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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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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見過淩昊天一面——兩年前在南疆被那個陰陽家的少年護法追殺時,正是那個男人及時出現,擊退星魂。

印象中,那是一個俊美如神的男子,一舉一動都無上優雅。然而有一股冷酷肅殺的氣息骨子裏透出,不過隨意一瞥,便令人沒來由心生畏懼。

淩氏財團的掌權人,雇傭軍團的少帥……天下間有什麽東西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又為何要挾持自己?

肖明遠想了許久,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轎車在院內行駛了大半個鐘頭,最終停在一處小小的清幽院落前。他們走下車,迎接他們的是一位青年,發絲如純金刻就,以織銀發帶松松系起。眼眸是深湛的海水冰藍,直鼻薄唇,膚色白皙,渾身散發出一股溫文病弱的氣息。

見他們走到門口,那人頷首示意:“辛苦兩位跑這一趟,敝上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他的態度極為恭敬客氣,似乎真是在迎接貴賓,而非挾持。肖明遠忍不住多看了此人幾眼,見他輕袍緩帶,穿著裝扮並不華貴,談吐舉止卻極為優雅,想來亦是出身名門。

他弄不清楚對方在淩氏中的身份地位,一時間遲疑著不知如何應答。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時候插話解圍的,竟然是一路上都沒說過話的雲先生。

“公子客氣了——讓身任淩氏財團執行董事、征天軍團首席少將的飛廉公子親自相迎,淩氏的迎賓規格已經不低了。”

那人緩緩道來,語態平和,每一個字卻都正中要害。

肖明遠瞪大眼睛,還未有所反應,眼前的青年已經變了臉色,目光隱隱透出淩厲的意味,落定在那人身上:“這位先生似乎對淩氏十分了解,不知該如何稱呼?”

叫出他的名字並不算特別,知道他身任淩氏財團執行董事之職也不奇怪,只是這人竟然知曉征天軍團的存在,必定是與淩氏關聯極為密切的人。

征天軍團雖隸屬淩氏麾下,其存在卻是高級絕密,只有財團核心高管才有資格獲悉內情。連肖明遠這樣的局內人都只知曉一鱗半爪,外間又怎會有人對軍團內情這般了如指掌?

他審視的目光在那人身上逡巡不去,無形的壓力慢慢彌散開,連一旁的肖明遠都有點吃不住勁。那人卻仍淡然處之,微微含笑:“我不過是一介平民,無權無勢,飛廉公子不必如此介懷。”

他如此若無其事,飛廉反倒不知該說什麽好,只得道:“兩位一路上辛苦了,還請先進屋休息吧。”

他當先在前引路,肖明遠猶豫了一下,過去推起輪椅跟著走進庭院。

雖然身處險境,這位古漢語專業的教授還是抽空感嘆了一下院落的布置——園內種了疏疏朗朗數十株梅樹,中間以石子漫成甬路。一渠清泉自墻根開出,繞梅林蜿蜒而過。林後一棟二層小樓,紅墻上爬滿各色藤蔓,錦障扶疏,錯落有致。門口立了一塊漢白玉石,其上以小篆書寫了“羽商閣”三個大字,鐵劃銀鉤,筆力雄健。

這位淩氏少帥倒是極有品味,庭園布置頗得中國古典園林神韻。

肖明遠在心底尋思,推著輪椅走進小樓。

那位飛廉公子似是心有旁騖,隨意寒暄了幾句就匆匆告辭。臨走前特意叮囑他們不要擅自離開庭院,有什麽需要直接告訴門口侍從即可。

他話說得客氣,肖明遠卻明白這是一種變相軟禁,心裏雖然不快,無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勉強答應。

飛廉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也不多留惹人厭煩,告辭後便帶門離去,把偌大一間屋子留給這兩個人。

眼看那扇屋門緊緊閉合,肖明遠長出一口氣,渾身癱倒在沙發裏,這才覺得後背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幾乎浸濕襯衫。

雲先生推著輪椅走近兩步,看來情緒不錯,甚至有心思調侃:“被嚇到了?”

“還好……”

肖明遠抹了抹額上冷汗,由衷說道。

比起兩年前被索菲爾綁架後的百般驚險,這次真的算還好了,至少表面上被人奉為上賓,暫時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只是時日長了,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出意外。

到底要怎麽辦?

他想了半天也不得頭緒,忽地想起一事,剛要發問,擡眼卻瞧見那人神色怔怔,視線只是盯著自己身後墻壁。

他覺著奇怪,下意識回頭看去,發現那人盯著的是一幅畫作——

那是一幅山水畫,重巒疊嶂間霧氣繚繞,一帶懸瀑飛瀉而下,山坳密林中隱隱露出樓閣一角。整幅畫作布局大氣,微小處又不失細膩,雖非出自名家手筆,卻也功力非凡,堪與當世大家一較長短。

肖明遠走到近前,發覺卷軸是以紫檀雕就,散發出一股細細幽香,想來是在名貴香料中培制過,忍不住道:“這幅畫並非名家大作,怎麽會被淩氏董事長這樣珍重收藏?”

