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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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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小女孩氣鼓鼓地回到廚間,用力把紅木托盤往桌上一摔,發出“碰”一聲巨響。

正在準備點心的黑衣青年嚇了一跳,回頭瞧見是她,微微有些無奈:“我的大小姐,你又怎麽了?”

“為什麽要我給那個討厭的家夥送飲料?我不想見到他,喵嗚!”

小女孩身手敏捷地在桌沿上一撐,人已經跳到桌上坐下,小臉上滿是與相貌年齡不相符的憤恨之色。

“都是被他害的!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要不是因為他……主人也不會被害成這樣!我討厭他,喵嗚!”

展陸冷眼看著她在那兒耍大小姐脾氣,並不理睬,只是自顧自地忙著手裏的活。

小女孩鬧了一會兒,見沒人理會,自己也覺得有些無趣,漸漸收斂了聲息,嘟噥著問道:“阿玥和阿羽他們呢?”

“阿羽去找波鳥醫生拿藥了。至於老板和阿玥……”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低沈:“好像是說……要出去祭拜什麽人。”

“祭拜?”

小女孩眨巴眨巴一雙湛藍色的眼睛,糯糯軟軟的聲音十分動聽:“他們要祭拜誰啊?”

展陸剛想答話,一個低沈的聲音插了進來,透著說不出的威嚴意味:“做好自己的事,別再談論別人了。”

小女孩表情微變,“刷”的從桌上跳下,嘟噥著嘴唇:“你怎麽一聲不吭就進來,被你嚇一跳。”

被她倒打一耙,來人也不生氣,只是緩步走到展陸身邊,從他手中接過點心托盤:“這個……我送過去吧。”

展陸無奈的神情更重:“你們一個一個不是吧……小心被看出破綻來,我看那家夥可是很精明。”

“我知道,我只是想再看看他那個人而已……”

男人微微一笑,那個笑容浮凸在黑暗中,仿若石雕一樣深邃,煥發出冰冷銳利的光。

看著他端著托盤走出廚間的背影,青年探手按住額頭,有一種仰天長嘆的沖動——

老板,你快點回來吧……再不回來,這裏很可能被這幫家夥給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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醇和綿厚的香氣從酒杯中氤氳而出,彌漫一室,與鵝梨帳中香混合在一起,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效應。

肖明遠抽動鼻子深吸一口氣,微微露出陶醉的笑意:“這酒果然香氣清郁,非同一般。”

殷文端起凍石杯,凝望著杯中那一點盈盈而動的琥珀色酒漿,眼神溫柔而寧靜,像是看到了記憶深處那個人的微笑。

他輕抿一口,一種酸甜微醺的味道在舌尖綻放開,放肆地攪動著,連吸入鼻腔的空氣都被攪成迷亂刺激的芬芳。

目光出現一瞬間的恍惚,隨即歸入平靜:“果然是好酒。”

“這壇酒在梅樹根下埋了三個月之久,味道還好吧?”

低沈悅耳的男聲從門外傳來,每一個字都拖長了尾音,帶著奇特的韻味。

殷文驟然繃緊心神:他剛才雖然有些神思恍惚,卻並未完全放松警覺,這個人竟然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接近到門口——

看來這個酒吧……果然是非比尋常,深不可測。

那個人推門走進來,居然有一頭奇異的銀色長發,額發下的眉骨高而寬廣,如凸起的山脈。一雙碧藍色的眼睛,宛如深深隱藏的海水。

在他走進來的一瞬,仿佛有清新水汽撲面而來,沁入心脾,原先已經在酒香中沈沈欲醉的神識陡然變得清醒。

肖明遠略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走進來的男人,他面容上的每一絲線條都像名匠雕刻出來,深刻而完滿。只是那一雙眸子裏蘊藏著海的威嚴,視線所及,仿佛連空氣都出現不安的紊亂。

他把兩盤點心放在桌上,緩緩開口,嗓音清洌而低沈:“兩位,請慢用。”

殷文拈起一塊晶瑩剔透的糕點,放在鼻端輕輕一嗅:“是蓮藕的味道?”

男人冰涼的視線轉移到他身上:“這是藕粉桂花糖糕。”

肖明遠“咦”了一聲:“我們沒有點這個啊?”

“蓮藕補血,對他身體有益。”

他的語氣溫溫涼涼,仿佛晨間山坳裏彌漫的請冷水汽,肖明遠聽在耳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他看看這個男人,再看看同樣表情冷如冰封的殷文,心裏暗暗嘀咕:這家酒吧到底是什麽來頭?怎麽服務生的脾氣一個比一個大?

那兩個人就在狹小的包廂裏直直對視,看不見的電流在空氣中穿梭,肖明遠幾乎能聽到火花迸射的“滋滋”聲,心裏沒來由一陣發緊——

這兩個人……怎麽感覺好像是幾輩子的冤家對頭碰面啊?他們之前應該沒見過吧?

而有著同樣想法的人不止他一個,展陸縮在吧臺角落裏探頭探腦往這邊窺瞧,眼看著氣氛變得僵持詭異,他的手心裏捏了一把涼汗,只覺得膽戰心驚——

老天,這兩個人要是打起來,這家店都會被他們拆了的!

