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

他當然是記得的。

徐歟的手捏在他的後頸，他被迫仰起頭，然後吻就落了下來，咬著下唇，有些疼、有些癢還有些酥麻。

他喝了酒，腦子本就是不清醒了，結束了十年的感情，心情更加是跌倒了谷底。

他當時抱著徐歟，就像是抱著一塊浮木，身下就是湍急著的，會把他淹沒的海浪。

徐歟為什麽沒做下去？

因為周裴哭了。

他突然抱住了徐歟，頭紮進男生的肩膀上，夏天單薄的衣服很快就被眼淚弄濕，他的身體小幅度的顫抖著，鼻腔裏發出模糊的氣音，嗚咽著。

徐歟楞了，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有些無措，低頭看了懷裏的人一眼，他耐著性子，輕聲問：“怎麽了？”

那人搖著頭，不肯說，但眼淚卻是止不住的。

哭到後來，徐歟煩了，他揪著對方的後頸，跟抓兔子似得，把人給拎了起來。

男人的兩眼通紅，鼻尖也是紅彤彤的，雪白色的臉上暈染著大片的粉，看著就是一副感情受挫，來酒吧發洩情緒解悶來著的。

徐歟想不到自己看岔眼了，這種失戀人士最煩最折騰人了。

他想走來著，可看著哭哭啼啼的男人，他鬼使神差又留了下來。

扶著男人的腰，把人重新掛在了自己身上，徐歟嘆了口氣，明明年歲還小，卻像是長輩，他拍著男人的後背，在他耳邊，對他道：“你知不知道，這失戀可以，失態卻不行。”

“失戀了，就不該跑出來喝酒。”

徐歟又加了一句，他摸摸對方的臉，看著那兔子眼，是難得的好心，他說：“以後別來這地方了。”

那個晚上就這樣過去了，第二天醒來，一切恢覆正常，心裏的痛似乎隨著酒精一起代謝掉了，周裴換上正裝，把昨夜的荒唐丟在腦後，卻未曾想過，這荒唐事的另一個主角，卻是揪著他的兔子耳朵不放過。

周裴的背抵在冰涼的墻面上，他被迫擡起頭，看著徐歟。

男生的面容已經接近成熟，眉梢帶著他那時間段裏特有的不可一世與驕傲，似乎把誰都不放在眼裏，他扯開嘴角，眼裏的光逐漸深沈，徐歟側過頭，抹開下唇上的血珠，那是被周裴剛才咬破的。

他笑了，笑容漫不經心，他說：“老師，你體罰我啊。”

語氣裏帶著濃濃的委屈，聽得周裴後腦勺發疼，他瞪著徐歟，“明明是你……”

他的酒醒了大半，但臉還漲得通紅，周裴看著徐歟眼底的玩味，便覺得自己先前把他定義為乖孩子簡直是在打自己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壓著聲音，“你究竟想做什麽？”

徐歟楞了楞，他其實根本沒想過這問題。

他想做什麽？

他就是見周裴好玩又可愛，想著逗逗他，瞧著他快哭了的模樣，徐歟的心就跟被什麽撓了一下，有些癢，但挺舒服的。

可這會兒，周裴問他，想做什麽？

壓著這個人，看著他哭，的確是還不夠的。

畢竟，自己攥了個他那麽大的把柄在手裏。

徐歟還真是認真想了想，而後心裏就有了估量。

他湊過去，嘴唇貼在他老師的耳邊，軟著聲音，像在撒嬌，“老師，周六來我家好不好？我成績總跟不上，你幫我補補課。”

周裴的身體一頓，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刷的擡起頭，眼眶泛紅，看著徐歟。

男生朝他笑，只是笑，帶著惡意和捉弄的笑。

周裴恍恍惚惚的下樓，到了樓下，重新坐了回去，周裴陷在椅子裏，身體還是顫抖的，他兩只手捧著杯子，低下頭，看了眼杯子裏的酒，猛灌了一口。

邊上的老師註意到他，見他去了廁所那麽長時間，便打趣道：“周老師，怎麽啦，掉廁所裏了，現在才回來？”

周裴擺擺手，臉上帶著慣性的笑，他說：“喝得有些上頭，剛在醒酒。”

“看來周老師酒量不行啊，這得多練練。”

大家三言兩語說著，周裴在邊上安靜的聽著，他心裏煩躁，但不敢表現出來，只是往杯子裏倒酒的次數變得頻繁了些許。

到最後，剛白下去的臉又紅了，他垂著腦袋，心裏頭空空蕩蕩。

“咦？老師們也在這裏吃飯啊？”

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周裴身體便是一震，他擡起頭，眼皮掀開，看到了朝自己走來的男生。

徐歟身後還跟著李燃和另外幾個同學，有周裴他們班的，還有別的班的，一塊混在一起。

幾個老師見到他們，表情也挺輕松，笑道：“是啊，我們在歡迎周老師呢。”

