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清光去如疾電流矢，“叮”的一聲釘入白玉鏡臺——細小的裂痕如海藻般在鏡面上蔓延開，及至布滿整座鏡臺。

從白玉石鏡上浮凸起的虛白柔光閃爍幾下，突然黯淡。

星魂眉鋒緊勾，看清那道釘在鏡面上的清光居然是一柄長劍，不覺吃了一驚：這座白玉鏡臺的材質不是尋常玉石，而是東海底玄英谷的千年寒玉琢磨而成，質地堅實緊密，尋常利刃都不能觸動分毫

他凝眸細瞧——那是一柄修長鋒銳的長劍，不知是何材質打造而成。劍脊上有冰裂一般的花紋縱橫綿延，刃口泛著青光，寒氣逼人。

劍格以青銅錯金鑄成，古樸中見華麗。吞口處亦以錯金之法嵌入兩個小篆銘文。

視線觸及到那兩個字，陰陽家的少年護法倒吸一口冷氣，眼瞳因極度震驚而凝縮成細細一點——

“那是……淵虹？！”

他曾在陰陽家傳下的古籍中見過相關記載：淵虹劍本是戰國時劍聖蓋聶的佩劍，在當時的十大名劍中排名第二。前身是墨俠荊軻的佩劍殘虹，為天外神鐵所鑄。後來荊柯刺秦失敗，殘虹為秦王嬴政所得，命秦國最好的鑄劍師糅合五金鑄造成淵虹，消除了其中殺氣，增大其威力，後被秦王賜給護駕有功的蓋聶。

之後蓋聶回歸鬼谷，開創劍聖一門。在他身故後，淵虹便被作為鎮派之寶代代相傳，一直供奉在雲夢山鬼谷禁地之中。

隔了兩千多年，昔年的滄桑傳奇都已煙消雲散，淹沒於歷史洪流之下，所能見到的不過是古籍上的只言片語。

只是再怎樣詳盡的描述記載，都不及親眼目睹來的震撼——

“這就是劍聖蓋聶的佩劍……淵虹？”

星魂喃喃低語，話音中透出覆雜莫測的情緒，一半是感慨，一半是敬畏。

所謂“蒼生荼荼，天下燎燎，諸子百家，唯我縱橫”，這十六個字雖然簡單，卻透出一種不可一世的霸氣。

而這十六字所指，正是千年前戰國時代的鬼谷一派。

兩千多年前，鬼谷之名響徹朝野，江湖之中、廟堂之上，幾乎無人不知“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的縱橫傳人，連威德加於四海的始皇嬴政都要忌憚三分。

更何況陰陽家的最後一任教主東皇太一，正是敗亡於鬼谷縱橫之手！

星魂目光怔忡，難得神游天外。正在此時，白玉鏡臺上微微閃爍的白光陡然大盛，流轉浮動間，隱約呈現出模模糊糊的幻影，就如淵虹在鏡面上映射出的投影——

那亦是一把古樸長劍，只是式樣頗為怪異：劍身蔓延著魚鱗狀的斑駁花紋，一面是尋常刃口，仍隱隱透出冷厲青光。另一面卻布滿怪異齒刃，鋒銳淩厲，宛如巨鯊口中交錯的利齒。

這樣一把劍……雖然形容怪異，卻眼熟莫名，好像也在古籍記載上見到過。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

他正欲細細沈思，耳畔陡然劃過細碎的破空聲，未及反應，餘光已瞥見一條細長軟鞭掃過虛空，卷住那半方和氏璧，隨即無比迅捷地向後收走。

“想走？”

他冷笑一聲，手掌一翻，一道青藍色的虛光劃破空氣追襲而去——就在堪堪擊中的瞬間，那條長鞭在半空中一個翻折，迅捷靈活如探頭靈蛇，間不容發地避過那一擊。

然而星魂的功力絕非泛泛，那一道虛光之刃雖然沒有劈中，但到底被真氣波及——半空中突然墜下一個人影，重重摔落地面後隨即一個翻滾消去餘勢，灰頭土臉爬起時，懷中仍緊緊抱著那半方和氏璧。

星魂瞧清那人模樣，不覺冷嘲一笑：“原來是雲夢閣的荊玥老板，怎麽不躲在東海市裏開酒吧，跑到這裏來？”

荊玥搖頭甩去滿頭煙塵，呸了一口帶著土灰的口水，對他咧開嘴：“你為什麽來，我就為什麽來唄。”

這麽說，這家夥也是為了和氏璧而來？

星魂轉過視線，落定在他懷中緊抱的白色玉璧上，冷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的算盤打得倒是精。”

他頓了頓，眼底爆出一絲異彩：“能夠在不被我和淩氏察覺的情況下進入寢墓，你的修為倒是一日千裏。”

他話還沒說完，一張黃色的薄紙從半空中緩緩飄落，上面有些朱砂書寫的痕跡，已經燃盡一半。

星魂伸指拈住，隨意瞅了一眼，恍然：“原來是隱身符，難怪。”

荊玥抱緊玉璧，嘿嘿一笑，語氣頗為得意：“要不是用這招，我的確沒把握在淩氏和索菲爾的雙重警戒下潛入陵寢。”

星魂哼了一聲：“墨俠荊軻的後人，什麽時候這樣不中用，淪落到要憑道家符咒之力立足的地步？”

