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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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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子都不多話,經歷過剛才那一輪激戰,一路上更是寂靜無聲,只有一兩點鳥叫從竹葉青翠間洩漏下來。

眼看那扇巨大的雕花鐵門就在眼前,穆清華站定腳步:“我就送您到這裏了。”

林皓夜“嗯”了一聲,體力和精神力的透支讓她實在沒心力去說那句虛偽的“再見”,事實上如果可以,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踏入淩氏一步了。

手腕上的血液還未完全凝固,自她下山以來還是頭一回吃那麽大的虧!

只是穆清華顯然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眼看林皓夜一句話不說就要擡腳走人,她忽然從後面叫住她:“你……殷文,他還好嗎?”

林皓夜停住腳,不易察覺地皺皺眉。

三天前你刺出那一劍時,是何等堅決。既然已經下了決定,現在又何必擺出這副表情來關心他?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回過身來:“他很好。”

穆清華點點頭,柳眉緊緊結成一個疙瘩,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林皓夜越發不耐煩:有話就說,沒話她還要快點回去包紮傷口,沒工夫陪你在這兒浪費時間。

穆清華猶豫半晌,終於遲疑著開口:“你……為什麽那麽確定,他是無辜的?”

她指的……是殷文嗎?

“我知道殷文是什麽樣的人……但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殺死六個女子的兇手,這點無可否認。你憑什麽斷定他是無辜的?”

林皓夜微微蹙眉,這個女子很聰明,只可惜到底歷練少了,沒怎麽見過血腥和殺戮,眼睛看不透徹。

話說回來,她自己又何嘗能看透?只不過比穆清華能看遠一點兒罷了。

“穆清華小姐,這個世界不是嘴上說的那麽簡單。除了黑和白,還有很多人和事是處於中間的灰色,不是光憑法律準則就能評斷對錯的。”

對於這一點,穆清華卻持有和她完全相反的觀點。

“無論如何,殺人都是不能饒恕的罪行!而且對我而言,世界就只有黑和白,沒有所謂的灰。”

這個就叫做話不投機半句多吧?

林皓夜實在不想跟她多說,然而腦海中倏忽閃現過三天前殷文在夢魘中苦苦掙紮的苦痛神情,忍不住想要一吐為快。

“既然你這樣認為……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這種時候,她還有心情講故事?

穆清華瞧來的目光透出深深疑惑。

林皓夜卻不理會她,徑直走到青石砌成的人魚噴泉旁,找了個愜意的姿勢坐下。

“有一個小男孩,在他很小的時候父母被人殺害。那晚他躲在床下目睹了父母被殺的過程,並且看到了兇手的模樣。可是警方雖然發了圖像和通緝令,卻一直沒能抓到這個兇手。”

“這樣過了很多很多年,也許是二三十年吧,已經過了案件的有效追溯期。偏偏這個時候,當年的小男孩再次遇到殺害雙親的兇手。但是因為案子已經過期,他沒有辦法通過法律的手段討回公道,所以他選擇靠自己去覆仇,哪怕大仇得報的代價是再度觸犯法律,賠上他自己的自由甚至性命。”

她頓住語氣,微笑著看向已經明顯怔楞在那兒的穆清華。

“穆清華小姐,如果是你,你又會怎麽做?”

穆清華默然不語,只是回味著她的話,臉色有些發白,踉蹌著後退一步。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低低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林皓夜了然微笑,的確,情與法,理與義只怕是世界上最糾葛覆雜的難題,任誰也解不清楚,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可是……這跟殷文有關系嗎?”