徐歟上前一步，看著周裴，伸出手碰了碰周裴的臉，“周老師，你是不是喝醉了？”

周裴嚇了一跳，猛地往後縮，人站了起來，他伸手擋開徐歟，“我沒事，你們幾個快回去吧，都高三了，怎麽還想著玩。”

“哎呀，老師你好掃興啊。”邊上李燃撇著嘴不高興了。

徐歟收回了手，表情變淡了幾分，他不在看周裴，而是對著另外幾位老師擺了擺手，“老師，那我們就回去了。”

周裴望著他，覺得這孩子，對外看著有禮貌，可細看就能發現，他說這話時，雖是微笑著，可眼角輕垂，眉壓著眼，不耐煩的勁兒早已體現。

學生們走了，幾個老師也沒吃多久，結賬的時候，周裴把飯前給付了，老師們阻止都來不及，周裴倒是笑了，“是該我請，下次就能從你們每個人那兒吃一頓回來了。”

老師們被逗笑，簇著周裴一塊兒走了出去。

周裴的住處就在這附近，市中心裏的一套三室二廳，是高闊當年買的，說是他們的家，放到現在房價幾倍瘋長，分手時，高闊卻連眼都不眨一下給了周裴。

他對周裴說，這是你應得的。

周裴想，的確是我該得的。

周裴做不到清高，拒了這些，他還得生活下去。

日子被他過的團團亂，簡直糟糕透頂，周裴回到房子裏，脫了鞋，直接趴到了沙發上，他一想到明天的課上還得見到徐歟，心情就更郁悶了。

怎麽會招惹到了這麽個小鬼？

周裴恨得牙癢癢，腦袋裏就跟打仗似得，簡直要把他折磨死了。

可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夜裏的所有疼所有難受所有崩潰的哭泣，到了白日，還得咬碎了全都往肚子裏吞，不能袒露半分。

徐歟這小鬼看著討厭，但有句話說得對，失戀可以，失態不行。

…………

盛夏的光強烈刺眼，客廳的窗簾沒拉，周裴陷在沙發裏，單薄的眼皮被光刺的發熱。

他瞇起眼，“唔”了一聲，沒開空調，屋子裏悶熱，他身上的衣服黏黏糊糊的沾在身上，幾縷頭發貼在額頭上，周裴覺得自己就跟條砧板上的鹹魚似得，渾身散發著一股宿醉後的餿味，他恍惚了幾秒，然後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還早，還有時間洗個澡吃個早飯換身衣服……

半個多小時後，周裴把自己打理妥當，緩緩舒了口氣，拿起車鑰匙，出門了。

昨天沒開車去學校，也幸虧沒開，喝了酒，就開不回來了。

車是他自己買的，攢了首付，分期買了一輛車，為此高闊還說他了，高闊覺得自己有錢，一次性付完就成了，不明白周裴為什麽非得去分期。

為什麽？

還不是那點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吃穿用度都在高闊這邊了，這自己的出行，周裴想著總該自己努力一把了。

高闊把他當附屬品這事兒，周裴其實早有察覺。

周裴開著車，嘆了一口長氣，他有些煩自己了，這都分手了，為什麽還總是要想起那個人。

周裴到學校這段路上，正好是早高峰，那路堵的厲害，周裴往前頭望去，就見車輛密密麻麻擠在一塊，他看了眼表，還差二十分鐘早自修開始，他自己倒是不急的，早上沒他課，他就算再晚一些也沒關系。

周裴靠在車裏，冷氣簌簌開著，他倒是心靜，打開音響，音樂聲緩緩流淌而出。

周裴閉上眼，心情竟然是難得的舒緩下來，便在這時，側邊的玻璃被外頭的人敲響了。

徐歟站在車外，笑盈盈的看著他，周裴一激靈，後背繃緊，整個人都坐直了。

徐歟胳膊裏夾著滑板，頭發有些亂，額頭上沁著細密的汗，他朝周裴笑著，笑容看著比盛夏的光還燦爛，他用口型說了聲，“老師好。”

周裴皺著眉，還在思考他又要做什麽，徐歟就朝他揮了揮手，拿著滑板，輕輕一拋，整個人跳了上去，身體像是翺翔的鳥兒，逆著光，穿梭在道路上，丟下了一眾擁堵的汽車長龍。

……

徐歟踩點進教室，他把滑板放在最後的櫃子裏，坐到位置上，問邊上的女生要了包紙巾。

李燃看著徐歟滿頭大汗，驚訝道：“那麽熱的天，還踩滑板過來啊？”

“好久不玩了，都生疏了。”徐歟拿著面紙吸著臉上的汗水，還是覺得黏糊，他站了起來，對李燃說：“我去廁所洗把臉。”

他剛走出教室，就看到周裴往這邊走來，徐歟的身體頓了頓，腳步沒停。

周裴看了他兩眼，徐歟的鼻尖上都沁著汗水，他與周裴擦肩而過時，丟下一句話，“老師，周六別忘了，早上十點，到我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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