荊玥笑容忽斂，微露訝異：“你居然知道？”

“你之前幾次潛入索菲爾，最後一次還跟警衛動手，我雖然沒跟你交手，但在遠處見過你的路數——驚天十八劍，很令人難忘啊。”

星魂微微冷笑：“可惜，只有三成功力，否則也不會驚動警戒。”

他極盡譏刺嘲諷，荊玥卻不以為意：“即便只有三成功力，你這位陰陽家右護法不也著了我的道？”

這句話一說出，星魂立時目光變寒，看來是被他刺中軟肋。然而不過一瞬，他已勾挑起唇角，眼底泛起奇異的光：“只有三成功力就罷了，連荊軻大俠的俠義風範你也一點沒繼承到，真是不肖後人。”

他這話十分難聽，卻似藏有深意，荊玥不覺微怔：“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星魂不著痕跡地向前邁上一步，狀似不經意：“連自己兄弟死活都不顧的人，又怎能說有狹義風範？”

自己兄弟？

荊玥心念電轉，臉上忽然褪盡血色：“你、你說的是……小高？”

“自家兄弟身陷險地，你卻還有心思來搶這勞什子，那位高舒羽先生真是看錯了人。”

星魂悠悠笑著，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荊玥的表情。

對敵之策，攻心為上，荊玥很明白這個道理，也知道對方在試圖瓦解他的心防。然而聽到高舒羽的名字，他實在無法用理智和冷靜控制自己，連嘴唇都在顫抖：“小高他……他不是已經、已經身亡了嗎？”

星魂冷哼一聲，不著痕跡地又邁上一步：“連自己兄弟的生死都不清楚，還能說是重情重義，能說是任俠為懷？”

“……你他媽的給我講清楚，小高他到底是死是活！”

再也受不了他這樣兜圈子，荊玥突然激動起來，爆出一句粗話，向前連踏兩步：“小高不是已經死在索菲爾手上了嗎？你到底在玩什麽花樣！”

幾句話的功夫，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無聲無息縮短了一丈，星魂唇角噙著的笑意越發冷誚，忽然翻起手掌，一道虛光凝聚成的利刃無聲無息破開空氣，突然逼至面前！

荊玥吃了一驚，好在他確實身手不凡，應變迅速，身體向後一仰，那一道虛光之刃就貼著面頰擦過，勁風獵獵，幾乎在肌膚上割出血痕。

他剛躲過這一擊，還沒站直身，星魂的第二撥攻勢已接踵而來。荊玥深吸一口氣，左手緊緊抱住和氏璧，右掌在地上一撐，人已騰空翻起，身形一個轉折，矯健如燕子回翔，輕巧避開第二撥攻擊。

這小子……看來其貌不揚，倒還真有兩下子。

星魂眼鋒微冷，忽然雙掌相合，凝結而成的虛光利刃迅速擴散，比之前接連兩擊的波及範圍延展了一倍不止，所到之處摧枯拉朽，黑曜石壁上被切割出一道三尺長的裂縫，粉末簌簌落地。

這一擊比之前兩波攻勢更加淩厲迅猛，荊玥接連換了幾次身法，那一道氣勁卻都如跗骨之蛆，呈鋪天蓋地之勢席卷而來，周身氣壓都被無形氣勁拉扯著向中心擠壓，幾乎將肋骨碾壓斷裂。

荊玥把心一橫，忽然抽出束身腰帶——那是一把精鋼打制的軟劍，柔可繞指，此刻受內力震蕩，繃直如一支利槍，縱向劈斬開空氣，竟然準備正面硬拼那一擊聚氣成刃。

星魂位居陰陽家右護法，年紀雖幼，功力卻極深厚，甚至堪與大祭司月神相匹敵。那一擊聚氣成刃足有八成功力，威力是平時單手攻擊的十六倍，以荊玥的功力，要正面直拼實在太過勉強。

這一擊如果正正擊中，整條右手臂不斷也會脫臼。

電光火石的一剎，兩人周圍的氣流突然產生異變，一波一波化作洶湧怒潮，如排山倒海般撲面逼來，與已經震斷精鋼軟劍的無形氣勁碰撞在一起，頓時將荊玥周身的壓力化解於無形。

星魂被那股巨力一撞，向後連番三個筋鬥才化解開餘勢，落地後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忙用手撐地穩住身體。

他擡起右掌，只覺得掌心一陣麻痹，整條手臂都在遏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目光驟然變得狠戾，擡頭直直瞪視著出手解圍之人——

那是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前額眉骨高而寬廣，眼眸是奇異的湛藍，宛如湖水波光。他穿了一襲白色長衫，寶石輝光投映其上，流轉出月華般的輝彩，不知是何材質。腰身和袖口略略收緊，式樣古樸，輕便服帖。

在他看過來的瞬間，星魂恍惚覺得有股清新水汽撲面而來，溫溫涼涼，幾乎沁入肌膚。

可是……這裏是地底皇陵，隔水措施做得極為到位，又怎麽會有水汽？

男人一雙眸子也似沁滿水汽，開口，話音亦如水汽般清冷：“正面硬碰這麽愚蠢的行為，可不像你會做的。”

如果是平時，荊玥一定反唇回敬幾句。只是此時此地，他滿腦子都被星魂剛才的話充塞滿了，什麽也顧不得：“你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小高他現在到底是生是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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