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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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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集團軍審訊、拷問、處刑之處,這個用高尖端技術武裝的監獄大半藏在地底,墻壁和地板都用合金鋪成,能抵抗中型氫彈的沖擊。

這裏聚集了淩氏和征天軍團所有的血腥汙濁,數以百計的人在這裏被處死,其中一部分是罪有應得,而更多的……則是作為勢力爭鬥的犧牲品枉自送命。

雖然每天都有專人清理,只是每一寸墻壁地板都已被鮮血滲透,無論如何清洗,都無法除去空氣中那一抹濃重的血腥氣。

李如松走到右手第二間囚室門口,在感應器上刷下電子卡——綠燈急促閃爍著,只聽“吱呀”一聲,電子閘門緩緩滑動開。

他走進囚室,對那個雙手吊在鋼鐐下的男人微微冷笑:“怎麽樣,一日不沾水米的滋味如何?”

意識昏沈的男人擡起頭,睜眼瞧見是他,又重新閉上眼,似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李如松哼了一聲,走過去扳動機括,室頂的滑輪發出一連串軋軋聲,鋼索一節一節自動放下。

殷文驟然脫縛,身體晃了幾晃,險些摔倒,忙扶著墻壁站穩腳步。

“我還以為殷文主管是銅打鐵鑄的身子,原來也不過是血肉之軀。”

李如松冷嘲一笑,走過去扶他在桌旁坐下,倒了杯水遞給他。

殷文嘶啞著嗓音說了聲“謝謝”,也不多推辭,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只覺得舌根下隱隱泛甜,應該是水裏兌了些蜂蜜。

“傷成這樣還要死撐,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作戰部副主管眼神尖銳而譏誚,看他意猶未盡,又倒了杯水給他:“真要把你關在這裏整整三天,我看你也沒命走出去。”

殷文臉色蒼白,一聲不吭,隔了一會兒突然道:“是你通知飛廉少將回來的?”

李如松冷哼一聲,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反問:“為什麽這麽問?你明知道我恨你入骨。”

“飛廉少將身在北美總部,按理說不可能及時趕回——除非有人在少帥趕回之前就已將當晚之事通報了他。”

殷文淡淡道:“當晚之事事屬絕密,連清華都不得詳情,知道其中底細的只有在場警衛和你。普通軍士沒有權限聯系集團軍首席少將,唯一有可能通告飛廉少將的人就只有你。”

他氣力不濟,一口氣說了這麽長的話,不由微微喘息。

李如松聽他緩緩道來,條理分明,猶如親眼所見,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只能別過頭,好半天才冷冷拋出一句:“果然不愧是殷文主管。”

殷文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兒,閉目道:“你不該告訴飛廉少將,把他也卷進這場是非……”

“如果不是飛廉少將及時趕到,你已經沒命了。”

聽他這樣說,李如松只覺得氣往上湧,冷笑道:“少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飛廉少將,還有誰能勸得住?”

“可是這樣一來,飛廉少將跟少帥之間,必定會生出嫌隙……”

殷文低低嘆息一聲:“我不知道少將是用什麽辦法勸服少帥,只是我這次罪無可恕,如果硬要為我求情,只會讓少帥心生疑忌——你這麽做,其實是害了他。”

李如松於軍略一道天分極高,可對這些鬼蜮暗流並不熟悉,不由怔楞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可是少帥對飛廉少將一向親厚,難道真的會……”

殷文微微苦笑:“淩氏少帥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得到?”

他頓了頓,忽然凝肅了口吻:“以少帥的脾氣,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這件事——你們去了東海市嗎?”

李如松聽明白他的意思,頓時笑意更冷:“你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有閑心管別人?”

殷文擡起頭,眼底有冷光湧動,亮如妖鬼:“阿玥他們到底怎麽樣了?”

被那樣冷亮灼灼的目光逼視,經歷了無數番生死的雇傭軍人竟然覺得一陣心驚,下意識轉開頭,隔了一會兒才道:“你可以放心了,那兩個人早就不在東海市。”

殷文一驚:“當真?”

“我已經派人盯住雲夢閣,以及通往東海市的各處要道,等了整整兩天都沒看到他們的蹤跡——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應該根本沒回東海市。”

李如松頓了頓,覆又冷笑道:“這次少帥動了雷霆之怒,如果不能把那兩人追回來,我只怕連那家酒吧都會受到牽累。”

雲夢閣……

聽到這個名字,殷文目光微閃,沒有說話。

沈默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道:“現在是什麽時候?”

