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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那支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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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太陽、追逐白日、追逐那些既屬於現在又屬於過去的時刻]

出發去意大利前一天的晚上周樂琪在家收拾東西,收拾著收拾著忽然從自己房間裏跑出來,急火火地去找餘清,神情有些張皇,額頭上也冒了一層汗,問:“媽,你看見我的筆了嗎?”

餘清當時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抱著ipad查資料,四處搜羅著自己下一期視頻的靈感,一時沒回過神兒來,就隨口問:“筆?什麽筆啊?”

“就我一直帶著的那支筆,”卻沒想到周樂琪的聲音已經開始發顫,“……我找不著它了。”

隱隱帶著哭腔。

餘清一聽嚇了一跳,趕緊擡起頭來,這才明白她閨女說的是哪支筆。

——是當年在高考考場上那個人送給她的筆,這麽多年過去她一直帶在身邊,從A市帶到北京,從7年前帶到7年後。

餘清知道那個東西對女兒來說有多重要,因此也嚇得立刻站了起來,跟著周樂琪滿屋子找,找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找到,她怕周樂琪的情緒會繃不住,於是也有點慌了,又一邊找一邊說:“這、這些地方好像都沒有啊,是不是放在哪個犄角旮旯兒了?你再想想上一回拿著它是什麽時候?”

周樂琪眼圈兒已經紅了,站在原地說不出話,好像有點懵了似的,餘清更加擔心起來,趕緊走上前輕輕扶著閨女瘦弱的肩膀,試探著開解說:“想不起來也沒事兒,不會丟了的,沒準兒過幾天它自己就冒出來了……”

頓了頓又說:“也說不定是落在公司了呢……”

這最後的半句話突然給了周樂琪希望,她的眼神一下子集中起來,再不是剛才那副渙散空茫的樣子,隨後就像一個人偶突然被上了發條,轉身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大衣就往門口跑去,嚇了餘清一跳,趕緊追著問:“琪琪?你這是要幹嘛呀琪琪?”

“碰”的一聲。

大門已經關上了,她已經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晚上九點半,周樂琪又坐上了地鐵,從通州跑到三環。

她拿著卡跑進公司的時候都快十一點了,大廈的保安看到她還憨憨笑著打招呼,又操著地道的北京話唏噓:“您單位這麽晚還加班兒呢?”

她沒心思說話,只能匆匆點個頭、勉強笑一下,然後就著急忙慌地跑進了電梯。

辦公室裏已經沒人了,四處都黑著燈,周樂琪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照了個亮,好不容易才摸到自己的辦公桌那兒,筆筒裏沒有她的那支筆,她為此心跳加速又急又慌,手心出了一層冷汗,所幸最終還是在桌子上堆的各種文件中間找到了它。

——原來是被她不小心夾在了一個硬皮的文件夾裏。

“失而覆得”是種很難講的情緒,有時倒不單單是給人喜悅的,往大裏說也是劫後餘生,總令人心中震動,因此周樂琪在把那支筆握進手心的當刻腿就軟了,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緊緊攥著它,無聲地淚流滿面。

那支筆已經很陳舊了。

它真的很普通,就是每一家文具店都會賣的黑色水筆,沒有筆帽、彈簧按壓的那種。可是它被保護得很好,直到今天也沒有哪怕一道裂痕,只是它的筆芯已經幾乎要沒有墨了,它的主人卻不肯再替換一根新的筆芯,執拗地想讓它保持跟7年前一模一樣的狀態。

天知道它對她有多重要。

整整7年了,她一直留著它,像是把它當成了一道護身符。高考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用它寫過字,可是卻會時常把玩它,無論去哪裏都會帶著它,開心的時候會用手指輕輕地摩挲它,不開心的時候會煩躁地轉它,無聊或者感到迷茫的時候會一個勁兒地按壓彈簧,讓筆芯反覆彈出來又縮回去,仿佛在跟這個打點兒的聲音對話。

它陪她度過太多時光了,在那個人突兀地離開之後它似乎就成為了某種替代品,支撐著她幾乎要倒塌的小世界。她靠它極其勉強地維系著表面上的平靜,開始正常地吃飯、正常地讀書、正常地學習、正常地生活,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沒事了、已經走出來了。

可是她自己知道不是這樣的。

那是一個虛假的狀態,很空洞,像一個沒有填充的空殼子,隨便一敲就會碎個稀巴爛,偏偏被她經營打扮得很逼真,能騙過好多人。

但其實她的本意也不是要用這種假象欺騙別人,而僅僅希望能用它欺騙自己——她必須得騙過自己,否則就會不停地下墜,就像一個走鋼索的人,只要有一口氣松了就會墜下萬丈深淵,然後一輩子都爬不上來。

現在她終於把它找回來了……

它沒有丟,它還在。

它跟那個人不一樣。

只要她足夠小心……她就不會失去它的。

由於昨天晚上突然冒出來這麽一茬事兒,周樂琪理所當然就沒有休息好,第二天起床起晚了,趕到機場的時候比原定時間遲了5分鐘。

她的上司曾睿宏已經先到了,正在托運行李的地方等她,周樂琪拖著行李箱匆匆跑過去,很愧疚地對他表達了自己遲到的歉意。

曾睿宏不高,身材偏瘦,面相有些顯老,明明人才三十歲出頭,但頭發已經有些稀疏、皮膚也有些松弛,談不上好看,公司裏的人私底下都說他肯定競爭不過裴總,單說皮相都輸了一大截,投行人嘛,外表也是很重要的。

而此刻的曾睿宏情緒已經有些不好了,雖然五分鐘的等待並不算難捱,可是這在他看來卻是一種侮辱,最起碼意味著周樂琪對他不夠重視。

他想她一定是因為抱了裴啟明的大腿,所以就沒把他放在眼裏,區區一個剛入職的小□□yst居然就敢不把他放在眼裏了,這像話嗎?哼,都是裴啟明給她慣的,辦公室戀情真他媽缺德,他這回出差不把她調理服了他名字就倒過來寫!

