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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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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淩氏少帥離開淩氏後,別苑中的日子仍然寧靜有序,與淩昊天在時並無二致。這一日,雪萊靜坐在羽商閣中,手中輕撫著那一支紫玉簫,姿勢甚是奇特——中食二指並合如戟劍,緩緩輕滑過玉簫,便如輕柔撫摩過寶劍劍刃。

肖明遠夾了本古卷坐在沙發裏,隨手翻過幾頁,眼角斜刺裏闖入一道微光,不由循跡望去——

午後的陽光從落地窗中透入,淡淡籠住那個端坐於輪椅中的身影。他左手無名指上戴了一枚玉石指環,玉身沈碧如水,色澤通透,微帶斑駁雕紋,形如龍爪之鱗。上嵌一羊脂黃玉,以刀鋒雕作繁覆圖案,刀筆蒼勁古樸,依稀可見是一個古書文字。曲轉處頓挫有力,暗者深沈如夜,亮者明透如光,一明一滅交相輝映,折射著日光,華美到無以覆加,深深刺痛眼目。

肖明遠瞇著眼睛看了許久,終於辨認出那是一個衛字的“鬼”——晉系文字細勁曲坳,若非他是研究古文字出身,只怕也辨識不出。

自他認識雪萊後,這人便一身銀灰素衫,雖然身份特殊,然不飾浮華。這些日子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戴上如此名貴華麗的指環。

在淩氏住了這些日子,雖說還算寧靜安逸,可是人在虎穴,總覺得懸著一顆心。如今淩昊天遠赴北美,他才算長出一口氣,放下了壓在心頭的沈沈重石。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直覺不安,忍了許久,終於還是問道:“那個……我們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雪萊擡眸望一眼窗外,似是在欣賞初夏景致,語氣雲淡風輕:“你準備好了嗎?”

肖明遠一楞:“準備?準備什麽?”

雪萊用袖口拭凈玉簫,推轉過輪椅:“今晚入夜後,我帶你離開。”

肖明遠深抽一口冷氣,完全楞住了,不知該如何應答。

雖說他一早就想離開淩氏,可也沒想到雪萊會這樣幹脆,說走就走,之前一點預兆也無,讓他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當代劍聖倒似早已料到他這般反應,指尖慢條斯理地理順明黃流蘇,流暢續道:“自昊天走後,這幾日羽商閣附近的暗哨增多一倍,看來淩氏之中將有大變——再留在這裏,你恐怕會受魚池之殃,所以我想趁現在變動未起之前送你離開。”

淩氏……將有大變動?

肖明遠眨眨眼,覺得以自己的腦容量,一時間還沒法消化盡這麽多信息量,沈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回過神來,遲疑道:“那……我們今天晚上離開?可是……這附近那麽多崗哨要怎麽辦?他們會讓我們離開嗎?”

雪萊淡淡一笑,微微擡眼——肖明遠只覺眼前一花,仿佛有雪亮劍意奪眶而出,劃破滿室沈寂。

“你放心,他們攔不住我們。”

他並未多做解釋,只是最簡單的一句話,淡泊中透著說不出的傲然篤定。

語聲入耳,肖明遠只覺如有冰雪覆面,心口微微一窒,繼而有所恍然:原來,這就是當代劍聖……外表溫和淡泊,全因骨子裏的強大,因為強大,所以能如此篤定,如此溫和的對待身邊每一個人。

真正的強大,從不需要以侵略、傷害他人的方式來表現,而是一點一滴滲透骨髓,於不經意間恍然省悟:原來,他是這樣一個人。

難怪他能教出淩昊天和林皓夜這樣兩個弟子,難怪他能令那樣兩個倔強傲氣的人全心折服——面對這樣一個強大的男人,鮮少有人能不心折。

“我知道了。”

片刻的沈思後,肖明遠擡起頭:“我相信你。”

因著雪萊說了晚上離開,這一天肖明遠都坐立不安——雖說他相信當代劍聖足以縱橫淩氏、無所阻攔,但他畢竟身有沈屙,又帶著自己這個不會武功的拖累,要說一點擔心都沒有,也不可能是真的。

眼看著日影西斜,晚霞一點一點鋪滿天穹,一邊是赤橙黃綠青藍紫,極盡七彩絢麗;另一邊則是深沈暮色,墨色鋪陳,如一塊重石壓上心口,沈甸甸的喘不上氣。

明亮與晦暗,希望與黯沈,如此鮮明的對比,瞧在眼裏,只讓人覺得說不出的沈重難受。

屋子裏沒有點燈,只在屋角燃起一盞銅鶴燈臺,燭火明滅,隱約映亮客廳一角,可無法給人光明溫暖的感覺,只覺得沈悶昏沈。

肖明遠受不了這種壓抑,起身走到屋角,想要打開電燈。手指剛碰觸到電燈按鈕,雪萊的聲音已淡淡響起,仿佛在死水中投入一顆小石,驚破一池沈波:“我們走吧。”

走?現在?

肖明遠驟然回首,聲音中帶上驚詫:“現在……現在就走?不用再做些準備嗎?”

雪萊微微側首,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泊溫潤,然而眼神中漏出一星調侃戲謔:“你想做什麽準備?”