李如松瞄一眼腕上的多功能表:“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殷文嗯了一聲,閉上眼:“把我吊回去吧——再耽擱下去,恐怕連你也會被牽扯進來。”

他吊了許久,手腕皮肉早已被鋼鐐磨破,像小孩大張著的青紫的嘴。李如松一眼瞥到,不覺微微蹙眉,卻還是什麽也沒說,只是按他所說將他雙腕銬入鋼鐐,重新吊回原處。

他轉身走向門外,在邁出門口的一瞬,冷冷丟下一句話:“像你這樣的人……能活到現在,還真是一個奇跡。”

電子閘門貼著他腳跟閉合,囚室重新陷入沈寂,久久再無聲響,而殷文就在一片黑暗中閉上眼,腦中浮光掠影般閃現過無數畫面。

其實李如松說的沒錯,像他這樣的人,早就該為世所棄,能活到現在的確是一個奇跡。

如果不是那個女子,他恐怕早就化成一具白骨了吧?

他一直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子時的情景——在那個光線昏暗的酒吧裏,他為這個唯一的客人送上一盤點心,甚至連她的容貌都沒看清,卻在轉身欲走之際被她叫住:“你叫什麽名字?”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有興趣問一個陌生男人的名字,只是回頭的剎那,對上一雙晶璨閃爍的眼眸。

平心而論,她的容貌並不出眾,更稱不上美人。只是在黑暗中,這一雙微微含笑的眼睛格外明亮,一顧一盼間,心頭陡然泛起一陣怵意,仿佛被冷電直直洞穿。

與一見鐘情無關,那是對高手本能生出的一種覺察和警惕。

這個女子的力量不在他平生見過的任何一名高手之下,並且她很會隱忍,直到她開口說話前,他都沒有覺察到她原來身懷絕技。

那個時候他還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女子會對自己之後的命途軌跡產生怎樣的影響,更沒想到那雙含著邪魅笑意的晶璨眼眸,會在沈寂如死水的心底攪起怎樣的波瀾。

即便之後她幾番相救,又在他重傷時殷勤看護,他在感激之餘仍保持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隔閡,不願對她敞開心扉。

不是不信任這個與淩氏少帥同樣出身於劍聖一門的女子,只是不敢讓她知道自己曾經的血腥經歷,更不想讓手上的血腥汙染那雙晶璨眼眸。

直到……那一天——

“我相信,他絕非濫殺無辜之人!”

那個時候他已經被淩氏逼入絕境。面對昔日戀人的步步緊逼,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念頭,只是在劍尖那點寒芒的不斷逼近中恍惚一笑——

其實……這樣也好。

至少,他不必再在罪惡汙濁的人生中苦苦掙紮,死在昔日戀人手上,也許已經是他最好的結局。

然而,最後一刻,她還是出手救了她。

聽到穆清華在她面前揭露出之前的幕幕血腥,他表情平靜,心頭的痛楚就好像是傷疤被硬生生揭開,所有的血肉模糊、千瘡百孔,就這樣赤裸裸地暴露在那個女子面前。

那一瞬,他下意識想縮回手,是因為畏縮,更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自惡感——這雙手實在太臟,他不想玷汙她。

可是,在他退縮的瞬間,她突然握住他的手掌,用力之緊幾乎將他指骨捏斷。

“我相信……他並非濫殺無辜之人!”

她是如此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不假思索,不加猶豫,簡直是過於輕率。

但,那個瞬間,一直堅硬冰冷的心底好似摧枯拉朽地碎裂開一道縫隙,光線直透而入,毫無遺漏地照亮每一處角落。

一直空虛冰寒的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填滿,多年來的打落牙齒和血吞,多年來人前故作堅冷的面具被打碎——

無聲無息間,眼角一陣酸澀,幾乎落下淚來。

當時她全神貫註提防淩氏,所以沒有註意到,從那一刻起,他不再拒絕她的靠近,甚至默不作聲地享受著她的的照顧和體貼。

所以,當他蘇醒後,她在他面頰上輕印下一吻時,他雖覺惱怒,卻更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悸動心情,如絲如縷,綿綿不絕,仿佛井底沈寂千年的古蓮子,終於抽出第一瓣新芽。

他從沒想過,像他這樣一個冷血殺人鬼,也會對一個女子感到動心。

即便當年初初認識穆清華時,他欣賞她,對她有好感,也從未有過如此動心的感覺。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朝夕相處、耳鬢廝磨,該有多好……

可惜,當他這樣想的時候,斯人已不可覆得。

再不會有人在他重傷夢魘時柔聲安慰,更不會在他昏沈初醒時送上一杯熱茶,讓他從身到心都溫暖熨帖。

而現在……他只能在血肉撕裂灼燒的痛楚中隱忍,在深徹骨髓的寒冷中逐漸沈淪,直到徹底沈入黑暗最深處,失去所有意識……

他從來都是一個人,沒有出口,也沒有終點,只能在這條路上慢慢走下去,直到精疲力竭地倒下,在黑暗中慢慢腐爛……

我已經,撐到盡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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