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算是通過測試了嗎？

林皓夜冷笑了笑，收起軟劍，微微揚起下頷：“那就請清華小姐帶路吧。”

穆清華更不多話，徑自轉過身，裊裊婷婷向前走去。她所到之處，金蠶紛紛讓開通路，不知是早已訓熟純熟，還是她身上塗了特殊藥劑。

“……你在花園裏觸發的是‘太清玄冥陣’，以九百九十九只金蠶蠱主持。方才陣法的威力只發揮了七成，一旦完全發動卻是不死不休。所以下次林小姐拜會淩氏時請切勿擅闖，以免再發生類似事端。”

當林皓夜快步跟上時，她頭也不回地說了這樣一番話。

她說得委婉有禮，林皓夜卻明了這是極為嚴厲的警告。她不願在這種細枝末節上多作糾纏，於是淡淡一笑：“是嗎？”

穆清華聽出她語氣下的輕嘲意味，不由皺了皺眉。不過終究是涵養極好，她什麽也沒說，只是面無表情地在前引路。

這一回她們沒進別墅，而是沿著東首一條小路向青山深處迤邐行去。腳下是青石板鋪成的甬道，因著山裏水汽大，行人又少，生了好些青苔，滑膩膩的幾乎踩不牢實。

如此行了大半個鐘頭，繞過半片山坳，兩旁植被忽而一變，千百竿青竹高聳入天，綠影森森，遠遠望來一片逶迤蒼莽。山風過處，千萬頃碧濤翠浪疊宕起伏，宛若滄海微瀾，鳳吟細細。襯著玲瓏怪奇的山石峰巒，越發清幽靜謐。

雖說此刻身處險境，步步為垠，林皓夜還是不由得發出一陣感嘆：若是能在此處建築小居，悠閑終老，倒也不枉此生。

選了這麽一個好地方，那位淩氏少帥還真會享清福。

“……總裁閣下於昨日下午抵達會館，此刻正在‘碧水懸瀑’旁練字。因為總裁喜歡清靜，練字時不慣旁人打擾，所以煩勞林小姐步行過去。”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穆清華淡淡解釋了一句。

“……你們總裁倒是好雅興。”

林皓夜笑了笑，面上欣賞著四周景致，心裏卻已泛起波瀾。

明知道她這個大麻煩找上門來，卻還在這個時候若無其事地練字，是真的不把她放在眼裏，還是故作平靜，有意示威？

關於這位同門師兄的事跡和手段，她在雪萊師傅處聽了不少，下山後也處處逃不開他的影子。雖然自忖並不畏懼其聲勢，但真要見面，說不緊張也是假的。

畢竟，能讓雪萊師傅惦念多年而不忍將其逐出師門的人物，該是何等驚才絕艷！

她正想著，鼻中吸入的水汽味驟然黏重，前面山勢背後忽有轟隆水聲遙遙傳來，雖相隔尚遠，卻已隱隱可見吞天沃地的氣勢。

是瀑布嗎？

林皓夜精神一振，跟在穆清華身後加快了腳步。果然，轉過突兀的山勢，眼前景致豁然一變——

隔了約莫數十丈，前方山崖上一條白線在蒼翠掩映中直瀉而下。走得近些，那條白線就在視野裏越來越粗大，最後化為一條寬約兩丈的玉龍從絕壁頂上直撲而下，註入一片畝餘大的小潭中。