“這個……”

肖明遠被他反問一句,有些張口結舌,站在原地呆楞片刻,腦子裏刷刷閃過諜戰電影裏槍械激戰、四處濺火的鏡頭。

不過也只是短短一瞬,他便有所醒悟,準確捕捉到雪萊眼中一閃而過的黠色,頓時反應過來自己被他揶揄了。

他倒沒覺得惱火,只是有些驚訝:這樣一個溫潤淡泊的男子……鬼谷傳人,當代劍聖,竟然也會開這種惡劣玩笑?

如果他知曉了林皓夜之前在清涼臺上的一系列遭遇,大概就不會產生這樣的疑問了。

雖說沒什麽準備要做,但看到雪萊準備大大方方地從羽商閣正門走出去時,肖明遠還是吃了一驚:“我們……就這樣出去?”

在他的認知中,即便不帶上一堆武器,至少也應換上類似夜行服之類的黑衣,在盡量不驚動監視崗哨的前提下、從後門偷偷摸摸溜出去。

當然,有了剛才的教訓,他自然不會笨到把心裏所想說出來,免得再被雪萊逮到機會戲謔一番。

只是即便他不說,以當代劍聖的精明,瞧他神色也大概猜到他在想些什麽,微微一笑:“羽商閣附近都已被暗哨盯住,何況淩氏也配備了紅外監控儀,所以無論我們從哪裏離開、身上穿了什麽,都一定會被發現——既然如此,何不幹脆從正門離去,也不失作為客人的禮儀氣派。”

肖明遠默不出聲地嘆了口氣:果然,夜行衣什麽的都是只存在於武俠片裏的幻想道具,現實中根本派不上用場。

既然當代劍聖這麽說了,他也收起所有顧忌,索性打開大門,推著輪椅徑直走入庭院,沿著青石漫成的甬道一路出了羽商閣。

然後,便如他之前預料的一樣——當他試圖推著輪椅走上通往淩氏別苑大門的主幹道時,一隊身著黑色制服的精悍男人驀地閃身而出,行動之迅捷令肖明遠幾乎看不出他們從何處走出,回過神來時,已被端端正正地擋住去路。

為首的黑衣男人神色冷峻,行止間帶著軍人硬朗利落的作派,沈聲開口:“現在天色已晚,不知兩位想去哪裏?”

和這麽多如狼似虎的精壯軍人面對面,縱使肖明遠自認也算性格冷靜,還是有些克制不住地心裏發怯。

耳聽得雪萊淡然道:“在淩氏打擾數日,十分過意不去——如今淩董事長既然趕赴北美總部,我想我們也是時候離開了。”

他緩緩道來,語氣雖然溫和有禮,卻極之斷然,毫無轉圜反駁的餘地。

一幹黑衣軍人面面相覷,神色間隱約露出幾分為難。為首的軍人遲疑片刻,開口:“少帥請兩位在此盤桓小住,如今他不在此地,屬下不敢擅自做主,還請兩位見諒。”

他說的客氣委婉,內裏卻是無法通融的意味。雪萊聽得明白,嘴角微一上揚,笑意中帶上些許冰冷凜冽的氣息:“抱歉,我並不是在征求你們的意見。”

不是征求意見,只是遵循做客的禮數通知他們——無論他們同意與否,他都要離開。

在此之前,從沒有人敢在淩氏和征天軍團面前如此說話,即便有個別例外,在一次當面冒犯後多半也不會再出現在人前。

可他們也知道,眼前之人非同尋常,光看淩氏少帥對他的態度便可知道,不能將其當作普通人對待——也因此他們才會有所顧忌,左右為難。

正在躊躇間,雪萊卻沒有等待他們的意思,自顧自地繼續向前。眼看就要走上主幹道,為首的軍人一咬牙,想到淩氏軍規,再顧不得許多,右手探上腰間槍匣——

恰在此時,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全部住手!”

所有人回頭看去,一身黑色鑲裹銀邊制服的曾靜疾步而來,搶上前擋在雙方之間:“靈修,你這是要做什麽?”

被她點到名的軍人首領微微蹙眉:“少帥臨行前並未有別的吩咐,我只是遵循之前的軍令罷了。”

曾靜點點頭,右手驟然翻起——掌心中赫然扣著一枚白玉方牌,正面以鎏金之法雕繪了一只振翅高翔的六翅飛鷹,紋理細膩,栩栩如生。

見到那枚玉牌,所有軍人都倒吸一口冷氣,齊齊單膝跪地,俯首:“屬下謹遵少帥軍令。”

肖明遠看得一楞一楞,不明白這些精悍強幹的軍人為何對一枚小小的玉牌如此畢恭畢敬,甚至行如此大禮。然而與淩氏淵源頗深的雪萊卻明了,這枚玉牌是淩氏少帥的隨身令符,淩氏之中唯此一面,甚至有權調動軍團各部——所謂“見令如見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曾靜深吸一口氣,朗聲:“少帥有令:這兩位若要離開淩氏,一切悉聽尊便,任何人不得阻攔——諸位可清楚了?”

這道命令來的太過突兀,肖明遠和一幹軍士都是一楞,不明白淩昊天為何會忽然下達這樣一道命令。唯有當代劍聖垂眸不語,神色沈靜,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雖然不明白少帥為何這樣吩咐,但曾靜令符在手,一幹軍人不敢質疑,於是垂首應道:“是,屬下謹遵軍令。”隨即起身退下,身形迅疾,仍與來時一般悄無聲息,不著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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