不管是誰,趕緊來一個人阻止他們啊!

他在心裏哀聲嘆嚎,然而上天似乎真的聽見他的請求,一個爆竹似的熟悉嗓音在店面裏炸響:“你們在幹什麽?”

展陸閉上眼,伸手一拍額頭:誰來都行……除了這家夥!

那個聲音實在再熟悉不過,殷文倏爾一驚,拍案而起,視線越過那個男人,直直望向酒吧門口——

那是個濃眉大眼的青年,相貌並不出眾,卻也英氣十足,並沒隨著時間推移而有過多變化。

唯一改變的,是他眼底原先那抹鮮活意氣已經被世道銷蝕大半,僅餘一片看不到底的深重陰翳。

一眼過去……便是滄桑。

“阿玥……”

他低低喚出這個名字,手指下意識地蜷緊。

荊玥緩步走過來,視線落在殷文身上時凝定了片刻,有極其覆雜的情緒在眼底翻湧。

“果然是好久不見……”

他微微苦笑,擺出一個習慣性的抱胸姿勢,斜靠在墻上:“沒想到你還會到這裏來……”

殷文皺皺眉:“我……”

他剛想說些什麽,卻註意到荊玥穿了一身深黑衣裝,左臂上還紮著一圈黑紗,似是剛去祭拜過什麽人。

他不覺楞住:“你這是……”

“……我剛剛去祭拜了小高。”

看出他的疑問,荊玥淡淡解釋道。

殷文突然覺得手足發涼,勉強從喉嚨裏發出聲音:“小高他……”

“兩年前你們去了南疆,沒多久小高就留下一封信不辭而別,說是放心不下,所以跟了過去。”

“我看完信後立刻追去南疆,但到了那兒卻聽到皓夜身亡的消息,連她的本體純鈞劍都被索菲爾帶走……”

“我知道這件事後整個人都呆住了,不知該做什麽好,只是想先找到你跟小高再說。”

“只是我沒想到,追查的結果竟然是你被淩氏帶走,而小高……落入了索菲爾手裏!”

他說到這一段時,身體在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顯然是用盡所有力氣才壓抑下那種席卷全身的極致痛苦。

殷文閉上眼,手指緊緊攥捏在一起,手背上暴起青筋。

“……那時候我腦子裏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闖進索菲爾集團救人。”

“只是索菲爾集團守衛森嚴,要想潛進去談何容易,我試了好幾次都失敗,還險些驚動了安保人員。”

“我都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麽過來的……想到小高可能在那群瘋子手上受到的折磨,我幾乎都要發瘋了,但卻只能在外面像螞蟻一樣團團亂轉,什麽都做不了!”

“後來……我想辦法買通了索菲爾內部的一個保安,他從索菲爾中帶出來一件殘破的血衣……”

他的聲音微微哽咽,終於說不下去了。

殷文只覺得手足發軟,踉蹌後退一步,忙用力撐住桌沿。

“……我很抱歉。”

過了許久許久,他才低低說出這樣一句。

荊玥擡頭望著天花板,眼角隱約有亮光閃動:“與你無關……是我沒有看住他,如果我一早發現他的異常,也不會弄成現在這樣。”

他迅速用衣袖拭過眼角,低下頭時語氣已經恢覆了冷靜:“你沒必要覺得抱歉,這是小高自己做出的決定……你要抱歉的人,也不是他!”

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殷文臉上血色盡褪,牙齒死死咬住唇角,一行血痕蜿蜒流下。

胸口血氣沸湧翻騰,未曾痊愈的傷口在一瞬間被硬生生撕開,連帶著血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用力喘息著,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所以,你今天是去……”

“我們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但今天是清明,所以想去看看他。”

清明節……

殷文緊緊捏住光劍劍筒,用力之大幾乎留下五個指印,直到將那個“夜”字深深烙印入肌膚血肉,才微微感到一絲安心。

“所以,你當年突然離開,就是因為這件事?那……凜傲和紫薇呢?”

這是他現在最關心的事。斯人已逝,再如何追悔也無濟於事,唯一的彌補就是盡量珍惜活著的人。

凜傲和……紫薇?

荊玥眼珠骨碌碌轉了兩圈,貌似不經意地瞥了眼面色冰冷的銀發男子,語氣恢覆成殷文所熟悉的那種油滑腔調:“你問他們倆做什麽?”

“……皓夜在時最希望的就是身邊的人都平安無事,如果可以,我想把它們接到身邊照顧。”

殷文垂下眉目,語氣淡淡。

接到身邊……照顧?

荊玥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銀發男子,後者察覺到他的窺視,側頭一記冰冷眼鋒狠狠剜過去。

荊玥立時覺得骨頭縫裏都在冒寒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忙搖頭驅散這股寒意:“不用了……而且我想,他們倆現在應該不會想和你待在一起。”

不會想……和他在一起?

殷文泛起一個苦澀笑意:也對,在它們看來,自己就是害死它們主人的元兇,又怎麽會願意和他住在一起?

說到底,他就是一個殺人鬼,活該被天地背棄,一個人走在這條沒有終點的路上……

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與人無尤。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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