曾睿宏心裏氣得要命,但是表面上還過得去,除了臉色有點冷以外也沒折騰出什麽別的花樣兒,跟周樂琪說了一聲“沒事兒”以後就轉頭開始辦托運了。

坐上飛機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的事兒了。

皮爾諾的酒廠主要分布在托斯卡納和皮埃蒙特,同時在羅馬也設有辦事處,鑒於從北京直飛托斯卡納大區的比薩伽利略國際機場的航班時間不是特別合適,因此這次行政給他們訂的機票是飛羅馬的,等到了當地休息一兩天,皮爾諾公司的人就會接他們前往托斯卡納和皮埃蒙特做實地考察。

從北京飛羅馬的國航航班一般是一天一趟,正點是北京時間13:40起飛,這天不巧延誤了,直到14點多才廣播通知登機,飛行時間要11個小時以上,抵達後將是羅馬當地時間19點左右。

坐飛機是個熬人的事兒,好在托公司的福,周樂琪和曾睿宏出差坐的是商務艙,位置連在一起。周樂琪因為昨天沒有休息好,因此上飛機後一直盼著能休息一會兒,可惜曾睿宏看她不順眼,一直隱隱約約地找茬兒,她剛把眼睛閉上想睡半個小時,他就在她旁邊冷嘲熱諷,說實習生一轉正工作態度就變了,飛行途中的大好時間也不知道看看資料,等到了人家公司大半要抓瞎。

像跟刺兒一樣紮在人耳朵裏。

周樂琪沒有辦法,也不想跟曾睿宏鬧什麽不愉快,只能強打精神從隨身的包裏掏出電腦,再次察看她之前已經看過很多遍的皮爾諾公司資料。

飛機即將起飛,廣播裏開始傳出請旅客們關閉手機的提示,正巧這時裴啟明發來了一條信息,詢問她晚點的飛機是否可以登機了,她回了一條“已登機”,他回了個OK的emoji,又問:跟Simon相處還愉快嗎?

Simon是曾睿宏的英文名,周樂琪知道裴啟明真正想問的是曾睿宏有沒有欺負她或者給她臉色看。

她抿了抿嘴,很快把手機隱在商務艙座位高高的檔板下不讓坐在自己隔壁的正主看見,想了想回覆:一切正常,我先關機了。

說完,就在空姐走來提醒她之前關掉了手機。

飛行當然是一件很無聊的事,因為等待總是容易令人心生不滿,漫長的時間可以消磨掉很多東西,最開始被耗盡的是愉悅和新奇,後來被磨走的是耐心和精力,到最後連煩躁和疲憊都消失不見了,這個時刻就最適合放空。

周樂琪是在坐在隔壁的曾睿宏發出呼聲時才關上電腦開始放空的。

她扭頭看著舷窗外無垠的雲層,看著昏暗的太陽光線籠罩著寬大的機翼,想象著萬米之下那些判斷不出所有國的土地,心裏忽然變得有點空。她開始覺得自己乘坐的這架飛機正在努力完成一個悲傷的壯舉,從北京向西一路追逐著時間,努力試圖躲過光陰無情的洪流,利用小小的時差來拒斥新一天的來臨。

它飛得多麽快啊,好像一刻也不敢停止,甚至沒有工夫多喘一口氣,生怕被機尾後的漫漫黑夜抓住然後再被整個吞噬。它要去追逐太陽、追逐白日、追逐那些既屬於現在又屬於過去的時刻,然後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它已經戰勝了三維空間中至高無上不可逆轉的時間。

然而事實是什麽呢?

事實是黑夜最終還是到來了,這架努力的飛機終於還是沒能跑得過地球的自轉,它在這個浩瀚宇宙中拼命的奔波幾乎是毫無意義的,僅僅是一顆小小星球的緩慢旋轉都足可以徹底抹消它努力的成果——那片它深深恐懼的黑夜游刃有餘地趕上了它,並毫無憐憫地把它拖入了沒有光的雲層。

周樂琪又開始感到心痛了。

也許她真的有精神病吧,因此才那麽容易被外界的事物觸動,一次簡簡單單的飛行也能讓她的心理世界發生持續的震動。飛機終於被黑夜吞噬的那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要堅持不住了,一種難以解釋的悲傷完全吞沒了她的心,讓她感到難以呼吸的壓抑。

這逼得她不得不從隨身行李裏找出那支陪伴了她七年的筆,她想要跟它說話、渴望通過反覆的按壓來讓它發出聲音,然而安靜的機艙內絕大多數乘客都已經入睡,這讓她必須保持安靜,並只能在微弱的光線下通過輕輕的摩挲與它交流。

她靜靜地看著它,好像正透過它看著某些遙遠的人事,並以無聲的方式向它發出真誠的提問:

你說,一切還會再好起來嗎?

◎作者有話說:

下更他有一點冒泡…但不是很多

◎最新評論:

再養幾天…月底了,先澆為敬

看評論我決定再堅持養肥一天

養肥養肥



崩潰了小猴子快點出來嗚嗚嗚求求了

好心疼琪琪 男主快出現吧

為什麽再沒用它寫過字,墨也快沒了?揮發了?

女主長大後已經在自我治愈。

寫這章沒意思啊,這麽多章了,男主還沒有出現,心疼他,天天追就是想等男主出現,不過七年未免太長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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