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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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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忽然鴉雀無聲,似乎所有人都在想象殷文那張冰山臉在說出這句話時會是一種什麽表情。

過了十幾秒,林皓夜第一個反應過來,用力一拍桌子:“好,就玩這個!”

……她是故意想看殷文出醜吧?

這是三個男人心裏同時產生的想法。

不過女主人發了話,他們三個也只能舍命陪君子。荊玥當先應了聲“好”,撥動瓶子一轉,酒瓶骨碌碌轉了四五圈,停下時瓶口端端正正對準了林皓夜——

這就是所謂的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吧?

殷文和高舒羽還沒什麽,荊玥已經撲哧一聲笑出來,隨即自己捂住嘴,只是一雙烏沈沈的眼裏滿是笑意,壓都壓不住。

報應,這就是報應!

林皓夜哀嘆一聲,搶在荊玥發話前開口:“我選真心話。”

……真沒勁!

這是三只蹲在地上眼巴巴等著看好戲的白色寵物的共同心聲。

荊玥顯然也很失望,只是礙著林皓夜利如針刺的眼神不敢抱怨出口。不過游戲第一輪,大家都沒進入狀態,他也想提出些簡單的問題調動起氣氛。視線逡巡一圈,恰好瞟見那只正低頭啃著排骨的大白狗,於是手指一點凜傲:“師姐,你為什麽要凜傲變成薩摩狗的樣子?”

嗯?

殷文和高舒羽隨著他手指指點看過去,凜傲察覺到他們的目光,擡起頭冷冷回瞪一眼。

畢竟是修行千年的靈獸應龍,碧瑩瑩的眸子一轉,那光便如冷電般,刺得人心頭發涼。

是啊……明明是靈獸應龍,為什麽要讓它屈尊變成一條狗?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這個疑問那三人都是糾結在心頭許久,今日總算得了機會問出,連殷文和高舒羽都被吸引了註意,等著林皓夜的回答。

所以說……八卦的確是人類的本性啊!

林皓夜默默一嘆,用手指按住額頭,眼底浮現一抹溫軟的恍惚之色:“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在讀本科的時候,校園裏經常有人養狗。其中有一條白色的薩摩犬,體型大的像頭小牛,每次看到我都喜歡往我身上躥,我也特別喜歡它,總想著要是能在家裏養一條就好了,只是一直沒機會……”

說到這裏,她幽幽一嘆,端起紅酒杯輕抿一口。

那三個人都聽出來她話中帶著深深的懷念和嘆息意味。她懷念的不只是那條薩摩犬,更是昔日校園中寧靜安逸的歲月,如今已從她生命中徹底剝離。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也不過如此吧?

荊玥掩飾地咳嗽一聲:“這個問題就算答完了,我們繼續下一輪吧!”

他飛快地撥弄一下酒瓶,瓶口滴溜溜轉了兩圈,居然還是對著林皓夜!

這回連林皓夜都瞪大了眼:“阿玥,你是故意的吧?”

荊玥眼一瞪:“怎麽可能!像我這麽光明磊落的人,怎麽會做那種低級的事!”

然而想到剛才林皓夜黯然的神色,他沈默了一下,又討好笑道:“師姐,要不跳過這一輪,再來一次?”

“……也沒什麽。我選真心話,你問問題吧。”

“這個……”

荊玥抓抓腦袋,想找一個不會刺痛她的話題。眼睛轉了幾圈,忽然一亮:“對了師姐,你跟那個肖教授是什麽關系啊?”

林皓夜正在輕抿紅酒,聽到這裏,險些一口噴出。

這家夥……怎麽這麽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側眼瞄瞄殷文,見他正往杯中斟酒,似乎沒註意到荊玥的話,微微呼出一口氣,企圖打馬虎眼蒙混過關:“他是波鳥醫生的朋友……沒什麽特別的關系。”

“嘿嘿師姐,你這可瞞不過我喔。”

荊玥豎起兩根指頭得意地晃了晃:“那次在古劍展會上,我和小高明明看見你跟他走在一起。以師姐你的脾氣,絕不會隨隨便便跟一個陌生人出去,所以我敢肯定,他必定跟你關系匪淺!”

