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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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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緊拳頭,眼底閃爍著激烈的光,似是在經歷天人交戰。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叔祖,我知道我的性格,並不適合成為家族繼承人……這些年是我辜負了您和家族長輩的期望,但家族還有其他年輕子弟,與其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不如著力培養他們,將來也可挑起家族重擔。”

這番話他在心中醞釀已久,只是一直不敢說出口,如今終於對叔祖說出,心裏頓覺松了一口氣。

家族下一任繼承人……這個身份他背負了二十多年,便如一個黃金枷鎖,沈甸甸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只有卸下鎖鏈,才能振翅高飛,翺翔九天。

然而他並沒註意到,當他說出這句話時,馬諾裏薩爾科比的面容迅速衰敗,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你是說……你要放棄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身份?”

他緩緩問道,聲音低啞而蒼老。

飛廉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可是話已說出口,他亦不想否認,只能硬著頭皮點頭。

老人的目光從他面上移開,望著窗外深沈如墨的北美夜色,良久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越是沈默,飛廉心頭越是惴惴。要待說兩句安慰的話,又覺事已至此,再說什麽也是無用,只能道:“叔祖……是我辜負了您的教誨和期望。”

他父親是家族長子,可惜在他出生不久便因病身故。父母感情一直不好,母親在父親身亡後沒多久便離開家族,不知所蹤。所以他自小便被叔祖接到身邊,悉心教養,完全是按照家族下任族長的規格來栽培。

這些年,叔祖一直對他寵愛有加,即便他選擇跟隨淩氏少帥,與董事會頻頻作對,叔祖仍一力護著他,替他擋掉無數指責非難。不然,光是董事會的彈劾文辭,就足以將他淹死。

叔祖如此待他,用意如何,不言而喻。是他……無法承擔起光耀家族的重任,辜負了叔祖的用心和期望。

“飛廉……你說得沒錯。”

出乎意料的,長久的默然後,老人慢慢說出這樣一句話。

“你說得對……你這樣的性子,的確不適合擔負起整個家族的重任。可是飛廉……我已經沒有時間再培養新的繼承人了。”

董事會最大股東家族的現任族長深沈喟嘆著,眼角細紋皺在一起,眼神渾濁黯淡,再無數年前縱橫商場、叱咤風雲的氣勢。

飛廉脫口驚呼:“叔祖,您怎麽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他還要再繼續追問,老人卻擡起手,疲倦地搖了搖,阻止他接下去的話。

“我今年已將近古稀,身體如何,你也看到了。且不說還有多少年壽,即便我能等,有人也等不了!”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語氣驟然淩厲:“你自小精修漢文,所謂“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句話總該聽說過吧!”

飛廉倒吸一口涼氣,失聲道:“叔祖……您何出此言!”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分明意指淩氏少帥容不下他們這個家族,要清理掣肘,斬草除根!

怎麽會……不會這樣的!

“何出此言?”

老人神色冷峻:“少帥脾氣如何,你很清楚——他一貫殺伐決斷,如今軍政大權總攬手上,怎可能容忍財團軍團之中有掣肘存在?若我所料沒錯,至多不過三年,他必定對董事會下手,而第一個要拿來開刀的,就是薩爾科比家族!”

他語聲冰冷,沒有絲毫溫度,飛廉聽在耳中,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要凍結住,所有話都僵固在舌尖,一個字也吐不出。

怎麽會……這樣?

他望著叔祖那張飽經風霜侵蝕的面容怔怔良久,忽地慘然一笑。

少帥說的沒錯,他是天真,是愚蠢,連這樣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不,不是想不通,他其實一早明了,只是自己總心存僥幸,不願承認罷了。

以淩氏少帥那樣的魄力和手段,怎麽可能容忍有人擋路,而他的家族也必定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大權旁落而不采取行動,就算有他在其中調停緩沖,也只能將沖突爆發的時機多延後些,卻無法根除矛盾。

可是……要他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和家族生死相搏而不插手,也是萬萬不能!

“難道……就真的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各種情緒糾纏在一起,激烈爭鬥了好一會兒。他終是覺得不甘,掙紮道:“叔祖您也說了,淩氏需要有新鮮血液註入,既然這樣,您為什麽不幹脆放權,與少帥握手言和?我相信少帥是明理之人,何況您當年扶助他上位,對他有恩——只要我們主動退讓,他不會趕盡殺絕的!”

“不會趕盡殺絕?”

老人一字一頓,話音中迸出冰冷的譏誚之意,眼中精光一輪,隨即泯滅無痕,只是搖了搖頭,轉回話題:“你這回主動找我,有什麽事嗎?”

飛廉這才想起自己此番聯絡的意圖,調整好情緒,緩緩道:“叔祖,我想求您一件事——衛朔少校此次由慕士塔格峰回來,帶回索菲爾現任主管,我覺得那個人很有意思,想留為己用。”

“索菲爾主管?”