穆清華咬著唇,語氣已經沒有方才那麽篤定。

林皓夜瞥了她一眼,話說到這個份上還不明白,果然是手上沒沾過血的人,眼睛太幹凈了,反而看不分明。

“也許有關系,也許沒關系……我只想告訴你,世界上的事遠比你想的覆雜,對錯之分不是簡單依據法律就能斷定的。有些事,再沒有完全知曉真相前,不要妄下論斷,特別是對身邊的人或事。”

她站起身來,在經過穆清華身邊時以這樣一句話結束了她們的爭論——

“否則,你只會傷人傷己,犯下無法彌補挽回的過錯……”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林皓夜一直不信,今日算是切身體會到這句話的真諦。

上山時不過短短半個鐘頭,下山卻花了一倍的時間不止。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與淩昊天一戰精力透支太大,以致她再無餘力施展輕功身法。

其實她心裏清楚,適才淩昊天劍下留情,否則她現在右手已經齊腕而斷,此生都不可能再用劍!

當然,如果淩昊天真的下了殺手,傷口的出血量絕對是現在的幾十倍,到時燃血之咒發作,淩氏少帥只怕會喪命當場——

到最後只會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只是即便如此,她也已精力耗竭。與淩氏少帥交手雖不過短短片刻,旁人看來她出招如行雲流水,擋得十分輕松。可她自己卻明白,這九劍已經逼盡體內所有潛力,達到她武學修為的巔峰。

再怎麽天賦出眾,際遇奇特,她拜入劍聖門下亦不過短短三年,與淩昊天在劍技修為上近十年的差距實在不是天賦所能彌補的。

更何況淩氏少帥本是當世奇才,又有幾人能在天賦上勝過他?

雖然嘴上自負滿滿,其實她心裏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修為要與淩氏少帥抗衡的確過於勉強。這一趟能夠全身而退,一半是劍走偏鋒,“燃血之咒”發動的太過突然,令對方沒有防備;另一半……則是這位淩氏少帥多少顧及師出同門,沒有痛下殺手。

只是經此一役,對方必定有所防備,同樣的伎倆不可能再得手第二次。

所以她才不想跟淩氏少帥正面沖突.

不過不管怎樣,她畢竟了結了這樁事,少了淩氏這個腹背大敵,以後就算對上索菲爾集團,她也沒什麽好顧忌的。

想到此處,林皓夜站住腳,不由長嘆一聲:好歹達到了預先的目的,這一劍總算沒白挨。

她搖搖頭,剛想往前走,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此時已過正午,按理說山腳霧氣應該消散的差不多,可是林皓夜卻發現周身雲霧非但沒有稀薄,反而越來越濃,三步之外便什麽都看不分明。

等等……有點不對勁!

經歷過生死的人,直覺反應總是特別靈敏。林皓夜後退一步,手中輕旋過一道白光,光劍已然出鞘——

在劍聖門下浸潤三年,她深知“凡事早留後手”這個道理,即便剛才與淩昊天交手、精鋼軟劍斷折,她也沒有顯露光劍,一來斷定淩昊天不會下殺手,二來也是不願出盡底牌。

不過現在……這片濃霧分明是有人設了迷局,妄圖以逸待勞,坐收漁翁之利!

這裏是淩氏的地盤,除了淩氏自己,還有誰有這樣大的膽子如此放肆?

可是以淩氏少帥的脾氣,要強留她適才就可以動手。既然已經同意她的提議,又怎麽會多此一舉?

她一邊想著,一邊全力提防四周動靜,忽聽濃霧深處有奇異的嗡鳴聲連綿不斷,繼而千萬點金光穿透霧氣隱隱閃爍,便如一張金線織成的羅網,雖然緩慢、卻呈包圍之勢向中心收攏——

那是……金蠶蠱蟲?

果然是淩氏!

淩昊天不會無故出爾反爾,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手下人自作主張,在此設下幻局。

腦中一閃即過的,是雷納德那張英俊、卻布滿創口貼的詭異面孔。

看來是上次給他的教訓太輕了!

林皓夜冷笑一聲,人已輕身而起,向著金光最少的一角突圍掠出。

剛才那輪交手消耗了她不少體力,若是硬碰硬對她著實不利,最好的策略就是將攻擊力集中於某一點,以求在包圍圈未收緊前撕毀羅網。

劍勢綿延而出,遠望如雪亮閃電在金色雲霞中穿梭。鋒芒所到之處,金光紛紛湮滅。然而四方蠱蟲也趁機一擁而上,借著濃霧遮掩,反而越顯密集,幾乎舉步難行。

林皓夜手上劍勢不亂,心裏卻在飛快轉念:所有陣法發動都必然有一個“陣眼”,以此掌握全局,並隨時操控陣法變動。

只要找到陣眼將其破除,這個陣法便不攻自破。

只是……金蠶蠱蟲如此密集,這個陣眼到底在哪兒?

