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笨蛋！”

熟悉的聲音自背後樹頂傳來，伴隨著極細的破空聲劃過耳畔，“當”的一下和已觸及肌膚的冰冷刃尖撞在一起。

這一擊比適才那一彈的力道強了何止十倍！蘇水華只覺得一股雄渾至極的力道沿著劍脊傳來，一重接一重，層疊如深海怒嘯——

一股巨浪打來，便逼得她不得不後退一步，如此連退三步，這一劍的劍勢也已消退殆盡，再無殺氣。

趁著這個空當，那人攬過殷文腰身，足尖一點，已經雙雙掠出五米開外。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待得一輪交手結束時，原本嚴密無隙的包圍圈內已經多了一名玄衫女子——

“清華小姐，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

林皓夜笑靨盈盈地望定她，手指卻在袖中扣緊軟劍劍柄，全身每一塊肌肉都蓄滿力勢，隨時隨地、能以任何角度發出進攻。

“林小姐……”

穆清華收回魚腸劍，視線在她和殷文身上掃了一個來回，漸漸變得深邃：“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要帶他離開。”

林皓夜的回答十分幹脆利落，不帶半分猶豫拖沓。

“我倒是很奇怪，清華小姐現在不應該是在淩氏會館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因為不放心您搭索菲爾副總裁的車離開，李如松副主管帶了人一直在後面遠遠跟著，直到您下車才離開，卻在回程途中遇見這個人……”

穆清華頓了頓，視線重新落定在殷文臉上，犀利而冰冷：“帶他離開？你知道他是誰嗎？”

林皓夜聳聳肩：“索菲爾前任高管，金新月之戰的指揮官，被你們追殺的戰俘……還有什麽要補充嗎？”

“您知道的很詳盡……”

穆清華踏上前幾步，笑容裏陡然有了幾分冷戾意味：“不過您是否知道，除此之外，在進入索菲爾集團之前，他還是一起連環殺人案的兇手！”

“四年前，在美國康涅狄格州，半年內一共有六名女子被殺害。死者年齡均是二十到三十歲之間，彼此沒有任何聯系，而且死狀極慘——全部是脊椎骨被人掐斷，手從後背插進去，生生捏碎了心臟！”

“那六名女子都是最普通不過的平常人，有的是家庭主婦，有的是上班白領，還有的是赴美讀書的留學生。”

“其中一人……甚至是我當時最好的朋友！”

“二十歲出頭，如花似玉的年紀……她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女孩子，很熱情，也很健談，對生活充滿樂觀希望，一直跟我說畢業後想在美國找一份好工作，拿到綠卡，然後將父母接過去享福。”

“但是現在……她的父母再也見不到她了。”

“……兇手跟那些女子素未謀面，也沒有任何仇怨。為何殺人，一概無從得知。”

“而這個冷血殘忍的兇手，就是你現在要保護的這個男人！”

說到最後一句，她貝齒緊咬，聲音近乎冷酷。

一直像團毛球縮在林皓夜肩上的小九尾狐眨眨眼睛，似乎想要對林皓夜說些什麽，只是猶豫半天還是沒有開口。

冷血殘忍的殺手……

穆清華的聲音直直鉆入耳中，令他根本無法回避。所有的防護在那一瞬間被徹底擊潰，浸滿血腥的過往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揭露開，令他渾身戰栗，隨即半垂下頭，本能想把手腕從林皓夜緊握的手掌中抽出——

這雙手實在太臟了，他不想讓她沾染血汙。

然而剛抽出一半，林皓夜陡然加力牢牢握緊，不允許他退縮半步。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她的聲音並不響，然而殷文卻似被炸雷驚醒，霍地擡起頭，眼神中充滿不可思議——

她說什麽？！

“你……早知道了？”

自認識林皓夜以來，這是他第一次毫不掩飾地表現出自己的情緒。

“……嗯。”

對於他的疑問，林皓夜只是淡淡應了一聲，並沒有多做解釋，而是集中註意防備對面穆清華的行動。

只是很明顯，那位精明幹練的淩氏助理也同樣被她的回答驚怔住了。

“你……你居然知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林皓夜有點無奈：這個問題……有這麽匪夷所思嗎？

她轉頭看向殷文，語調放得極柔和：“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麽進入索菲爾……你說你曾在耶魯讀博，我就把那兩年紐黑文市的新聞報道全部找出來，結果看到了警方在網站上發布的嫌疑人照片。”

原來，如此……

殷文閉上眼睛，被她握在掌心的手指一分一分冰涼下去。

林皓夜也覺得自己這種窺探別人隱私的行為很不對，不過現在不是道歉的時候，於是把註意力重新放回穆清華身上。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那你還要護著他？”

穆清華已經從震驚中緩過神來，表情氣憤而困惑。

“為什麽要保護這個殺人犯？”

聽到“殺人犯”這三個字時，殷文面龐微微抽搐，像是有無數根利針在血肉下攪動。

這回，林皓夜沒有立刻回答。似是在斟酌自己的用語，她沈默了好一會兒才一字一頓地慢慢說出一句話——

“我相信，他並非濫殺無辜之人！”

我相信……

他並非濫殺無辜之人……

沒有猶豫，不假思索，她說這句話時語氣是如此的斷然決然，簡直稱得上輕率。

然而，他卻覺得眼神恍惚了——

那個瞬間，多年來一直空虛寥落的心似乎被什麽東西填滿，溫溫熱熱，一直蔓延到眼角。

不願被人瞧見自己軟弱的樣子，他掉頭閉上眼，掩飾住那抹抑制不住的酸澀之意。

林皓夜並沒註意到他的異樣，事實上，被這麽多敵人包圍著，她也實在無暇去顧及旁的。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如果穆小姐沒有別的話說，我就先把人帶走了。”

她一向標榜自己是個行動派，一句話說完，也不給人反應的時間，直接拉著殷文就要走人。

“等一下！”

穆清華身形閃動，銀綃軟劍展開一道犀利白虹，切斷他們離去的必經之路。

林皓夜似乎早料到會有此一著，身形壓根不動，只是袍袖輕拂，帶出一股柔和劍氣包籠住自己和殷文周身，恰如一道堅不可摧的氣墻，將那道勢不可擋的白虹匹練攔截在三米開外。

軟劍被劍氣震回，穆清華踉蹌後退幾步，胸口一陣氣血翻騰，臉色煞白如死。

李如松見勢不妙，擡手斷然揮下，姿勢帶著刀斧劈削的冷硬感。圍在四周的黑衣軍士像是得到命令，齊齊踏前一步，包圍圈瞬時縮小一半。

“啪”的一聲輕響，十幾支短槍同時拔出，槍口齊齊對準同一個方向。

“居然在這麽近的市郊帶槍，也不怕驚動警方……”

林皓夜喃喃低語，下意識後退一步，不動聲色地填補上殷文身前的空隙。

“林小姐，你跟總裁閣下頗有淵源，我們並不想冒犯你……只要你選擇離去，我們保證絕不阻攔。”

穆清華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仍然是溫和有禮，不帶絲毫情緒波動。

殷文眉心微緊，手指再次掙動，試圖脫出她的掌控：“你劍技再高，也不可能一次擋住這麽多人……照她的話做吧，你對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然而那只纖細的左手卻似用生鐵鑄成，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移動不得分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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