他的目光落到右下角,註意到落款是一方陰文大篆的印鑒,上書“雲夢主人”四字,與醫館中所見的那幅《秋浦蓉賓圖》仿作落款一模一樣。下面還有一行行書小字:贈愛徒昊天。

昊天……那不是淩氏少帥的名諱?!

愛徒……能這樣稱呼淩氏少帥的人,他曾聽波鳥和殷文隱約提及過,當世只有一人,而且是一個近乎傳說的人物。

那兩人說的並不清楚,他也一度以為只是傳聞,並不足信。只是今天……真真切切見到那人留下的痕跡,他才不得不意識到,原來那個近乎神話傳說中的人物,是當真存在於世!

只可惜,即便是那樣的人,也抵抗不了生死洪流……

“他還留著這幅圖……”

正當他滿腦子胡思亂想時,身後傳來這樣一句幽幽嘆息。

肖明遠詫異回首:“你說什麽?”

雲先生似是醒過神來,語氣中透出些許悵惘之意,轉開視線不再去看畫卷:“沒什麽……”

他推動輪椅退後幾步,順手從沈香木架上取過一支藍田玉簫——簫管通體潔白,隱約可見若有若無的淺紫紋理,一見便知名貴。

他用袖口輕輕擦拭簫管,放至唇底,一縷氣息悠悠吐出,盤桓於室中裊裊不絕。

在簫聲奏起的瞬間,肖明遠什麽問題都拋到九霄雲外,全身心都被簫曲所吸引……不,不是他被吸引,而是那縷簫聲實在無孔不入,彌彌漫漫地塞滿了每一個聽覺細胞,如羽毛一般撩撥著大腦神經。

不知不覺中,心神便隨著曲調轉折昂高低徊,時揚時抑。聽到□□處,宛如碧海潮生,昆山玉碎,心跳隨之陡然加劇,幾乎生生迸出腔子。胸口更似堵了塊大石,一口氣吐不出、也咽不下。

待到最後一縷尾音低緩落下,肖明遠長長吐出一口氣,終於從簫曲中回過神來,剛要微笑開口,忽聽門口傳來一陣響動,本能回頭看去。

這一看,卻怔楞在那兒——

屋門不知何時被人推開,一名長身玉立的男子站在玄關處。陽光從他身後映入,拖下長長斜影。他的面容神情也在逆光中虛幻不定,右手搭住把手還未松開,手指似是微微顫抖。

肖明遠站起身,看清那人相貌,不由大吃一驚——

那是……淩氏少帥!

他後退一步,全身都下意識繃緊,仿佛從骨子裏對這個男人生出一種深沈的畏懼感。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個男人根本沒有看向他,一步一步極緩而沈地走進屋,面容一點點變得清晰,那種癡怔而迷惘的神色映入眼中,頓時讓肖明遠生出一絲微妙的疑惑——

這個人……真的是那個殺伐決斷、雷厲風行的淩氏少帥?

淩昊天一向冷靜自持,從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動容失色,今天也許是三十年來第一次在人前失態。

適才飛廉向他稟告人已順利帶回淩氏,未了吞吞吐吐,似是有什麽難言之事,不知該如何開口。

自從上次頂撞淩氏少帥以後,淩昊天對他面上親和,骨子裏卻多了一層淡漠隔閡的疏離感。有些原來脫口而出的話,現在也不敢肆言無忌,總要斟酌再三才能說出口。

淩昊天瞥了他一眼:“有什麽話,直說無妨。”

他語氣溫和,只是跟他相交二十餘載的飛廉卻能聽出內裏的冷漠之意,神色微微黯然:“執行任務的時候,肖教授和他的一位朋友在一起,如松怕那人洩密,於是將兩人都帶回淩氏。”

“做的好。”

淩昊天淡淡道,隨手翻過一頁財務報表:“如果沒別的事,你先去休息吧。”

“可是……”

飛廉猶豫了一下,咬咬牙:“那個人不知是何來歷,似是對淩氏財團和征天軍團的情況十分清楚,甚至能一口說出屬下身任征天軍團首席少將。”

“你說什麽?”

淩氏少帥翻動電子賬務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第一次把視線真正移註到飛廉身上,銳利如針:“可知道他是什麽身份?”

飛廉回憶了一下適才李如松的報告:“只知道他自稱姓雲,似乎跟波鳥醫生是相識。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這樣……”

淩昊天摘下金絲眼鏡,用手揉了揉眉心,冷笑道:“東海市真是越來越藏龍臥虎。”

他輕斂衣袖,長身而起:“既然如此,我倒想去見見這兩位貴客。”

飛廉從他優雅的語氣中敏銳察覺出一絲危險氣息,頓時擰起眉頭。只是事涉淩氏絕密,茲事體大,他也不敢隨便勸說,只能快步跟上。

從淩氏少帥辦公室到羽商閣,需要十分鐘的車程。淩昊天卻棄車步行,看來不甚迅捷,每一步邁出的步子卻極大,身形迅疾如風馳電掣般。飛廉跟在他身後,竭力施展輕功身法才能勉強跟上。

拐過一叢矮樹,羽商閣的檐角已經映入眼簾,淩昊天卻突然停住腳步。

飛廉跟在後面出了一身大汗,接連喘了幾口氣,問道:“少帥,怎麽了?”

淩昊天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側過頭,似是聽到什麽奇異的響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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