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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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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那雙冰藍眼眸裏卻是渙散失焦的,雖然是看著水月聞音,視線卻好像穿透了她的身體,定格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上。

“夜兒……”

他是這樣茫然而癡怔地喚出那個女子的名字,好像周遭一切都與他隔離開,時空在這一瞬凝固住,唯有他,和對那個女子的思念,綿延無盡……

水月聞音臉色鐵青,貝齒緊緊咬著朱唇,幾乎咬出血來——

都已經兩年了……他還是不能忘記這個庶民女子嗎?!

“就算你再怎麽叫她,那個女人也聽不到了。”

她咬牙獰笑道,話語近乎惡毒。

只是聽了她這句話,殷文渙散的視線反而重新凝聚,亮如冷電,直直逼視住她雙目。

那樣的目光實在太過可怕,即便是索菲爾副總裁也禁受不住,不自覺打了個寒噤,居然踉蹌後退一步。

殷文冷冷盯視了她一會兒,收回目光,給自己重新斟了一杯茶,語氣淡淡:“你這次大張旗鼓跑過來,就是為了找荊玥?”

聽他提起這個名字,水月聞音神色重新變得猙獰,恨聲道:“這個人……跟當年試圖刺殺我的高舒羽分明是一夥!你這樣包庇他,莫非是淩氏有意與我索菲爾挑釁?”

原本只是私人恩怨,她卻偏要牽扯上兩大財團的矛盾,雖然是無理取鬧,但也頗為棘手——至少是在短時間內,淩氏還不想跟索菲爾集團正面沖突。

然而殷文神色沈靜,宛如一潭死水,驚不起半點波瀾:“如果水月總裁因為這種事而跟淩氏叫板,這只說明你並不具備一個決策者的眼光和胸襟,索菲爾在你手上……遲早會自取滅亡。”

展陸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話很犀利,也很大膽,直取要害,毫不留情。只不過……雖然是事實,普天之下唯有殷文一人敢在索菲爾總裁面前直言不諱。

水月聞音的臉色變得青紅交加,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殷文一口飲盡杯中清茶,緩緩放下茶盞,發出很輕的“咚”一聲響:“更何況,就算水月總裁真有心與淩氏為難,也要先過了索菲爾董事會那一關。”

水月聞音上位不過兩年,雖然頂了總裁之名,卻處處受董事會掣肘,這在業內亦是人盡皆知,只是從沒有人敢當面點破。

如今聽他這樣冷言譏刺,她再也按捺不住,口不擇言地冷笑:“是啊,對付淩氏我是沒這個能耐,但要這家酒吧消失,我自問董事會還不會插手這種小事。”

她這話……是要拿雲夢閣開刀?

展陸瞬間瞪大眼:不會吧?他可是無辜的,這女人就算怨恨荊玥,也別亂拿人出氣啊。

“我早就說過了,荊玥並不是這間酒吧的老板。水月總裁不聽人言,一定要找雲夢閣要人,我也沒有辦法。”

他這話說的實在不是時候,水月聞音滿腔火氣對著殷文發作不出來,全數轉移到他身上:“你口口聲聲說荊玥不是這裏的老板,那你們老板到底是誰?叫他出來啊!”

她的態度太過囂張,展陸再好修養也忍無可忍,剛要出言駁斥,吧臺後的陰影裏卻有一個低沈喑啞的聲音搶先響起:“是誰說要見我?”

這個聲音幹澀低啞,就像是鈍刀在幹柴上拖出來的聲響,聽得人不禁渾身打顫。若非當著部下的面,水月聞音幾乎要捂住耳朵,大叫“閉嘴”。

所有人都循聲望去,吧臺後的暗影裏慢慢走出來一個人,渾身包裹在兜帽的黑色鬥篷裏,幾乎與黑暗陰影融為一體,難以分辨。

殷文捏著茶杯皺起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來人——

那聲音低沈暗啞,聽來是個男子,面孔隱藏在兜帽暗影裏,看不清晰,只能依稀分辨出有金屬冷光在黑暗中劃過。

不是荊玥……這個人不是荊玥。

那人走到近前站定,仍然半垂著頭,低啞著聲調:“我就是這家酒吧的主人,你們找我有事嗎?”

平白插進來一個陌生男子,水月聞音有些不悅,柳眉緊緊擰成一個疙瘩:“你說你是這家酒吧的主人?你是誰?”

在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殷文也擡起頭,緊緊盯著來人。

少帥交給他的任務就是要調查清楚這家酒吧背後的真正主人,莫非……就是此人?

他跟荊玥是什麽關系,荊玥又為什麽會在他手下做事?

這正是他心裏所想探究的。

“我姓雲,單名一個紹字,是這家酒吧的主人——幾位大張旗鼓來雲夢閣找我這個無名之輩有何貴幹?”