聽到這三個字,老人眉峰微蹙,眼底閃過一道冷光:“索菲爾和淩氏這些年來鬥得水火不容,旁人避嫌還來不及,你竟然還要把索菲爾主管收為己用?”

他的反應早在飛廉預料之中,倒也沒覺得失望,只是竭力解釋:“泰淵……他和索菲爾已經決裂,又險些死在陰陽家星魂護法手上,絕不會再跟索菲爾有所瓜葛,可以放心任用。”

他還想繼續說下去,老人已經面露疲色,擡手止住他的話:“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只是如今已是多事之秋,你素來行事隨性,若再這樣不加檢點,遺人話柄,不啻於自找禍端。”

老人語氣溫和,但飛廉明白,這已是極嚴厲的警告。他不好直說已經從淩昊天處取得特赦令,於是道:“我明白……我不會留人把柄,只是想請叔祖放他一馬,不要嚴加追究,這樣也不行嗎?”

他語氣誠懇,到最後近乎哀求。老人嘆息一聲,沒有直接駁斥他的請求,只是道:“你這份慈悲心腸,什麽時候能分一些給你的族人?”

飛廉微微一震,沒有接口。

“你對外人都能如此顧念,為什麽不能稍稍顧念一些你的族人?我知道,你和董事長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可如今被他逼到懸崖邊上的,是你的族人,你的血親啊!你難道真能忍心撒手,任憑他們被人魚肉?”

老人拿起案旁倚著的檀香木拐杖,用力柱了下地:“素問少將的例子就在眼前,你真以為你能逃得掉?”

素問少將……

飛廉深吸一口氣,血色在一瞬間從面頰褪盡。

他當然記得素問少將——在他之前的集團軍首席少將,三十歲上位,此後三年為淩氏征戰各地,立下汗馬功勞,可謂軍團元老,在高層軍官中也頗具威信。

但,也正因為他威信太過,反倒助長了不當有的念頭——引著他才智頗高,又有巨閥財團作靠山,以致心高氣傲,處處鋒芒畢露,甚至要壓過淩氏少帥。威勢最盛時,即便是少帥親自下達的命令,各部門主管也要掂量著他的意思來辦。

凡上位者都不會允許身邊有人鋒芒蓋過自己,何況似素問少將這般處處要強,意圖抹煞軍團少帥的存在。光這一條罪名,就足夠淩昊天殺他一百次了!

所以,在聽到少帥以“裏通外敵”問罪素問少將,以及素問少將在慎刑司中畏罪自殺的消息時,他並未覺得太過驚訝。

“素問少將……他鋒芒太過,才招致少帥忌憚。何況……當年調查的結果,證實先任董事長的死也是他指使所為,所以少帥會有那樣的發作,也算是情理之中。”

四年前素問少將被問罪,他時任職軍團作戰部主管,授上校銜。雖然沒有參與審問程序,但這些事軍團中傳的沸沸揚揚,他也早有耳聞。

先任董事長……也就是淩昊天生身父親,他的死是淩氏少帥心頭紮著的一根毒刺。原本都以為那場車禍只是個意外,可警方在進一步調查中卻發現車禍時手閘被人動了手腳,完全失靈,以致座車在高速路上轉彎時無法減速,沖出水泥路障,釀成慘劇。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這場車禍的幕後主使者,竟然就是先任董事長生前頗為器重的素問少將。

在這樁舊案被翻出後,淩氏少帥雷霆動怒,立即將素問少將問罪下獄。可還沒進一步審問,素問少將就已在獄中畏罪自裁。

慎刑司監守嚴密,所有疑犯入獄前都要全面搜身,換上特制的囚衣,根本不可能夾帶利器。偏生那晚囚室的監控鏡頭又出了故障,沒能記錄下囚室中發生的事,因而素問少將如何將兇器帶入,又是如何自裁,就成了一個無人能解的謎。

事已至此,等於死無對證。雖然不能聽他親口承認,但從掌握到的人證物證來看,當年的事故的確是素問少將指使無疑,於是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只是……雖然沒有證據,但軍團財團中誰有這個手段、這個權利、這個方便下手,所有人也都心中有數,只是不敢明言罷了。

那是淩氏少帥上位後最雷厲風行的一次屠戮,在素問少將身故後,他的心腹部下也紛紛彈劾下獄,或是被問罪處刑,或是被遠遠調至中東分部,形同發配。

而素問少將的家族,先是查出虧空財團資金,族長被拿下獄。繼而家族成員不是病死,就是莫名其妙出了意外事故,短短半年之內竟然滅盡三代九族,偌大一個家族就此分崩離析,再無血親存世!

這次事件過後,淩氏少帥之名響震寰宇,財團、軍團之中聞名膽寒,再無人敢與其為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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