站在愛德文身側。

你強撐著望向臺階下的密密麻麻站著的一排人,眼前的一切因睡意而模糊,你聽見來自西林使臣們對愛德文的祝福,宣讀了移交質子的詔書。

亞瑟要來嘛,你忍下一個哈欠,來就來,這是你的地盤還怕她了?要是亞瑟看不清形勢強行蹦跶,不用你動手文森特首先就能滅了她。希望這位質子能安安心心地扮演好仰人鼻息的倒黴角色啊……

“這一趟辛苦了,安斯艾爾公爵。”愛德文的聲音從上首傳來。

安斯艾爾……那位僅次於萊斯特老公爵的大人?你聽見熟悉的名字,神智稍微清明了一些,將擋住臉的純白羽毛扇往旁邊移開一絲,往下面看去,這是你最新發現的打盹方法,將扇子往臉上一擋,哪怕困得失去表情管理也不會被抓住小尾巴。

入目皆是熟悉的身影。

帶頭的是安斯艾爾公爵,正在與愛德文寒暄,身後站著王太子亞瑟,看上去正在忍受什麽,整個人都處於低氣壓狀態,亞瑟右肩斜側是加繆,你總覺得他們似乎不像之前看見的主仆配對那麽和諧,畢竟很難想象這樣一位忠心的騎士會在他所效忠的主人落入如此悲慘的境地時無動於衷。沃倫伯爵,那個在火刑架上被燒死的可憐鬼,現在還好端端地在亞瑟身後時不時為安斯艾爾幫腔接話,偶爾還想和身側的斯賓侯爵湊上一兩句,被向來暴脾氣的侯爵無視的徹底。夏佐站在隊伍的最後,紮在內侍堆裏你差點沒發現。

都是老面孔了。

無論後來生死富貴,現在他們都是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你的面前。

來的幾乎都是能在西林列席議政會議的重臣,單看這使臣的規格,西林國王算是非常有誠意了。

你看了一會,覺得無甚新意,準備把臉一擋再打會盹。

突然,一個聲音震飛了你所有的瞌睡。

“尊敬的陛下,我,亞瑟·卡文,謹代我父王轉達他對您,當世最偉大的君主的敬意。”他在說到“亞瑟”這個詞的時候忍不住聲線顫抖,“願陛下聖體安泰。”

你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心中的震驚,命運在你腦內狠狠敲了一記洪鐘,除了振聾發聵的初響,還有不斷震顫的餘波。

你可以想象他此時在如何勉強地忍下泣意和滔天的委屈。

不。

不是。

那不是王太子亞瑟。

這根本就是西林的騙局。

被西林送來的那個人,在底下將要歷經看不到未來的寄人籬下生活的那個孩子……

是西林二殿下凱撒啊!

凱撒向愛德文深鞠一躬表示臣服,只要他不完全擡起頭,高高在上坐在雲端的教皇陛下就看不見他紅透了的眼圈。

他被西林拋棄了,現在他不過是一枚棄子來頂替他的王兄。亞瑟·卡文大概正躲在凱撒·卡文的宅邸中稱病,然後順理成章地閉門不出吧?他能說什麽呢,父王不願損失一個完美的繼承人,母後不願失去她最可愛最討巧的小兒子。

而他,從小不哭不鬧,不親近任何人的怪胎,最重要的是由於自幼身體虛弱幾乎不活躍於交際圈,多麽好的頂替對象。

就算三兄弟之前在蘭頓覲見萊諾教皇,這麽多年過去,三人長得又如此相像,還有誰能認出來嗎?

假如他能活著及時歸國,亞瑟以原名繼位,這個名字承載的質子經歷就是他為國貢獻的勳章。假如他不能及時歸國或是死了,亞瑟則可以冠上“凱撒·卡文”的名字合法登位。

他想告訴蘭頓所有人,他是凱撒,不是亞瑟。可是他不能,不僅不能,他還要拼命掩藏。

一旦暴露,必然引起兩國邦交的再次破裂。而他,無論在西林還是蘭頓,都生死難測。

所以,他只能是亞瑟·卡文。

“很好,多漂亮的男孩啊。”愛德文朗聲而笑,讓他擡頭,“從上回你來到蘭頓,亞瑟。好多年不見,你沒有變多少啊。”

凱撒擡起頭,淚光已盡數隱去。

他天真而乖巧地回道:“您也如當年一樣年輕,陛下,光明不忍讓英明的君主老去。”

凱撒逼著自己將嘴角勾起,盡量笑得自然。他吞下一口血水,血腥味彌漫喉腔。

頰肉早被他咬爛。

他本來沒有野心,他本來無心權力,他本來不想角逐。

父王母後錯了,卡文沒有一個不是瘋子,凱撒·卡文絕對不是例外。他也從來不是綿羊的幼崽。

西林諸位,最好祈禱他死在蘭頓。

不然,一旦他回到西林遲早要坐上王座,把這人人稱羨的東西……

好好玩一玩。

文森特微微傾身,附於愛德文耳旁道:“好像來了一只負傷的獅子啊,陛下。”

“急什麽文森特,他想咬的可不是我們。”

加繆察覺到氣氛的微妙,不禁皺了皺。他還需要陪伴凱撒殿下一段時間,過了這段時間,殿下會讓父親召他回去。

雖然對這位殿下沒有什麽感情,但是被剝奪姓名孤身一人呆在蘭頓。

確實有些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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