她稍一分神,已有幾只蠱蟲躲過她劍刃所封,徑直突破防禦圈子直逼面門——

只要被叮上一口,她這張臉就別想要了!

林皓夜暗一咬牙,左手指尖亮起一道青碧光華,剛要用力揮出,一道極淩厲的罡風自東南方呼嘯而起,恍若驚雷直擊而下!

那一擊雖氣勢沛然浩蕩,指向的目標卻不是她。只聽西首一角傳來“喀拉”一聲輕響,似是什麽東西碎裂開來。

便如一道狂風卷過,周身濃霧在瞬息間消散得一幹二凈,顯露出四周原貌——這裏果然已經偏離了上山大路,是深入山坳的一片坦地。周遭圍了幾塊玲瓏巨石,石上鑿了小孔,嵌入無數塊銅鏡,交相折射日光,以此制造出適才的迷霧幻境。

而現在,居中的一塊巨石自上而下碎裂成兩半,連帶中間所嵌的那塊面積最大的鏡面也四分五裂。然而令人驚愕的是,那攜帶著風雷威勢的一擊居然是由一支纖細竹枝發出,翠葉猶帶著濕意,直直刺穿了鏡面,大半沒入巨石之中。

即便是林皓夜,也不得不感嘆如此可怕的力道,簡直超越了“人”的極限!

那面銅鏡想來便是陣眼,陣勢一破,金蠶蠱蟲再不受施術者驅使,紛紛向會館方向退散開。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林皓夜還沒反應過來,一個聲音已經在耳畔響起:“你沒事吧?”

寡淡的語氣之下隱藏著關切,聽來實在再熟悉不過。她瞬間怔楞住了,回頭看去,不遠處的青竹旁果然立著那個瘦削身影——

“殷、殷文?!”

他怎麽會在這兒?

林皓夜眨眨眼,覺得一定是失血過多的緣故,以致大腦短路,才會完全應付不了這紛至疊出的狀況。

安神藥的效用,加上點了昏睡穴,這家夥不應該剛睡醒沒多久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沒事吧?”

男人並不知道她腦中轉過這麽多念頭,見她只是站在那兒發楞不說話,還以為她被金蠶蠱蟲所傷,忙上前細細察看,卻發現她右腕劍創,頓時臉色一變。

“這是……淩昊天所為?”

林皓夜師承劍聖門下,劍技卓絕獨步天下,放眼淩氏,能傷到她的唯有淩氏少帥一人,所以殷文才會有此一問。

林皓夜回過神來,放下衣袖掩住傷口:“沒什麽,已經止住血了……你怎麽會來這裏?”

殷文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腕上解下一條手巾,拉過她右腕悉心包紮穩妥,方緩緩開口解釋。

“我知道你不想我卷入這場是非……如果我醒著,你還會想別的辦法阻止,所以我索性如你所願沈睡不醒。”

然後趁她離開了,就一直悄悄跟在後面?

林皓夜覺得自己今天終於認清了這家夥不為人知的另一面,看著表情寡淡,實則是想得太多,所以面上反而看不出來。

“我不是有意瞞你……只是此事畢竟因我而起,淩氏少帥又手段決絕,我怎能不管不問,就讓你只身犯險?”

殷文知道她在想些什麽,語氣帶上些許無奈。

林皓夜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只是剛才被淩昊天壓制的邪火上湧,讓她總想找點茬。

“淩氏少帥劍技驚世,就算我也不是對手,更何況他背後還有征天軍團。要是他真想對付我,你重傷初愈,又能做些什麽?”

她斜乜著眼,表情很是挑釁。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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