再離近一些，濕潤的水汽已撲面而來。那條玉龍又像千萬匹雪白的奔馬從崖頂奔落，氣勢恢宏奔騰，在潭面上撞成裂玉碎珠，四散濺落。

潭水色作湛碧，細碎的青石鋪出池沿。潭邊立著一塊潔白石碑，上面是四個古樸端雅的小篆——“碧水懸瀑”。

石碑旁擺了一架黃花梨透雕玫瑰雲紋書案。案邊立著一襲青衫，純金刻就的發絲用織銀絲帶綰起，松松鋪散在肩背上。正是飛廉。

他在案上的金絲端硯裏加了些水，拈起一方施金錯彩蟠龍紋墨輕研著。聽到腳步聲後，擡頭遞過來一個溫和微笑。

林皓夜對他頷首示意，目光轉到案前那人身上。

那是位長身玉立的男子，執一支玉管狼毫，俯身在三尺長的雪浪箋上書寫著什麽。

和煦的日光從他身前灑下，那個人的輪廓就像被砂紙打過，在光影裏虛幻不定——

淩氏少帥……驚才絕艷，權傾九州，只要只言片語，就能令各國政府色變，令國際商界動蕩不安。

一怒則諸侯懼，安居而天下息……就算是當代劍聖，也因為他耿耿於懷了五年無法釋懷。

她的……同門師兄！

穆清華在離書案十餘步的距離停下來，俯首：“總裁閣下，林皓夜小姐已經到了。”

那人停住筆，拈起紙張一角，似是在端詳字跡。一把低醇的男音隔了水汽悠悠飄來，似遠實近——

“昔有佳人公孫氏，妙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他就靜靜站在那兒，意態閑適，悠然散漫。周身氣息與懸泉、碧潭、翠竹、青巒契合的如此融洽，仿佛渾然一體。又似與周遭一切隔絕開，遠出紅塵之外，那一方天地中的時間空間都是靜止的，無人能打攪到他。

這樣一個人……居然是這樣一個人！

林皓夜在心底深深嘆息著，徑自走到案前三步處站定。雙手交疊，舉至與眉心平齊，低首：“劍聖門下林皓夜，拜見大師兄！”

這句話說出口，周遭陡然安靜下來，唯有懸瀑飛濺聲轟鳴不絕。

穆清華和飛廉都緘口不言，只是看著書案前那人。隔了許久，那個低醇男音再度響起，帶著深沈的喟嘆意味：“劍聖棄徒……當不起你這句大師兄。”

林皓夜擡起頭：“師傅曾經說過，並未將閣下逐出師門。既然如此，我當然應該稱呼一聲大師兄。”

男人低沈一笑，緩緩轉過身：“隔了這麽多年，雪萊師傅都沒再動過收徒的心思，現在卻突然收你入門。我一直好奇是何等女子才能讓當代劍聖改變心意……如今看來，師傅他果然有眼光。”

他本是逆光而立，在他轉身的瞬間，身後陽光陡然黯淡下來——

那是一張俊美無儔的面容，每一絲線條都像是神匠精心琢磨而成，是造物主最神妙的傑作！

那樣的風采，沒有任何語言可以描摹……那一雙眸子裏仿佛聚納了全世界的光芒，既有來自天地的威嚴，又有出於內心的溫和耀眼。

站在他面前，任何人都會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哪怕是最桀驁的孤狼也不能例外。

林皓夜倒吸一口涼氣，忽然明白了為何經過這麽多年，雪萊師傅仍然對這個叛出門墻的弟子念念不忘。

這樣一個人……天生就有攫取人目光和註意力的特質。

她平定下心緒，再開口時已是淡淡的自嘲意味：“那又如何？對師傅而言，你才是他的正牌弟子。就算你叛出門墻，他也對你念念不忘至今，我最多算是個替補備用品罷了。”

替補……備用品？

飛廉和穆清華同時抽搐了下眼角，她的說話方式……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有個性啊！

淩昊天負手而立，淡淡微笑：“從你剛才闖太清玄冥陣的表現來看，師傅他在你身上花費的心思絕不亞於我。”

林皓夜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清華傳消息，說你要見我？”

淩昊天輕袍緩帶，言辭行止均是散漫不羈，卻有一股別樣的尊貴風華，絕非尋常貴族世家憑禮儀教導可相媲美。

這樣一個人……如何是索菲爾那個小丫頭能比肩提及的？

她猶自怔怔出神，耳聽得淩昊天緩緩續道：“這樣著急，有什麽事嗎？”

這家夥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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