那人聲音幹澀單直,重覆了一遍自己的問題,語氣中帶上幾分冷嘲之意。

水月聞音掏出絲絹按按鼻翼上的粉底,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嫌惡地皺皺眉:“藏頭鼠輩……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要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不是見不得人,只是不想驚嚇到客人。”

那人淡淡道——那種帶著自嘲的語調聽在殷文耳中,莫名喚起他對另一個人的回憶……一個已經離開他很久很久的人。

他從寬大的鬥篷中伸出雙手——那雙手上布滿黑色疤痕,重重交疊,就像經秋的蒼老樹皮一樣粗糙不堪。

他伸手揭開兜帽,擡起頭。當那張面孔出現在眾人視線中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張臉……以鼻梁為分界,右半邊面頰上戴了一張漆黑如墨的鬼臉面具,只露出一只眼睛。燈光打在上面流轉出金屬的清冷光澤,映襯著那只右眼冷澈清明,幾乎沒有溫度。

而左半邊面頰……簡直慘不忍睹!

扭曲猙獰的黔黑傷痕在那半張面頰上綿延縱橫,由額至頷,像是在地獄烈火中煆燒過,肌膚已被焚毀,血肉烙印上最惡毒的詛咒,蠕動著深紮入骨髓,及至終生也無法擺脫。

因著肌肉扭曲,他的左眼被浮腫糾結的傷痕擠得只剩一道黑疤,已經徹底廢了。

一眼瞧過,水月聞音立刻轉頭,露出厭惡至極的表情。

那人露出了然微笑,探手按住右頰上的鬼臉面具:“我的臉是被烈火灼傷的,未免嚇到人,所以才把自己裹在鬥篷裏。因為右邊面容尤其傷毀得厲害,一直帶著面具遮擋——你們還想看嗎?”

他與那個明艷獵獵的紅衣女子相對而立,容貌對比是如此分明,越顯得美者愈美,醜者愈醜。

左半邊臉已經如此可怕,而右邊面頰傷毀的更加厲害……又會是怎樣慘怖的景象?

水月聞音後退半步,不耐地揮揮手:“不必了……你這副醜模樣,還是裹在鬥篷裏,免得驚嚇到旁人。”

那人低笑一聲,戴好兜帽,重新隱藏進陰影中:“幾位氣勢洶洶地跑到雲夢閣裏,莫非就是想要看我這副醜模樣?”

索菲爾新任總裁冷哼一聲:“我來這裏是要找荊玥算賬。你是這裏的老板,他難道不是你的人嗎?”

“阿玥的確是在這裏做事,只是他今天另有要事,所以不在店裏——水月總裁來這兒找他,卻是不巧了。”

雲紹語調冷淡,作勢欲轉身:“既然水月小姐來此不是為了用餐喝茶,請恕小店不能招呼。”

“你給我站住!”

被他用如此冷漠輕視的態度對待,水月聞音怒氣上湧,厲聲喝道:“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雲紹應聲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仍是那樣漫不經心的口吻:“索菲爾前任副總裁,現任總裁水月聞音小姐,你莫非已經忘了自己的身份嗎?”

水月聞音胸口劇烈起伏著,冷聲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就應該明白,我要鏟平你這個小酒吧根本易如反掌,聰明的就快把荊玥交出來。”

這個女人……怎麽老盯著荊玥不放!難道跟兩年前那件事有關的人,她都要斬盡殺絕?

展陸默默嘆了口氣,視線落定在立於所有人中間的雲紹身上——

這個困局,你要怎麽解呢?

“索菲爾財團固然權傾天下,但也並非全無敵手——要鏟除雲夢閣不是難事,只是這位淩氏安防部主管就坐在這裏,你要當著他的面動手,然後白白落給淩氏對索菲爾發難的口實嗎?”

雲紹慢慢走到吧臺旁,揭開芙蓉石的香爐頂蓋,加入一勺潔白香料,雪花般紛紛灑落。鵝梨帳中香馥郁甜美的氣味隨即飄散開,縈繞一室,裊裊不絕。

而他就站在白煙輕霧中,曼聲低語:“……更何況,雲夢閣雖是小小酒吧,卻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處。”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水月聞音眉頭緊皺,忽然察覺不妙,剛要開通呼叫器與埋伏在屋外的部下聯系,一個銀發垂腰的白衫男人從吧臺後轉出,對著雲紹微微躬身:“雲老板,那些人都已經昏睡過去,需要報警把他們帶走嗎?”

昏睡過去?

殷文微微瞇眼,望向銀發男人的視線滑過一星冷銳鋒芒:能在無聲無息間解決掉那麽多人,果然是好手段。

眼看這場鬧劇已成僵局,他默然嘆息一聲,站了起來:“水月總裁,你今天也該累了,請回去歇息吧。”

水月聞音臉色鐵青。

眼看如此大的陣勢鬧成這樣不上不下的局面,她恨得牙關緊咬,卻也明白再繼續鬧下去只會更加收不了場,只能冷笑道:“今天看在殷文主管的面子上,就先放你們一馬——我倒要看看,你能護著這幫人護到什麽時候!”

她最後盯著殷文死死看了一眼,拂袖轉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哢哢聲,迅速消失在門口。

她來的突兀,也去的迅疾,不過片刻,大門外的索菲爾保安已經走得幹幹凈凈。

果然是雷厲風行。

展陸不露痕跡地長出一口氣:還好還好,沒有把房子給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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