林皓夜輕挑眉梢,沒想到這家夥看著粗枝大葉,原來也有這麽細心的時候。

荊玥的話引起了殷文和高舒羽的好奇,兩人同時看過來,雖然面上無甚表情,但眼底都透出探究意味。

這幫家夥……

林皓夜搖搖頭,微微苦笑。

“肖老師……他是我本科時的古漢老師,也是我最後論文的指導老師。”

當第一句說出口後,接下來的也就不那麽困難。

“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很耐心,也很體貼學生。上他的課永遠不用擔心回答不出他提的問題,也不用擔心答錯,他總會想辦法替我們圓場。”

“我記得有一次他布置作業,讓我們寫一首七律。我當時腦子犯抽,竟然問‘七律要寫多少字’。”

她說到這裏,荊玥已經竊竊私笑,連高舒羽和殷文也忍俊不禁。

律詩和絕句都有固定格律和字數,問七律要寫多少字是連小學生也不會犯的低級錯誤,必然會引起哄堂大笑。

“那時候我都覺得自己腦子進水了……滿教室都笑得不成樣,結果肖老師卻說‘我明白這位同學的意思,她是想問七律之前的小序要寫多少字’,之後又將小序的格式和用處介紹一遍,順帶著把我鬧的笑話揭過去了。”

林皓夜緩了緩,一口飲盡半杯紅酒。殷文皺皺眉,按住她手腕:“你今晚已經喝很多酒了,別再喝了。”

“沒什麽,難得這麽高興。”

林皓夜拍拍他手背,遞過去一個“毋需擔心”的微笑。

“從那以後我就成了他的忠實粉絲,現在想想也挺可笑的,就像是小女孩犯花癡一樣,但那時就是無法自拔。後來到了大三大四沒有他的課了,我還去蹭聽低年級的課,一來二去就跟他熟悉了。”

“跟他接觸越深入,越發現這個老師真是很好很好的人,喜歡聽他說話,看他笑起來很溫和的樣子,所以後來經常找借口往他辦公室跑,每次都準備了一大堆問題,就是為了多一點時間跟他單獨相處。”

講到這兒,林皓夜把臉頰埋在手臂裏,人已經笑得渾身顫抖。

“怎麽樣,是不是很可笑?”

她擡起臉,露出一雙眼睛,瞳孔裏閃著幽黑波光,如古井一般似是能將人的魂魄吸入。

殷文只瞧了一眼就覺得心神動蕩,忙轉開眼,不敢多看。

她永遠將肩背挺得筆直,仿佛任何人都無法打倒,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強大的女子也有這樣小女孩的時候?

聽上去很好笑,可是細想想又不那麽好笑……

荊玥原本捂嘴偷笑,笑著笑著目光卻黯淡下來。高舒羽微測過頭,發絲垂落,半張臉隱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如何。

殷文不知該說些什麽,右手探出,似是想撫上她發鬢。伸到一半卻硬生生頓住動作,順勢拍了拍她肩膀。

“都是過去的事了,其實也沒什麽……”

林皓夜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伸手按住酒瓶:“這一把我來轉吧,我可不相信阿玥的手氣。”

她用力一轉,酒瓶轉得跟風輪似的,十幾圈後速度緩了下來,最後拖著瓶口慢慢指定殷文的方向。

總算輪到他了——

這是另外三個人在酒瓶停下時閃過的念頭。

像是看出來那三個家夥心裏的陰森竊笑,殷文默嘆了口氣,面無表情道:“真心話。”

“切——”

荊玥和林皓夜同時發出不屑的呼聲,高舒羽雖然沒吱聲,臉上神情也已說明一切。

殷文垂下頭,飲一口酒,臉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就當沒聽見。

林皓夜瞧他神情,又微覺心軟,於是打圓場:“算了算了,反正玩游戲就是要大家都開心……阿玥你想知道什麽,提問題吧。”

“這樣啊……”

荊玥仰頭想了半天,可惜他對殷文實在知之甚少,又不便問太過敏感的問題,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個合適的,一面湊到殷文身邊,笑得見牙不見眼:“我說阿文啊,你切菜的刀工那麽好,是怎麽練出來的?”

