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煜玲氣鼓鼓地瞪起眼睛，理直氣壯：“我知道啊，所以我說長大了嘛！”

肖明遠已經無語了：“玲玲，別鬧了……”

肖煜玲剛要反駁說“我才沒鬧”，殷文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嗡嗡震動著極為刺耳。

殷文一眼瞥到屏幕上顯示出“李如松”三個字，頓時一凜——

如果不是極為緊急的情況，作戰部副主管絕不會在他休班的時候用私人通訊聯絡。

他摁下接聽鍵，對肖明遠遞過一個“抱歉”的眼神，走到門口：“如松，有事嗎？”

李如松冷峻中帶點焦躁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主管，請您立刻趕回別館。”

他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焦急，殷文頓時意識到事態嚴重，還在自己預料之外：“到底怎麽了？”

因為是私人通訊聯絡，李如松不好多說，只簡短答道：“別館有外人闖入。”

一句話說完，即便是殷文也微微變了臉色。

他身為淩氏安防部主管，一應安防工作由他一手督辦，即便是各國政府首腦也未必有如此嚴密的防範系統，按理說應是連一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可如今竟然有外人闖進淩氏腹地，若是追究罪責，他必定首當其沖，逃脫不了幹系。

所幸前一日淩氏少帥趕赴帝都，飛廉少將則飛回北美總部，均不在別館，還有補救機會。

“我馬上回去。”

殷文斬釘截鐵道，回頭跟肖明遠打了個招呼，隨即匆匆離去。

他並不知道，在他邁出雲夢閣的一刻，吧臺後的展陸緊緊盯著他的背影，英氣的眉頭緊緊打成一個疙瘩。

驅車趕回淩氏別館，卻發現整個淩氏都已進入一級戒備狀態，各處制高點上一盞接一盞地亮起探照燈，將整個園區映得如白晝一般。要塞路口均有荷槍實彈的軍人列隊警戒，保持著有序的隊形搜索著每一片區域。

殷文一眼瞧過，發覺他們搜尋速度雖慢，卻從最外圍封鎖，層層推進，陣勢極為嚴密，幾乎滴水不漏。

這樣看來，搜到闖入之人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他微微點頭，亮出作戰部主管的身份通過重重關隘，直接進入淩氏最核心的作戰部監控室。

甫一走入，所有正在忙碌的軍人全部停住手上工作，對他擡手行禮：“殷主管！”

殷文“嗯”了一聲，示意他們繼續手上事務，自己徑直走到監控器前，俯身盯著屏幕：“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個人是怎麽潛入淩氏的？”

他問詢的對象是淩氏安防部副主管李如松，今晚本是他輪值，一應安防事宜都是由他著手安排的。

李如松的眼睛只是緊緊盯著屏幕，毫不放松地監控著每一個角落，頭也不回：“我也覺得奇怪，那人潛入淩氏的時候完全沒有痕跡——我剛才甚至翻查了所有監控錄像，連一點跡象也沒有，就好像……”

他頓了頓，皺著眉，似是連自己也懷疑自己的說法：“就好像那個人是隱了身的。”

隱了身？

在聽到那三個字時，殷文心裏倏忽一跳，好像有熟悉的回憶從腦中一閃而過，很快卻又湮沒無痕。

因著情況緊急，他沒心思去追究，只是道：“既然這樣，是怎麽發現有人潛入的？”

李如松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殷文敏銳地發覺不對：“到底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

李如松淡淡道，轉頭繼續盯著屏幕：“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還是盡快把潛入者找出來。”

“不對！”

殷文眉鋒一銳，忽然用力拉過他，逼他面朝自己：“你對我說實話，那個潛入者到底是誰？”

如果是在平時，李如松一定極盡嘲諷之能事，根本不會搭理。然而現在，他看著殷文的眼神居然透出些許憐憫：“你是安防部主管，就算休班，被人潛入園區也是重罪——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再說吧。”

先顧好自己——他的意思是……那個潛入者是他認識的？

腦海中瞬間閃現過荊玥深沈晦暗的眼神，殷文深深蹙眉：“潛入的人是荊玥嗎？”

李如松拂開他的手，走回監控位坐下，語氣冷淡：“與其在這兒刨根問底，還不如盡快查出潛入者所在，否則你我都逃脫不了幹系。”

他說完，隨即按響通話鍵，對所有執勤軍士發布命令：“所有搜尋分隊註意，潛入者十分狡猾，專挑視野死角躲藏——所有人都必須帶上紅外成像儀，不得放過每一處角落！”

話筒中傳回執勤軍士整齊有力的短促應答：“是，副主管！”

殷文捏緊拳頭，雖然心頭不安，卻知道再問下去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沈吟片刻，索性拂袖離去。

他在淩氏兩年，除了淩氏少帥住處所在的中心區域，園區四圍環境已經了然於心，甚至不需要地圖就能勾勒出每一處可能藏人的暗角。

剛才李如松曾提到，潛入者進入淩氏時沒有一點跡象，就像隱身一樣。當時他腦子裏第一反應出的，是林皓夜曾說過的話——

“……我曾聽師傅提及，道行高深的修行者可以制作一種隱身符，這種符咒能令他身邊的人產生一種視覺上的幻像，好像這個人已經完全消失。但是如果用紅外探測儀，還是可以察覺使用者的蹤跡。”