這個問題……也太白癡了吧?

林皓夜翻翻眼睛,順勢趴倒在手肘上,那表情跟沙發上的三只寵物簡直如出一轍。

“……我五歲時母親病逝,父親一年中有七八個月在國外料理生意,家裏只有鐘點工來定時打掃衛生,一日三餐都要我自己親手做。久而久之,也就熟能生巧了。”

殷文的回答很簡略,自然不能滿足一幫愛聽八卦的家夥。

林皓夜撲閃撲閃眼睛,往他身前湊了湊:“對了,那天看你破除陣法那一劍勁氣淩厲,修為非凡,你的劍技是從哪裏學來的?”

殷文神色微黯,似是這段回憶對他而言並不算愉快。只是對上林皓夜閃爍渴望的眼神,他只覺得莫名心軟,不忍拒絕。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時候父母不在,為了打發時間,曾經去學過一段劍道。但是幾個月後劍道館裏的教練就沒一人是我的對手,自那以後我就再不去劍道館,只是自己在家裏練習琢磨。”

他語調淡淡,言談間不露任何情緒,好像所說的這段過往與自己並無關聯。

他的意思是……一身劍技都是自學成才?!

林皓夜有種天上打下個驚雷,正正落到自己身上的感覺。

想她當初拜入劍聖門下學劍時吃了多少苦頭,被雪萊師傅那只老狐貍擺布的團團轉有木有!當時還自我安慰說這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機遇,如今眼前這個男人竟然說他一身超凡劍技都是自學成才!

這讓同為劍聖門下的她和淩氏少帥情何以堪!

而有著同樣感觸的人絕不止她一個。

“什麽什麽!你的意思是……你那麽強的身手都是自己學的,沒人教?”

不過一楞神,荊玥那張臉就已正正湊在殷文眼前,那架勢簡直要將面皮貼在一起!

“不是吧阿文……你不願說就算了,編出這麽個理由來也太打擊人了!”

“……我沒有說謊。”

殷文淡淡道:“那時候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只要一拿起劍,身體的動作就不由自主,如何進攻、如何防禦都成了潛意識裏的本能,就像是……”

他突然頓住,沒有把那句話說完。然而林皓夜卻在心裏默默把後面的句子接了上去——

就像是從前世裏帶來的記憶一樣!

她忽然想起一事:“你曾經說我和淩氏少帥的招式同出一路……難道你跟淩昊天交過手?”

淩氏少帥身份貴重,鮮少有人夠資格與他交手對戰,殷文又是怎麽知道他的出招路數?

殷文沈默了一下,看來這段回憶對他而言並不算美好。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捏緊玻璃酒杯,力氣之大讓林皓夜懷疑酒杯是否會被捏碎。

“……那是我進入索菲爾集團的第三個月,陪同總裁水月聆音前去拜會淩氏。”

在提到那個名字時,他語氣微冷,有凜然殺意從唇齒間逸出。

“當時淩氏少帥之名已經響徹各國,總攬淩氏軍政大權。只是他畢竟初初上位,人又年輕,在業界內還未樹立如今的威望。”

“水月聆音在拜會淩氏前已對此人做了詳細調查,知曉他精通劍技一道,所以在席間交談時提出讓我和他比試三場,意圖一挫淩氏銳氣。”

這段……怎麽好像似曾相識?

貌似水月聞音拜訪淩氏時故意出言相激,逼曾靜當場馴服烈馬,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

果然不愧是姐妹倆啊,連示威的伎倆都如出一轍。只是身為總裁的水月聆音明顯更為大膽,竟然直接挑釁淩氏少帥!

“三場比試的結果:淩昊天一勝一負一平。”

…………

周圍忽然安靜下來,那三個聽他敘述的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一勝一負一平,意味著三場較量兩人不分勝負。能跟身為劍聖門下大弟子的淩氏少帥在劍技上拼成平手,這個男人的實力簡直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再望向殷文時,三個人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些許與平時不一樣的意味——

沒有名師教導,光憑自己練習的程度就能達到如此境界,這個男人……真的還是“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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