如果潛入者真的是利用隱身符避開重重防衛潛進淩氏園區，那麽那人在選擇撤退路線時為了減弱紅外探測儀的效用，必然會選擇一條溫度偏高的路線。

而最合適的選擇……莫過於園區西北角的動力房。

作為征天軍團的亞太分部所在，為了進行一些隱秘的軍用工程開發，淩氏別館還配備有動力房，其中安裝了包括蒸汽電力設備以及回水系統，溫度比其他各處要高得多。

動力房再往西就是一片山坳密林，如果沿小路避入林中，被守衛搜索到的可能性就會大大減低，前提是……那人首先要設法翻過那一重高達五米、綿亙近五公裏的精鋼網墻。

平日無事時，這只是一道普通的網墻，雖然有些困難，但身手敏捷之人還是能輕易翻過。不過現在啟動緊急防禦系統，鋼網上通了高達兩千伏特的電流，如果有人貿然撞上，不但會被電流擊傷，更會觸發警鈴，引來搜尋警衛。

只是……這個潛入淩氏的人，到底是不是荊玥？他冒險闖入淩氏，又是為了什麽？

他心中思索，腳下卻片刻不緩，施展身法穿梭在阡陌間，不到半個時辰已經掠過大半個園區。

動力房所在的西北角偏僻靜謐，少有人來，兼之地勢崎嶇，搜索的警衛一時三刻還沒找到這裏來。不過聽著遠處人聲嘈雜，看來搜尋圈子也已拉到近處。

今晚夜色深沈，無月無星，時而有夜風拂過樹冠，帶起無數沙沙聲，一下一下撩撥著心尖。

殷文在動力房門口停住腳步，側耳細聽了一會兒，沒察覺有人聲響動，於是推門而入。

這一條甬道極為漫長，他刻意放重腳步，軍靴踩在大理石板上，一下一下發出單調空洞的聲響，在空曠的建築中微微擴散開，激起淡漠回響。

很快，他聽到甬道盡頭的電機室裏傳來一聲極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挪動身子時，鞋跟踩到石板凹槽。

殷文眼鋒微利，左手探上腰間，保持著不疾不徐的速度走過去，在推開門的一瞬間拔出自衛手槍，封鎖住所有角落——

然而，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在對上門後那人的眼神時，他還是怔楞住了。

“……阿玥？”

冷亮如電的目光瞬間凝滯住，殷文盯視著面前滿面警惕的俊朗男人，下意識脫口低呼。

荊玥眼中也掠過百感交集的神色，視線在他面上打了個轉，緩緩定格在指住胸口的黑洞槍口上，苦笑：“沒想到第一個找來的人居然是你。”

“你潛入的時候沒有驚動任何守衛，所以我猜測你用了隱身符——這種符咒如果遇到紅外探測儀就會效用全無，所以我猜你會在行蹤敗露後從這裏逃離。”

殷文亦是苦笑：“其實……我倒寧願我所料不中。”

他忽地收斂住笑意，低聲：“我不知道你為何而來，只是現在已經驚動警衛，趁他們還沒搜到這兒，你盡快離開吧。”

荊玥咬了咬牙，忽然從袖中亮出一把匕首擋在身前：“就算離開，我也要帶他一起走！”

他？

殷文還未反應過來這個“他”指的是誰，荊玥身後的角落裏突然響起一陣沈悶斷續的咳嗽聲，繼而一個熟悉的冷冽嗓音緩緩道：“你帶著我是不可能脫身的，還是先走吧。”

縱使時隔兩年，這個聲音聽來也是再耳熟不過。殷文不由一驚：“小高？”

他還沒來得及多問，荊玥已經回頭怒喝：“說什麽呢！兩年前我已經丟下你一次了，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高舒蜷縮在角落裏，一面咳嗽著，一面斷斷續續道：“淩昊天不會殺我的……你帶著我只是拖累，再不走，誰也走不掉。”

雖然已是五月間，他仍裹著一件厚厚鶴氅，臉色蒼白如紙，瞳孔卻是渙散失焦的。

仿佛有驚濤一波接一波拍打著心臟，殷文皺緊眉頭，強自按捺住震驚之情，沈聲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小高已經出事了嗎？他怎麽會在淩氏？”

荊玥回過頭，神色中染上些許憤怒和懊悔：“他被淩昊天囚禁在淩氏整整兩年——你是淩氏的安防部主管，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這句話只在舌尖稍一盤旋，隨即咽了回去——就算這樣解釋，荊玥也不會相信吧？

難怪適才追問緣由時，李如松無論如何也不肯說出那人是誰，以及為何潛入淩氏……想來早在兩年前淩氏少帥就下了嚴令，禁止把高舒羽身在淩氏的消息透漏給他吧？

而他也就被蒙在鼓裏整整兩年，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救昔日故友脫離險地，卻被自己生生放過。

淩氏少帥……

想到那個立於山巔絕頂、不動聲色把所有人的命運捏在掌心的人，殷文不覺捏緊拳頭，連指甲刺破掌心也渾然未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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